小田多半是起床洗漱腾不出手,改发语音过来:“不是不是,听到你要来,我临时调成了星期天,嘿嘿。”
……行吧。“这么随意啊?”
“这可不是随意,生日在哪天过都不能自己决定,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的曲子定的什么调?”
和乙方交代完了专业领域的要求,银霁才说出真实目的:“别的都好说,只是我还有一个特殊要求。”
“你讲你讲,要是太难为我,你下周末也得来找我玩。”从小田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在用嘴角挂毛巾。
“我需要两个版本。不是两版编曲,你做完之后,在副本上帮我加点料就好。”
小田似是会意:“我懂了,你要表白呀?这简单,挂个避让就好,需要我们帮你想词吗?”
原来他的业务范围在这里。农历生日还能和家人一起过,说明离家出走的故事有编造成分,恐怕,小田就是明昶从她抱怨过的黄段子婚礼司仪那捡来的。
“不用,录音我已经准备好了。”
银霁把简单裁剪过的录音内容发给了小田。她不懂音频处理技术,只是去掉了不利于自己的内容。
小田满口“收到收到”,约莫是当场点开听了全程,再回复银霁时,笑意已经不复存在。
“这就是尤扬说你要干的坏事?”
“是的。”
“你还不如表白呢……”
“没有那个闲工夫。”
“我问你。”小田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这个男的个子多高?体重多少?家庭背景如何?”
“他欺负我的朋友,就算他是当朝太子,我照杀不误。”银霁闭起眼睛深呼吸,无法冷待小田的担心,可一方面已经失眠到失去理智,另一方面又被想象中的绥靖政策气昏了头,抑制不住地阴阳道:“一个两个的都被他收买了吗?噢哟好大的背景啊,吓死人了。”
过后又觉得不妥,放软了态度:“我知道你不是在小看我,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种事情我做过很多次,从未有过败绩。”
屏幕对面,小田沉默片刻,再回复时,像是变了个人,口吻里的那些轻佻全都不见了:“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做法对我来讲就是过家家,失不失败都是小事,可是,如果你因为过家家遭到别人真刀真枪的报复,那么我就是帮凶。”
“不管你怎么说,我非干不可。你不愿意的话,我去找别人好了。”
“等一下!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但你最好跟爸妈商量一下,不要一个人冒……冒进?”
“你是想说贸然行事?”
“对!当然,最好是你听进去了哥哥我的话,干脆放弃吧。我先帮你把东西做出来,这段时间你再好好想想,一定要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他大概是想说“三思而后行”。设置了“最好”的情况,他就可以接受次好、一般孬等名次了――反正都在“最坏”以上。不过,他也充分相信时间的力量,连过家家都在准备阶段,报复更是八字没一撇的事。银霁又不是他什么人!况且他还有两个生日要过呢。
总之,加上小田,这就是银霁第一次尝试实名制下毒时受到的阻碍了。新概念作文曾有一个选题,说的是海滩上的小孩不断地捡起水洼里搁浅的小鱼、丢回大海,从白天捡到春节晚会开场,有人问他:谁在乎啊!谁在乎啊!小孩说――
小孩说,这条银霁在乎!这条银霁也在乎!从头到尾只有银霁在乎,让我们大声嘲笑她!
从春节晚会回到白天,余弦的态度更是让她觉得,在目标眼里,自己就是箱子里生死状态无法叠加的瘟猫一只,因为箱子是透明的。
烦躁得像是浑身有蚂蚁在爬,人却被阿紫挑断了手筋脚筋,动弹不得。要不是她抬不动,真想把钢琴砸到柴可夫斯基脸上,叫你回避视线!
“你今天也心情不好?”目标还有闲心叩叩箱子的透明外壳,“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
是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再怎么说,银霁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发脾气,“咻”的一声把情绪拉回中间:“我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忘呢?我也好生气啊!”
这话说得,不只是生气的问题吧?
“你怎么可以把我的动机想成那样!”
……这个人问题不只是生气。
“说什么嫉妒心?哈,我看你就是过于关注元皓了,才得出这种狭隘的结论。”余弦扁扁嘴,“我昨天是被你吓到了,没有及时解释清楚,才会让你的理解有失偏颇。”
银霁连声母都懒得说全:“啊你外(那你快)纠正一下我的狭隘,限50字以内。”
“我以为你可以理解我。”钢琴上的猫儿又挨了余弦几脚,凑不出整数脚,只是为了诉说晦暗不明的情绪,“身边的人都不相信你,你也很无力,你也很烦躁,对吧?”
“你错了。韩笑永远相信我,对你都没有这样的信任。”
“可是他们只愿相信你真善美的那一部分,因为他们不敢赌,他们要安慰度日,一旦你露出獠牙,他们就捂上耳朵、戳瞎双眼,这才是最烦人的!就拿韩笑来说,你就是把枪抵在她脑门上,她还会笑着问你:这又是什么新梗?”
余弦不踩猫了,看得出他有一些捶胸顿足的趋势,碍于级草身份,忍住了:“这样的人生也太无聊了,所以老天派你来拯救我,对吧对吧!你把录音交给编曲师了吗?一定要让他处理得清晰些,我超级期待元旦那天大家是什么反应!”
他看向银霁,和眼尾一起永远下垂的眉毛难得支起了脊骨:“啊啊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为什么今天不是元旦节,而是圣诞节!竟然还有整整六天,我要掰着指头过日子了,呜呜,六天后万一你改主意了呢!银霁,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求求你了,救我于水火之中吧!”
……
“妈的神经病。”
独自回到教学楼下,大受震撼的银霁才对着空气给出了反应。
刚好碰到下来扔垃圾的元皓ā?桃獗芸视线、用余光看到那抹黑影,银霁莫名联想起狼人杀里的猎人角色。
元皓ㄒ丫被票出去了,真希望他把余弦一起带走。
第115章 upon a star
到了这一天的第三自然段,什么都不能阻挡(18)班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圣诞活动上。
银霁混里混沌地剪着错题本,一心觉得晚上要做噩梦了,饶是如此,也无法完全屏蔽身后的热闹。黎万树做了几组颤音练习放松声带,刘心窈问他:“你真的不报元旦节目吗?”夜莺急忙用“别别别别”完成了最后一组紧巴巴的颤音。
韩笑拍着手上的粉笔灰走过来――圣诞黑板报也画完了。她对老友的“内情”永不藏私:“他退圈好多年了,重回舞台得做三个月的心理准备。”
元皓ǖ耐桌轻杠一下:“是我们班的讲台不配给你当回归舞台吗?”
黎万树嘴甜道:“不一样,(18)班都是自己人,今晚这个算练习室版本。”
女生们“哦哦哦”了起来,纷纷吐出心脏被融化的蒸汽。
韩笑趁势追加急单:“都练习室版本了,成本还可以再压缩,你就多唱几首好不好?”
“我也想,可是时间不够啊,over the rainbow不好学,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那个,说实话,我们并没有很想学,反正都唱不上去……重点还是听你唱啦!”
在场都是自己人,乙方非常好说话地排起了歌单:“她同专辑的《寓言》倒是采样了最古老的圣诞歌曲,更加适合今天的节日气氛。”
“不、不好吧?圣诞节给我们一群学畜唱‘我才发现梦想与现实间的差别”,太不吉利了!”
“老耶家也避讳这个?他听得懂中文?”
“我是怕玉帝听到了,连夜雇个同声传译通知他……”
“好吧好吧,那还是搞点热血的,让我想想――”
“对了,元元!”韩笑搬个凳子坐在元皓ê屠柰蚴髦间的走廊上,突然一拍手:“你要不要再唱一次《The Biggest Dreamer》!初中有一次圣诞节他在班上唱过,反响特别炸裂,我跟你们讲,当时他在前面唱,一排人站在后面摇花手――有我,还有树树。树树摇得最起劲!我敢打包票,我们班每个人在临死之前,走马灯里都会出现这个画面。”
也在忙着剪错题的元皓ㄍ芬膊惶У鼐芫:“唱不了,日语歌词全都忘了。”
“你这纯是一次性记忆呀?”
“是啊,当年都是靠罗马音记住的。”
刘心窈困惑道:“你们说的什么歌呀?完全没听说过。”
“《数码宝贝3》的主题曲,还记得吗!”
“哦哦我知道了!搞什么,今天是千禧年专场吗?”
韩笑兴奋地吆喝道:“这不巧了吗,附中张韶涵和附中和田光司倾情献唱,门票有市无价、观众永生难忘,在场的不在场的全都有福了!”
元皓ǚ畔碌愕憬海骸澳愫茫我还没有答应。”
“不要推三阻四的,班长不能带头做个表率?记不得的地方找黄思诚唱嘛,你只用疯狂无限大就好。”
“‘无限大’那是第一部 ――你们的走马灯怎么还带曼德拉效应的?”
有个女生不愿厚此薄彼,把话题转回今晚唯一男明星:“树树是真的很喜欢张韶涵呀,军训时你也唱了她的歌。”
在众人和元皓ù罨笆鄙晕⒊聊了一阵儿的黎万树挺起胸膛:“那可不,整张首专都是我的胎教歌曲。”
“不对吧?你出生时人家还没发这张专辑呢。”
“那你就不知道了,其实我是哪吒,打钱!”
“你才不是哪吒,真正的哪吒……”做为桥梁的韩笑坏笑着看向元皓ǎ刚捕捉到一个可以牵上线的老笑话,被教室门口传来的骚动打断了。
全班女生几乎都聚集在黎万树这里,男生们则团团围住了拿着相机走进来的孔秋。她们家新相机的配置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男生们互相传看着,啧啧称奇。
有人尖着嗓子夸赞道:“孔秋,你好烧啊!”
孔秋得意地一拨刘海:“没有,主要靠我爸烧,你们小心点,别给我砸了。”
为了今晚,大家都下了血本。
黎万树的声带愈发紧张:“你们要录像?我可不可以现在请假?……好吧、好吧,我尽量嘬个腮……”
韩笑抽抽鼻子:“什么东西糊了?”
回头看到银霁学而不倦的背影,崩溃了:“是银老师在燃烧cpu!你说你跟元元这对限定师徒组合,非得在这个时候卷吗?啊?!”
银霁跟她寒暄:“嗓子好了?”
“好了好了。咦,这是我今天第一次跟银老师说话?”
元皓ㄌ嵝训溃骸澳阋徽天都沉浸在要不要切腹的痛苦里。”
韩笑的脸色渐渐变白,刘心窈看不下去了:“你干嘛让她想起来!”
活动正式开始前,罗老师前来坐镇。
“你们玩吧,别管我。老师就在后排凑个热闹,绝对不打扰大家。”他笑呵呵的,而黎万树看上去已经快有高原反应了。
韩笑毫不仁慈,拍着他的背,声色俱厉道:“去吧,有些事情总该自己面对的。”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黎万树哆哆嗦嗦地走向讲台――根据刚才的讨论,开场节目这个重担也压在了他身上。在别的同学调试设备时,韩笑回头和元皓ㄋ祷埃音量小,严厉程度不减:“走,我们也去。”
元皓ǘ惚茏攀酉撸仅用摇头来回应。
银霁觉得,除了担心着“再没有那夜似的好豆了”,韩笑提起初中的事,多半也是为了修补这两个别扭怪发小之间的关系。想想还真是不容易,上回元皓ê屠柰蚴on a break的时候,她也是像这样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可她还要拼命撑着,履行好传话筒的职责。的确,作为一个被迫修炼情商课的小学生,她可能从那时起就擅长用打哈哈来掩盖一切难过,可真的没有哪个神经敏感的好心人给她一些安慰和支持吗?如果有的话……银霁之前调查过,杨翊君小学不是在A市读的,范围进一步缩小,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是――
银霁决不允许。A市这么大,怎么会删繁就简到这个程度!
因为班主任和英语老师都在,同学们有点放不开,教室里的躁动被压制在了“纪律良好”的范围内,韩笑却胆敢佝着身子溜下座位,蹲在元皓ㄗ狼埃用长江尾住民才能听到的分贝劝说他:“树树怕成这样,你真的不管他啦?”
事不过三,终于,孤单的夜莺背后多了两根高矮不一的支柱。黎万树挂上了安心的笑容,韩笑也挂上了胜利的笑容,他们的笑容都是从元皓脸上夺走的。伴奏响起来时,元皓ú磺椴辉傅匕蚜礁雎菪桨顶在了头上,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嘴角简直像是坠了两头成年公牛。
伴舞的任务不光是摇花手,还配上了电动向日葵式的身体摆动,流畅是流畅,越流畅越智障。韩笑的神经病人设深入人心,大家见怪不怪;看点在一米八稳重而体贴的老班长身上:一首歌三分钟起步,一个节拍都没敢落下,既像被下了蛊,也像让哪个恩客花重金安排了侮辱性的节目,残存的自尊体现在瞥向一边的眼睛,可以说又色又怪又倒霉,关键是配合着韩笑的夸张动作,妖娆程度一分不减,香妃给乾隆献舞都不一定有这效果――起码不会让人想起一个下着小雨的星期一早晨。
一开始,大家还顾及着唱歌的人,绷着脸不敢做大表情;随着喜剧效果的累积,不知谁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自此,全班人都被点燃了,哪里还记得老师的存在,一个个敲着桌子拍着手,爆笑声足以裂石穿云。后排,罗老师组成了笑声的部分,英语老师也对25分佬难得露出和蔼的神情,只有负责拍摄的甘恺乐维持着身体的稳定三角形,饶是如此,肩膀也抑制不住地颤动。
刘心窈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三个活宝!再这样下去,省博要来收人啦!”
黎万树一点也不在乎节目风格被带偏,下台时已不见紧张之色;修补匠韩笑则更为春风得意,彻底忘了物理考试的事。至于元皓嘛,伴奏一放完就跑了,回到座位上缩起身子、把脸埋在臂弯里,发出引起第二波爆笑的呜咽声。有人提醒孔秋:“一定要看好相机,千万别被他砸了!”
就这样,开场节目奠定了整场活动的搞笑基调,接下来的两个节目――漫才和新闻访谈式脱口秀得以顺利进行。
被成吨的正面情绪包围着,银霁的脑袋竟慢慢恢复了运转,无意识地用“BUG”三个大写字母填充着奶砖本。分析起今日的异状,这回,罪犯和目标双双实名制已经很奇怪了,而计划本身还存在一个致命漏洞:录音时,银霁的情绪稍显激动,说明前因后果的“旁白腔”占用了不少时间。经她打探,元旦晚会的后台有老师亲临指导,此前所有伴奏都要经过细致的审核,然而,两版program如何偷梁换柱并不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即便偷换成功,正式演出时人声一出来,马上会被后台判定为舞台事故,还没播放到关键部分,整段音频都会被切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