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绝对不可能。”小田斩钉截铁地说,“底层人手上怎么会有他们的把柄?就算有,随便想个办法堵住嘴不就好了,有必要给她家行这个方便吗?”
“你会这么想也正常,可郑家人会考虑到更长远的利益。雪中送炭有一个好处,就是接受了恩惠的人比谁都好控制;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施恩之后进一步放出鱼饵,把‘变数’转化为同一利益集团的走狗,就算担心把柄暴露出去,人已经控制在手上了,必要时捏死他们也更容易,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这……黑帮电影看多了吧。”
小田暂时退场了,银霁学着车轮战中的叶问,朝尤扬勾勾手:“来,你还有什么质疑,尽管提出来。”
尤扬抹油了头发选边站:“我这里没有十个鬼子给你打,你说什么都对。如果是这样,你说的导火索,就是资助生发现父母和郑家勾结在一起准备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自己不愿同流合污,走投无路之下,就……?”
“是的。不仅如此,她的父母很可能也需要――搞不好是逼迫她参与进来,然而对她来说,入了这个局就是万劫不复,从此她失去了对人生的掌控权,本来还寄希望于通过郑家无法染指的高考来摆脱命运,可郑家实在太着急了,”说到这里银霁就很不屑,“三年都等不起,于是她才对自己动了杀心。具体是要求他们做什么,我就想不出来了。”
“郑新东不是搞房产的嘛,可能是想建个什么,或者拆个什么?”
“也有可能是偷摸建什么和拆什么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她父母在A市打拼多年已经混成小包工头之类的,刚好负责了这个工程……不行,想到这里我就卡住了,别人家大业大的,什么领域都有涉及,纯靠瞎猜怎么行?”
“就是啊,我们这样的人上哪去搞一手信息?说不定还真的和毒品有关系。算了,除了当事人,还有谁知道真相呢?郑家自己肯定不会说,那对父母不也被收编了嘛,就是不知道女儿的死能不能让他们醒悟过来……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尤扬进行了call back,在脱口秀中,这是导向结尾的一种技巧。
银霁理解他的意图,在超频过后,电量也告罄了,为了让他们的这一天总体来说是快乐的,跟着升华式总结:“我知道谣言和冷暴力可以杀死一个人,但我觉得杀不死这个资助生。或许,她父母贪图那一两千块,也为节省了学杂费和择校费感到高兴,更觉得郑家的橄榄枝保障了他们一家人的未来,就是被拿捏住,也要牢牢抓好这架实现阶层跨越的梯子……可她本人在乎的并不是这些。当然我不是在塑造一个圣人,真正的圣人根本不会接受交易而来的入学资格,可我总是在想,一个在所有人的冷眼中撑着上学,中考没过正取线,期中考试却已经排到了年级前50的人,又怎会被这种……这种日常的、可以想象到的苦难所毁灭?一定是有什么拦在她的路上,让她彻底走不下去了,她才下定决心,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恶心的世界,临走前还要开嘲讽,反正谁都别想好过。就像老人与海的结局,那条大马林鱼不是被老人自己弄丢的,而是被鲨鱼夺走了啊!她不会被打败,可她拿现实没办法,想要继续保持胜利的姿态,就只能被杀死了。”
“说得好说得好!”小田应声鼓掌。
知道他是一种好意的敷衍,银霁不便强求他人,把所有的气都在心里叹完了。
尤扬却像有了什么新发现:“小银霁,你是因为太难过了才无法停止思考的吧?”
“咦,我难过吗?”
“你真的……哎呀,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同校生自杀对你的刺激太大,你才会如此放不下,这只是你的一种发泄方式吧!”完成了三押,尤扬拖着凳子挪近了些,突然扑过来,给了银霁一个熊抱,还狠狠揉起了她的头发,“好了好了,不准再自责了,死者不能复生,以后你就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大家在你的保护之下,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一定可以的,我们相信你!就像薛凝眉,都是因为你,才能看清那个冰系法师的真面目,对不对!”
银霁被他热情的大巴掌撸得脑袋发懵:“什么跟什么?”
“吃人的社会坏事干尽,但也做对了一件事,就是把你改造成了一个热心善良的好市民,妈妈真的太欣慰了,呜哇!”
听到这句熟悉的发言,银霁忽然意识到,尤扬怕不是早就被帅帐里错勘贤愚的诡辩论给洗脑了。
心里确实感到一丝温暖,忽视胸前的平板触感,尤扬的声线和语调都像一个多愁善感的老阿姨,不难看出,除了安慰,他还在微弱地展示出一种“我比你成熟”的傲慢。银霁不喜欢被人当小孩看,很多时候,这就是失去人生控制权的第一步。
不必跟朋友上纲上线,可就算是为了夺回高地,她也转过头,“吧唧”一声,狠狠亲在了尤扬的脸上。
尤扬本人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小田整个人都石化了。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尤扬尖声大叫、疯狂摇头,像甩掉水蛭一样甩开了银霁的嘴。因为故意放入了十成吸力,分开时,这张罪恶的嘴巴牵连起他一大块脸皮。
“真的会嘬起来啊!”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你还笑!你个死变态!!老子的初吻就这么被你夺走了,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来啊来啊。”银霁一探身,夸张地撅起嘴,吓得尤扬当场丢盔卸甲,推开她,躲到了小田的椅子后面。
银霁不理解他的贞操观:“亲脸也算初吻吗?”
“怎么不算!”
“可我经常这么亲阿姨家的狗子哎。”
“狗能怎么办,咬了两脚兽还能落个好?”
“意思是你也想咬我?”
“我……我拒绝跟你有任何身体接触,以后你至少离我一米远,听到没!”尤扬捂着被侵犯的脸颊肉,眼眶含泪,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不干净了……”
“至于吗你?嘴对嘴才算接吻,小田哥,你说呢?”
小田石像上顶多出现了一条裂缝。
“问题不是出在形式上啊!你可能不知道,我会被被凌迟处死的,很快,今晚可能就……”
银霁看他那副瑟瑟发抖的傻样,还能说什么呢,一棍子打死吧,A市男没有一个适合干保密工作的。
小田消化不了刚才看到的画面,解除石化后,大脑的保护机制给他开了vip,直接跳过这段插曲,续上了正片:“说实话,本来我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大反转,结果最后感觉像是被你灌了口鸡汤。”
“不好意思啊,早知道你们不爱听……”
“没有没有,前面那些我爱听,就是到了最后,哪个坏蛋都没受到惩罚,有点强行大团圆的感觉。”
尤扬扒在小田的椅背上,带着怨念说:“你没听到她说的共犯吗,她的意思是全校都有罪,包括她自己,你是叫她炸了学校再自焚呀?”
“唉,我们也是人微言轻的,到头来也只动得了一个人。”
掉凳偶尔也会发生在椅背上:“什么,你们还真的动手了?!你带的头?”
“我才没这本事,是你们家元皓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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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班因为保守着共同的秘密,直到第二天晚上,谁都没能正经合过眼――也许除了方同学吧,他不用智能机。在男生挨了集体批斗的一个小时后,班级群难得冷清了一回,新开的女生群正在用海龟汤游戏抵抗着漫漫长夜,忽然有个男生在“快乐火箭班”里提出……
稍等,十几个女生还在气头上,早已商量出了对策:“那边说什么咱们都别理!”可是预想的情况发生后,作为群主的韩笑又认为:“不行,我们不能把大本营让给那帮蠢货!”
于是在程序上恢复了交流,情感上呢――在此之前,女生们已经调用了全部人生经验,临时习得了各种让语气显得冷漠的方法。
那个男生说:“姐姐们,我发现有件事不对劲啊!”
韩笑表达了一番“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意思,男生兴高采烈地说:“太好啦你们还没睡!很快就说完,之前不是有个罗生门嘛,资助生到底有没有跟高二的学长在一起过呢?我想过了,应该没有,但是这个高二的可能拿谣言威胁过资助生,然后资助生把他骂走了!为什么谣言能一直传下去,而且愈演愈烈?不管是垃圾老师还是垃圾学长,但凡有个人站出来澄清一下,也不会演变成这样,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停。”韩笑用一个冷漠的表情包打断了他,“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
男生回复了同系列的小s的翻白眼:“什么?那你们倒是分享到大群来啊!”
马上就有女生骂他“脸皮厚”了。不过这个男生接下来的表现又让大家得知,潜入敌营前的审核事宜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们早已纷纷倒戈,从曹营窃取了最新消息,马不停蹄地捧到女生面前:“有件事你们绝对不知道,一句话就可以讲完:那个高二的是高考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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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元皓ù头把他赶出学校啦?”
“很遗憾,并没有这种门路。”银霁摇摇头,“随迁子女啊,不是谁都有运气钻这空子的。我们班的学畜也只是从中找到了更大了杀机……”
“再把人约出来捅两刀?”
“约是约出来了,刀是过不了安检的,只好把他约在了那个什么峡谷里。”
“……嘁,结果还不是过家家。”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男生的家长很严厉,据说他爸有暴力倾向,一个不如意就对他拳打脚踢,生死不论的那种,然后他就养成了这么扭曲的性格,一走出父母的视线,就开始无法无天。”
“他爸限制他打游戏?”
“是的,抓不到把柄就要制造把柄嘛。”
“太损了你们……那他又怎么能被你们一群低年级的约出来呢?”
“这不难办,省服第一就在我们班。”
第122章 勇气无限大!
“真的吗?省服第一什么?”
他是在问哪个英雄,银霁没听懂,回答了现实里的人:“省服第一甘恺乐啊!就是我们班拍到视频的那个人。”
小田的关注点也跟着跑偏了:“我去,什么时候的事?一个高中生?我怎么从没听说,该不会是代打吧?”
“代打咋不自己上省一呢?……”
那边厢聊上了,银霁便低头看手机,正巧,远方传来了捷报。
刚刚,由高一和高二学生组成的业余小分队在与隔壁省的交流赛中取得了胜利。事先通知好的校园小记者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个珍贵的画面,构图非常之专业,是从一横排的左侧拍成的合影。韩笑在镜头最前面笑靥如花,往后是甘恺乐、元皓ā⒘硪桓龈叨学长,最后就是我们今天的受害人了。
熟悉的小鹿眼、桃花眼和凤眼笑成了相似的弧度,韩笑伸出手比了个“3”,也就是OK。受害人虽然离镜头远、在透视中显脸小,但201x年就算是普通设备的成像也很清晰,更别提圆溜溜的手指洞帮观众朋友们圈出了重点,让来不及躲闪镜头的人无处遁形。
很快,这张合影就会带着大名出现在H省的校园电竞公众号上。就算古板的学生家长不关心电竞,学校新闻组有元皓ㄈ鲜兜娜耍用校园公众号这么一转发,需要完成签到任务的父母总有机会看见的。
韩笑在班级群里的天女散花阵中插入一声叹息:“你以为腿软的只有这个肾虚男吗……”
“撒花撒花!哎,对啊韩笑,你奶奶不也……”
“……罢了,她不关心网上的事,就算有人通知她,反正过年只用去那住两三天……为了部落,这么点牺牲算什么!”
“人民会记住你的,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你是一点力也没出呀黄思诚,就知道站在旁边叫好。”
“不该叫好吗?我们(18)班就是最顶的!”
“芜湖!”
尤扬的脑袋适时投下一片阴影:“干成了?”
“是的。”银霁抬头时,他又缩回了小田后面。
“他们不用写作业呀?”
“都安排好了,明天去了学校抄我的。”
“严谨、严谨,这个班缺了你们……二人,可就彻底运转不下去了。”
银霁摇摇头。无功不受禄,没点面包人,这种活谁能整得出来?也只有元皓ú拍苣贸稣庵质盗Γ羡慕不来的。
本质上,他也在用发动群众高度参与的方式转移同学们的注意力,释放出“我们没有停止做事”的信号,无论结局如何,至少抚慰了生者激荡着的情绪――害怕也好,愧疚也好,愤怒也好……同时,虽然得知了那个罪恶的群名是“321上颜值打分器”,在他的努力下再次达成合作后,女生和男生们的关系也有所缓和,此举算是一箭双雕了。不过,这都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或者说经验丰富的团欺应该做的,和银霁这样的阴暗爬行者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肯定是这样!银霁一仰脖子干掉了椰汁。
尤扬放大看了照片,轻蔑道:“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
不由得好奇起了某些前置条件:“那个资助生长得漂亮吗?”
银霁的回答是:“我也是从犯,我被剥夺了了解这种事的资格。”
“……行吧。”
“如此一来事情就了结了。只可惜,借刀杀人相当于没有杀人。”
小田发出声援:“已经很赞了,这样的结局我能接受。”
尤扬的怨念却远远没有了结:“田啊,以后我们一定要远离重点高中的人,你看她们一天天的业余活动就是在背后算计别人,多可怕啊!”
银霁挪着椅子靠近他:“再可怕也比你们未成年宿醉好,尤扬,你本来就不聪明,还容易冲动,以后少沾点酒才是正道,不然我和殷莘还要经常去局子里捞你。”
尤扬慌不择路地搬出小田:“我哪里冲动了,打架的明明是这个大傻子!你不要过来啊!”
小田无辜地举起手:“我成年了,我合法了!”
合法的小田为了保护未成年尤扬(虽然尤扬刚开始还信誓旦旦要保护他),打着“去前台问问怎么还不上菜”的旗号,拉走了包厢里的危险分子。
路上,他问起一些细节:“对了,还有那个相机的内存卡,还给你同学了吗?”
“还了,不过内容全都被清空了,还好是刚买的,没拍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就知道……内存卡连到电脑上看不到你那个网盘账号吧?”
“当然看不到了,联网的是设备,又不是内存卡。”
银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能想到这里,已经算是很谨慎了,怎么讲呢……人设有点崩塌的迹象,许是他看出了装傻充愣不能讨好银霁。
所以有些事情也可以托付给他了:“小田哥,我刚才说了半天郑家和金家的事,也是为了提醒一句,明昶说你们的乐队常驻370,那里毕竟是郑家的地盘,还有一个搞不倒的金端成在,以后,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就像上次打架――你们说是‘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