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两个人,银霁尽量自然地打招呼:“Hi圆寸,你有没有考虑过在你的圆寸上剃两道篮球印?”
“你怎么知道我想?”圆寸的反应更加夸张:“可是对高中生来说太妖娆了,上了大学再说吧。”
他鼓鼓囊囊背着一个大双肩包。在外玩耍不都是轻装上阵的吗,难道交换日记改成旅行装的了?
银霁下意识地想让他卸掉包袱:“我们去哪写作业?最近的星x克走过去要一站路。”
“那随便找个大点的地方吧,你来推荐。”
银霁就带他来到了一家有公共咖啡间的付费自习室。元皓ㄋ拇φ磐一番,有些兴奋:“不上学的时候,你就是在这里学习的?”
“No,我家很安静,用不着出门。这里的自习室一小时八十块,开了小半年,我一直想在倒闭之前过来体验一下。”
“嘘,小点声,老板听到了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银霁在身后的机器上接了两杯热橙汁:“急什么,就算我们把嘴缝上,一个小时之后老板也会过来赶人的。都快倒闭了,舍不得给人蹭空调,让让他吧。”
元皓ǖ拿济委屈地拧了起来:“你就给我一个小时啊?”
“当然不是。一个小时过去后,我还知道一家90块钱的自习室,那里有免费拉花咖啡提供,咖啡喝多了晚上睡不着,所以现在我们先喝橙汁。”
元皓ǚ龆睿骸疤麻烦了,不然我们还是上去开个自习室?”
“那怎么行?就该治理一下这群人傻钱多的创业者,都占据这么好的地段开店了,还是只知道照葫芦画瓢,完全不考虑国内的消费水平,一倒闭就怨天怨地怨顾客不说,最可恶的是霸占了本该留给有识之士的资源,除了炒高店铺租金,对社会贡献不了任何价值,凭什么要助长不正之风?反正我是一分钱也不愿意花给他们,建议你也捂紧口袋。”
“不要把你在家受的气撒在人老板身上嘛。”
“这哪里是撒气,这是在客观分析。再一个,前往自习室的路上,我们顺便还能把橙汁的热量消耗掉,是不是一举两得?”
“服了服了……你真的是时间管理大师。”
“不,这是在集中展示我的鸡贼,感受到了吗?还不快把滤镜关了!”
半杯热橙汁下肚,话题转移到了元皓ǖ乃肩包上。
“今天我起得早,”他拍拍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去打球之前,跑到xx中心采购了一番。”
在进口日用品牌一条街用到“采购”这个词,银霁表示怀疑:“你是去搞批发了?”
“没错,这些就是你正式的生日礼物了。”
“瓢虫还不算吗?”得知真相的银霁失去了调笑的心情。
拉链一开,只看得元皓ǔ珊谐珊械靥统隽恕罢式的生日礼物”――中性笔、直液笔、中油笔、可擦笔,见过没见过的牌子,从0.28到0.7一应俱全;然后是礼盒装的复古彩色笔、全色系按动荧光笔、双头brush pen,如彩虹般一字排开……
目不暇接的银霁都结巴起来了:“这――这什么情况?全都是给我的?”
“对啊,不然呢?你一会直接把这个包背走。”
接着又是三瓶百乐彩~的墨水,分别是红叶、夕烧和天色,非常理性的直男选色,红黄蓝各取其一,原则上不出错,意思大概是你不喜欢就自行勾兑一下子吧。
墨水都有了,钢笔自是不能缺,压轴的便是一支写乐14k,名为“雪椿”。这支笔通身透白,随机分布着不易察觉的红点,仿佛在俯瞰一个杀人现场,持续的降雪又替凶手掩盖了大部分血迹。
以量取胜,难得震慑住了银霁,元皓ㄔ谖木叩男∩胶竺胬挚了花,得意道:“哼哼,不就是假设与求证吗,你爱囤奶砖本,家里人给你过生日的惯例是送钢笔,作为一个练过书法的人,你对文具的手感肯定有要求;加上平时的审美倾向,你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限定外壳,量大管饱的基础款才是刚需,我没猜错吧!猜不猜错你今年的日用笔都被我承包了,不要再抠抠搜搜的连JJ15都舍不得用啦!”
“好、好的,老板大气,可是对学校发的烂纸来说,这些笔是不是有点overqualified了……?”
“怎么会over嘛,只要选对了笔,什么纸都能mate!”他把match说成mate了,这里还是动词用法,好在嗓门不算大,“在烂纸上也有写感的快乐你不想体验吗?”
“想体验想体验,可是这几道彩虹要怎么带到学校去?这已经不是日用笔的范畴了,你是要为我承包文具店吗?”
“是的,不用客气,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你永远的弹药库――倒是表个态啊,你就说喜不喜欢?”
“喜欢。”
失落的脸颊鼓了起来:“好平淡的反应啊……”
“超级喜欢!”银霁急忙拣起一盒:“是要我用脸蹭吗?”
“停!好了好了,我已经感觉到了。”
说实话,比起文具本身,银霁更喜欢的是求证那一段――当然不代表她不喜欢这些文具!看着那套心动很久又舍不得下单的软头笔,加上人生第一支金尖钢笔,不说假话,要不是这里还有人在,银霁真的想拿脸去蹭。
元皓ǖ男难圩用芏仍谧蛞挂训玫角笾ぃ他藏在冰山下的动机也不需要假设了:这不明摆着的薄荷茶效应么!“薄荷茶效应”是银霁临时取的名字,比起偶尔想起来喝一喝的饮料,高中生每天都要写字,一写字就会睹物思人,真正达到了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效果。要是他再有病一点,说不定拧开一管笔,笔芯上会刻着他的大名和微信二维码;或者再厚黑学一点,他还会考虑到一步:今天过去之后,银霁“每年生日都会从爸妈那里得到新笔”的记忆,就会被“今年生日让元皓ㄓ帽噬窖兔涣恕钡募且浠丽地覆盖掉。
戳破这些很毁气氛,银霁挑了个温和的说法:“让我们把这个场景称为‘班长劝学’。”
元皓ㄊ苡玫氐愕阃罚骸翱蠢茨忝靼琢税喑の业目嘈模希望你能在高考这项民生大计上有所建树,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问题来了,这么一大堆,我要怎么搬回去?”
“这还用问,我帮你搬啊。”
“提醒一下,现在是寒假,我还住在家里。”
多么让人挠头的境况啊,不过元皓ㄒ灿邪旆ǎ骸安蝗荒阆饶米吒直剩剩下的么,以后接头……见面的时候再慢慢搬回去。”
“我们俩是什么文具走私商吗?”
“你要是以后想走这条路,也可以提前演练一下。”
真是全让他安排完了。
没来由地,银霁想起了那张权杖十的牌面:一个人搬着一堆棒状物踽踽独行,是不是可以对应上搬来了一大堆笔的元皓呢?
“那个,我问一下,你现在有不堪重负的感觉吗?”
“啊?还好,我负重能力一直可以的。”元皓ǖ乃伎蓟雇A粼谧咚轿木呱厦妗
“不是的,我想问你在心灵层面有没有感到压力?”
“心灵层面啊……”元皓ㄗ转椅子,让腿换了个姿势,“不能说没有,但也没到不堪重负的程度。”
银霁也不想相信玄学,但她真的感觉到面前的人是个间歇性重力井,触发机制尚不明,想要给空白牌一点好颜色,她只能未雨绸缪,先把一切导向女祭司的可能性排除掉。
按住太阳穴想了一会,对了,余弦!真的悍匪要敢于自首,银霁把昨晚的聊天记录翻出来――严格意义上不是聊天记录,谢天谢地,只是余弦单方面的输出。
元皓蹙眉看了一会,脑袋似是彻底变成了银霁的形状,开始了新一轮的假设与求证:“他怕你上一轮没杀爽,还留有后手,所以想提前把你给灭口了?”
“有可能哦。”银霁真的采纳了这个意见。
“你跟杨翊君说他是(1)班某个人的打手,有没有可能,这回又是他背后的大佬操纵的?”
“可能性很低,别给他抬咖,我倾向于他就是个一次性的工具人。”银霁想起跑操是如何结束的,微一眯眼,“(1)班不是有你的朋友吗?照理说,你应该更了解行情才对啊。”
“说出来你别不信,当我提到‘(1)班的朋友’时,我说的就是敖鹭知。”
“好吧,我信。”
“谢谢。但我也没搞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到余弦是打手?”
“因为他干坏事没想把自己藏起来。英语老师翻书包就是他提醒的,在我们当事人眼里,这完全是种自爆行为。”
“嗯……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个混沌态,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不该用正常人的逻辑揣测他。”
“竟有几分道理。罢了,分析来分析去也没意义,问题的关键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余成荣的秘密是什么啊!”
“万一你去赴约了,余弦把大门一锁,转身告诉你:‘想不到吧,我大伯有痔疮!’你又要如何应对?”
“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所以你猜他的秘密是什么?”
“这我能猜得出来?你太高看我了。”
“别装了,要是你连个方向都没有,又怎么会对它感兴趣?”
银霁忍不住站起来拍拍那颗日益聪明的脑袋瓜:“你太了解我了。既然如此,我又要开始造谣了――是这样的,以我对公务员团队的了解,余成荣的晋升速度好像有点问题。”
第154章 t_s
“――之所以这么说,首先我认为,余弦的家庭条件跟我差不太多,他身上没有那种原始积累很富足的松弛感。”
“等等,这又是什么玄学,我怎么看不出来?”
“立场问题,你当然看不出来。就说个近在眼前的,你用平均高出拼xx4块钱的单价批发了这么多笔送给我,看到它们,我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汗流浃背。”
元皓ㄏ袷峭芬淮翁到这种说法,眼睛都瞪圆了:“真的吗……我、我让你不堪重负了?”
“没有没有,仔细想想你的消费习惯,冷汗又缩了回去。”
而消费习惯的差距,如果无法用match的思维取代qualify的思维,也不能排除在七年内总有爆雷时刻就是了……可看到元皓ǜ丛悠鹄吹谋砬椋银霁又过意不去:“哎呀,没说你送得不对,随便举个例子而已,这不是重点!对了对了,元旦节之后,你们打分群有没有什么动静?咪区都吵翻天了你知道吗?”
转折略嫌生硬,元皓ㄕ了怔,还是跟着她跑了:“没,打分群从来不分析男的,除了上回那个高考移民。”
“你们只分析女的?”
“不是‘我们’,是‘他们’!”
“好好好,那我随机采访一个,他们有没有分析过我啊?”
“没有,你咖位不够。”
银霁一个大板栗堵在嗓子眼。想了想又明白过来:“你们分析老师?”
元皓ㄋ菩Ψ切Φ溃骸拔抑荒芩担没少分析。”
“做个人吧我说你们!不说这个了,我对臭水沟没兴趣……”
“不好意思,我觉得你们咪区才是真的臭水沟。”
银霁不跟他掰扯所有格的问题,径直一脚踩死:“臭水沟的气味跟尸胺还是有些差别的。”
“他们聊什么天我都不care,反正我已经屏蔽群消息了。”
就像出门前跳过了征求同意的流程,只要语气放自然些,同样能糊弄过去退群的事。长期关系离不开君子和而不同,元皓ㄓΩ弥鸾ダ斫饬苏庖坏悖银霁至今没拉黑余弦,他也没多说什么。
“‘晋升速度有问题’――你是觉得余副局名不副实咯?”
“正相反,他的工作态度我亲眼见过,挺感人的……字面意思,不是在阴阳怪气。可是90年,他不到三十岁就能带那么大的案子,怎么想都觉得有猫腻。”
“你觉得他背后有人?emmmm,你可能还是太理想化了些,体制内有很多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情况,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可那些领导也不是傻子,最后还是能力强的人获得提拔……”
“这个我知道啦,可是上升到‘秘密’级别,不该是那种,用什么词好呢――‘日常’的潜规则吧?”
“你说得对。”元皓ū起胳膊,眼睛往上看,回忆着那个四面八方都有冷风刮来的讲座:“你确定是余副局‘带’的案子?”
“详细说法我忘了,但我当时对他的叙述视角印象很深刻,不会错的。”
“这件事真的和千禧年的失踪案有系吗?”
“咦,说到这个我也有问题――算了。你个stalker!”
文具的小山为掉凳而倒塌:“啊?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没什么,抽个风,别管我。其实我之前还没打算往这边想,说来真的很诡异,那个帖子被删了这么久,失踪案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能找到的全都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好。”劝学班长像是在组织纪律一样拍拍手,“既然你什么都盘不出来,那就不要打野了,回归主线任务,作业呢?开写吧!”
看来他不太想聊余弦的话题,或者他真的很爱学习。
***
交换日记漂流到银霁手上,它还是老样子,很厚、很红,和元皓ǖ牧称ぐ胂癜氩幌瘛
晚饭前,搬运工负责任地把银霁送回楼下,前面抱着她被塞满的书包,后面背着卸掉一半重量的背包,和权杖十上的男人如出一辙。交货……告别的时候,“白白”说了一千遍,他却像奔跑在滚轮上的仓鼠一样,不停迈出脚步,又总是回到起点。
滚轮刚启动的状态有点谜,很快银霁又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想确认一下昨天晚上不是在做梦。
磨叽到快要分别时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多么让人同情的荔枝皮!反复确认了对方洗过脸后,银霁刚踮起脚,她的慈善行为就被下楼扔垃圾的乔小龙打断了。
元皓慌乱中说出了一长串――平仄起落的假中文,除了“阿姨好!”,剩下的全都难以识别。他已经尽力在削弱落荒而逃的感觉了,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被狼尾巴扫了一脸的银霁这么想道。
脸上可能有痒痒肉,回到桌前握着新笔,她的嘴角根本坠不下来。小时候,幼崽版元皓ㄗ茉谒忙着画画和写字的时候抓着她的左手腕唠嗑,没有内容输出就“啊啦啦啦”地唱歌,那时的银霁不明白自己完不成作业对他来说好处在哪里,不过随着版本更新迭代,十七岁的敢敢又占领了她的右手,以一种简单且静音的粘人方式。
但银霁是个永远会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指尖一动,感受着笔具的形状,又联想到phallus中心主义。主观上,送礼物的人不一定能想到这么远,然而基因编码真的很可怕……
与之相比,余成荣的秘密几乎没有吸引力了。带着复杂的心情,银霁打开了交换日记。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页字。元皓ㄐ醋植凰愦螅字体是很典型的高中男生体,属于是练过行楷又没练明白、偏向江湖体又不敢太狂放,唯一保留的特征是每个长撇和悬针竖都很叛逆,无论行间距是多少,不一脚把横线蹬穿誓不罢休。首段是在回答上次留给他的――变成了化石的――简单智力题:“emmmm,除了韩笑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