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身份,肯做那些,完全是纡尊降贵,她居然还挑三拣四?
“我……”薛灵栀一时语塞,嘀咕道,“我是让你收拾,是让你喂,但是没让你这么收拾这么喂啊。但凡你之前问我一下呢?我本来还想留着晚上……”
“我不吃剩菜。”赵晏忽然道。
薛灵栀一噎,有些恼了:“你不吃剩菜,那你今晚别吃饭了。”
说完,她气呼呼回房去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赵晏阖了阖眼睛,只觉得这位薛姑娘今天火气也忒大了一些。他只是拿剩菜喂狗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了。还用不让吃饭来威胁?难道他一个人就会饿死么?又不是没见过她做饭。
他唇线紧抿,也自顾自回房。
本以为会很快入睡,可不知怎么,竟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时想到薛姑娘今日的讨好请求,一时想到她方才的冷言相对。他心中似是堵着一口气,极为憋闷。
赵晏暗自思忖,等将来脱困,定要将大量金银珠宝堆在她面前,看她还会不会因为这点剩菜就敢给他脸色看。
等等,薛姑娘回房之后,不会去偷偷哭吧?本来她娘走了,她就不高兴。
一想到这个可能,赵晏愈发睡不着了,干脆坐起身。
而另一厢,回房喝了一大杯冷水后,薛灵栀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张公子今天在别的方面还算配合得不错。怎么能因为他做错一件事就让人受饿呢?
再说,她事先没打招呼,好像也不能全怪他头上。
万一他恼了,出门告诉众人,他们两人之间的婚约是假的,他根本不是爹爹为她找的赘婿,岂不是糟糕透了?
可是,她话都说出去了,再收回来岂不显得很蠢?
左思右想之后,薛灵栀将心一横,端了几样糕点,来到杂物间外,“笃笃笃”地敲门。
听到动静,赵晏蓦的精神一震:“进来。”
薛灵栀推门而入,将糕点放在桌上,也不看他,硬邦邦道:“今晚不做饭,你吃这个吧。”
赵晏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一种示好。他唇角不自觉勾起,心底的那点郁气几乎是在一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你吃什么?”
“我不吃,我饿着。”薛灵栀没好气道,不过她终究没忘了自己的来意,便又补充道,“我要留着肚子,明天喝鸡汤。”
赵晏嗤的一声轻笑,说不出的轻快。
“你笑什么?”薛灵栀扭头。
说这话时,她下巴微抬,一双眼睛圆滚滚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白嫩的脸上,她的脸看上去似乎会发光一样。
赵晏倏地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他想,肯定是因为一夜没睡,不然怎么会突然感觉心跳有点异常呢?
好在薛姑娘没有追问,放下糕点,客套两句,这件事就算掀过去了。
次日一大早,薛灵栀动身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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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出门不久,就有人潜入了薛家。
第35章 离开
清早,薛姑娘徒步去镇上买鸡,赵晏一个人留在家中。
他很珍惜这难得的清净,干脆搬了一把竹椅坐在院子里。
那三只烦人的鸭子被关在了后院,和那三只鸡仔作伴。
小狗阿黄大约是和赵晏混熟了,或者感念他昨日喂鱼的恩情,摇着尾巴在他脚边扑来扑去。
二十多天前,赵晏刚来花溪村,阿黄还仅仅是一只没满月的小奶狗。如今已褪去奶膘,隐约露出几分威风。
低头看一眼阿黄,赵晏低声告诫:“别咬鞋子。不然,我找你主人赔。”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阿黄发出“呜呜呜呜”的声响,扑得更欢了。
赵晏嗤的轻笑一声,缓缓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突然,小狗“汪汪汪”地叫起来。
赵晏睁开眼睛,只见阿黄弓起身子,毛发直立,正对着后院的方向狂叫。
他抬眸一看,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院落中。
赵晏心中一凛,腾地站起。
却见对方一把扯掉面罩,单膝跪在他面前:“属下周明来迟,望殿下恕罪。”
阳光穿破云层,倾泻在他身上。
望着对方熟悉的面容,赵晏竟恍惚了一瞬:“周明?是你。”
“是属下。”
周明是东宫近卫的副首领,跟在赵晏身边已有九年,武功高强,人也稳重,可谓是赵晏的心腹。
花溪村的闲适安逸仿佛在一瞬间随风而去,赵晏低声呵斥了一下犹自汪汪直叫的小狗:“阿黄,别叫。”
小狗摇着尾巴,蹲在他身侧,果真不再乱叫。
赵晏看向周明,开口就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自殿下出事以后,陛下便封锁了消息,称此事不宜张扬,只让禁军便宜行事……”
“禁军?”赵晏忽然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当初为何出事么?”
周明摇头,如实回答:“属下不知。”
“是随行的禁军叛变。”赵晏一字一字道。
禁军只听命于陛下一人,事涉陛下,周明一怔,继而垂眸,不敢多言。
静默一会儿后,周明才又续道:“属下等担心殿下安危,便分作两路,尤大人等留在京中,属下等人沿雒水寻找。昨日在南河镇上,属下恍惚感觉像是见到了殿下,当时人多,离得远,不敢确认,今日才……幸好苍天庇佑,属下得以找到殿下。”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哽咽。
闻讯后的半个月里,他和一帮兄弟们,几乎是通宵达旦地寻找。期间艰辛,非语言所能描述。
赵晏目露嘉许之色,缓缓道:“辛苦你们了。”
虽说比他原本以为的要迟一点,但能在禁军之前找到他,实属不易。等他回京之后,必有重赏。
不过,发现他的契机居然是因为他昨日去镇上买菜么?这样说来,勉强也能记那位薛姑娘一功。
“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周明停顿一下,补充道,“属下听闻,三殿下、四殿下,也在派人寻找殿下。只是他们的人还在东亭县境内寻找。”
赵晏沉吟,没有作声。
当日他出事就是在东亭县内,不过是顺水漂到永宁罢了。
果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父皇声称封锁消息,可三弟、四弟不也闻讯赶来了么?他可不觉得他所有的弟弟们费尽心思找他,都是出于兄弟友爱。
“殿下,兄弟们都在村外候着,等待接应,还请殿下速速回京。”周明再次行了一礼。
“嗯。”赵晏答应一声,不知为何,心中竟涌上丝丝失落。
明明离开此地,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
觑着殿下的神色,周明试探着问:“殿下,要带此地的主人一起离开吗?”
“带她做什么?”赵晏毫不犹豫地否决。他这一路回京,危险重重,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做了。
“是。”周明也有些委屈,他不是看这边院子里贴着“囍”,又听说这家刚办喜事么?
略一思忖,赵晏道:“稍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走。”
说完,他转身回了房间。
当初他流落此地,别无他物,没什么可收拾的。但是就这样离去,似乎缺一点什么。
赵晏视线在简陋的杂物间逡巡一圈,终是将昨天傍晚薛姑娘端来的糕点包了一块,纳入怀中。
——他平素不爱此物,昨晚只勉强吃了两块。
随后,他又铺纸研墨,简单留书作别。
走出房间后,看见在院子里候着的周明,赵晏想起一事,忽问:“你身上带的可有金银?借我一些。”
“有……有的。”周明愣了一下,殿下跟他说借?他没有多想,忙从怀中取出两块碎银子。
东宫近卫月钱不低,他平素又无花钱之处,因此颇有一点闲钱。出门在外,又多带了一些。
然而殿下却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的模样:“就这?”
周明摸一摸鼻子,果断褪下手上的金戒指:“还有这个,也能值几个钱。”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赵晏没接,将两块碎银放回桌上,便同周明一道离开。
离开之际,他还在想,假如遇到村民问询,该如何回答,以便于将来薛姑娘圆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路并未遇到相熟的村民。
马车就停在村口半里地外。
驾车的、以及不远处乔装的人员俱是赵晏的心腹。
众人看见他,皆又惊又喜:“殿下!”
凉风习习,赵晏回头又看了一眼山水掩映下的花溪村。
这大概会是他这一生中比较难忘的经历了。
“殿下,还有一事……”周明略一犹豫,禀道,“京中传言,陛下,陛下似乎有意立虞氏为后。”
赵晏闻言,不由地一惊:“陛下要虞氏立后?”
陛下原配皇后早逝,其长子不满两岁就夭折。赵晏虽是次子,却是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子。陛下怀念发妻,不愿再立后,中宫之位便一直空悬。
天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因此,赵晏九岁时,就在朝臣的提议下,被陛下立为太子,其母张氏以贵妃之尊摄六宫事。
虞氏是半年前入宫的,一时盛宠无二。
如今陛下年近五旬,竟要再立皇后,大约不仅仅是因为爱极了虞氏,恐怕也动了易储的心思。
“是有这样的传言。”周明低声道。
赵晏冷笑:“难怪。”
他心中再无一丝杂念,掀开车帘,迳直进了马车:“走吧。”
“驾——”
马车疾驰,驶出一段距离后,又与数骑汇合,一路西行,渐渐驶离了南河镇。
……
南河镇的早市,人来人往。
薛灵栀左瞅右看,货比三家,终于相中了一只肥美的母鸡。
“就它了。”
这只鸡炖汤肯定鲜美。
“用帮忙杀吗?”卖鸡的老伯十分热情。说话的间隙,他手起刀落,直接应一个阿婆的要求,砍掉了另一只鸡的脑袋,鲜血直流。
薛灵栀看得目瞪口呆,连忙摆一摆手:“不用不用,血淋淋的不好拿。”
她不敢想像自己拎着一只流血的鸡从镇上一路回家。
“那也有不流血的杀法。”老伯干脆利落,狠狠拧了一把鸡脖子,“卡吧”一声,鸡扑腾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薛灵栀:“……行,多谢老伯。”
她今日赶集,特意背了个竹制的背篓,当下将没了气息的母鸡放入背篓中,又去买了一点菌菇、生姜等物,在早市走走逛逛,又耽搁了约莫半个时辰,买够所需的物品后才慢悠悠回家。
道路不好行,背着竹篓更加不易。行至一个丁字路口时,薛灵栀将背篓放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自己则坐在另一块石头上休息。
忽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薛灵栀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是三人三骑。
乡下这地方,平时连一个骑马的人都不容易见到,更何况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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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新鲜,不自觉又多看了两眼。
为首者是个年轻公子,生的有几分面善。但至于是在哪里见过,她又着实想不起来。后面的两人从打扮来看,像是仆从。
年轻公子开口:“这位大嫂,请问往青石镇该怎么走?”
“你是在问我吗?”薛灵栀一呆,左右瞧了两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是在喊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她与“大嫂”联系在一起,但除了她,此地确实没有旁人。
唔,也许是因为她新婚,刚换了发髻的缘故。
“是啊。”骑在马上的年轻人点一点头,手握缰绳,神情颇为潇洒,“请教大嫂,青石镇该怎么走?小可是游学的书生,听闻青石镇有位致仕的崔尚书……”
他轻轻“咦”了一声:“大嫂长得有些面善。”
“这里是南河镇,青石镇好像在南河镇的东边,再往东一些。”薛灵栀不太确定,也没理会那句面善,“要不你问一问别人?你说的那位崔尚书,我并没有听说过。”
说完,她背起竹篓继续往回走。
“多谢大嫂。”对方再次抱拳,拨转马头便往东去,两个随从骑马追上。
三人骑出一段路程后,年轻公子猛地勒紧缰绳,神情大变:“不对!田七,白及,刚才那个大嫂,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像一个人?”
“公子指的是?”两个随从俱是一怔。
“像我娘年轻的时候。”
田七犹豫了一下:“夫人气度高华,又岂是普通乡间村妇能比的?”
“不是,不是,你想想她的眉眼,她的额头,是不是和我娘一模一样?不止是和我娘,跟我的也很像啊!”公子神情激动,“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快!快回去!”
第36章 妹妹
薛灵栀背着竹篓回到村里。
推开家门之际,她故意发出重重的声响,同时口中说道:“我回来啦,鸡也买回来啦。”
然而,并无人应声。
薛灵栀轻轻“咦”了一声:“张延之,出来给鸡拔毛了。”
小狗阿黄迎上来,在她脚边扑来扑去,却不见张公子的身影。
薛灵栀有些纳闷,将背篓放在高处,免得阿黄能够到。她自己则行至杂物间门口,抬手敲了三下:“张公子,二郎?”
四下里安安静静,只有小狗“汪汪汪”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