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便惊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娘诶,那个站在太后身侧、被簇拥在众人之间的男子,怎么和张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对方的目光竟直直朝她望了过来。
谢灵栀想也不想,立刻低下头去,暗自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第50章 再嫁
望着人群中缩得像鹌鹑一样的女子,赵晏冷眸微微眯起,忽的哂笑出声。
张太后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有些不解。
她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所望之处,尽是女子,也不知道儿子看的到底是哪一个。
再仔细看,又感觉他好像只是在目视远方。
张太后心想:或许是看错了。
谢灵栀一直低垂着脑袋,一颗心提得高高的,暗自祈祷。
她现在无暇去细想张延之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陛下,此刻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当日在花溪村时的情景。
她让他住杂物间、拿走他的油灯、要他做饭、要他刷锅洗碗、嫌他浪费粮食、带他坐骡车……
明明两个人也有很多相处和睦的时候,可偏生她这会儿想到的居然全是这些……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
谢灵栀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缓缓说道:“美景当前,朕就不打扰各位赏花的雅兴了。母后,儿子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
张太后笑了笑:“那你赶紧去忙吧,我不留你了。”
——长子今日突然出现,已经很令她意外了,原本也没想过让他久留。
“嗯。”赵晏略一颔首,大步离去。
咦?走了?!
在一群“恭送陛下”的呼声中,谢灵栀仍有点不敢相信。
她意外之余,悄然松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也倏地落地。
一阵凉风吹来,谢灵栀惊觉后背不知何时已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心内陡然生出几分庆幸。
这是没看见她?或者是她认错人了?
应该不至于认错人,因为身形外貌一样、声音也一样。
唔,那大概是没认出她,毕竟在场这么多人呢,一个个穿的鲜艳妩媚,她在当中毫不起眼。
再说,他又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若真的骤然在宫中看见她,岂有不震惊意外之理?
嗯,肯定是没注意到她。
这么一想,谢灵栀心里渐渐踏实了一些,她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张太后身上。
张太后是个非常和气的人,两个儿子中,次子蜀王和她长的更像一些。母子二人俱是未语先笑,看上去极好相处。
她将在场诸女一一叫到跟前,一边暗暗打量,一边闲话家常。也不问别的,只问一些,诸如多大年纪,平时喜欢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谢灵栀待在人群中,也有幸被太后夸赞了两声。
张太后含笑赞她“清丽脱俗”、“仪态万方”。
得到太后的亲口夸赞,谢灵栀今日赴宴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娘亲准备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谢灵栀将这八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自忖可以回去跟爹娘交差。
只是,她在赏花宴上免不了会走神,思索张公子怎么会是陛下。着实想不通。
众贵女用餐赏玩时,张太后悄悄离席,将蜀王叫到身边。
此时母子二人在御花园的八角玲珑亭中,距离赏花宴有一段距离。
树丛花影遮挡,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女子的轻笑,却看不到人影。
张太后微微一笑,温声问:“昺儿,今日在场这么多姑娘,你觉得哪个最好?”
“每个姑娘都很好啊。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儿子实在评不出好坏。”蜀王笑吟吟道。
张太后眼中笑意更盛:“那可有中意的,你觉得可以选作王妃的?”
蜀王笑意微敛,睫羽低垂,“母后,父皇薨逝不足半年,儿子无心儿女情长,王妃之事暂不考虑。”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没让你现在就成亲,只是先相看一下。觉得有好的,咱们多留意一点。”张太后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若是都看不上,那我就再设一次宴,另选一次佳丽。”
蜀王皱眉:“母后,不用了吧?”
“为什么不用?”
“何必因为儿子的事情兴师动众?”
张太后放下茶盏:“昺儿,今日的赏花宴,那是越过了你皇兄的。你皇兄登基至今,后宫还空无一人。无论是从长幼,还是从君臣,论理应该先为他选妃选后,之后才轮得到你。娘因为心疼你,抢在他之前,为你张罗。你倒好,你说什么?说你无心此事,一个都选不出来?你皇兄今日还特意过来看看。他这般重视,等他问起,你也这么说吗?”
蜀王抿了抿唇,轻声分辩:“皇兄并没有问。”
张太后横了儿子一眼,语气缓和了不少:“宴会还没结束,你再好好看一看吧,先别急着下结论。”
随后,她挥一挥手,令儿子退下。
蜀王告辞之后,张太后身边的佩兰姑姑忙又奉上一盏茶,笑道:“太后莫忧,殿下是少年人心性,又挑花了眼。他其实是明白太后苦心的。”
张太后接过茶盏,也不喝茶,只说道:“这个孩子,比他哥还让人操心。”
她可以说儿子不好,佩兰姑姑却不能附和,含笑站在一旁。
……
皇宫内设宴,不便留女客太久。
快到酉时,张太后赏给每个姑娘一条如意结、一个绣着“岁岁平安”的荷包。
这次赏花宴,至此算是结束了。
谢灵栀暗自思忖,如意结和荷包俱是太后赏赐,虽不贵重,可也是一种荣耀。少不得要带回家后好好收藏起来。
她随着引路的内监离开御花园,心中暗自盘算:皇宫虽好,但太复杂。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还是尽量避开吧。
又走出一段距离后,谢灵栀突然意识到不对。
这好像和她来时的路并不一样。
谢灵栀左右张望,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忍不住轻声问:“公公,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太监瞧了她一眼,含笑道:“没有错,小姐只管跟着走就是了。”
“可是,这一路并未见到其他赴宴的客人……”
就算回家不是同一条路,出宫总是同一个方向吧?
太监笑道:“是贵人的吩咐。”
“贵人?哪个贵人?”谢灵栀眼皮突突直跳,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仍带着一丝侥幸问,“是蜀王殿下吗?”
“嗯。”
一听说是蜀王,谢灵栀暗舒一口气,随即又心生不解,蜀王找她干什么呢?
今日她也只在宴会正式开始前和他说过话,后面再没见面。
小太监领着她左走右拐,兜圈子一般,竟又回到御花园。
此刻宾客尽散,花园内甚是安静,偶尔能听到鸟雀鸣叫的声音。
在树丛后的小溪旁,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夕阳西下,他一身常服,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陛下,谢小姐带到了。”小太监施了一礼,悄悄退下。
谢灵栀提着的一颗心在见到这道身影后,彻底坠落谷底,摔得粉碎。
这不是蜀王,分明是蜀王他哥。
果然,下一瞬,那道身影转了过来,容颜俊美,气度高华,不是张延之,又是谁?
谢灵栀双足似是被钉在了原地,强行压下掉头就走的念头,匆忙行礼:“参,参见
铱誮
陛下。”
看来,今日赏花宴上,他是认出她了。
怎么办?怎么办?
谢灵栀思绪乱成了一片麻,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对自己说:他既然没当场点破,肯定有他的用意。不要怕,不要慌,小心应对就是了。
“免礼。”赵晏盯着她,面无表情,语气却甚是玩味,“朕是该叫你薛姑娘,还是谢小姐?”
谢灵栀勉强稳住心神,尽量恭谨道:“都,都行。”
尽管已经接受了现实,可她的声音仍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这是皇帝,还是曾经假扮过她赘婿的皇帝。
“今天玩得开心吗?”赵晏神色淡淡,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两人仍在花溪村,在谈论一个极其寻常的话题。
谢灵栀稍稍放松了一些,忖度着回答:“能来宫中赴宴,自然是开心的。”
赵晏沉默了一瞬,又问:“你觉得赵昺如何?”
“赵昺?蜀王殿下吗?”
“嗯。”
谢灵栀思忖,自己肯定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他亲弟弟不好,必须得夸。
偏巧她紧张之际,一时也想不出太多的赞美之词,只能搜肠刮肚,一脸认真地道:“蜀王殿下出身尊贵,平易近人,相貌英俊,为人和善……”
说话之际,她偷偷去看陛下,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并无满意之色,相反他面色沉沉,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谢灵栀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听说皇家关系复杂、亲情淡薄。莫非他对弟弟很不满?
于是她心念急转,匆忙补救:“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臣女和蜀王殿下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对他也不甚了解。”
“不了解?不是和他在这里共处半个时辰,相谈甚欢吗?还不够了解?”赵晏嗤笑,目光锐利如刀。
——他今日在赏花宴上,只看见这两人一前一后迎驾。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还单独相处了很久呢。
谢灵栀心里咯登一下,头皮一阵发麻。
她与蜀王今日在此地说话,极其隐秘。他是怎么知道的?
转念一想,人家是皇帝,可能自有知道的途径。
不清楚陛下和弟弟之间的纠葛,但谢灵栀自忖应该分辩一二。因此,她诚恳道:“陛下容禀,其实也没有半个时辰那么久。是蜀王殿下饿了,让我帮他拿糕点来着。最多,最多不超过两刻钟。而且我们也……”
不等她说完,赵晏就冷声打断:“你想再嫁?”
谢灵栀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这里来了。她怔了一瞬,点一点头:“嗯,是要再嫁的。”
赵晏怫然不悦:“朕还没死呢。”
其实早在花溪村时,他就听谢小姐提过,待他走后,她再过几年会另找一个夫婿。
可现下听来,他仍觉刺耳,莫名的窝火。
第51章 不准
“我不能再嫁吗?”谢灵栀瞪圆了一双眼睛,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从前只听说成亲后不能再嫁,假成亲的也不能吗?”
因为他是陛下,就能霸道成这样?
赵晏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惊讶于自己方才那句话的脱口而出。他无暇细究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只冷声道:“不能。”
“可是……”
赵晏心念微动,一字一字道:“谢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薛先生去世不满一载。你如今改成谢姓,又急着再嫁,是不打算为养父守孝了么?”
谢灵栀一怔,忙认真解释:“不是,我要继续守孝的,也没急着再嫁啊,我说的再嫁是指以后。”
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可这和他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急着再嫁,为什么还要参加赏花宴?还和赵昺相谈甚欢?”赵晏眉眼冷然。
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谢灵栀定了定神,垂首分辩:“因为,因为是太后设宴,总不能推拒吧?那岂不是对太后不敬?”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点勇气,小声嘀咕:“再说先帝驾崩不到半年,太后不也为蜀王殿下设了赏花宴吗?”
言下之意,你娘和你亲弟弟比我还着急呢,为什么偏偏来挑我的不是?
赵晏心头突然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怒意:“谢灵栀!”
他并未刻意高声,但音色清冷,这般连名带姓的唤人,配上不怒自威的凤目和微沉的面容,让人不由心生惧意。
早前两人相处,他也时常别扭。可那时他只是在薛家养伤的张二郎,不像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谢灵栀心中一凛,脸色发白,慌忙施礼告罪:“陛下恕罪。”
她恭谨畏惧,赵晏心中火气更盛。他下意识想要阻止她的行礼,不料她竟后退了两步。
小溪旁偶有青苔,道路不平,一施一阻之间,谢灵栀脚下一滑。
赵晏来不及多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借助外力,谢灵栀迅速稳住身形,并未狼狈摔倒,却惊觉脚踝处隐约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尝试着稍微活动一下脚,结果痛得更厉害了,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知道这是不小心崴脚了。
赵晏迅速收回了手,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问,谢灵栀不由想到是因为他的多事阻挠,她才不小心脚滑。再想到他今日的恶劣态度,心中委屈更浓了。加上本就脚踝疼痛,她不禁红了眼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
赵晏一眼瞥见,登时拧了眉:“又没摔倒,你哭什么?”
“脚,脚崴了……”谢灵栀不敢脚上用力,只好缓缓蹲下来,仅靠另一条腿支撑,仰头看向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