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强迫自己驱走杂念,专心处理政事,后又校场骑马射箭,消耗多余的精力,果然没再想起谢小姐。
是夜,赵晏居然又做梦了。
梦里自己还在花溪村,穿一身褐色衣衫,在一个农家院子里,喂鸭喂狗。
谢灵栀站在不远处,笑靥如花。
画面一转,竟是两人洞房花烛夜的当晚,两人同处一室。喜烛不停地向下淌泪,他一把将新娘拥入了怀中……
赵晏猛地惊醒过来。
夜色沉沉。
不远处留的一盏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隔着床帐洒进来。
赵晏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发觉身下一片狼藉。
他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其实自永宁回来后,他偶尔也会梦见花溪村,可几乎都是自己在院中休息的场景。至于后半截,那是第一次梦到。而且他年纪稍大一点后,有时也会做绮梦,但从未像方才的梦境那般,清楚地看见人脸。
梦中的场景旖旎而清晰,仿佛真实发生过一样。
少女湿漉漉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不盈一握的腰肢,细碎的声音……
闭上眼,似乎仍能感觉到她柔软的唇瓣。一回想起来,就让人身体发紧。
看一眼漏刻,现在约莫才四更天。
赵晏起身沐浴,又灌了一大盏凉茶,试图将心底跳跃的那团火苗给压下去。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只是习惯。他知道,他是真的对她生出了男女之情。
偏偏白天里,他刚对她说出那句“我怎么可能想娶你?”
赵晏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
时间还早,可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60章 送礼
谢灵栀起的有些迟。
清晨公鸡打鸣后,她仍觉困乏,便翻了个身继续睡,直到辰时才起床。
小满和寒露帮她挑选漂亮的衣裳,梳了个十分精致的发髻,又打开妆奁盒,要为她化妆。
谢灵栀有些奇怪:“今天是要去哪里做客吗?怎么还特意打扮一番?”
她平日在家,衣衫首饰以轻便舒适为主,化妆更是能省便省。
小满笑道:“方才夫人派人传话,说今天有客人来,让小姐提前准备一下,别失了礼数。”
“什么客人?”谢灵栀好奇。
“说是远房亲戚。”
谢灵栀“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梳洗后,她简单吃了早饭。约莫巳时,便有人请她到厅堂去见客。
谢灵栀应下,随其前往厅堂。
一看见她,母亲梅若乔就含笑招呼:“栀栀,快来见过你表姑母和你林家表哥。”
谢灵栀在记忆里搜寻一番,不太记得。但母亲这样说了,她便笑意盈盈冲厅堂里的陌生面孔问好:“表姑母,表哥。”
表姑母约莫五十来岁,仔细看的话,隐约能猜出其年轻时容貌不俗。可惜上了年岁,两鬓微白,额头、眼角都刻有深浅不一的纹路。
她笑了笑:“你就是栀栀吧?过来给姑母瞧瞧。”
谢灵栀依言上前。
表姑母拉住谢灵栀的手,细细观察,露出满意的神色。她褪下腕上的血玉手镯,给谢灵栀戴上:“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可惜第一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这个镯子不值几个钱,是我随身戴了多年的,你拿去戴着吧。”
谢灵栀忙不迭婉拒。
最终是母亲点头示意她收下,她才收下致谢。
表姑母笑笑,后又询问一些诸如平日喜欢什么、吃什么、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谢灵栀一一答了。
她回到安远侯府后,也见过几次女性长辈,基本都是这般情形。是以她虽不认得这位表姑母,却也表现得落落大方,无可挑剔。
“唉,还是女儿好,你瞧我家这个小子,每日只知道读书,一点都不贴心。”表姑母拉着她的手,含笑嗔怪。
一旁的梅若乔忙道:“表姐说笑了,外甥读书上进,是好事。年纪轻轻,就已金榜题名。这才是你的福气呢。”
两位长辈互相恭维,谢灵栀下意识看向那位一直安安静静的林表哥。
只见他端端正正坐着,容颜俊秀,仪态极佳。听话题谈到自己,他也只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浑无一丝骄矜羞赧之色。
原来这也是个新科进士啊。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林表哥抬眸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谢灵栀客客气气冲他笑笑,随后移开了视线。
林表哥微愕,眼眸低垂。
“瞧我,只顾说话也忘了。”梅若乔笑道,“栀栀,后花园里花开的很好,你领着林表哥去看一看吧。”
谢灵栀猜测她们可能有话要说,晚辈在一旁不方便听,就点头应是,后又对着林家表哥笑笑:“林表哥,请随我来。”
“有劳表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厅堂,因为是自家亲戚,不用太过避嫌,又是在自己家中,谢灵栀便充分尽地主之谊,将人带到园中,又命人准备瓜果糕点,放在木亭下。
“表妹是侯爷的亲生女儿?”林表哥突然问道。
谢灵栀微讶,点头:“是。”
这个表哥是要当面打听她的身世来历吗?好奇心还挺重的。
“嗯。”林表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并非母亲亲生。”
谢灵栀很意外,她听说过不少人家三妻四妾,所以这个表哥是庶出吗?不过表哥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笑了一笑。
“我是从四房过继到二房的,母亲原本是我二伯母。”林表哥补充道。
“哦哦。”谢灵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目光一转,干脆道,“咦,他们送瓜果来了,林表哥要吃一点吗?”
“多谢表妹。”
两人简单说几句话,三公子谢枫匆匆而至。
有三哥陪同,谢灵栀暗松一口气。
林表哥没再提自己身世,只和谢枫简单谈论几句。
从两人对话中,谢灵栀得知这位林表哥姓林名策,今年已二十一岁。其余的,她就不清楚了。
表姑母和谢表哥没在安远侯府待太久,用过午膳后,两人略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梅若乔私下问女儿:“你觉得林家表哥怎么样?”
“挺好的啊。”谢灵栀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她与对方来往不多,不好评价,能说出口的也只是表面看到的。反正在外人眼中,林表哥前途大好,人也谦逊有礼。
梅若乔点一点头,不再多问。
倒是三哥谢枫悄悄同妹妹嘀咕:“你知道这表姑母是咱们什么亲戚吗?”
谢灵栀摇头:“不知道。”
“听说曾外祖母的侄孙女。嫁到外地了,这回她嗣子金榜题名,她带着来家里走动走动,不想断了亲。”
“原来如此。”谢灵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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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难怪林家表哥今日突然说那番古怪话,难道是因为不想和安远侯府攀扯所以故意撇清关系?
她摇了摇头,不再细想这些。
下午,谢家竟又来了一个表少爷。
安远侯夫妇喊谢家兄妹一起前来厮见认亲。
“这是你们魏家表哥,在京畿大营任职,年纪轻轻已是从四品。”安远侯指着一个身形健壮、相貌英武,肤色微黑的青年男子向儿女介绍。
谢灵栀暗自纳罕,今天的表哥有点多啊,难道今天是什么吉利日子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仍福身行礼:“魏表哥。”
谢枫也拱手行礼:“魏表哥。”
这位姓魏的表哥微黑的面容上浮了一层红:“表弟,表妹。”
“都是自家亲戚,不用太见外。”安远侯笑笑,后又招呼魏英同儿子谢枫切磋武艺。
谢枫苦着一张脸:“我?”
亲爹难道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吗?
然而父亲发话,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客客气气说向魏表兄讨教几招。
两人来到院中空地,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谢灵栀也站在远处看热闹。
三哥谢枫是勋贵子弟,小时候跟着父兄学过武艺。虽远不如两个兄长,但架势还是勉强可以唬人的,而且因为身高腿长,纵横腾挪间姿势流畅又好看。
然而和魏英甫一对上,就节节败退,明显落了下风。
谢灵栀在一旁看得着急,毕竟三个哥哥,她和三哥最为亲厚。有时见他有被打到的迹象,她不由低呼出声:“三哥,小心!”
谢枫平日里不求上进,嘻嘻哈哈,但并非不好面子,更不愿意在家人面前太过丢脸。他全神贯注,仿佛听不见妹妹的声音。反而是魏英闻言,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不到一刻钟,胜负便分。
魏英一把拉起委顿在地的谢枫,拱手行了一礼,英姿勃勃:“多谢表弟下场指教,我两人不分胜负,姑且算作平手吧。”
安远侯哈哈而笑,一是为这年轻人的武艺,二是为了他这份谦逊。
谢枫还了一礼:“输了就是输了,魏表哥武艺,我自愧不如。”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二哥未必输给你。我二哥自幼习武,军中演武时常夺魁。”
安远侯瞪了儿子一眼。
魏英却道:“是吗?愿意同桉表弟切磋。”
“那得等我二哥晚间回来,我二哥也忙着呢。”
安远侯打断儿子的话,命人又上了茶,热心招待。
谢灵栀寻个理由,暂时回房去了。
今日接连会客,她感觉有点累。寻思着天色已晚,不可能再有客人,她便换了衣裳,卸掉妆容。
入夜后,母亲梅若乔再度来到她的房间。简单寒暄几句后,母亲问道:“栀栀,你觉得魏表哥怎么样?”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谢灵栀呆了一下,她心内忽的浮起一个猜测,又不确定,只客气回答:“挺好的。他和二哥比武了吗?谁赢了?”
“说是不分胜负。栀栀,你觉得他和林表哥哪个更好些?”
“啊?”谢灵栀这回基本能确定了,眨了眨眼睛,“娘问这话是……”
“先时宫里两次派女医过府给你看伤,昨天太后又宣你入宫。我和你爹爹商量,想早点为你选婿。先前那位葛公子,你说你薛家爹爹已经拒绝过了,咱们就不说了。今天这两个,是你爹爹为你选的。只是最终还要看一看你的意思。”
谢灵栀胀红了一张脸。虽然她也知道,男女婚嫁是大事,但是爹娘一口气给她找两个人选,她不免感到羞窘:“两个啊……”
“两个是有点少。这不是时间仓促吗?”
谢灵栀瞪大了眼睛,心想:这还少?
梅若乔叹一口气:“你林表哥长得俊秀,也有才华,出身大户人家,钱财方面自不必愁。只是家中情况复杂一些。他是四房次子,过继给了二房,偏偏四房的长子又不小心断了腿,仕途无望。四房一度想要回次子,被老太爷阻止。两家便有些龃龉,他夹在中间。你表姑母想挑一个和她沾亲带故的姑娘,日常规劝,好让嗣子更亲近他们夫妻……”
谢灵栀微微一怔: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位林表哥过分安静。
“至于魏英,他家里倒没多复杂。可惜命不好,接连守孝,耽搁了。今年都二十五了,比你大八岁呢。”
梅若乔爱怜地看着女儿,轻声催促:“这两人你今天都见过了,你更中意哪一个?”
谢灵栀红着脸,小声问:“我能都不选吗?”
“嗯?你都看不上吗?那你和娘说一说,你中意什么样的?”梅若乔极好说话。
见母亲这般,谢灵栀感动而又深觉愧疚:“不是看不上,是我现下还不能议亲。”
若是早知道爹娘暗地里已在物色人选,她该告诉他们的。
“你顾忌你养父?”梅若乔心思一转,“前天不是说了吗?你薛家爹爹在九泉之下也是盼着你幸福的。”
“我知道,也不止是因为这个,是,是……”
“是什么?”
谢灵栀将心一横,含糊道:“是宫里贵人要我为养父守孝,孝期内不得参加赏花宴、相亲宴。自然也,也不便议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