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栀左边小腿的划伤已经简单处理过,其他均是擦伤,并不严重。
女医留下药膏,又叮嘱几句后,特意到谢家厅堂,如实禀报给陛下。
“知道了,回去领赏吧。”赵晏挥手令女医退下,对安远侯道,“不严重,我就放心了。”
安远侯夫妇连连称是。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陛下不是他们印象中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温和从容,对他们也不乏尊敬。
赵晏略一思忖,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再见栀栀,就只说道:“听说谢小姐回京时,把阿黄也带过来了。许久不见阿黄,有点想它,不知可否见上一见?”
安远侯夫妇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静默了一瞬,安远侯才缓缓说道:“陛下想见,当然可以。只是畜生不通人性,恐伤了陛下。”
“无妨,阿黄很懂事。”
这是坚持要见了。
安远侯只得让人去带阿黄。
此刻谢灵栀刚送走女医,听说陛下要见阿黄,微微一愣:“要见阿黄?”
“是的。”
谢灵栀又问:“那他还说什么了吗?”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谢灵栀阖了阖眼睛,有点心烦。
他这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来家里不说,还要见狗。
阿黄很快被带到了厅堂。
怕黄狗突然暴起伤人,下人特意拴上绳,小心翼翼牵过来。
“阿黄?”赵晏眉梢微动,眼前的黄狗与他记忆中已大不相同,高了,也壮了。
不过阿黄显然还记得他。
赵晏一吹口哨,黄狗立刻摇着尾巴,奔至他跟前,扑来扑去。后又像幼时那般,蹲在他脚边,乖顺极了。
“还跟小时候一样。”赵晏轻笑。
安远侯脸上堆笑,头皮阵阵发麻。
陛下能叫出黄狗的名字,已然令他吃惊。还和阿黄这般熟稔,提及阿黄“小时候”,安远侯震惊而又迷茫。
他定一定神:“陛下用过晚膳不曾?可要命人传膳?”
“不了。”赵晏确实想在安远侯府用膳,不过是和栀栀一起。可她现下肯定不能与他同桌而食。思及此,他不免有些遗憾。
低头摸了摸阿黄毛茸茸的脑袋,赵晏轻声道,“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
他大步离去。
安远侯连忙相送,一直送到门口。
赵晏翻身上马:“对了,让谢小姐不用担心,惊马一事我会令人彻查。”
说完,策马离去。
直到陛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安远侯才匆匆回府。
他腹中饥饿,也顾不上吃饭,和妻子一道急急忙忙去见女儿。
夫妻俩有一肚子疑问,必须得问个明白。
谢灵栀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只有他们三人,谢灵栀便讲起今日之事,先说自己的惊马,包括三哥的分析,一并说与父母知晓。
“钱家?钱家和咱们有什么恩怨?”安远侯夫妇也有些不解。
谢灵栀摇头:“我不知道,当然,或许也未必是他。”
“那陛下呢?陛下是怎么回事儿?”
“马惊了之后,奔林子里去了。我怕它把我摔下来,就自己想法子下来了,丢了靴子,伤了腿。在地上休息的时候,是他找到我的。”谢灵栀想了想,又补充,“哦,当时附近有毒蛇,差点咬到我。他来的及时,顺手就把蛇给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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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讲起,她不免回想起当时的惊险场景,仍心有余悸,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
安远侯夫妇对视了一眼,若是从毒蛇口中救下的栀栀,那真是有大恩于他们家了。
想了一想,梅若乔又问:“栀栀,陛下说,和你是旧相识……”
“他怎说的?”谢灵栀眼皮跳了跳,倒不十分意外,毕竟他都当着她爹娘的面提出看狗了。
“嗯,简单提了两句,说在永宁的时候,你曾帮陛下求医问药。他还认得阿黄……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跟爹娘说呢?”梅若乔双眉紧蹙,感觉女儿隐瞒了不少事情。
谢灵栀颇觉委屈:“是他不让我说的。”
梅若乔不信:“胡说,陛下亲口承认与你是旧相识,还说你为他求医问药之事,怎么会不让你说?”
谢灵栀噎了一下,小声嘀咕:“我说的是真的呀。可能,可能因为他觉得丢人?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隐约有个猜测:他本可以不说此事,如今主动提起,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和父母透露一二?
“什么丢人?”梅若乔皱着眉,“好,既然陛下改了主意,也不避讳此事,那你就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爹娘。”
“一定要说吗?”
安远侯点头:“要说的,事涉陛下,你说出来,爹娘心里也有底。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对别人提起。”
谢灵栀想了想,忖度着措辞,缓缓说道:“去年薛家爹爹突然去世,还没出‘七七’,就有宗族上门,逼我嫁给一个浑人。我不情愿,正好碰见了受伤的陛下。嗯,那时他应该还是太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把他背到家里,请人给他治伤,又求他配合,帮忙应付宗族的逼婚,我软磨硬泡的,他就同意了……”
说到旧事,她稍稍美化了一下两人。也不提假扮赘婿,只说是他仗义相助。
梅若乔“啊”的低呼一声:“你,你是说,他就是那个……”
“对,他就是张延之。”
夫妇二人均未错过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梅若乔捂着胸口,喃声道:“原来,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一次确认:“我记得,你们当初是假成亲,是吧?”
“是。”谢灵栀点头,有些心虚,“当初是。”
知女莫若母,梅若乔一听这话,立即追问:“什么叫当初是?现在不是了吗?”
她记得女儿提过,宫中贵人不许她议亲之类的话语。先时以为那贵人指的是太后,莫非是陛下?
“不不不,一直都是假的。”
梅若乔点一点头:“原来如此。”
过得一会儿,她不放心,再次询问:“栀栀,你还有什么瞒着爹娘的吗?”
谢灵栀没说话。
安远侯轻声道:“栀栀,爹娘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得和我们说。万一误会了圣意,得罪陛下,那可不是小事。”
见他们神情严肃,谢灵栀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他问我,愿不愿做皇后,我拒绝了。”
此言一出,夫妻俩俱是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就在大佛寺。”
夫妇二人越发惊讶,所以,陛下是在被栀栀拒绝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怪罪,反而救助了她,并护送她回家?还主动提及旧事?
两人对望了一眼,想到先前夫妻私下议论,若陛下对栀栀有意,肯定早就一道诏书令她进宫伴驾了。但此刻,梅若乔忽然生出另外的猜测:莫不是陛下想征得栀栀的同意?
思及此,她不免思绪复杂:看样子,陛下对栀栀的情分不浅,远超她的想像。
梅若乔温声问:“好孩子,你为什么不同意?啊,娘不是劝你同意,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
安远侯也目光灼灼看向女儿。
被父母这般看着,谢灵栀越发不自在。她可以把发生过的事情告诉爹娘,但这会儿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剖析自己内心。
“反正,反正就是没同意啊。娘,我今天好累啊,腿还疼,不想说了,我想休息。”谢灵栀拉着母亲的衣袖,软语撒娇。
梅若乔心知女儿这是不愿说了,叹一口气,到底是怜惜她今日惊马受累,便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好好好,那我们不问了,你好好休息。”
“嗯嗯嗯。”谢灵栀重重点头,又叮嘱道,“我和你们说的,你们别告诉别人。”
“你放心,爹娘心里有数。”
是夜,安远侯夫妇谈起此事。
两人得出一致结论:陛下虽未强娶,可也未必就放弃了。
“私下给栀栀订亲怎么样?”梅若乔话一出口,自己就先摇头,“只怕不妥。”
“是啊,若是触怒陛下,拿栀栀养父的孝期说是,就麻烦了。”
夫妻俩齐齐叹一口气,思来想去,也只有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
宫中侍卫办事极快。
傍晚时分,赵晏命人去查谢灵栀惊马一事。他刚回宫不久,派出去的下属就到他跟前覆命。
“如何?”
“回陛下,钱灼已经招了,那截箭矢确实是他放的。不过,钱灼声称,他此举并非是为了对付谢小姐,而是针对谢三公子。”
赵晏眉梢微动:“谢三公子?”
“是的。据钱灼交代,他并不知道那匹马是谢小姐所骑。他是因为昌平伯府和安远侯府有点嫌隙,所以才临时起意,想让谢三公子受惊坠马,好出一口恶气。”
赵晏抬眸:“嗯?”
昌平伯府?那不是先帝的母家吗?和钱灼又有什么关系?
下属连忙解释:“钱家这几日有向昌平伯府提亲之意。”
第74章 机会
原来钱家与昌平伯府祖上有些交情,近来又有结亲之意。因此,钱灼和昌平伯之女高素馨私下便多了一些往来。
今日钱灼打猎归来,正好路过谢家的庄子,听说谢家三公子也在,就起了心思。
于是,钱灼借口喝水道谢,将一截断了的箭矢藏在谢家的马鞍下,实指望谢枫会惊马,不料最终受伤的竟是谢小姐。
听完始末,赵晏皱眉:“谢家和高家有何旧怨?”
“回陛下,那钱灼声称,谢家曾恶意中伤高家。但是据臣所知,是因高家提亲被拒一事,结了嫌隙。”
一听“提亲被拒”四字,赵晏眼神微动:“高家的什么人提亲?求娶的是谁?”
难道除了他先前知道葛青云、魏英,还有其他人吗?
“回陛下,今年二月,昌平伯夫人曾为其长子请求纳谢家的养女为妾,被安远侯的夫人拒绝。两家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唔。”赵晏有些意外,不过安远侯府有养女一事,他知道一点。
略一沉吟,赵晏吩咐:“先将钱灼收押,等候发落。再审一审,昌平伯府那边,究竟有没有授意。”
“是。”下属领命而去。
……
是夜,谢灵栀侧躺在床上。
——她的后背有点擦伤,不宜平躺,只好侧卧。
练习了一天的骑马,谢灵栀身体累得厉害,偏偏意识却十分清醒。一会儿想着今天的惊马,一会儿想着他斩杀毒蛇,一会儿又想起两人在花溪村的一些旧事。
直到将近二更天,她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大清早,小满便又将四轮车推到她跟前。
谢灵栀不住地摆手:“真不用,我能走。”
又不是像上次那般崴了脚,仅仅只是划了一道口子而已,看着吓人,伤口真没多深。
“可是,这是三公子吩咐的。”
“行吧。”谢灵栀也不想再和她争,坐四轮车就坐四轮车。反正伤口还没结痂,就当是爱惜自己了。
她昨日惊马,又受了伤,练习骑马一事,只能暂时搁下。
谢樱听说她受伤,着实担心,便来探视。见她又一次坐上四轮车,谢樱面容苍白,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眼圈也不自觉红了。
谢灵栀少不得同她解释,又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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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伤口:“你瞧,小伤。”
谢樱轻“嗯”了一声,又道:“你真是果断,竟然能想到及时脱身,都不怕失手吗?”
“我也是没办法了。那马和疯了一样,我怕再不下马,被它甩下来更惨。”谢灵栀叹一口气,“可惜还是受了点轻伤。”
“栀栀,你这两个月,不是崴脚,就是受伤,过两天要不要去寺里拜一拜,求个平安符?”谢樱并不知道惊马的内情,想了又想,轻声建议。
谢灵栀点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改天等我好了就去。”
谢樱轻笑一声,又坐着说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去。
谢灵栀百无聊赖,看杂记,逗狗,并不知道外面因为因为她惊马一事,闹出不小的动静。
钱灼被人连夜带走,钱家上下慌了神。
直到次日才打听出来,儿子是因为昌平伯府的缘故暗中下毒手害人。
钱侍郎还稍稍镇定一些,钱夫人爱子心切,不顾高钱两家的交情,命人套了车直奔昌平伯府。
昌平伯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好,还不知就里,笑吟吟问:“这是怎么了?”
钱夫人本是要商量对策,可一见到昌平伯府的人,便怒火高涨,忘了来意:“你还在这儿给我装糊涂!你女儿对我们灼儿说了什么,为什么要教唆他害人?”
“什么害人?谁教唆了?”昌平伯夫人皱眉,“你把话说清楚!”
想到儿子如今还被扣在牢里,钱夫人的怒气便蹭蹭蹭直往上涨:“我们家和谢家无冤无仇,他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才动手的。不是你女儿教唆,还能是谁?”
昌平伯夫人自然维护女儿:“真是奇了,讲话要有证据,不能空口白牙污蔑人。令郎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不辨是非,怎么可能受别人教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