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真是有理说不清了,那不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子吃吃吃吃得胖成球了,拿小姑娘刺激刺激你减肥啊!
“你还是给朕滚吧。”
傅成今这回没再僵着,当场给皇帝磕了一个,起身朝外走。
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又回过头来,总是沉静无波的双眸中浮现出赧然和期待。
“父皇,其实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
在皇帝瞪圆的大眼里,傅成今轻轻笑了声,拢好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大氅。
“只是打完仗后,儿臣最期待的,便是见她一面。”
门从外面阖上,将清瘦的身形掩盖。
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胡保寿在外头可是听清了父子之间大呼小叫的,虽然不知道具体都吵了什么,不过也不妨碍他上去给两人调和。
“太子殿下,怎的好端端进去吵着出来了?您也别跟皇上置气,他年纪大了,您多哄哄他,他什么不能应您?”
傅成今停下脚步。
他用一种伤感又大度的语气道:“孤怎会与父皇置气,无论如何,他都是孤最爱戴敬仰的父皇。胡公公,父皇这两天恐怕不想见我,还请你多劝他,保重龙体。”
说完他加快脚步,直奔宫门而去。
胡保寿听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正要跟上去再劝解几句,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胡保寿”。
皇帝叫他了。
胡保寿只能放弃追赶小的,连滚带爬地回去伺候老的。
“奴才在呢,皇上请吩咐。”
皇帝看他故意把头低到地面的讨巧样儿,冷哼一声:“刚和太子说什么呢?”
“呵呵。”胡保寿露出牙花子,眼睛眯缝儿,“哪是奴才跟太子殿下说什么,是太子殿下嘱咐奴才呢。”
皇帝眉毛微动,用相当不在意的语气道:“他说什么了?”
“说他给您气着了,要奴才好生伺候呢。奴才多嘴,就给殿下说,让他也别跟您置气,嘿,您知道殿下怎么说不?”胡保寿顿了下,看到皇帝耳朵都竖起来,才憋着笑道,“他说啊,无论如何,他和您都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您都是他最爱戴敬仰的父皇,舍不得和您置气的。”
“哼哼。”皇帝舒坦了还要嘴硬,“你哄朕呢吧?”
胡保寿立马举起手指对天发誓:“奴才拿这条老命起誓,绝无一句虚言!”
半句的艺术加工老天爷总不能跟自己计较。
“行了。”皇帝开始吩咐正事,“去查查成和跟谢家那姑娘到底有没有往来,另外这几日无论是成和还是贤妃,朕一律不见,还有……去通知皇后,朕今晚过去。”
“是。”胡保寿退了出去。
御书房中又只剩下皇帝一个。他拿起一本厚厚的折子,一页一页翻过去,翻到最后,忽地摇头笑了。
三年了。
这小子一点儿没跟自己生分,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呵呵,还是亲手养大的好啊……”
第19章 核桃
养荣堂内,桌子上放着的午膳早就冷透了,本该享用它们的祖孙俩谁都没有胃口,频频往门口张望。
“国公爷回来了!回来了!”新绿年轻腿脚快,最先从外面冲进来,翠珠嬷嬷紧随其后,迈着腿气喘吁吁地跑来。
老太太急得差点都从轮椅上站起来,“如何?他过来了吗?”
新绿摇摇头,把自己看到的如实说出来:“国公爷径自走了,不过打发了管家过来,他比我们慢些,马上就过来了。”
谢德明不来……
祖孙二人对视,眸中都有担忧。
管家没过多久也到了,见谢老夫人着急,小跑几步上前。
“见过老夫人,二姑娘。”他先朝两人行了礼,而后道,“老爷说那事儿算是办成了,只是说二姑娘的婚约……还是尽快去退了干净。”
管家是老谢国公在世时亲自挑选的,为人稳重靠谱,听到他这样说,祖孙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老夫人给了翠珠嬷嬷一个眼神,翠珠立即掏出一个硕大的荷包送进管家手里。
管家哪敢儿收老夫人的银子,伸手就要推拒,老夫人开口:“拿着吧,国公爷那边,你多看着些。”
管家这才收了,深深做了个揖。
他走后,老夫人松开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现下只是拖延了一些时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还没有到能松一口气的阶段。
“嬷嬷,劳您关一下门。”谢意适道。
“……是。”翠珠嬷嬷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担忧地看一眼侍奉了大半辈子的老主子,惴惴不安地出去了。
房门关上,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下。
“祖母别担心。”谢意适的声音恢复成往日的温淡,“接下来的事孙女已经有打算了。二皇子本也不想娶我,只要我寻好了夫家,他自然顺水推舟。”
谢意适没有告诉老太太真相,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今日这样的压力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要是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二皇子在针对她,恐怕身体更要吃不消了。
老太太将她说的话捋了一遍,惊疑道:“适姐儿,你真要嫁那什么婚约对象?!可使不得,纵然那人家是你外祖父找来最信得过的人家,一家人里总不能个个都好,若是有人借这个拿捏你,你这后半生可如何是好?!而且,小门小户的,若是知道实情怕了,为求自保……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就看她亲生的儿子也知道,人是最靠不住的。
谢意适当然清楚这是最下策,所以西南王才是她的上上之选。
无论二皇子是否有所保留,单看太子离京三年他都没抓住机会有所建树这点,就知道人品不算出众,在自身实力有差距,声望更是天差地别的情况下,他若还想跟太子争一争,必然不会得罪西南王这个实权异姓王。只要嫁成西南王,杀害自己需要承担的风险数倍增加,除非有天大的理由,否则他应该都不会再对自己下手了。
若不幸真遇上天大的理由,那……她也认命了。
“祖母,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嘛。”谢意适靠过去,腻歪地撒了一个娇,“您只管放心,您的孙女婿必然与您的孙女门当户对。”
谢老夫人看她神情不像作伪,只是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再三确认:“不是哄我老太太的?”
“您这话说的,像今日我处理不了,不就哭着来找您了?”谢意适拍拍她的手背,笑容轻快,“您已经帮我度过了最大的难关,接下来,我能处理了。”
谢老夫人被她说服了,但还是不放心地嘱咐她处理不了一定要及时跟自己说,谢意适满口答应下来,随即唤人去把温着的粥端来服侍老太太用下。
她自己则回到明镜院,坐在小书房发愁。
西南王那边松动不明显,还没把握一定拿下,得再想想新招才行。
独自在小书房待了一会儿,春归叩门进来,把一封信交到她手上。
“是西南王身边那个侍卫送来的。”
谢意适心头一动,直接撕开封口把信取出来。
将对折的信纸打开,几行劲瘦有力的小字便出现在眼前。
谢意适神情一凛,几眼扫完便将信重新叠好。
“春归,你亲自去一趟外祖父那里,告诉他之前托他查的事情到此为止,把所有人手都先收回来。另外再让外祖父多请些护卫留在府上,近几日暂且不要出门了。”
她面色凝重,春归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谢意适重新打开信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端起一旁的茶杯也顾不上烫嘴,硬是抿了两口。
微微的涩意在唇齿间弥散,头脑越发清明。
西南王都发现了自己在调查二皇子,那二皇子……会不会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提前动手的?
谢意适心跳不停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她相信外祖父已经足够谨慎小心了……一个皇子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么?
还有西南王。
谢意适手指用力,信纸上立即出现数道褶痕。
花名在外的风流王爷,在京中竟也有如此可怕的消息网。
他是不是也一直都在伪装?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明日未时升升楼一见。
升升楼便是距离金玉楼最近的那家酒楼,谢意适已不陌生。
将信扔进炭盆里,火苗窜起,片刻后了无痕迹。
翌日,未时。
马车停在升升楼前,谢意适戴着帷帽进入大堂。
饭点已过,楼里只零星坐了几个喝大了的酒客,醉眼迷离间看见身姿飘逸的女子刚咦了一声,就被小二挡了个严严实实。
等小二终于不碍眼了,女子也不见踪影,酒客咕哝着揉了揉眼睛,对同伴们摆手。
“不喝了不喝了……老子……喝高了……”
谢意适第三次进入同一个雅间。
掌柜亲自给上了茶水点心,满脸歉意:“主子许是得晚半个时辰才能到,辛苦姑娘等等,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吩咐小的。”
迟到的是西南王,谢意适自然不会为难一个掌柜,客气地点点头,便让他自己去忙。
春归看到桌上摆的盘子,抓起一颗圆溜溜的小果子惊喜道:“姑娘,有核桃,您不是最爱吃这个,奴婢这就给您砸!”
春归对核桃本身不感兴趣,但特别喜欢砸核桃剥核桃肉那个过程,看到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抱着盘子拿上小锤喜滋滋地到边上奋斗去了。
谢意适也不管她,走到窗户旁,将只留了一道小缝换气的窗户推得更开些。
窗户正对大街,天冷,街上小贩抱着胳膊守在各自的小摊前,行人不多,三三两两路过,没几个愿意停留看看摊上货物的。就是这样,小贩们也都没走,有些人索性在寒风中编起竹筐搓起草绳,等有人经过再停活计吆喝。
谢意适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书,每个人重生之前都在按书上的轨迹过活,那下方这些吃尽了苦头才能生存的百姓又算什么呢?
在核桃肉吃过满满一盘,茶水也喝了小半壶之后,谢意适终于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长街另一头跑来,最后停在她眼皮子底下。
车辕上的侍卫刚跳下来,车帘便从里面掀开,一道高大身影随即出现在冷清的街道上。
因下马车匆忙,大氅有些歪斜,被车帘扫了一下的发冠似乎也出现了偏移,但来人并未停下整理,两步便消失在她的视野当中。
谢意适不自觉勾了一下唇角。
来迟了也还会着急么。
关好门窗,她回到桌边坐下,春归猜到人来了,立马收拾了砸核桃现场,板板正正立在墙角。
门从外面打开,随着一阵冷风灌进来,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进入室内。原本放松散漫的空气瞬间变得压迫感十足。
“抱歉,我来迟了。”傅成今微有些气喘,在谢意适正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谢意适看向他选的位置。
又是最远的距离。
“无妨的,您的正事要紧。”谢意适表现十分大度。
“……”
跟在傅成今身后进来,刚把门关上的白墨背对着人无声大笑。
见鬼的正事,明明就是装睡应付皇后娘娘失败,愣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磨走亲娘才赶过来的!
因为伤势不见好,皇后看他越发紧了,偷跑出来时间有限的太子殿下只能速战速决,回头睨了一眼偷偷跟进来的白墨,冷声道:“出去。”
白墨:“……”行呗。
重新打开门,一脚迈出去。
谢意适也对春归道:“你也先出去吧。”
“是。”春归把门带上。
没有闲杂人等,傅成今长话短说直入正题:“我马上就得走,没时间兜圈子,你实话告诉我,你与傅成和到底有什么渊源?”
傅成和这个名字很陌生,谢意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二皇子,也正色道:“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任何渊源,我可以发誓。”
谢意适知道这样的保证很苍白,所以也做好了进一步解释的准备。
昨天信上提醒她收回人手,又说要与她见面,她就知道必是要问二皇子的事。想了一个晚上,她准备还是用上次的说法,她就是梦见了二皇子求婚又退婚,反正她确确实实没有跟二皇子有过任何接触,随便他怎么查都可以。
“你知道他会求皇上赐婚你与他。”傅成今声音里的情绪充斥着谢意适不能理解的克制,“并且不认为他是喜欢你,反而你认定他要害你。”
“是。”谢意适点头。
下一句就要问为什么了吧,她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傅成今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追问,只是点头。
“好,我知道了。”
谢意适还在等他发问呢,人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
“傅成和目的没有达成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几日你暂且不要出门,等我消息。”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门口,就要去开门了。
谢意适回过神来,腾地站起。
“殿下。”
傅成今回头,长眉下的凤眼直直扫过来。
谢意适看着他的眼睛,问:“您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会问的。”傅成今又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但不是现在。”
他的目光很深很深,谢意适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一眼看穿,无所遁形。
“谢意适,你看起来太累了,先休息几天吧。”
话音落下,门也拉开了。
深色的衣摆在门槛上擦过,转眼消失在门外。
第20章 梦境
先休息几天?
先是什么意思?是怕自己招架不住他的盘问,特意给自己留几天时间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吗?
那他还怪贴心的。
谢意适一路胡思乱想回到府里,刚过影壁便听到前方一阵喧哗,争执声中夹杂着少年尖锐的哭骂声,十分刺耳。
谢意适蹙了蹙眉,快步朝前走去。
前院待客的清风堂门口,四位挎刀的官差将哭闹不休的谢芒团团围住,身着官服的大理寺卿与谢德明各占一边,两人神情都不好看。四周站着想去把谢芒抢出来又迫于官威不敢上前的仆妇家丁,谢意安也在,她双眼通红,裙子上还有灰迹,显然也是挽救谢芒的一员。
谢德明面朝大门,最先发现谢意适到来,两眼瞬间放光仿佛看到了救星。
“我女儿回来了,我让她跟你说!”他一下子底气就足了,昂起头对大理寺卿道。
大理寺卿徐方圆无语,一把年纪了还只会藏在小姑娘后面,神气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