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丰芫庆幸今日自己面对的是八面玲珑不让人难看的谢意适,连连道谢后出于内疚,忍痛让谢意适附耳过来,告诉了她一个大秘密作为补偿。
“其实太子已经回京了,因为受了很重的伤,正休养着呢。说不定,说不定马上就会大婚冲喜。”
谢意适讶异地看向她。
太子受了重伤?
后者以为她是不信,再三保证:“是真的,我姑母特意从宫中传信给我母亲的。”林丰芫姑母是个不得宠的贵人,膝下没有子嗣,就指着林丰芫当上太子妃后改善处境呢。
“多谢告知。”谢意适哭笑不得。
无论她如何对太子无意,表面上仍和林丰芫是对手,后者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可见性子实在,是个顶好的姑娘,就不驳人家的好意了。
林丰芫安心离开后,谢意适也不打算久留。
正要出门,忽地听到窗外一声轻响,紧接着窗户纸上印出一道颇为高大的身影。
叩叩。
“谢姑娘,谢姑娘在吗?”
声音颇为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还是已经从门外进来的春归先听出来,道:“好像是西南王那个侍卫。”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春归回身又把门关上,谢意适走过去拔了窗栓。
窗户打开,露出白墨紧张兮兮的一张脸。
他吊在外头也不进来,只用求助的口吻道:“谢姑娘救救我家殿下吧,他被一个姑娘堵住了!”
谢意适觉得莫名其妙,“姑娘?我去救?”
又不让她过门,又要她去处理他惹的风流债?
见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白墨真着急了,哀求道:“谢姑娘你可怜可怜他吧,他这一天天地偷……也不容易,总之你帮了他这回,他肯定得好好谢你!”
谢意适深吸一口气,问他:“我能如何救?”
白墨欣喜道:“就把那堵门口的姑娘弄走就行!”
这倒是不难。
谢意适在心中思忖片刻,问:“人在哪里?”
“就在不远处的神味居,牌号汀兰。”
谢意适抬脚出门,往楼下走。
这条江畔除了潇雨楼,就只有一个同是四层的神味居能与其争辉。
前者提供精神上的升华,后者满足口腹上的欲念,两者互不干涉又相辅相成,并称为临江二绝。
进入神味居,目标比预计好找得多,还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上,谢意适就听见了女子细细弱弱的声音。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声音有一点儿耳熟。
谢意适快步上楼,来到四楼走廊上。
这个时间的神味居四楼没有宾客,所有雅间房门都紧紧闭着,一位女使站在身着白衣的姑娘旁边,想拉又不敢拉,手足无措。
谢意适往前走了两步,越看对方越觉得熟悉。
这时白衣女子也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
两道视线相撞,都愣住了。
“柳姑娘?”
第16章 别怕
走廊上一片死寂。
谢意适惊愕地看着柳轻羽。
这到底是什么展开,前两天柳轻羽不是还特意问自己借了头面去见皇后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堵上西南王了?
也重生了?
但这两头沾是个什么打算?
她脑子里闹哄哄的,因此错过了柳轻羽闪烁不定的目光。
柳轻羽将手从一直未开的门上收回,怯生生道:“谢、谢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谢意适目光重新汇聚在对方身上,看着她内疚又可怜的模样,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女主是和她一样重生了,只是重生的时间比自己晚,所以才会有前后努力方向不一致的情况出现。
“我和林姑娘分开后路过这里,本想来打包些糕点回去,进来听说四楼有个姑娘……”她点到即止,继续往下说,“正好掌柜与我相熟,便托我上来看看。”
说完她不动声色打量着柳轻羽,见她果然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复杂。
“抱歉啊,谢姑娘,你是不是在潇雨楼等我了?”柳轻羽回过身,不好意思地解释起来,“我本来是在隔壁等你的,但我开窗后看到……以为自己看见了故人,就追到神味居来了。”
谢意适看着她,嘴角勾了勾,问:“所以你是认错人了吗?”
柳轻羽笑得更不好意思了,“应该是的,不然也不会被拒之门外……抱歉啊谢姑娘,今天放了你鸽子,下次我再请你喝茶,可以不?”
谢意适垂眸轻笑,“自是可以的,那今日?”
柳轻羽再次露出抱歉的神情,道:“认错人耽误了时间,我必须得先回府了,改明儿我再约你,你可一定要来!”
谢意适答应她后,柳轻羽就像火烧屁股似的,几步消失在楼梯下方。
几乎与此同时,那扇一直关闭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谢意适回眸,对上一张黑沉沉的俊脸。
后者薄唇轻动:“多谢。”
还呆立在一旁的女使瞪大眼睛看着这对男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震惊无比的神情。
走了的那位姑娘鸽了面前这位姑娘来堵里面的这位公子,里面的这位公子叫来面前的这位姑娘驱赶已经走了的那位姑娘?!
天!好刺激!
谢意适看向傅成今身后的房间,问:“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傅成今往旁边让了让。
门从里面关上时,女使激动到几乎要蹦起来,正打算下楼和姐妹们分享这个小故事,被一个白净的小厮拦住去路。
小厮笑眼弯弯,将一个大大的银元宝塞进她的手里,语气阴柔:“拿了银子,就不可以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了哦。”
房间内,谢意适看一眼傅成今的脸色,走过去把呼啦啦往里面吹风的窗户关上。
傅成今坐在明显是自带的暖炉边上,伸出修长的手默默开烤。
谢意适没有靠近暖炉,随便找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面色不虞地看着认真烤火的人。
她几乎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开口问道:“我曾说柳轻羽是太子心仪之人,你是不是因此去做了什么?”
傅成今原本放松的脊背倏然僵直,抬头看过去,谢意适不但正襟危坐,而且神情语气都带着拷问之色,好像他被人堵住,都是他自作自受一般。
他语气沉沉:“我若做了什么,她就不会在门外。”
也是。
谢意适抿了抿唇,眉眼间的凛然散去,转眼变得忧愁起来。
然后傅成今就看着她站起来,再走过来,再蹲下来,最后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空气似乎粘稠了几分,傅成今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听她道:“殿下莫气,意适只是担心您喜欢上柳姑娘,故意那样说的。”
傅成今:“……”
他面无表情地侧了侧身,移开膝盖。
谢意适也不生气,把身段放到最低,继续柔声细语:“殿下,您看,就算没有我,只要您在京中,必然也会有其他门户相当的女子接近您。而这些女子性情不一,若是同我这般还好,若是遇到泼辣些的,怎么容得下……芊芊姑娘呢?”
芊芊姑娘。
傅成今把消息放给谢意适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个给陈嵩挖的坑还能报应回自己身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把脸也别到了另一边,收回烤火的手,化被动为主动,“且你亦非性情柔顺的女子。”
谢意适笑了,轻声道:“殿下怎知我不是?为了殿下,意适什么都能做到。”
太子回京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开,变故只会更大,又有疑似重生而来的柳轻羽加入进来,她必须加快速度了。
虽是难姐难妹,但生死攸关的,大家各凭本事吧。
西南王是她先看上的,可不会让。
“太子已经回京。”傅成今仿佛没有听到她方才说的话,自说自话,“你若有什么难处,就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他也会帮你的。而且,太子说了,他并不喜欢柳轻羽,你最好不要对外散布无稽之谈。”
又是太子。
就绕不开男主了是吧。
谢意适有被晦气到,努力平复心情:“殿下,我的难处上次都已经跟您说了,而且太子与柳姑娘一事也并非无稽之谈,无论太子现在喜不喜欢柳姑娘,以后——”
谢意适猛地打住。
不对,重生后的柳轻羽不一定会再嫁给太子了。
剧情肉眼可见濒临崩坏,京城这个主战场她是万万不能再待下去了。
“总之,无论您是有什么顾虑,我都不相信您对我全然无意。”谢意适自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然今天您就不该来找我帮这个忙。殿下,娶我不好吗,若您怕意适以后会待您的姬妾们不好,那您休了我便是。”
傅成今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谢意适着急了,是……柳轻羽让她加快了节奏吗?
今日他叫谢意适过来,是不想柳轻羽的莫名之举给两人日后留下隐患,特意叫她来见证自己和柳轻羽真的毫无关系,但现在看来,谢意适和柳轻羽之间恐怕不是谢意适单方面以为柳轻羽会成为自己的太子妃这么简单。
她们二人之间必有联系。
不对。
傅成今忽然发现一个盲点,柳轻羽应当没见过自己,谢意适都认不出自己,她到底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还有陈嵩,他与谢意适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用手段去设计谢意适?
回过头看到谢意适期待中夹杂着一丝焦躁的神情,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对自己来说,应该是个机会。
掩在厚重毛领下的喉结滚了滚,傅成今在谢意适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你是很好,就是不知道你的好更多是冲着什么来的。”
谢意适又是一愣。
“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身份?”
听着他的话,再仔细想想打探到的传闻,和之前几次他不高兴的表现,谢意适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莫非,他是不喜女子因身份对他曲意逢迎,希望未来的王妃是用自身人格魅力吸引来的?
……真有意思。
谢意适忍了又忍,才没让唇角讥讽地翘起来,低眉顺眼道:“我不能否认,您的身份也是很有吸引力的一点,但几日接触下来,更让意适心动的,毫无疑问是您本身。您若不信,可多给我些机会,意适一定证明给您看。”
傅成今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点头。
“可以。”
两人达成“一致”后,话题回到正事儿上。
“簪子和铃铛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因其目的尚未查明,暂且先不跟你说具体进展。”傅成今道,“但你不必担心,我保证此类事件不会再发生。”
这么快有眉目了?
想起这件事,谢意适的心沉了沉。
“目的暂且不论,可否请您先告诉我……”她眼睫轻颤,嗓音也开始发紧,红唇张阖间缓慢吐出一个名字,“是二皇子吗?”
上一世,如果不是谢德明抢先一步把自己勒死送进宫里,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铃铛,会不会就是二皇子的后招?
是不是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像剧情中所写的那样,落入必死之境?
成今蹙眉,“傅成和?不是他。”
“不是他?!”
一句话打破谢意适的联想,谢意适比他还迷茫错愕,怎么会不是他呢?
“不是。”傅成今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严肃,“为何你会以为是他?”
“为何……”谢意适无从说起,今生她和二皇子还没有半点交集,难道要跟他说自己上辈子被二皇子求来又不要的赐婚害死了吗?
“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见的……”谢意适苦笑一声,“您信吗?”
她等着西南王用看失心疯的目光看自己,但没有,对方回了不轻不重却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我信。”
谢意适意外地抬头看他。
傅成今重复一遍:“我信。”
不是信她的梦,而是信她绝不会无的放矢。
傅成和一定对她做了什么。
傅成今下颔线绷紧,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谢意适呆呆地看着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信?为什么信?凭什么信?
“谢意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大名让谢意适还魂,她直直望进对方眼底。
傅成今眸中没有敷衍,只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认真。
“梦醒了就过去了,你别怕。”
第17章 赐婚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发髻上的步摇也摇摇晃晃。
清淡的熏香飘散在狭小的空间里,春归看着谢意适微微阖动的眼帘,知晓她没睡着,轻声提议:“姑娘,不若奴婢再给您按按?”
薄薄眼皮动了动,睁开后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
谢意适转头看向春归,问:“你说什么?”
人是醒着的,就是没听。
春归泄气:“……奴婢是问您要不要按按头,姑娘,您怎么每次跟西南王见完面都不太能回魂,尤其是这两次。”
迎着她哀怨的眼神,谢意适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思绪却依然无法控制地回到刚才的房间里。
谢意适。
你别怕。
连名带姓的生疏被后面三个字化为郑重,那一瞬间谢意适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安慰,而是再认真严肃不过的起誓。
真是奇怪。
谢意适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难道女子总是伤心,就是因为它像这样太过容易松动么。
“春归。”谢意适决定询问旁人意见以作参考,“假设,你必须嫁给一个妾室很多的男子,你觉得,你会喜欢上他吗?”
春归还能不知道她是在问什么,把头摇成拨浪鼓。
“奴婢才不要自己找不痛快呢,奴婢娘亲说过,只要不上心,就不伤心,而且那样的男子,也没什么好喜欢的。”
她肯定是劝不动姑娘别再打西南王主意了,那就想办法劝劝姑娘别陷进去吧。
谢意适兀自想了一会儿,认可地点点头。
“你说的对,那样的男子没什么好喜欢的,他若帮了忙,感激便是。”
春归大力肯定:“没错!”
想好了,谢意适心里舒服多了,靠着马车小憩片刻,睁开眼便已回到国公府。
走在回明镜院的路上,谢意适想起托外祖父办的事,吩咐春归道:“等会儿我做两道点心,你亲自送去顾宅,问问外祖父人找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