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刚被收到消息的母亲叫去好好教训了一通,还因为是否要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意见分歧狠狠吵了一通,但她的心情一点儿没被影响。
母亲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清醒了, 她不能也做个糊涂蛋。
她就是个不太聪明也没什么心眼的姑娘, 本就当不了高门大户的主母,当太子妃的妹妹嫁一个普通殷实的人家狐假虎威被哄着高高兴兴过完一辈子才是最好的。
所以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谢意适高兴, 也为自己高兴。
谢意适被她晃得眼晕, 方才因傅成今而加速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 笑着制止了她夸张的动作, “好了,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稳重些。”
谢意安吐吐舌头, 拉着她到一边坐,缠着问两个人的爱情故事。
傅成今回到清风堂时,谢老夫人和大长公主也谈得差不多了,谢老夫人坚持送他们出门, 大长公主也没拒绝,笑着应了。
终于要走了。
谢德白悬着的心落下, 乐呵呵推着老太太的轮椅和两位殿下一起往外走,眼看大门就在眼前,门外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洪亮嗓音。
“哪里的话,适姐儿并非狭隘之人,嫂嫂如此体贴,她怎会介意?”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德白拼命给满脸洋溢着笑容的温氏使眼色,希望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夫妻二人合力将这小小乌龙掩盖过去。
温氏势利,本是很会看眼色的,无奈这回她沉浸在办成了一件大事的喜悦中,一眼瞄过去没认出太子,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更为熟悉的大长公主身上,还以为大长公主是来责问外头流言这事儿的,又看见谢德白扭曲的眼神,以为他是想让自己表现一下,告诉大长公主自己这边已经在采取措施了,很快就能平息一切,于是咯咯笑开,带着她的嫂子鸿胪寺少卿夫人一同行礼。
“请大长公主殿下安!”
大长公主听到她对一个妇人提谢意适就有些好奇了,等二人请完安立刻问道:“这位是……”
大长公主不常见到五品及以下官员的家眷,自然也认不出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的夫人,如此问来并不突兀。
温氏立马解释道:“这是臣妇兄长鸿胪寺少卿的夫人……”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是个能不着痕迹把消息透给大长公主的机会,又咯咯笑起来,用相当暧昧的口吻道:“来看看府上的二姑娘——”
谢德白硬插进来打断温氏的话,一张习惯板着的脸露出苍白难看的笑容,“你这人,安姐儿是四姑娘!”
出岔子了。
温氏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看向大长公主身后脸色有些阴沉的男子。
刚才没仔细看,现下再瞧,此子年约二十,身形挺拔,龙章凤姿,五官似乎还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年龄,这儿郎与适姐儿刚好相配,又是大长公主带来的,不会大长公主顾念与老太太的情分,与她和老爷打了一个主意,也是来给适姐儿送夫婿的吧?
“哎呦,瞧我,说习惯了。”温氏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又露出委屈的神色,“但是老爷,安姐儿也确实是大房的二姑娘,我也不算说错啊。”
谢德白心道还好夫人不算愚笨,挥挥手:“行了,安姐儿已经在等着了,带你嫂嫂过去吧。”
鸿胪寺少卿夫人已经完全愣住了,呆呆地被温氏拉着走。
谢德白刚想松一口气,就见坐在轮椅上的老母亲一个眼刀子扔过来,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晚点收拾你”五个大字。
谢德白:“……”
这种补救的小伎俩着实不太上台面,谢老夫人只好为他们夫妻擦屁股,向大长公主致歉道:“他们的心是好的,还请大长公主和太子殿下,念在人还没见上,忘了这一出吧。”
“郁金,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大长公主拍拍谢老夫人的手,笑道,“放心吧,就是两家人撞上我们也是不怕的,是不是,太子殿下?”
傅成今摩挲着腰间悬挂的荷包,并不理会她的揶揄,嘴上道:“孤已提亲成功了。”心中却在努力回想鸿胪寺少卿之子是什么样的,决定回东宫后让人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最好有些本事,要是太过辱没谢意适,国子祭酒夫妻就该被好好敲打敲打了。
温氏一路拉着自家嫂嫂快走,自然是没去大房的,回到二房的第一时间她便行了个大礼给人请罪,身段摆得极低。
“今日是我对不住嫂嫂,也是实在没想到大长公主如此顾念旧情,亲自选了人来给二姑娘解围,还请嫂嫂莫要生气,饶我一回。”
迟迟没有等到人回应,温氏一颗心越悬越高,腆着笑脸抬起头,发现鸿胪寺少卿夫人正十分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没认出刚才那人是谁吗?”
温氏:“……嗯?”
鸿胪寺少卿夫人深吸一口气,而后苦笑。
“他的外袍上有龙纹,又与大长公主如此亲近,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必是东宫太子无疑了。”
“小妹,你们谢府的下一代,要起势了。”
温氏的嘴巴渐渐张圆,然后失控地尖叫了一声!
很快,太子亲自到谢国公府提亲那位陷在满城风雨里的谢二姑娘的事传遍大街小巷,轰动了整个京城。
此消息一出,都不需要什么证据,就有无数人站出来,对前两天发酵的所有言论提出质疑。
“我就说谢家姑娘这事儿必有蹊跷,人多好一个姑娘,怎么一夕之间就被说的那么不堪了?”
“嫉妒呗,肯定有人晓得她要当太子妃了,奔着搅黄婚事去的!”
“害,我跟你们说,王大人那女儿啊,啧啧,买到哪儿赊到哪儿,说不定就是她在谢姑娘铺子里赊欠太多,人不给她赊了,她恼羞成怒趁着这个机会踩人家呢!”
“那胡大人的儿子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不学无术就会招猫逗狗,什么对人谢姑娘伸出援助之手,说不定就是臭不要脸拦人家马车,人家没理他,觉得伤了面子在这儿颠倒黑白!”
“李大人的表侄不也是?就他那熊样,还敢肖想谢姑娘呢!”
“哎哎,我听到上次有人说什么娶妻娶贤,谢姑娘这样的,他不会娶的吧……哎,别跑,就你,我记得就你!快,大家把他按住,看看这个眼光比太子殿下还高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他!大家快来看啊!上次这个人说谢姑娘是个烫手山芋来着,大家快来笑他——”
一时间街上热闹无比,比除夕当晚的烟花盛会还要热闹。
太尉府的氛围与外头截然不同,一片死寂。
太尉连茶水都喝不下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最后一拳头把桌子砸了个四分五裂。
坐在旁边的柳轻羽眼睛都没眨一下,在心中疯狂思索还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
男主说提亲就提亲,实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不是赐婚,但大长公主,皇后,皇上显然也是同意的,这些人她一个也撬不动,难道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吗?
太尉失望地看了柳轻羽一眼,同时也开始后悔当年没有坚持把这个大女儿留在京城教养。
若是这个女儿也在京城,焉知她是否还如这般不入太子的眼?
木已成舟,他堂堂太尉,总不能把嫡亲的女儿送去给太子做妾,那样他的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庶女他不是没有,可要送进东宫还不打眼,怎么也得等个三五年后了。
“接下来你别往外跑了。”太尉冷冷地看着她,“过几日,我会安排你与工部尚书的嫡孙相看,你准备准备,不要丢我的脸。”
太尉利用不上了,柳轻羽也懒得再扮演一个乖顺女儿,起身就走。
太尉见她这副样子,气了个仰倒,刚想追出去发作一番,老管家匆匆奔来,告诉他南方来客了。
“季行云?”太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夫人娘家庶出的小子,约莫是二十岁,早早考中了举人却放弃科举从商,据说生意做得不错,但商贾到底卑贱,他可没兴趣和这样的小子见面。
“他来干什么?”
老管家说:“说是北上行商途径此地,顺便来看看夫人。”
太尉一听就明白了,冷哼道:“敢肖想我的女儿,这小子胆子不小。先晾他两天吧,等大姑娘和工部尚书府的婚事落定,再让夫人见他。”
季行云在太尉府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没有等来这府中与他沾亲带故的任何一个人,只等来了管家看似恭敬实则冷漠的推托之词。
“府里近日不便待客,还请表少爷在客栈稍候几日,等府里方便了,定为您接风洗尘。”
赤裸裸的羞辱拍在脸上,季行云很想硬气离开,可那封说柳轻羽病重的信笺每一个字都还清晰地印在心头,让他无法为了一时之气转身就走。
于是他按下心头的恼火,谦卑道:“接风洗尘不必,我也不会在此久留,只是已经到了京城,想知道姑姑表兄及两位表妹的近况,等回到江南,也好说给家中长辈知晓。”
说着,他迅速塞过去一个厚实的钱袋子,管家面上的冷淡显而易见消退不少。
“夫人公子和姑娘们都好,表少爷不必挂心。”
季行云仔细看着管家的脸色,没有发现遮掩的痕迹,不由皱起了眉头。
轻羽无碍,可那封信……
太尉府的大门重新关上,季行云独自站在门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见表妹一面。
不论写信之人意欲何为,他既然来了,是绝不会让表妹再受委屈的。
第46章 人非
收到季行云进京的消息后, 谢意适让人暗中观察了他两天。
期间季行云只去了一次太尉府,然后就一直留在客栈里,安分到异常。
“这是在等我现身呢。”谢意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手腕抬起时露出一抹鲜艳的绿色, 放下后又掩入袖中, 不见踪影。
傅成今愉悦地收回视线, “他就是那本书中的男二?”
“是的, 他和昙花一现的西南王不同, 是女主的青梅竹马,和女主之间感情深厚,一直默默守护着女主。”
“那样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都能把他引来,证明他和书中描写的情况很大可能是一致的。只要他知道西南王胁迫女主一事, 拥有共同敌人的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盟友, 而女主有这样一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心里有了安慰, 或许愿意坦言她所知的那部分与书有关的情况。她看到的书好像比我看到的要更具体一些, 我们对比内容, 或许能够发现一些线索。”
谢意适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 “今日,太尉会带柳轻羽到城西野梅林与赵思远相看,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让柳轻羽和他见上一面。”
“……你怎么知道太尉要让柳轻羽和工部尚书的嫡孙相看?还连地点都知道了?”傅成今很会抓重点,“你还知道赵思远?”
从谢意适口中听到旁的适婚男子的名讳,太子殿下莫名地就有危机感。
不用闻都感觉到了酸味的谢意适无语,半晌才道:“不涉及皇亲, 我也是有人脉可用的好不好?我与聂国公府的姑娘聂玄清是好友,赵思远是玄清的表兄, 太尉府和工部尚书准备联姻的第一时间,玄清就写信给我了。”
傅成今抿了抿唇,“赵思远会把自己相看的地点都告诉一个表妹?”
“自然不会。”谢意适解释,“但前不久玄清撮合了他和丰芫,他不愿意去相看,就告诉了丰芫,问能不能和长辈坦白两人有在接触的事情,丰芫没想好,就写信来问了我,我便顺势请她帮忙了。”
一句话里有好多重点,傅成今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顿了顿道:“丰芫是谁?”
“是林翰林的独女。”提起林姑娘,谢意适就微微笑了起来,“也是我在太子妃之位竞选过程中结交的朋友。丰芫是个极好的女子,赵思远配她,稍微有些高攀了。”
傅成今放心了,又感觉怪怪的。
什么叫在太子妃之位竞选过程中结交的朋友?
不是他自己倒贴的吗,她什么时候竞选过?
“她会怎么帮你?”
“赵思远会去相看,然后中途离开,给柳姑娘和季公子创造见面的机会。等柳姑娘和季公子见完面,你我再分别去见柳姑娘和季公子,如何?”
傅成今略一思索,点头。
“可行。”
“未时初,城西野梅林,你可以让人去通知季公子了。”谢意适说着,拿起旁边的帷帽戴上,准备离开,“我先回府了,殿下请便。”
傅成今不太想请便,他问:“你最近都不去金玉楼看账吗?”
如果去的话,还在养病期间时间相对自由的太子殿下也可以陪着一起去的。
“……殿下。”谢意适好笑道,“您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金玉楼等我过去吗?在所有人缓过劲儿来之前,我都不会露面的。”
前几天动静太大了,她就是待在府里来自四面八方的示好信和礼物都像雪花一样地扑过来,更遑论公开出现了。
傅成今沉默片刻,打起精神道:“钦天监给我们算了三个日子,我觉得六月不错,就定六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