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惊讶地睁大眼睛,甚至看到花瓣好像含羞草一样,被她摸得瑟缩成一团。
……
这也不奇怪……吧?
这里毕竟是仙界,花草生了灵智应该也很正常?
或许它本来就是灵植。
也对,凌虚剑派之中,除了她那片菜地上种的,其余所有的植物,都该是灵植吧。
扶玉犹豫片刻,试探性开口:“你开灵智了吗?”
“你算是小花妖吗?”她轻声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花朵缩成花苞,也不再开放。
好吧。
扶玉最后点了一下花苞:“你要真是灵植成精,可是选错了地方。”
凌虚剑派嫉恶如仇,厌恶妖魔,小花妖被发现的话,恐怕会被直接干掉。
给它换个地方?
但又有点担心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是花有问题就坏了。
她在仙界如履薄冰,还是要万事小心。
思及此处,突觉无量剑位置变动,扶玉朝窗外一望,看到了谢清霄。
清霄剑尊风尘仆仆归来,白发银冠,冰色法衣层层叠叠,广袖之下的手握住无量剑的剑柄,剑眉之下一双丹凤眼直直地看过来。
扶玉本能地缩了一下头。
……好像个缩头乌龟。
怂什么!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喜欢她呢!
扶玉撑起脊背,又梗着脖子探出了头。
完了,更像乌龟了。
扶玉表情有些沮丧,谢清霄何尝不因她变化不定的反应而心绪起伏。
他以前不喜欢这样频繁的心绪起伏,会影响他修炼,动摇他的道心。
但他现在走向了造成他情绪变化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没走正门,就像个凡人男子那样,徒步走到她的窗前,看着趴在床沿上的姑娘,目光在她脸上梭巡,最后垂下眼睑慢慢问:“你想去百尺崖看看吗?”
扶玉愣住,有些发懵:“百尺崖?”
“是。”谢清霄缓缓道,“从前琴桑在凌虚剑派的居所。”
扶玉当然知道,她不明白的是:“为何突然要去那里?”
谢清霄比她高,哪怕她趴在窗沿上,他看过来也是稍稍俯视。
但扶玉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居高临下了。
“你来仙界已经一段时间,至今还没有弄清楚为何会做那些梦。”他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去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扶玉之前还担心过自己真是琴桑怎么办,问过谢清霄这个问题,,也确实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做梦。
去百尺崖一趟也许真的有用。
扶玉想明白就点头:“好。”
她起身要从正门出去,却看到谢清霄朝她抬起了手臂,一副要接住她的样子。
……这是让她直接跳出去?
这么着急?
扶玉迟疑一瞬,看谢清霄没有放下手,以为他当真那么着急,咬咬牙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但她没要谢清霄接,擦着他的手臂稳稳落地。
“走吧。”
她拍拍手对谢清霄说。
谢清霄手臂缓缓放下,扶玉好像看到他笑了?
刚才她自己跳下来不要他接,他气息可怕极了,现在又笑什么?
不过他都往前走了,扶玉也不打算多问。
走了几步,谢清霄脚步放慢,换做和她并肩而行。
扶玉顿了顿,安静如鸡。
又走出几步,忽听他叫她:“严扶玉。”
她心脏一悸:“嗯?”
谢清霄停下来,拿手点了一下她发髻上的步摇。
她今日簪了步摇换了衣裳,都是没见过的样式,应该是阿紫带来的那些。
谢清霄手指轻捻,捏着她步摇上的珍珠流苏:“翻窗时,头发勾在上面了。”
难怪一直觉得头皮有点拉扯疼。
扶玉身子僵住,仰头望着谢清霄温柔地给她解开被缠绕的发丝。
她一直知道谢清霄好看,是那种完全长在她审美上的好看。
但此刻站在远离万丈渊的地方,稍许阳光照射进来,谢清霄的脸逆光,她看不见他全部的脸,只能看到他扬起的唇角,原是没有被蛊惑的危险。
但仅仅是那个温柔扬起的嘴角,好像已经足够迷惑人心了。
扶玉猛地转头和谢清霄拉开距离,就差把“自重”两个字丢在谢清霄脸上。
谢清霄被她远拒也不生气,嘴角笑意甚至加深了一些。
有反应不可怕。
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羞涩感,那才是最可怕的。
第045章
扶玉前脚从万丈渊离开, 万物生就赶到了这里。
守卫弟子看到他一点都不惊讶,互相见礼后直接道:“大佛师留步,剑尊说了, 您是见不到人的,治好了伤就请离开凌虚吧。”
万物生讶异地看过去:“清霄剑尊知道我会来。”
“正是剑尊吩咐小仙拦下大佛师。”
都不问问他来见谁, 直接说见不到,语气也不友善,谢清霄这样的反应,实在出乎万物生的预料。
为何会如此?
一段时间不见, 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万物生笑了一下, 刚要说话, 另一弟子就把刚才赶人的弟子撞开了。
“兴云,你又来乱说话,快退下!”
叫兴云的弟子无辜地瞪大眼睛:“师兄, 你撞疼我了。”他使劲揉着胸口, 反驳,“我哪有乱说话, 我分明就是按照剑尊的原话传达啊。”
师兄无语地瞪回去:“那你倒是说说,剑尊原话是怎么说的?”
“剑尊说‘告诉大佛师, 他要见的人今日有事不在,如时间紧急,治好了伤可先离开凌虚,以后再寻机会见面’。”
“这有哪里和你传的话相似的吗?”师兄恨铁不成钢道,“别来添乱了,好像剑尊是什么无礼之人, 怠慢了西天乐土来的贵客!”
他推开兴云,朝万物生行了个剑仙礼:“佛师也听见了, 严姑娘今日和剑尊一起离开办事,短时间内回不来,大佛师的伤口已经医治完毕,若着急可以先离开凌虚,小仙会转告严姑娘您来过。”
虽然解释过,语气没有不友善了,但这一个两个不断重复要他就这么离开,万物生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急切。
他念了阿弥陀佛:“贫僧不急,一点儿都不着急。”他掐指算了算天色,“贫僧时间多得很,就在此处慢慢等着,等见到严姑娘为止。”
兴云师兄俩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他会不走。
不记得以前万物大佛师是这样的性格啊。
兄弟俩对视一眼,一起给万物生行了个礼,随他去了。
毕竟剑尊也没说赶不走就来硬的。
那就只能让他在这里等了。
万物生是一等一的好人,还是谢清霄的救命恩人之一,自然可以进入万丈渊等待。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树神分支的满树繁花,饶是他也不禁愣住了。
被如此阻拦,妨碍他与扶玉见面,万物生有很多猜想。
但无不是扶玉和谢清霄生了嫌隙,闹得有些难堪,清霄剑尊本人或者是手下的人强迫了扶玉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若是好事,扶玉怎会受伤?
封魔海有人闯入的事,凌虚剑派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万物生是不知道的。
就算知道,他也万万不会想到,会在万丈渊看到这满树绚烂的花朵。
真的很美,也很刺眼。
万物生一双狐狸眼眼尾缓缓垂落,那张总是带笑的脸没了笑容。
想到他猜的那种可能,对身为凡人的扶玉来说,可绝对不算一件好事。
百尺崖上,扶玉根本不知道谁在等自己,万丈渊又发生了什么。
她一到百尺崖就开始心跳加速。
太熟悉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与万丈渊不同,百尺崖就和名字一样,建在整个凌虚最高、风景最好、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这是谢清霄在琴桑过门之前为她准备的,他早就想好了要与她相敬如冰,仙界联姻又不需要生孩字,他也就完全没打算过和琴桑圆房双修。
扶玉至今一共做过两次梦,梦中出现最多的场景,就是这座美丽奢华却孤独寒冷的牢笼。
琴桑总是被关在这里。
她的自由没被限制,可凌虚剑派大是大,却一半沉入魔界,她可以活动的范围少之又少。
剑仙们又不比九天仙盟的仙师爱好广泛,她可以行走的范围内也无甚趣味。
她也不愿意看到那些剑仙望着她的眼神。
不管是嫌弃、冷淡还是可怜,她都不想看见。
她日复一日将自己锁在百尺崖上的容华宫里,除了见一见定期来完成拜访任务的谢清霄,和他吵架外,就只有从小到大的婢女陪伴。
琴桑出事之后,她的婢女也被抓了起来严刑拷打,最后查出她什么都不知道,凌虚的人就问她是否要回九天仙盟,被拒绝了,便又给放回来继续看守这里。
扶玉和谢清霄一起到这里来,一进门就见到了她。
她几乎立刻想到她的名字——小锅。
这名字有些滑稽,是琴桑给她取的,因为她的五官很平,侧面看几乎成一条直线,很像锅底。
少时琴桑脾气就不好,对小锅更是动辄打骂,但在出嫁的时候,她拒绝了父亲给的卫队与无数仆从,只带了小锅一个人。
“天尊无极,见过天尊。”
小锅见到谢清霄就慌慌张张跪下了,她的脸确实很平,让扶玉也会想到平底锅,可是直接叫人家小锅还是太过分了。
她有时候同情琴桑,也共情琴桑,有时候确实也难以理解她。
她好像随时随地会崩溃,也不太会尊重人。
脆弱之后是疯批,扶玉设身处地想过,觉得她的疯批可能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脆弱和神经质?
她似乎没办法让自己情绪正常,就跟天生三魂七魄少了其中某些一样,能想到缓和自身情况的方式,都是更不正常的。
“起来。”
谢清霄叫了起,小锅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是知道谢清霄身边跟了人的,应该也清楚来的人是谁,可她一眼都不看。
扶玉看到她瑟缩的手脚闪躲的眼神,那是害怕。
即便她不是琴桑,她也害怕那张和琴桑一样的脸。
扶玉沉默地扫过小锅的脸,她脸上有些伤口,位置都不明显,疤痕也不大,看起来年代久远。
仙界都会法术,治疗疤痕不在话下,但小锅的疤痕一直在。
扶玉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她不敢消除疤痕罢了。
因为那是琴桑盛怒之下伤到的。
其他人面对神姬的怒火可以逃避闪躲,小锅却不行,她只能跪下来承受。
她当然很可怜。
但扶玉莫名想到了琴桑每次让小锅去看谢清霄在做什么,小锅带回来的都是谢清霄和洛水仙子有关的画面。
谢清霄那时在洛水除魔,确实会和庇护当地的仙子有接触,但绝对不是时时刻刻出双入对。
这就很微妙。
扶玉是做梦的人,某种意义上也是旁观者,会发现一点琴桑身处其中难以发现的事情。
比方说此刻——
琴桑的性格肯定就不能那么敏锐地意识到,小锅投向谢清霄的眼神,敬慕里带着憧憬。
……啊这。
扶玉皱眉望向谢清霄,上下一扫他,就和他当初上下审视她一样,直把谢清霄看得有些发懵。
莫非她知道他为何突然带她来这里了?
想帮她弄清楚为何做梦,让她明白心内困惑自然也是缘由之一,但更多的还是不想让她见万物生。
万物生是乐土的大佛师,是不可能和女子有过多瓜葛的,他们最多只能做朋友。
但世师佛也是乐土佛,还比万物生阶位更高,不一样没把持住吗。
谢清霄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如果让扶玉选择跟着他还是万物生,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万物生。
他还是给她见过了太多真实。
怕她见了万物生,会突然提出和对方离开。
谢清霄垂下眼睑,长睫如蝶翼振动。
在不能妨碍扶玉正常社交,又不能将万物生拒之门外的前提下,他能想到阻止他们见面最妥善的方式,就是眼下这个了。
她手上有万物生的双生佛珠,会感知到他来了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