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薇咬着牙,余光扫了眼默不作声的鹿宁悠。她紧紧抿唇,不甘心地低头,“对不起导演,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今天就到这,多琢磨琢磨觉得本身,大家也都辛苦了。”郭导拉开椅子起身,不留情面地补充,“真到了要换人的时候,我会让陈导安排好机票,接送你们回家。”
导演组的人与韩非老师留下来继续讨论剧本。
其他人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来。
跟在人群里,鹿宁悠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刚才陆白瑜一开口,她就出于放空状态,记忆里有人帮她说话是件很久远的事。
陌生又矛盾,要向他表达感谢吗,但眼下两人目前的情况又很不合适。
也感觉现在的她和夏添小跟班特别像,一方面怕着夏池,一方面又确确实实得到了他的庇护。
她与夏添的共同点奇妙地越来越多。
议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所以,这是要变天啊,郭导好像都变了个人。”
“是啊,要是真被发了机票,那也太难看了。”
看着影视厅紧闭的大门,好些人心里更不踏实。他们之中还有几个与小说完全没关系的原创角色,真要砍掉也就是总导演一句话的事。
想起自己先前完全没把这剧当回事,还在拍摄场地还在玩手机闲聊,总觉得离被打包回家不远了。
之后的时间里,连男主演纪归帆都找了导演组的人请教。
片场氛围步步往好的方向走,很多的新人抱团跑到杨化那,希望他能联系下陆白瑜也带着他们取取经。
他们也找过陆白瑜,可他心情不佳都写在脸上,他们不敢去尝试被冻成冰糖葫芦串。
人数太多,也不好意思拒绝,鹿宁悠临时赶鸭子上架成了代课师姐,她把陆白瑜那套005式学习方法分享给大家。
几个年轻人尝试了没两天就高举白旗宣布投降。有人挂着两熊猫眼问,小鹿子你怎么坚持下来的,这强度简直梦回高三。
作为过来驴,她在心里笑,这些人真是太年轻了,还梦回高三。
老师还会关心学生的睡眠问题,那条魔鬼鱼只关注效率。
“也就还好吧。”鹿宁悠扯了个不过如此的笑容,潇洒地摆手,“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我不是人类,我是这海岛的某一种存在。”
她杨扬眉,卖了个关子,让大伙猜。
“是克苏鲁怪兽?不仅多个脑袋,而且脑容量比较大?”杨化问。
鹿宁悠刚叉上腰摆手,“不是,其实我是海……”
海里的水,容纳百川,还能把讨厌的魔鬼鱼给煮了。
一道人影的出现让她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说完,你是什么?海什么?海王嘛,什么都能粉。”老远都能听到他们欢声笑语,实在刺耳,陆白瑜低头睨她,嗓音听起来刚从深井里捞出来的水一样寒冷。
被他冷淡视线扫过,感觉淋了波刀子雨,鹿宁悠大脑LODING了一会就迅速多线程运转,馊主意就来了。
她搜出了个网络段子,完成句子拼接。
“其实我是海边的一种贝壳,卧室泥的包贝。”
她暗暗得意完自己记忆力超群才能逢凶化吉,抬头才发现几股奇怪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气氛很是诡异,就像所有人都被按下了禁言键。
三秒过去,杨化才反应过来,担任起了暖场任务。他阳光一笑,“哈哈,没想到我们小鹿老师也会说这么土味的笑话。”
我是你的宝贝?她怎么说出口的。
“真的是土土的,哈哈。”
“但是也挺有趣的呢,哈哈。”
在大家善意又尴尬的笑声中,陆白瑜神情莫测地多看了鹿宁悠几眼。
看得她只想把三秒前的自己埋进某个山头,脚指头控制不住已经开始动工。
“你刚才绝对不是想说这个。”陆白瑜蹙眉观察着她皲裂的表情,“说说看,海边还有什么?”
鹿宁悠一脸坚定,话里半真半假,“就是这个,看大家这么辛苦,图个轻松一乐嘛。”
陆白瑜一脸不信,倒也没再追问,回了个敷衍潦草的“哦。”
一直到拍摄前一小时,鹿宁悠看他托着头沉思,明显还在瞎琢磨着什么。
她笑语相向,堆满虚情假意,“陆学长,请不要为了杂事影响到拍摄,最近我们郭导要求还挺严的。”
陆白瑜黑软的碎发垂在眉目上方,视线略微倾斜地扫来,开口的声色浅淡,“不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你现在这是在关心我?”
“……不是,我怕你拖我后腿。”鹿宁悠不知道这话怎么脱口而出的,大约是病急乱投医。
空气彻彻底底凝滞了十几秒。
陆白瑜从胸腔里漫出一声笑,“拖你后腿是吧,那我接下来我好好努力。”
鹿宁悠觉得他应该是被气笑的,有冲动定个闹钟以防自己晚上睡太死。
都已经准备好被魔鬼鱼开口击毙,结果他突然岔开话题,“前两天在影视厅里,为什么不反驳?”
她脑子没转过来,“什么?”
“就唐白薇说的那些陈年破事。王治,李牧,杨云霆。我搜过资料,这三人早年就混迹社会,堵女学生回家路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所以,你在沉默什么?”
陆白瑜目光久久地停留她的脸上,“为什么要放任别人胡言乱语?在学校你就可以澄清,怎么,你也信受害者有罪那一套?”
受害者大多都是不完美的,怎么能算有罪?
至于,她为什么要沉默……
鹿宁悠垂眸抠了下小指,再抬起头,“多说多错,只会越描越黑。”
只是因为他们人多声音大,他们关系网密。更没有人回听她说话,当然也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站在冬日之下,暖阳却偏心地从身侧绕过。偶有寒风吹来,她鼻子微微抽动,连着难言的情绪一同咽下。
不是第一次看她这种表情,表面上是理直气壮,但他看出有几分委屈。
陆白瑜嗓音不自觉变沉,继续问:“那些狗东西就是活该被揍,可进了医院怎么就变成弱势的一方?他们的档案上怎么一点都没留下痕迹?”
因为他们会哭啊,会说自己被揍得都受伤了。看呐,他们都被打骨折了,那个女的不是好好的,还要他们怎么样?
卖惨这种东西是适用于别人,适用于有人疼的别人。
放在她这就成了矫情,她向谁卖惨呢?
鹿宁悠咬着唇,只说,“都过去了,我不想计较太多。”
陆白瑜深邃的眼冷锐直白,“可我看不惯这样,人不能顺着偏见生长。所以校园网那封说你品行不端的那封匿名信,每一条我都举证反驳了回去。坏人就该在太阳下晒晒,这么阴暗,都一股子霉味了,我这可是在帮助他们重新做人。”
日光悄无声息地偏离预定轨道,在鹿宁悠身上也倾落下金色的余辉。
短暂的错愕后,笑意重新在她眼里荡开,“你现在说话怎么跟夏池一样。”
“被影响了吧,当个肆意妄为的暴徒不挺好。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一旦进入角色,就好像又了全新的生命,以及全新的自由。那种抽离感让人上瘾。”
陆白瑜的话难得多了几句,“你回头也看看校园网论坛那块,那三人曾经的恶行已经在告示栏挂了几个月了。不管他们以后上班还是继续求学,这份履历会一直跟着他们。我只不过大发慈悲地把这些放在了第一页,以防一些老花眼瞎得看不见。”
鹿宁悠看着他,认真想着怎么报答才好。
她真的想得非常认真,迎着阳光,眼底也沾染上了一些光点。
就这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点像漫画里的星星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
“看我干嘛?看看剧本吧,你。”陆白瑜不耐地咳了一声,把剧本盖在她脸上。
鹿宁悠这时候才不会计较他这点脾气,只觉得魔鬼鱼也有带光环的时候。
她乐滋滋接过,安静下来做个鹌鹑不再打扰他。
这次是个快乐的鹌鹑。
两人各种,助理为两人端来两杯热咖啡。
陆白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拿起热咖啡就要往嘴里倒,老毛病又犯了,没注意隔着保温层里头滚烫的温度。
“等下……”
鹿宁悠眼疾手快地拦下,殷勤地拿来干净纸杯,帮他倒腾到合适温度才递过去。
“陆学长,你的咖啡。”
陆白瑜好整以暇地看了她献殷勤的全程。
这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
不与她计较。陆白瑜接过尝了口,散漫地抬眼,“鹿宁悠,还有空整这个,接下来小跟班跟夏池的吻戏准备好了?”
第34章 以吻封谏
这次的拍摄剧情是夏池带着他的小跟班夏添出去历练。途中夏池要暂时离开下, 吩咐她呆在咖啡厅别动。但夏添不适应一个人在外面,也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算是违抗了命令, 只敢远远跟着,夏池看起来只是随意逛逛, 然后突然在某个街角提速离开。
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夏添加快步伐来到那个暗巷,却发现已经跟丢了人。
就在她左右顾盼之际,有人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不由分说把她推到了墙上。高大男人的手臂撑在了她脑袋两侧, 在她有所动作前,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全身被黑影所笼罩,巨大的压迫感使夏添呼吸都几乎停滞,下意识想推开来人。
“我是这么教你的?这时候应该用膝盖去攻击敌人的下盘。自保都不会, 乱跑什么?”夏池随手抓住她白嫩的细腕, 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还有,你跟踪我做什么?”
夏添努力露出讨好的微笑,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酒吧,那里人太多了。而且万一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帮你。”
夏池嗤笑,懒懒地往后将头发撩起,“就你那半吊子的功夫?不过也好,胆子这种东西就是得练, 跟着来呗。不过,我可和你说清楚了。真要是出事了, 我只会自己跑,不会来救你。听清楚了没?”
大约是觉得她被人卖了只会帮人数钱。他歪头犹豫了下答应,“那就跟着,有问题也别问。”
说完就自顾自往前走着。
很快两人来到巷子深处没有人影的角落。
夏池推开走道边的杂物,继续在墙上摸索了几下,熟练的拆开了一处隐藏起来的通风口。
“我们要从这里钻进去吗?然后从背后给敌人致命一击?”夏添一直在边上观察着,语调里隐隐藏着不正常的兴奋。
“对,这种出场方式才适合我们这种坏蛋嘛。”夏池轻笑着,躬身爬了进去。
夏添紧随其后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
通道里头不算太挤,偶尔需要绕过裸露在外的电线与管道。
十几分钟后,两人在一处透着光亮的地方停下。
从下方传来谈话声,夏添往夏池的方向靠了靠,他扣住了她的腰,自然而然地抱到了腿上,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箍着她的肩,身体慢慢倾斜下来。
这一刻鹿宁悠早在提防,在心里敲着木鱼默念我是夏添,我是夏添,是夏池的小跟班。夏池只觉得自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根本不是女人,他这人恣意散漫惯了,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个姿势舒服点。
隐秘的角落,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只剩下摄像头机械转动声。
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再次往下,两人距离拉近,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炙热温度,鹿宁悠总荒诞地想起他胸膛的奇妙触感。
心猿意马,这匹马又开始胡乱蹦跶,还不太能拉回来。
“你呼吸太重了,保持冷静。”陆白瑜察觉到她躲闪的目光与僵硬的背脊,换了台词,也帮她回了神。
所幸,她的表情没有太出格,这条得以继续。
底下的黑衣人分为两拨势力,在处理闹事人方面上引起异议,争吵得越来越激烈。
“你们做事就不能干净点?总要留点尾巴让我们来收拾,下次要不要我们来帮忙递点纸啊?”
“黄哥你这么说话就太不讲情面了。也不想想上头都提了什么鬼要求。一口气绑架这么多人,就算那些条子再蠢,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那是你们的事,谁让你们背着老爷子卖了不干净的东西,药品的生意你们都敢碰。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夏池支起身,贴近出口想看看下面的人都有谁。没曾想管道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直接往下坠落坍塌。
随着一声巨响,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呛人的烟灰。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一个人。
夏池四平八稳地屈膝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墙灰,还能语重心长地整个开场白,“生意都做上亿了,房子质量怎么能这么差呢?这怎么行呢?要是有空,记得投诉地产啊。”
这轻松得跟在担心自家人一样的腔调,使得还在驱散烟雾的黑衣齐齐一愣,纷纷猜测这人的来头。
等尘埃散去,领头的人才发问:“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他身边的人最先反应过来,“黄哥,别管了,让兄弟们拿下这两只耗子再问!”
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齐刷刷抄着顺手家伙冲了过来。
“真是的,都一方大佬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趁对方又被唬住,夏池捞起还游离在状态的夏添夺门而出,两人拐了几个弯后攀爬上走廊尽头的梯子,却被一道生锈的铁丝网拦住。他找到块薄弱处踹了两脚,铁丝网便有了松动之势。
他赶紧蹲下身去掰开用于固定的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