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自己是谁?竟敢袭击朝廷命官?若是你伤了苏大人一根汗毛,今天怕是都难逃一劫!”
屋里,苏子烨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女子。
她背对着他站着,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轻风将她的衣摆吹起,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又好似荷花苞,忽地盛开。
苏子烨勾了勾唇,继续做手里的事情。
“谅你年岁小易冲动,今天苏大人心善,便不治你的罪。行了,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便是石头那样年岁小的孩子,也没哭的这么磕碜。
赵天霸似是害怕琳琅般,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屋里,苏子烨走了出来,和陆夫子道:
“麻烦夫子叫几个人过来,我有事要说。”
陆夫子不明所以,但依旧赶紧去叫那几个人了。正好赶上学生休息,陆夫子只道叫他们有事,没说旁的,免得引起他人的误解。
路上,朱敬业问道:“夫子,不知叫我们何事?”
陆夫子道:“到了便知。”
朱敬业看了看身边的王沉尧,王沉尧摇头,示意他也不明白。
到了之后,只见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孟母,赵天霸,还有大理寺的人都在。
孟母眼睛红肿,即便如此也能瞧出是个貌美的妇人。她低垂着脑袋,时不时的用衣袖擦拭眼角。
朱敬业和王沉尧到了之后便立在角落里,等着吩咐。
人群正中央,一身素色衣袍的苏大人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将上头的褶皱捋平,而后抬眼缓缓扫过众人。
陆夫子等不及了,忙不迭的道:“大人,人齐了,您说吧。”
苏子烨颔首,落日余晖映在他身上,清隽的面庞如玉,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飘逸之感。
“孟生,和在场的各位都有牵连。”
孟母,孟生的母亲。朱敬业和王沉尧,孟生的同窗挚友。赵天霸,曾和孟生起过嫌隙的人。
琳琅看着苏子烨,见他薄唇微张,清朗的声音道:
“每日学子们都会挑灯夜读,孟生刻苦,一般都是亥时过后才睡。”
这些大家都知道,因为和孟生同屋的朱敬业说过。
苏子烨看向朱敬业,道:“你昨夜亥时就睡了,可是如此?”
朱敬业点头。
苏子烨又道:“你再次醒来时,看见的是孟生的正面还是背影?”
朱敬业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是背影,他背对着我举起刀,刀上反光带着血色。”
孟母闻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又很快收声,生怕扰了苏大人说话。
苏子烨颔首,接着道:
“昨夜朱敬业熟睡,而凶手进了他们的房间,对也睡着的孟生下手。他先是用早就准备好的毒针伪造被蛇咬的痕迹,让孟生中毒,随后,便用孟生枕头底下的那把未开刃的匕首划破孟生的脚踝。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来被蛇咬的地方乃是人为伪造。”
“朱敬业醒来时看见的背影根本就不是孟生,而是凶手。”
朱敬业忽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汗毛直立。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似是知道他的疑惑般,苏子烨主动解释道:“那人衣袍上沾了孟生的血,回来后赶紧用水清洗掉了。”
单腾配合的举起赵天霸的衣裳,展示上面淡淡的痕迹道:
“这便是证据,上面是血迹。”
孟母看向赵天霸,眼神里含着怨恨。
“你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孟母哭着就要扑到赵天霸身上,声嘶力竭的呐喊着要给孟生报仇。
赵天霸面上显出烦躁,看见孟母过来的时候更觉烦躁,作势就要推孟母,被手快的琳琅拦住,反倒是被琳琅的胳膊震的手疼。
“我劝你老实呆着。”琳琅护住孟母,眼神冰冷的看向赵天霸。
“别急,听我说完。”
苏子烨接着道:“但现在有几点疑惑,第一,孟生为何没察觉到凶手作案,为何没呼救?第二,为何孟生嘴里剩下半颗药丸?第三,为何凶手要拿走他的东西?”
单腾皱眉想了想,只能想到第三点:“凶手拿的都是孟生贵重的东西。”
苏子烨颔首:“你说的对,确实都是他最为珍重的东西。”
苏子烨看向朱敬业,问道:“你昨天都吃了什么,可还记得?”
朱敬业此刻腿肚子都是软的,一想到和凶手曾经共处一室,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深深吐出几口气,缓了一会他才道:“就是饭堂里的饭。”
苏子烨道:“没了?可还吃过往日里不曾吃过的东西?”
朱敬业想了想,道:“还吃了药,是孟生给我的,说是能预防蛇虫,还能解毒。”
“这几天,每晚都吃了吗?”
朱敬业点头:“是,孟生与我关系好,有什么好东西我们都会互相分享。”
苏子烨颔首:“孟生家境普通,像是这等贵重的药丸,他自然是买不起的,而是旁人送的。”
这时候,琳琅的目光看向王沉尧,因为那瓶药就是王沉尧送给孟生的。
王沉尧接话道:“是我送给孟生的,因着之前我被蛇咬过,孟生救过我,生怕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便送给他一瓶药,我留下一瓶。”
苏子烨指着桌子上的几粒小药丸道:“这些,是在赵天霸的柜子里发现的。”
“刚才苏大人说,凶手拿走了孟生的东西?”陆夫子重复这句话,看向赵天霸。
赵天霸闻言脸红脖子粗,道:“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为何会在你柜子里?”
孟母看向赵天霸的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他泄愤。
单腾补了一句:“而且昨夜赵天霸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跑了好几次茅房,这个时间完全够他行凶作案了。”
“不是我!”赵天霸再次怒吼道。
他脸上被琳琅洒过粉末,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加之小山一样的身材,瞧着就吓人。
“闭嘴!”
琳琅喝了他一声,赵天霸只觉得方才被打的地方还在疼,惧于琳琅的拳头,这才闭上嘴巴。
苏子烨道:“好了,不是他,是凶手栽赃嫁祸,穿着外头晾晒在杆子上的衣物行凶,而药丸,也是凶手放的。”
“凶手很聪明,做了两手准备。”
“首先,如果大家认为孟生就是死于蛇毒,那万事大吉,但如果,有人对孟生的死产生疑惑,那么,他准备的这些便会派上用场。”
“一个和孟生又过嫌隙,欺负过孟生的人,自然也会被人认为是杀死孟生的凶手,尤其是在这么多证据存在的时候。”
赵天霸下意识的想说话,被琳琅冷冷的扫了一眼,吓的他赶紧将话头咽了回去。
苏子烨看向在场的一个人,漂亮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温度:
“是我说,还是你自己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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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孟生是我的挚友,我为何要杀他?”
苏子烨道:“那现在便解释第一点疑惑,为何孟生老老实实的任由凶手下毒。答案便是, 他昏睡过去了, 完全不知。”
“至于他昏睡过去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瓶解毒的药丸。”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那人, 陆夫子震惊,朱敬业惊诧, 琳琅不解。
而那里站着的便是孟生的好友——王沉尧。
王沉尧抿了抿唇:“学生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我送的那瓶药没有任何问题。”
苏子烨没回答他, 而是看向仵作,仵作朝着苏子烨点点头便上前一步, 说道:
“孟生嘴里剩了半颗药丸,与在赵天霸房里发现的药丸成分有些许差别。”
“孟生的药丸里含有蒙汗药的成分, 也就是说,吃完后会不省人事,甚至疼痛都不一定会惊醒对方。”
“先是前阵子假装自己中毒, 伪造出山里有毒蛇的迹象,为后续做准备。再给孟生一瓶含有蒙汗药成分的解毒丸。”
苏子烨接着道:“你给孟生药丸后,还告诉他每日都可以吃, 孟生相信你,因此每晚都吃完睡的很沉。昨晚, 你觉得时机成熟了, 便朝他下手。”
“知道孟生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同屋的朱敬业,所以观察了几日, 在确定昨晚俩人沉睡后,你便穿着赵天霸的衣服潜入孟生的房里, 伪造好被蛇咬的迹象,想要假装是意外。”
“怕被人发现那不是蛇咬的痕迹,还用匕首划破伤口,用血肉模糊去掩盖事实。不巧的是,朱敬业突然惊醒,你知道他晕血,便假装孟生,背对着他举起带血的匕首。”
“这样一来,也能有个证人,证实是孟生自己划破血肉为了逼出毒素。”
“所以,这就是第一点疑惑,为何被蛇咬了之后孟生没呼救,因为他根本就是在昏迷中!”
苏子烨看向王沉尧:“可能你想不到吧,孟生后来其实醒了一次,但他发不出声音,浑身也无力,只能倒出好友给的解毒丸,想要救自己一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瓶药是有问题的。毒素和眩晕让他再次昏迷,嘴里还剩下半颗没嚼完的药丸。”
苏子烨这样一说,众人眼前似乎浮现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都心口一揪。
孟母颤抖着手,一想到自己儿子遭受过这样的苦难,她浑身都在抖,哭的不能自已。
王沉尧道:“大人,可是这些并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只能说那瓶药有问题而已。”
单腾怒道:“这时候,你还要狡辩?”
在场有三位学子,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心境却完全不同。朱敬业脱口而出,问王沉尧:
“到底是不是你!?”
王沉尧咬着牙道:“不是我。”
听他这样说,苏子烨这位笑面菩萨依旧是笑着的,不过唇角的笑容变成了冷笑,他道:
“你想杀孟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谋划了许久,但到底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你当时忘记拿走重要的东西,所以去而复返,将那瓶药带走,里面的药丸毁掉,将瓶子也扔了。”
王沉尧依旧不承认:“大人,不是赵天霸杀人吗?明明他的衣服上有血。”
苏子烨叹息一声:“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飞扬,搜身。”
飞扬得了命令自然朝着王沉尧走去,但王沉尧又岂会任由他近身?他横眉大喝道:
“我看谁敢?”
在场的人都被唬住,飞扬被吓了一跳,停住脚步。苏子烨摇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父亲一生清廉,你将是他最大的污点。”
王沉尧怔住,琳琅快步上前将人锁住,回过神来的飞扬快速上前,从王沉尧身上搜到了一枚玉佩。
这是一枚血玉做成的玉佩,在夕阳下闪动着柔和的光泽。只是,血红的颜色,让人联想到孟生的死。
孟母看见这块玉佩,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捂住自己的嘴。
琳琅直接一脚将王沉尧踹到在地,让他跪下说话。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沉尧抿着唇,苏子烨则是看向朱敬业,问他:“孟生的那块玉佩,是否就是这块?”
朱敬业点头,“对,就是这块。”
苏子烨遗憾似的摇头,道:“如果礼部尚书王大人知道他的儿子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会如何?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的父亲和母亲?”
“一生英明,毁于你手。”
听见苏子烨说礼部尚书,众人反映各异。其中反应最为奇怪的是孟母,她先是怔住,随后眼里似是淬了毒般看着王沉尧。
孟母颤手指着王沉尧,凄厉道:“你!你母亲逼我至此,你又杀死我的儿子!我和你拼了!”
孟母说着就上前猛的挠了王沉尧的脸,直接将俊秀少年破了相。
单腾赶紧拦住,琳琅压着王沉尧,不让他伤害孟母。
苏子烨幽深的眸子闪了闪,道:“现在,杀人动机也有了。”
孟母捂脸哀嚎着,只道这一切都怪王沉尧的母亲。
王沉尧脸上带了血痕,整个人瞧着气息就变了,他恶狠狠的看着孟母,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做人外室!是你生下孽种!”
得了,听到这里,就算是琳琅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应当是王大人早年和孟母有了孩子,然后王沉尧知道了孟生的身份,这才痛下杀手。
“外室?”孟母眼含热泪,因着情绪激动,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孟夫人?”陆夫子只觉得场面混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苏子烨叫飞扬将人安置好,然后把王沉尧压着送人屋里,直接审问。
“事已至此,你再狡辩都没有用了,说吧。”
屋里空地上,王沉尧没被束缚,但琳琅就站在他身侧,若是有什么异动,直接出手。
刚开始,王沉尧还沉默着,等过了一会听见醒来的孟母破口大骂时,他涨红了脸,情绪激动的道:
“是她!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王沉尧双手捂着脑袋,似是痛苦极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如果孟生不是她的孩子,我们将会是一生的挚友。”
趣味相投,互为知己。
那时候王沉尧真的拿孟生当最好的朋友,甚至愿意为了他出头,去警告赵天霸。
“我告诉你,不许你再欺负孟生。”
少年面带倔强,眼睛里也带着狠色。赵天霸不是不识趣的人,他想等回村里欺负孟生也是一样的,所以就答应了。
孟生不再被赵天霸找茬,他很感激王沉尧,俩人越走越近。甚至王沉尧打算将自己是礼部尚书之子的身份告诉孟生,这样他也算是有个依仗。
可是那天,他去找孟生的时候,亲眼看见孟生手里有块玉佩,和之前他父亲亲手做的一模一样。
王沉尧觉得自己看错了,进屋里还笑着问孟生,能不能借他看看,血玉难见。
孟生似乎有些犹豫,但架不住好友的请求,便拿出来给他看,还告诉他莫要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这是谁送你的?”
面对王沉尧的询问,孟生沉默不语,半响之后才道:“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王沉尧知道孟生家里的情况,是不可能给他买这等珍贵的东西。而且孟生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母亲拉扯他长大。
王沉尧忽地想起一件旧事。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府里忽然乱了起来,母亲哭天抢地的闹,父亲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还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要去哄哄母亲。可是还没等他进屋里,就听见母亲和身边的奶娘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