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
老汉拉着儿子,笑着道:“我带他回家了,多谢提醒。”
说完,就拽着人走了。
“哎,你方才看见那人的眼睛没?”这人转头问自己的同行之人。
“没有啊,眼睛怎么了?”
“好像,颜色不太一样,感觉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嗐,兴许是晚上没休息好,眼睛里是红血丝呢。”
“你说的对。”
小巷子里,老汉抓着壮汉的手松开,那壮汉便愣在原地不动了,就像是方才一样站在那如同一个木桩子。
身穿粗布衣裳的老汉皱眉,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踮起脚尖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壮汉鼻子下晃了晃。
“现在,跟着我走。”
壮汉愣愣的点头,跟着前头的老汉走了。他们一路从小巷子穿行,最后消失不见。
。
今天单腾好生忙活,幸好飞扬过来帮忙,后院的琳琅听到消息,也带着面纱出来搭一把手。
“单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施粥呢?”
琳琅边用力的搅拌浓稠的粥,边拿过一旁的碗。
棚子前头站了几个乞丐,在窃窃私语不敢上前,毕竟是衙门门口,谁都害怕官爷。
飞扬是个会来事的,走过去和几个乞丐说了什么,就见乞丐们面露喜色的跑了过来,排队等着喝粥。
刚开始,来领粥的人还不多,但到了下午,门口直接排起了长龙。
琳琅扫了一眼,大多是乞丐,一小部分是附近住的贫苦百姓们。
单腾没忘了做这事的根本目的,每有一个乞丐领完粥,他都会借机问几句话。
还别说,真让他问出了什么。
“你说大春吗?我认识,他和捡来的两个小孩过日子,每天乞讨得来的吃食都可着孩子们先吃,自己连半饱都吃不上。”
说话的是个年迈的乞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指甲缝里都是污泥,端着瓷碗大口大口的喝粥。
飞扬嫌弃的离远了些,单腾强忍着,继续问道:
“那你近日可曾见过他?”
老乞丐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水喝完,皱眉想了一会,摇头道:
“最近没见过,怎么了?”
单腾没说发生什么,问了老乞丐不少消息,然后让飞扬和琳琅帮忙照顾前面,他去和苏大人复命。
“大人,确实有不少乞丐不见了。”
似乎这个答案在苏子烨的意料之中,他面无波澜的点头,问道:
“失踪的大致时间可知晓?”
单腾说完,苏子烨颔首:“看来,他们是同一时间被带走了。”
“带走?”单腾不解,“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苏子烨示意单腾坐下,他温声道:
“失踪一个两个,可以归为被冻死或者饿死在哪里,但现在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起码有二十多的乞丐不见了。”
京城繁华,百姓众多,乞丐自然也是多的。全城的乞丐没有百十来数,也差不多了。
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苏子烨继续自己的猜测:
“之前我便说过,乞丐消失,是最不容易被人知道的,且他们没有家人,也不会有人寻找。这些消失的乞丐,很有可能和城外茶寮尸体死因有关。”
屋里寂静一瞬,单腾觉得头皮发麻,他瞪大了眼睛道:
“大人,你是说有人陷害他们?可是,陷害乞丐会得到什么?”
按照大人的推测,近来搞事之人都是叛党,那他们做任何事情该有目的才是,可是带走乞丐杀死他们,叛党会获得什么?
苏子烨没说话,这也是他疑惑的点。
近来因着巡逻的士兵增多,和香料铺子被控制,所以没再发生极乐香的事情。当然,也很有可能,叛党的极乐香,不多了。
所以,他们才有了下一步行动。苏子烨有一种直觉,他们的行动将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不过,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就在屋里俩人沉思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是琳琅和飞扬回来复命。
“大人,粥已经派发完了,有的人领了两碗,我说不行,琳琅还一个劲的给他们盛粥。”
飞扬不满琳琅的做法,觉得每个人一碗就够了。
琳琅哎呀一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们设棚施粥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贫困之人吃上一口饭。左右来的人不多,且我们也不会让粥水剩下,不如直接给他们吃完了事。”
飞扬不服:“那之前只吃了一碗的人会怎么看?”
琳琅耸肩:“怎么看关我什么事?给他们粥已经是大人做好事了。”
飞扬被怼的失语。
“那、那你这样做也不对,反正就是不公平。”
“飞扬啊,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琳琅语重心长的拍了飞扬的肩膀一下,一副老成的口气道:
“路都不平,谈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自己争取才能得来公平。你看城外那些百姓,他们进城困难重重,可他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们住所在城外。你说,这公平吗?”
“你这是狡辩!”飞扬说不过她,脸都红了,还要说什么,被苏子烨打断。
“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琳琅笑的狡黠,得意的朝着飞扬挑眉。飞扬气坏了!大人未免太过偏颇了吧!
每次他和琳琅吵架,大人都不着痕迹的帮琳琅。
“哼!”飞扬甩开琳琅的手,自己走了。
琳琅抬脚也要走,被苏子烨叫住。
“大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祭典是大事,琳琅觉得贤王那伙人会借机做什么,她正好留下来看能不能遇见那个带有印记的少年。
她想好了,待祭典结束便离开,所以这些日子若是苏大人有事,她定然会竭尽全力帮忙。
权当是感谢他的照顾。
今日,琳琅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衣裙,在领口处围着一圈白狐围脖。毛茸茸的领口衬的少女唇红齿白,粉面桃腮。
此刻,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拿掉了,若含秋水的眸子眨了眨,殷红的唇一张一合。
单腾看愣了神。
这还是琳琅吗?怎么感觉,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在昌州的时候,他们还都以为她是个男人,那时候确实雌雄莫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刚开始的时候琳琅神情带着冷漠,虽然也爱说爱笑,但不如现在真诚可爱。
现在的琳琅,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好像更加开朗活泼了,而且因着胖了一些,脸颊丰腴,显得娇憨不少。
“咳……”旁边的苏子烨突然咳嗽,单腾立马回过神来,视线往自己手上的茶盏转。
苏子烨淡淡的扫了单腾一眼,对琳琅说道:
“你先坐下,我问你一点关于那个大春的事情。”
“哦,”琳琅听话的坐下,苏子烨将炭盆拨弄了一下,保证屋里暖和。
这些小动作琳琅没注意,倒是让单腾看个正着。他脑子转的快,在瞧见苏子烨给琳琅倒茶水之后,他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只是……
单腾假装不经意的扫过二人,外貌气质倒是相配,前提是琳琅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没杀过人,不是双手沾满鲜血。
苏大人如圭如璋,风姿绰约,这样的天子骄子,不应当和污血染上关系。
单腾轻微摇头,觉得二人定然是不可能的。
再看琳琅的表现,一窍不通的模样……唉,单腾在心里为自家大人叹气。
“早上倒是去了那处地方,房门都是锁着的,他们应当是从后面围墙狗洞处进去的吧?”
“对,就是从狗洞来回爬,”琳琅点头,问他:“大人,你还要再去一次吗?”
听苏大人的意思,他好像并没有入内啊,莫不是不想钻狗洞?
琳琅脑子里立马出现丰神俊逸的苏子烨爬狗洞的画面,然后她咧嘴,笑了。
琳琅笑的开怀,见苏子烨看自己,她赶紧收敛情绪,道:“大人,若是你想进去的话,我有办法。”
半个时辰后。
单腾诧异的看着地上散落的铁链子,还有被琳琅一脚踹开的房门,道: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就在方才,琳琅一把将铁链砍断,力气大的让人觉得她会将人的骨头拍碎。
她粗鲁的将门锁破坏,行径如同土匪一般。
单腾咽了下口水,眼睛发直。
“不是,你这办法……让我们怎么和屋主交代啊!?”
之前没进去,自然是不想破坏大门。琳琅未免太冒失了!
“啊?”琳琅正在将短刀放好,“这样不是比爬狗洞更好吗?”
单腾还想再说什么,苏子烨挥了挥袖子先一步走进去,温声道:
“无碍。”
单腾欲哭无泪。
若是让人知道大理寺破坏门锁,不请而入,这可如何是好啊!
飞扬面无表情的跟在苏子烨身后。
他已经习惯了大人不会苛责琳琅,若是总结成一句话,那便是:
他就宠她吧!
走在最后的单腾将地上的铁链和锁都捡起来,还探头探脑,发现附近无人走动后放下心来,将房门合上。
院子一看就许久没人住过了,杂草横生,破败不堪。
琳琅环视一圈,最后指着最里面的屋子道:“大人,他们住的应当就是那里,因为离狗洞比较近。”
那个小不点刚会爬,不可能爬太远,而且那间房屋相对来讲比其他维持的更好一些,至少窗子和门都是完整的。
苏子烨颔首,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飞扬上前,发现房门半开着,琳琅插话道:“可能是小不点往外爬没关门。”
事实确实如此,地上还有小孩爬过的痕迹。
顺着那道木门往里看,里面乱糟糟的。
飞扬将房门打开:“大人,没人。”
几人进到屋里,能发现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不过有些脏乱,床上和桌子上铺着破烂的被子,还有带着缺口的碗随意的扔在地上。
地上不少脏污,让人无从下脚。
琳琅蹙着眉头,刚要说不让苏大人进去,就见那个喜洁的青年抬脚,朝着里面去了。
屋里有异味,飞扬和单腾都捂着口鼻,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而长身玉立的青年面上依旧是温和的,春水般清澈的眸子仔细的查看线索。
琳琅愣在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明明是那样干净爱洁的人,就连袖袍上有褶皱都要捋平。可每次查找线索时,他从来不会因着场地凌乱脏污而不进去。
他性子恭良温顺,对待任何人和事物都是一样的有耐心,但面对危险和敌人时,他不卑不亢,坚如磐石。
琳琅眸子垂下,她想,苏大人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
被琳琅在心里夸赞的青年正认真的查找屋里的东西,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屋里的用品很多很杂,一看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光是从这些东西上看,甚至分辨不出屋里有几个人。
单腾见上司都开始查找,他也不好闲着。于是找了一截木枝,用它来翻东西。
翻了一会,单腾瞪大眼睛,全身都僵住了。
旁边的飞扬见他不动,走过来想和他说话,却在看见地上的脏污时干呕一声,拔腿就往门外跑,蹲在外头树下吐了。
琳琅瞄了一眼,然后痛苦的闭上眼睛。
估计是那个刚会爬的小不点弄的,哎。
从屋里出来,苏子烨掏出帕子边擦手边道:“那个叫大春的人,确实很多日没回来过了,而且他走的时候应当什么都没拿,屋里虽然杂物多,但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家当了。”
单腾适时接话,道:“如此看来,大人的推测是正确的,大春应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所以一直没回来。”
想到那两个饿的皮包骨的孩子,琳琅轻叹一声,道:“希望他别出事。”
“哟,你还有这等善心?”飞扬在一旁阴阳怪气。
琳琅懒得搭理他,跟在苏子烨身后查探这个院子。倒是后头的单腾,好心的拉过飞扬,提点道:
“有时候吧,要将眼光放的长远一点。比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你将格局放大之后,便会察觉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飞扬不明所以:“什么长远一点?什么山水”
乱七八糟的,他没听懂。
“孺子不可教也。”单腾摇晃着脑袋走了。
飞扬:“说什么呢,没头没尾的。”
府里四处都看了,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剩下一些破烂的桌椅。能看出来那个叫大春的有认真的养孩子,将府里能用的一切都搜罗到房间里。
琳琅走到围墙狗洞旁,看着洞口的大小道:“他们的大春哥哥是个瘦子,具体年龄不知道,但想来应该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吧。”
也只有身材瘦小才能从狗洞爬进爬出。
琳琅回过头,见苏子烨眼神怪异。“大人,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苏子烨摇头,单腾在心里哎呀。
这俩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成了谜语人呢?
琳琅也未免太不开窍了,大人分明就是因着她叫“大春哥哥”而不高兴了。
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一个外人看的分明,但没用啊!
单腾似乎忘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觉得琳琅和苏子烨不合适。这么会功夫,就开始感慨这些了!
那边苏子烨撩开袍子,蹲在狗洞旁探查一番,然后伸手在杂草里翻着什么。
“大人,这是什么?”单腾走了过来,看向苏子烨找到的东西。
定睛一看,原来是半块馒头,不过脏兮兮的,混在杂草和雪土里,若不仔细还真看不见。
苏子烨将那半块馒头拿起来,看了一会后肯定的道:
“大春是在往洞里爬的时候被带走的,所以馒头才会遗落。”
单腾:“这么说,能够确定他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是有贼人带走他,可是下官不明白,带走乞丐做什么呢?”
苏子烨擦了擦手:“别忘了茶寮里那几个乞丐的死状。”
头骨有损伤,但外表看不出,甚至都没流血。
单腾皱眉:“总不能是将人抓走,然后就为了打死他们吧?”
苏子烨整理了一下衣袖,抬腿往门口走去:“大抵不是想让他们死,但不小心死了。”
这俩人说的都什么和什么?琳琅不明白,她看向飞扬,瞧飞扬也一脸迷茫,想来他也不知道。
。
案子一时半会没有进展,乞丐失踪的数量还在增加。苏子烨上书禀圣上,但上头并没有将这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