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摇头，“我喝点水。”
窗外云层渐开，露出下面一望无际的草原来。
这一站，在内陆城市阳秋。
机械般的录制完前面的内容，宋清终于躺到了床上。
脑子很乱。思绪不宁。
“快去洗澡吧，出门一直往右走。”姜筱扑到宋清床上来，带着刚洗完澡的一身潮气。
宋清慢慢地收拾着，到何真真洗完回来才出了门。
她抱着盆沿着小路往前走，木栅栏后头一个不太大的小房子，门上挂着艺人专用的牌子。
不规则的纸边应是刚从某个带提手的购物袋上撕下来的。
一向挑剔洗浴环境的宋清也觉得在荒芜的草场里，有这样的洗澡间已然是相当不错了。
她推门进去，仍是一片雾气，没有灯，宋清伸手向墙壁，试图摸到开关的位置。
黑暗里一只有力的手忽地拉住了她扯往一边，她差点以为是什么人躲在浴室里，险些要开口呼叫。
沈辞川轻声开口，“是我。”
宋清警惕绷直的身体立刻软下来。
“你在这里干嘛。”
难得，难得。
录制这么久，两人难得地得到了这个独处的空间。身上褪了麦，四周也没有人。
其实昨夜是有的，不过她触到却又躲开了。
沈辞川松开手，“没多少热水了，我还没洗，在等你过来。”
宋清蒙在黑暗里讲话，“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安老师和振同都洗过了，刚我过来时遇到真真姐，她说就剩你没洗了。”
宋清低嗯一声，什么也听不进去般，摸着他伸过来的手臂，抱住了沈辞川。
沈辞川先是僵硬地愣住，然后才听见宋清闷在怀里的哭声回抱住她。
“怎么了？”
“昨晚....外公叫我宜清.....他很久没叫过我宜清了..他好瘦，我快要认不出他了...”宋清哭得喘不上气。
湿热的水蒸气，模糊的窗玻璃外渗进来的光，包裹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两个久别重逢的人。
暧昧莫名。
沈辞川用指腹拨开一丝丝绕在她脸上混着汗和泪水的头发，轻拍拍她的脸，“好了，小哭包，别哭了，我先开灯。”
宋清的视线被沈辞川伸过来的手挡住，指缝透进来细微的光亮。
绕着蛛丝的老式灯泡响了几声，忽明忽暗的暖黄色灯光终于将这个空间照清晰。
宋清从沈辞川身前站开来，开始反思。
这是不是个冲动的拥抱。
沈辞川望见她后退半步的步伐，半带玩笑地调侃起来，“怎么，抱完就后悔了？”
狭小的空间因为亮起来的灯仿佛一下子变大，宋清不敢抬头正视他的眼，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很咸。
她转头打量起这个空间，左右两侧分别挂着简陋的纸牌子，写着男女二字。
宋清准备跨过沈辞川，去推开左侧的浴室门，却被他拉住胳膊。
沈辞川擦干台面，抱着宋清坐了上去。俯身下来就这样看着她，仍用拇指摩擦着宋清的脸。
“别哭了，嗯？哭多了明天你嗓子会讲不出话。”
“嗯。”宋清点头。
她顿感觉得心中某把无名的火被点燃。
但又有什么东西一同熄灭了，是那个老式的灯泡。
宋清拧开老式的阀门，果然已经没太多热水，她刚打湿身体就听见沈辞川关门出去，知道他把为数不多的热水留给了自己，就这样混着半冷不热的水很快洗完了澡。
姜筱包着头发在做手膜，对着进门的宋清晃晃手上的大号白色手套，“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你呢。”
“水是不是很热，小脸洗得红扑扑的。”何真真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脸。
宋清想着刚刚绝对算不上温暖的洗澡水，小小地撒了谎，“是，最后水有点热。”
她很快收拾好上了床，埋在被子里回想刚刚黑暗里的拥抱。
还有，亲吻。
心仍很快地跳着。
熄灭灯的那刻，宋清感觉到沈辞川的呼吸凑过来；不过一秒钟之后，沈辞川捧起来她的脸，深深地吻下来。
两人拥抱、抚摸、亲吻着彼此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她摸到他的胡茬，他手上的青筋。
究竟是未干的眼泪还是逼仄空间生出来的汗。
宋清分不清。
在她觉得快要缺氧的阈值前，沈辞川却突然停下来，蹭蹭她的额头转身推了另一边的门进去洗澡。
那究竟是一个吻，还是一口伏特加，总之都让人发昏。
站在山下，峭壁边。
宋清听到张宇宴宣布的这一期主题。
【草原的夜】
【各位RE-LOVER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第三期的主题录制。
本期的主题是草原的夜。草原的夜应该是什么样的？
请你们来给答案！
露天电影！草原迪斯科！还是你也想放声歌唱？......
这一期，在草原的夜晚留下你们的故事吧，当然，白天是属于你们的自由时间~】
既然是自由时间，宋清就遵循规则，一觉睡到了黄昏。
“小清姐别睡啦，篝火都点好了，快点出来。”姜筱把宋清晃起来。
宋清举手投降，“好，我马上起来。”
温差极大的夜晚，她们俩干脆裹了羽绒服出去。
篝火前的小舞台，架好了音响设备和话筒。宋清已不用看安易递到她手里的今日任务卡就明白今晚他们要做什么。
宋清和姜筱挤在一起烤火，鼓动着郭振同上去唱第一首歌。
“好，我给大家带来一首《特别的人》！”郭振同一个侧步跨了上去，握住了中间的话筒。工作人员也一起躁动起来。
爱一个人或许要慷慨
若只想要被爱
最后没有了对白
必须有你我的情真
不求计分的平等
总有幸福有心疼
...
若只有一天 爱一个人
让那时间每一刻在倒退
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
你就是我要遇见的
特别的人
......
大家一起冲着姜筱起哄，惊呼声一片，宋清用肩膀蹭蹭她，“这首歌？他不会要求婚吧？”
姜筱的眼睛在灯光和火焰之下显得分外明亮而有神，她仍没有忘记打趣一番，“伊伐要太扎劲哦。”
“什么？”
姜筱侧脸凑过来，“我说他一唱歌就起劲得不得了。”
“筱筱，要幸福！”
姜筱左右抱住何真真和宋清，“我们都要幸福！”
宋清却怅然，什么才是幸福，她说不出定义，却能以此祝福别人。
何真真也被簇拥着上了台，用闽南语唱起那支歌。
雨夜花 雨夜花
受L雨吹落地
o人看每日怨嗟
花x落土不再回
......
雨水滴 雨水滴
引阮入受y池
怎雍跞铍x~x枝
永ho人通看
......
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第一次听她唱这首歌，电视机里的何真真梳着两个麻花辫，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
《雨夜花》和何真真，那是大家的集体记忆。
时间匆匆而过，她又娓娓道来同一首旋律。此情此景，所有人哀叹他们走过不再回头的岁月。
火堆烧得旺极了，噼里啪啦炸起来，泪水模糊了的眼，反射到更多的火光 。
宋清坐着用她有些略微跑调的声音，唱完了最后一首歌。
如今成人深谙规则
把大悲大喜提炼 到不露声色
一年又一年飞逝着
不愿随波逐流却 又无可奈何
岁月从来没有等待谁放过谁忘记谁特赦过谁
虽然已经懂得了什么才是珍贵
只是
只是时间消失得太快
我们都来不及回头看
她看到火堆另一侧的沈辞川，他也是。
他们看的是火。所以他们勇敢地对视着，久久地凝望着。
这一刻。
不要懦弱，不要悲嗟。
你要爱还是等待。
火光易逝，韶华也是。
不要庸人自扰，不要，不要......
第18章 烟花作配
宋清靠在椅子上抬头，像是第一次凝望这么大的月亮。
似乎被它那昏黄而陈旧的锈红色感染到。于是她开始鼻头泛酸。
那颜色使她想起《金锁记》的经典开场。
是了，此刻她就是生出些凄凉的感觉。这天穹夜幕下，眼前的每个人都被中心的火光笼罩着、温暖着。
人不能在这时候不合群。
但宋清可以假装她微红的眼眶是感动，反正没有人会发现，她大可以冒领任何一种情绪。
他们拉着手在火堆前转圈，那些手也伸到宋清的面前。
她握住他们的手，加入了那一场狂欢。
背景是什么歌声？
宋清断续的听到......
然后，这场狂欢仿似一下被快进了。
他们从阳秋到了疆市，从疆市到了沙漠，最后从沙漠到了这次综艺的最后一站。
无论在冰山下，还是广袤的沙漠中，他们都依旧高歌前进。
宋清听着张宇宴最后一次念着录制前的开场白。
“大家好，这是我们《RE-LOVE》录制的最后一站，我自己也内心感慨。我很高兴我们一起走到了这里。今天是最后一天的录制，我们给大家准备了六间屋子，请大家各自去寻找最后的任务。”
宋清独自坐在节目组搭出来的封闭房间里，拆开了桌面上的信。
【各位RE-LOVER大家好，很高兴你们来到了最后一期的录制，这是要交给你们的最后一次任务。
不知道在前五期的节目录制里，你们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但是如果你们要问那些答案的问题是什么，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相信你们对于自己的人生探索，无论是事业、有关爱与被爱的体验、还是人生的深度或广度.....都还没有到达尽头。
而我们将这期主题定为“尽头”。
虽然人生没有绝对的终点，但是我们这站旅程就快要到站。今天的任务就是帮助大家找到答案。
你们可以提问，也需要回答。
请写下一个对于你来说最困惑的问题，放进面前的红色罐子里。同样的，当你被解惑，你也需要回答一个别人的问题。
来吧，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让我们一起走完这旅程的最后一站。】
宋清将信读完，且读了两遍。
眼前不过一只架得适好的摄像机。
房间是空的，脑子也一并空起来。宋清想如果是陈亦之在这里，会让自己写下什么问题。
才刚刚好符合她的人设。
那个佛系女明星的人设。
她向来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保持美丽、身材苗条，不拍烂戏、没有绯闻传出，不猎奇，依法缴税，思想正确，热爱祖国 ....最重要的是，她和娃娃一样，没有那些不合时宜的思想。
这些都是能成为高台之上的永生花的重要标准。
所以，此刻，应该循着那条既定轨道走的宋清。
应该写下什么才显得切题，切综艺的主题，又切陈亦之给她定下的课题。
宋清在心里冷笑一声，想到这20天里，喜怒哀乐，情绪尽显。
什么人设？这里只有真心碰真心。
今日会抽到谁来回答自己的问题，自己又要回答谁的问题。最后一次，她不想拿出个干巴巴又无病呻吟的问题。
她才不要管，把陈亦之的话全部抛到脑后，落笔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宋清抓着自己的长礼服，跟着一路花瓣的指引，走到三岔路口，她没有点兵点将来选，而是径直走向中间的路口，然后看到了悬崖上的秋千。
郭振同站起来，理理身上的西装，做出邀请的动作，“宋清姐，请坐。”
“干嘛啦，搞这么正式。”宋清在另一个秋千坐下。
所以她要先回答的是郭振同的问题。
宋清展开工作人员递上来的便签。
【你愿意做一个做尽好事但留下坏名，还是坏事做尽死后却得到好名声的人？】
“嗯，这是我的问题。”
宋清蜷起便签在掌心，握住绳子晃起了秋千，“没想到我们振同是个小小哲学家。”
郭振同亦摇起了秋千。
她缓缓开口，“要是我啊肯定是要选一个做好事但是留下坏名的人。”
“但是你不会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说有一个人死去了，佛祖在莲池里看见他在地狱里苦苦挣扎的样子，虽然他什么坏事都做尽了，但是做过一件善事，就是放走了一只蜘蛛。于是佛祖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放了一根蛛丝到地狱。这个人发现了这根蛛丝，他就不停地往上爬啊爬，但是他后面也有人发现了，也一齐顺着蛛丝爬啊爬啊，这个人怕别人断了他的生机，于是他不断呵斥着他们，想要把他们从这跟蛛丝上赶下去。可是这时这根蛛丝轰然断开，他又回到了地狱之中去。”
这个故事很多年前她讲过，虽然听众是谁已经有些记不起，但宋清肯定，那个人一定没懂。
因为那时她得到的回复是，那人为什么不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往上爬呢。
郭振同好像听懂了又仍困惑着，他倚在绳上悠悠地晃起来，“我以前问过我大学室友这个问题，有人说做了好事不留名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留下坏名，这不划算。”
“要是这么算啊，人生本就不划算..”
“所以说，小清姐你相信因果轮回咯？”
“也许，每一个普通的果都可能是我们曾经的因。”宋清发现自己也开始爱上了以年龄为长的说教。
她告诫郭振同的样子，真像自己的妈妈。
宋清望着郭振同走远，默想着下一个会走上来的人是谁。如果是沈辞川，她能不能做到和郭振同一样，和他推心置腹的聊半个小时。
后面声响传来，宋清转头，还好。
是和自己一样盛装的何真真，一条浅灰色缎面套装，因久坐而有些褶皱。
宋清挥挥手。
【我们要如何面对爱的课题】
这是她的问题。
宋清庆幸着，这个问题因为来人是何真真，不会将爱虚化成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