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川两只手握住宋清举在他面前的手,“我坦白,总之也是要送给他们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宋清正好拉着沈辞川握住她的手举过头顶,像发誓的样子,“真的?”
“真的。”
宋清松开手,“带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以为你上门女婿带嫁妆呢。”
“嫁妆的话是不是不太够?”
“懒得跟你说,你先洗澡换衣服吧,我在下面等你。”
杨娴和宋学善今日这一桌年夜饭,确实是发挥了他们的最大水平。
红烧蹄o、清蒸鲈鱼和红烧的罗非鱼、糖醋排骨、白切鸡、蒜薹炒肉、香椿鸡蛋是杨娴的作品。
油泼老虎斑、老鸡汤和鸡汁蛋饺是宋学善爱做的菜。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今早宋清陪杨娴在菜市买的凉菜。
照例是要先盛上一桌饭,斟满酒杯再打开门,让逝去的祖先们先行享用。
杨娴嘴里有词的叫了几句,把她能想到的全招呼了一遍,结尾的台词永远是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还要额外再提一提宋清的名字,小的时候是祈求祖先保佑宋清学业顺利身体健康,如今是工作顺利平平安安,但今年的小辈还多了沈辞川。
于是在最后,杨娴说到,“各位祖先一定要保佑我们清清和小川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啊。”
然后杨娴倒掉酒杯里的酒,招呼他们入座。
外公在房间睡了一天,刚刚才被杨娴和宋清从里面扶出来,眼皮依旧是浮肿的睁不开,木木地坐在那里,左右看看宋清和沈辞川,“回来啦,回来好。”
宋清一向说不来什么吉祥话,往年总是宋学善来开这个头,今年倒是沈辞川先举起了杯。
“爸,妈还有外公。”
宋清惊得抬起了头,明明进家门时刻,他答应自己叫叔叔阿姨。
“我今天还是这样称呼您二老还有外公。爸,妈,我和清清的事暂时不提,我一直很感谢您二老对我的照顾,今天是年三十,我祝三位长辈多福多寿,如鹤如松,新年快乐!”
杨娴和宋学善也举杯应下,“好好好,新年快乐!”
宋清是讲不出来什么,桌下狠狠踩了沈辞川一脚,也站了起来,“那个,爸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杨娴眼眶湿润,给宋清和沈辞川一人递来一个红包。
市里统一放的烟花在八点准响了起来,盖过宋清的声音,于是伴着春晚一起,宋清坐下吃起了这顿久违的年夜饭,顺带享受着这多年未有的年味。
虽然外公病着,好像也不大认得出来人,但他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宋清闻得到他满身的药味和沉沉的呼吸就是安心的,杨娴和宋学善今日也难得的没有拌嘴。
还有沈辞川,也加入了他们家这个算是完美的年夜。
从前吃过年夜饭,宋清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像今夜这样一家人灯火通明的坐在一起看春晚,记忆中也是少有的。
宋清盯着阳台门框上一边旋转一边亮着红光的灯笼。
愿得长如此,
年年物候新。
第39章 几岁的满分卷?
电视机里的春晚过了开场热闹的歌舞表演,演起了小品。往年宋清最容易在这时候睡着,今年却清醒地在小群里跟小兰她们一起讨论。
要是看到自己相熟的艺人朋友,还要拍下几张照片发过去,证明自己守在电视机前准时观看。
小兰:今年的小品怎么又这么尬啊
常玉:前一个小品比这个尬好吧
宋清:今年的歌舞表演的衣服怎么颜色都这么饱满
安安:两眼一黑....
安安:刚刚那件独唱的礼服,之前本来想借的,品牌方说暂时没档期,原来借到春晚了
小兰:我开黑去了
常玉:带我一个吧
安安:我也要我也要
宋清抬头起来,身边的外公睡得出了鼾声,宋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询问着要不要回房间睡。
外公微睁睁眼,“我没睡着。”
杨娴冲宋清摆摆手,意思是让他继续在那里睡,“今天难得少吃了一颗吗啡,他高兴。”
杨娴额外翻了床薄被出来搭在原本的毛线被上,就拉着宋清坐上了宋学善早就摆好的牌桌,势必要在今晚决一高下。
从前外公精神状态好,外婆也没去世的那些年,一向是他们四个做牌搭子,宋清就绕着圈用她不怎么样的牌技指点江山。
宋学善在牌桌中间扔了骰子,3点,沈辞川做东。
杨娴拍拍沈辞川的肩膀,“小川还打得来吧。”
沈辞川点头,“没事,打着就上手了。”
宋清很久没打过麻将,换牌都磨磨蹭蹭才扔出来三张筒子。
她打牌向来不会瞻前顾后,刚缺二五万,来了张三万她就要拆了牌打出去四万,好巧不巧下一轮沈辞川就打了五万。
杨娴向来评价宋清的牌技就是乱来,有时到最后连一个叫也没有,几圈下来就输出去两百块。
她这可不是在过年夜刻意要讨长辈们的欢心,只是稍稍正常发挥就能达到的效果。
陈亦之的电话打过来时,宋清刚又输了一局,把平摊下来查无此“叫”的牌往前一推,“你们先玩,我接个电话,我输得也要缓缓气。”
宋清走到阳台外面,才按下接通键,“喂?”
“吃过饭了吗?”陈亦之那头很安静。
“吃过了,刚刚在打麻将。新年快乐陈总。”
“能不能别叫我陈总。”
“那叫你什么,枪哥?”
“行了吧,哪天回来?”
“初四晚上吧。”
好长一阵的寂静,宋清都以为电话掉了线,陈亦之又续上,“代我问沈老师好。”
宋清看着客厅里的三个人,手掌里握了扑克牌,已改换了战场,“你怎么知道他在?不会这么快就被拍到了吧?”
“宋清。”
“嗯?”
“我炸你的。”说出那句话之前,其实陈亦之也没有把握,宋清的外公病着,谁能跟他们一家人凑上一桌麻将呢。
他忘记宋清也许也会有一屋子不熟的亲戚,凑出一桌麻将又有什么难的,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说出了口。
他想试探,也许是最后的试探。
宋清似乎明白了陈亦之的意思,也沉默下来。直到电话那头OO@@一阵后响起陈亦言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清清,我是亦言,新年快乐呀!”
“亦言姐,新年快乐!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陈亦言似乎走到更空旷的地方,连风声也听不见了,“家里长辈身体还好吗?替我向他们问好。”
“嗯嗯,挺好的。”
“那就好,那个...”陈亦言欲言又止,“没事,那我们不打扰你们家人团聚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聚。”
“好呀,也替我向叶阿姨问新年好。”
“嗯好,我一定传达到,再见。”
宋清在阳台上吹过一阵又一阵风,直到用手背探脸时是僵僵的感觉,才推开阳台的门回了屋。
牌桌上几个人连扑克牌也不打了,宋清走近去,才发现摊开的几本相册全是自己小时候那些。
杨娴举着照片笑得灿烂,“你看这张,她拍完就尿在我身上了。”
宋清从杨娴手里拿走照片,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出来那是自己几个月的时候。有记忆之后的每张照片,她大都记得发生的情景,但没长牙时期的,确实为难她。
沈辞川接过宋学善递过来的一张相片。宋清身上穿的是民族服饰,左手撑着伞,右手插在腰上,皱着眉又撇着嘴。
她记得,拍照前刚因为爸妈不肯给她买渔网而生气,但依旧记不得那是几岁。
杨娴给出了答案,“这张好像9岁吧,闹着要买渔网,家里都有好多个了,每次出门都忘记拿。她拍照老爱皱眉。”
沈辞川把米白色毛衣袖口挽了上来,明亮的灯底下戴着眼镜端详着照片里定格的表情,“生气的样子是从小一样的。”
宋清和他对视一眼,干脆远离了战场。
宋学善因为沈辞川的捧场,连宋清小学时期考100分的试卷都从小箱子里掏了出来。
小学三年级,8岁多不到9岁,宋宜清三个大字用铅笔写得歪歪扭扭。
那时候对于宋清来说整张卷子里最难的部分是节假日连线,宋清要花很长时间来分清端午什么时候放,清明又什么时候放,终于在小学三年级考到这一张满分的试卷。
高兴地举着回家邀功,换了20块零花钱。
她其实并不知道宋学善还保存了这些东西,箱子里的父亲节贺卡打开还有微弱的声音,是从前流行的音乐贺卡,信也是流水账一样写了几大张。
她感慨,原来宋学善对自己也有些东西想要留下。
好容易熬过了《难忘今宵》,杨娴和宋学善早就困得垂头晃脑,扶外公进了房间就上了楼。
宋清听着未完的烟花声,关了电视拉沈辞川上了三楼。
自从市内禁燃烟花爆竹之后,每年新春零点过后,市中心的人民广场都会统一放烟花,不过从这边看过去只能隐隐听个响,那些彩色的火花也等比例的缩小了好多倍。
沈辞川从背后张开手,把宋清整个笼在厚实的衣服里头,烟花已经没有了声音。
“困了吗?”
宋清摇摇头,又继而开口。
“你知道吗。我今早陪我妈妈去菜市,遇见了我爸之前在外面好上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情人,她穿着红色的大衣,很亮眼,我看到她的时候自己先露怯了,转过脸去不敢看她。我爸出轨的事,还是我看他手机的时候发现的,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情人,也不知道他跟这个女人有没有断。总之这些年,只要他不在家吃饭或者晚回家,我妈总是要阴阳怪气的说几句。今天你来,他们算是暂时休战。”
沈辞川突然地明白了从前她的欲言又止。
因为沈辞川跟宋清讲过自己家里类似的故事,他那离婚又同时对他疏远的父母亲,他从小被迫留守在外婆家,一两年也见不了一次父母。
那时候宋清其实几度想要说出口,但是她忍住了,哪怕沈辞川平静地告诉自己他的故事,宋清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
那是内伤,无法轻易言明。
症状是有时觉得恶心,有时觉得难过,有时让人沉思。
沈辞川把衣服裹得紧了些,不去细问她那些听起来就伤心的事,烟花又一次在远处的天空上炸开,他低头吻她的头顶,“新年快乐,乖乖。”
宋清反身过来,脸抵着沈辞川的胸膛,听到他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手指触到背后的毛衣格外的温暖,她低声地哭起来,哭这么多年因为这件事给自己无名的枷锁。
她觉得自己不该把宋学善出轨的事情在杨娴面前捅破,或者干脆在他们面前一顿发疯让他们结束这段让三个人都痛苦的婚姻。
哭过一场之后宋清也许就此忘掉它,也许锁链依旧,但在零点过后,新年的第一天,宋清决定暂时忘记它,接受沈辞川凉凉的吻。
简直,吻得人心乱如麻。
宋清拿冻得冷冷的鼻尖去蹭他的下巴,“难闻,还有白酒的味道。”
沈辞川双手不放她,故意哈出温暖的气在宋清耳后,“确实有点醉了。”
今晚沈辞川的确在宋学善的劝酒下喝了很多,但其实宋清鼻尖只有她给沈辞川找出来的茶味解酒硬糖的味道。
她干脆伸手,要沈辞川背她下去,哭过后的声音黏在嗓子里,“背我。”
踏步感应灯跟着沈辞川的脚步一阶阶亮起来。
杨娴提前开了宋清屋子里的空调,于是屋子里暖暖的,和冷风一样把人脸吹得红扑扑。
洗过澡出来,沈辞川才想出话来安慰宋清,“爸妈还清楚地记得你照片上是几岁,竟然连小时候的卷子也留着,我连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都没有几张。”
他开了半天的车,一直熬到半夜,没几句话宋清就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于是她从熟睡的沈辞川怀里挣出来,继续翻来覆去地想。
第40章 爆火
沈辞川睡着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宋清伸了左手出来,一点点将他额上的褶皱抚平,眉眼间的样子还真像一个人。
宋清闭着眼想沈辞川的母亲,那位优雅的贵妇人,沈玉怀。她也是那样,柳叶弯眉,一双波光莹莹的杏眼未曾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发黄或失去光泽。
沈玉怀早年是小有名气的歌唱家,一首《长江之歌》在青钟奖拿下第二名的好成绩,而沈辞川的父亲是那些年还籍籍无名,在这些年才逐渐声名鹊起的钢伴高裴。
宋清没见过沈辞川的父亲,但她悄悄买过青钟奖选手的表演赛门票,一场演出有三分之一的歌手请的是沈辞川的父亲作钢伴。
不过宋清见过沈玉怀。
第一次见沈玉怀的时候,宋清在门口攥着沈辞川的手,说她唱歌老是跑调,你妈妈不会让我唱歌吧。
沈辞川说不会,她不会在意的。
事实证明沈玉怀确实不在意,不仅不在意宋清唱歌会不会跑调,甚至不在意她这个人,后来发现,连沈辞川她也不大在意。
可能越是爱你的人,才会越在意你爱的人,比如沈辞川的外婆李翠芳女士。
宋清听过沈辞川手机里存下来的像素不太好的歌唱视频,即使是那些大家耳熟能详的民族歌曲,沈玉怀的嗓音条件也好极了。
若是把巅峰时期的沈玉怀放在现在千人一声的歌唱界里,她定是要比当年获得的成就更大。然而一届青钟奖后,再查无此人。
人人以为美玉也要回家洗手作羹汤。宋清也这样以为的,因为她生下了小小的沈辞川,所以沈玉怀再也没有登台唱过歌。
沈辞川说不是,他跟着外婆长大。
沈玉怀跟高裴离婚之后,很快嫁给了沈辞川现在的继父梁佑生。
李翠芳告诉宋清,沈辞川的继父是沈玉怀的初恋。她喜欢很多东西,喜欢品茶,喜欢旅游,喜欢购物,喜欢美容,但是不喜欢沈辞川。
李翠芳说,因为沈玉怀离婚二嫁又把孩子给她带,院里的邻居没少说闲话。
宋清睁开眼,恍惚上一代的女人们,守着家是辛苦的,是理所应当的;不想守着家的那些,干脆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是要被声讨的。
宋清想到自己,当初向沈辞川提出离婚的时候,是铁了心要离吗?还是也加上了杨娴没说出口的那句,她觉得自己要比杨娴勇敢,可是细想,她才更像胆小鬼。
胆小鬼怕听到别人离开的脚步,所以他们要先开口,要先背过身走。
初一早晨,宋清几乎是被生物钟惊醒的,杨娴向来是教育宋清初一不允许睡懒觉的,说什么初一睡懒觉的人一年都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