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之和沈辞川坐得近，眼神交汇下，倒是为宋清这依旧蒙在鼓里的样子笑了。
陈亦之摆摆手，“这瓶我喝了。”
好在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继续玩了起来。
幸而今晚的火一直没烧到宋清身上，但是沈辞川明显没有她那么好运，也许累了一天又喝了这么多酒，他脑子早就不转了，看着别人的手里仅剩的一张牌，竟然出了张手里最小的牌。
“嘿嘿！让我抓到了吧，沈老师，这可就不怪我了，你大冒险的机会已经用完了，现在只有真心话可以选。”
那些熬到半夜，本身就有些半醉半醒的剧组同事们听到是沈辞川输了，立马抖擞了精神，各自使了些眼色。
于是赢了的那个剧组灯光师就正襟危坐起来，“沈老师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沈辞川很坦荡，“周六。”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一边不遗余力地鼓着掌，一边去看垂目的宋清，这场面实在让宋清有些难为情。
小郭在小兰旁边咬着牙说道，“我突然有点羡慕你的工作了。”
宋清假装没听见，继续专心地去看面前的火光。
那夜人们闹到四点，很多人熬不住，都上楼睡觉了，宋清的眼皮早就开始打架，也不管面前的沈辞川和陈亦之牌局还没结束，拽了小兰就走。
直到两个人各自躺在小床上，小兰才开了口，“川哥来你不高兴吗？”
“我没有，我只是不太适应人们对着我们起哄。”
“你跟川哥这么多年，我早就看明白了，其实你们本来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你太在意别人说什么，有的艺人网上被骂得那么凶，不照样还是该拍戏拍戏，该恋爱恋爱。”
宋清不知说些什么好，小兰却还有很多话要讲，“你看川哥，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的人，但行动上从来没有差过，以前我就不说了，就说这次你们录了综艺之后，这么多事情，你要是再圈里谈个别的艺人，谁能做到这样，谁能在这种情况下，骑马上山来就为了见你一面？”
宋清被小兰这样子逗笑，“你怎么像他的助理了？”
小兰翻了个身，“我只知道当局者迷，谈恋爱是两个的事情，你管那些网上的人说什么。”
宋清一针见血，“哦对，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小北？”
“我这不是要先把你给聊睡着嘛。”
宋清做样子大口地呼吸起来，“我已经睡着~”
她在迷糊中又听到门锁被旋开的声音，以为是小兰回来，但那个人却从背后贴上来，带着沈辞川熟悉的味道和有些难闻的酒味。
宋清用手肘去打他，“难闻，你先去洗漱。”
沈辞川哈了口气，“确实有点难闻。”
但他却没起身，依旧把宋清蜷在怀里，“我再抱一会。”
“结束了？”
“嗯，都熬不住去睡觉了。”
宋清却突然来了精神，“有一件事我要问你。”
沈辞川放在宋清腰上的手使了力，“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清没空理会他的玩笑，认真起来，“亦言姐上次说，谦广税务出了问题，这两天网上又有些传言，这跟莫谦有没有关系，跟你有没有关系？”
沈辞川沉默半晌，从有些醉的状态里缓过来，“我坦白，跟莫谦有关系，跟我也有关系，因为举报的材料全部都是我提交的。”
宋清缓了半晌，“什么？”
“上次不是告诉你，莫谦还压着我很多片酬。其实这几年他私底下利用我的合同，有很多非法收入，而且他偷缴税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我把所有的证据都整理出来，一起让韩宁交了上去，前段时间我也去配合调查过，所以网上那些不是传言，是真的。他曝光我们的事，害得有人哭了几道鼻子，不得付出点代价吗？”
沈辞川的话说得简单，宋清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刚刚小兰夸沈辞川行动上从来没差过，最后竟然笑出了声，“沈辞川啊沈辞川，真有你的。”
第68章 视觉暴力
不知道几点钟，山下头临坡的公路轰隆隆上来几辆大车，几乎吵醒了整个酒店的人。
宋清醒得很早，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怎么睡得着，后半夜的困意因听了沈辞川的话而荡然无存。
身侧的人依旧睡得沉，不知是房间太热还是酒精还未散尽，脸颊边的红直扫到太阳穴，宋清将沈辞川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然后裹上外套悄声下了楼。
早晨掀了帘子看到的几乎不见人影的浓厚晨雾，此刻已散了大半，不过那朦胧的淡淡雾气依旧带着丝凉意透过衣衫。
向来喜欢敞着穿外套的宋清，也整齐扣上了襟上的五颗扣子。
大厅里头支了几张桌子，盆里是水浸着的白面条，小碗里配着切了丝的黄瓜和面臊子，宋清挑了两筷子面条，捧着碗出去。
昨夜的热闹仿佛还没尽散，满院子到处是亮红色的塑料椅，有人在往纸箱子里收拾着酒瓶，只听见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往箱子里坠。
小郭捡了张倒在地上的塑料凳，就着路牙在吃面，看着宋清走出来，跟她打了声招呼，“看来清障队的人晚上加班了，我看也等不到下午路就通了，等会我们就收拾东西。”
宋清点着头，在人群里找陈亦之的身影，他也端了碗面靠在柱子上。
“他们人呢？”
陈亦之指指路口，“下去看热闹去了，估计等会路就通了。”
院子里人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涌在一起，加上不远处的清障车那高分贝的作业声，总归隔两步就听不太清。
于是宋清干脆在他身边坐下来，“莫谦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陈亦之点头，“知道一部分吧。”
“你说他会不会坐牢？”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我诅咒他，希望他会。”
宋清手里的那碗面条，早被她搅得不像样子，由于没掺面汤，于是更快速地坨在一起。
她也不管，自顾自地吃起来，还胃口大开地添了第二碗。
沈辞川他们是跟着剧组的人一起下山的，导演几个人一路都打趣说这次大家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拍戏这么多年了，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幸好大家都安全的，小沈回去了常联系，咱们有机会再合作。”
任琮舒立刻答，“当然当然。”
一群人闹到山下，沈辞川终于找到机会和宋清单独说两句话，“我回去了，注意安全，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宋清假装没看见路对面那些在看他们的同事们，接过了沈辞川的拥抱，“好。”
任琮舒和陈亦之也在路对面，瞧着那头两个人腻腻歪歪，转了头去吃老乡煮好的茶水。
“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有情饮水饱。”
陈亦之用嘴吹开茶叶末，“他们连水也没喝呢。”
任琮舒笑出声，手上的滚烫茶水险些撒到手上，“最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咱们也得多联系，以防万一。”
陈亦之递了纸巾上去，“好。”
这几个月的外景总是在些没人的雨林里头，一群人过惯了手机总是没信号的日子，挨到杀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可安安是个网瘾少女，整日里混迹在微博、抖音还有豆瓣里头，几乎什么新奇的八卦都是她第一个捡回来讲个大家听，于是离开网络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 。
她自诩精通各种学问，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宋清本来是认不得安安挂在嘴上的那些网红的，陈亦之也老是说她心思不放在工作上。
但安安从不放在心上，“人生苦短，Let’s 快乐！”
杀青前的最后两场戏总算是进了县城，安安也不用有事没事就举着手机开始唉声叹气。
回酒店的路上，她一连念了许多这些日子的热搜，“谦广的股价已经跌得不能再跌了，听说莫谦前些日子是在大庭广众下从公司被带走的。”
对于这件事的进度，沈辞川断断续续地讲给宋清听，于是宋清如今也没太惊讶，不过暗暗压抑着自己有些高兴的心情。
她想过很多种莫谦翻车的可能性，只是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屋子里空调还没冷下来。
秦姨在铺床，小兰正要收了衣服送下楼去洗，常玉将将把水壶洗干净，又准备煮些什么东西。
安安就突然轱辘从凳上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捂住了嘴。
几个人都没理她，想着也许下一秒她又要说些什么，不外乎也就是她常看的那些小组又出了些什么新鲜事。
可安安始终愣在原地，瞪大了眼去看屋子里的人。
还是陈亦之最先觉得不对劲，接过去安安手里的手机。
那确实是某个小组的讨论帖，不过已经被安安划拉到了好几页之后，陈亦之很快翻到顶，看到那个帖子的标题。
【我去？！某女艺人的y照流出来了好像】
“Ai吧？人都去世了，楼主还是删了吧”
“这种角度不是Ai就是偷拍”
“啊？我的天，真的是余畅吗？”
“我今天也吃到这个瓜了，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陈亦之找了个理由把秦姨支出去，然后很快地跟几个人说明白这件事。
包括帖子里提到的照片最先是从哪里被看到，流传了大概多久，还有，照片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余畅。
宋清看了很久，虽然照片里的关键部位全都打上了马赛克，但不论是余畅的脸还是她脖子上的胎记全部都清晰无比。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疯了一样给沈辞川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来来回回大概十几次，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听。
“怎么了？我刚下戏，正...”
宋清等不及沈辞川说完一句话，几乎是在吼，“你当初说不能告诉我的事，有关余畅的事，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她被偷拍了？你知不知道她的照片现在流出来了？一定是莫谦，一定是莫谦...”
沈辞川有些不明就里，“什么照片？你先别急。”
宋清声音很大，整个人不停地在房间里转圈，“什么叫我先别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陈亦之抢过宋清的手机，几句跟沈辞川说清，“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是才看见。”
沈辞川的声音也颤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有照片这回事，我跟剧组请假，马上过来。”
陈亦之算着他们的进度，“我们明早的飞机，在永州中转一天。”
“好，我直接飞到永州等你们。”
事情传开不过用了半天。
宋清有种照片里的人是自己的感觉。
从头皮麻到脚尖，心脏也是麻的，全身都紧起来。
这种感觉，在上学时交不出学费时出现过，在她发现父亲出轨时出现过，在她和沈辞川的事情曝光时也出现过。
而这一次，像所有的感觉叠在一起还要甚。
微博热搜写着“余畅不雅照流出”。
营销号侃侃而谈仿佛拍下那些照片的人是他们，有人疯狂发帖求资源，有人挂着自己的二维码明码标价几元一张。
而有人从余畅开始骂到整个娱乐圈的女明星，恨不得认定这个圈子每个女明星都有一套亟待流出的艳照。
宋清认定了这件事一定是莫谦做的，不管谦广那头究竟会不会替余畅发声，今天她都一定要去回应。
余畅工作室的账号一向是从前的助理然然在打理，而余畅去世之后，她跟谦广自然不再存在任何关系，那个账号也就不再有更新。
然然回复的很快，说是余畅之前离职的执行经纪已经找人帮忙拟好了公关稿，于是大约一小时后余畅工作室发了文。
各位媒体朋友和余畅的粉丝们：
近日，我们注意到网络上流传着一些涉及我方艺人的不当图片，我们对此深感震惊。
斯人已逝，我们则更加感到悲伤和愤慨！
这些照片的非法获取和传播，已经严重侵犯了艺人的个人隐私和肖像权。传播这些照片不仅是对逝者的不敬，更是对其家人和朋友的伤害！
目前我们已经启动法律程序，对于非法传播不当图片的行为，我们将追究其法律责任，也将积极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维护逝者的合法权益 。同时，我们也在督促各大平台方，希望能够帮助我们尽快删除相关不当内容。
谢谢各位的关注与支持。
衷心希望大家停止这一场对于已逝女性的暴力！
第69章 余畅日记
宋清很快登了微博号转发了余畅工作室的微博。
她打了很多字，又一一删去。
陈亦之拍着她的肩膀，“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次不用考虑这么多。”
宋清微微失神，眼眸却是清醒得没有一丝晃动，“我知道。”
@宋清Ortia：无论是传播还是观看，无论是视觉的还是言语的暴力，都无疑是对逝者的再次伤害，恳请大家停止传播！尊重逝者！
“不听不看不传播！尊重逝者！”
“那张照片可以是她，也可以是我是你，是每一个被偷拍的女性。”
“不是余畅被偷拍，是‘我们’被偷拍”
@姜筱：请停止传播！尊重逝者
“为什么一有这种照片流出来就先骂女性，为什么不关心这些照片是谁偷拍的，是谁发出来的？”
@何真真hzz：请停止传播！尊重逝者！
那一天，很多人都为此出声，不论是艺人还是普通网友，都远远超出宋清的想象。
转发的艺人多起来，她们的粉丝自然也纷纷出力。
和
#不听不看不传播#
同成为词条的，还有
#拒绝偷拍，严惩偷拍产业链#
她想这么多年过去，当娱乐圈再有这样的事出现的时候，人们终于开始抛开所有的艳色，去谈论这事情的本色。
“偷拍这条灰色产业链存在已久，每年数以万计的女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拍，为什么时至今日依旧没有相关法律出台？”
“微型摄像头已经可以伪装成我们生活中所有熟悉的东西，酒店、厕所、试衣间、甚至走在路上，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有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不被窥探？”
“H色网站上，全是各种被偷拍的女性，我真觉得恶心”
“我生来赤裸，肮脏的人是你”
“不管是今天的照片，还是前段时间被男朋友偷拍的女明星，或者是普通女生，我们的处境从未变过”
“N号房从没有消失”
沈辞川撂下电话之后就一言不发。
任琮舒跟陈亦之通了电话，大概是知道沈辞川想要请假，“我知道，今天的事我也没想到，但是这两天戏份这么多，请假真的不现实，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你要是被拍到飞这么远去见她，岂不是又额外多事，我问过了，他们明天转了机，晚上也就回来了，明天下戏早，我叫小北送你回沪城，后天一早你又回来就行，岂不是比去那边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