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一眼,半晌静默,最终妥协:“就一口,没有下次。吸了就吐出来,不要过肺。”
许枝使劲点了点脑袋。
他掐着烟尾递到她唇边,她仰头看他一眼,随即含上,十分不娴熟地吸一口气。
不出所料,下一秒,对焦油和尼古丁陌生的人急急咳嗽出声。
陆放大掌轻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许枝扯出笑,被呛出泪:“真难抽。”
陆放勾勾唇,指节抚上她眼角,想为她拭去晶莹。
可她的泪却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汹涌。
陆放顿了顿,终于察觉到异常:
“枝枝,你怎么了?”
他仔细看她一眼,终于发现她背在身后的一双手。
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陆放心念一动,伸手探过去。
许枝猛地往后撤两步,在他的注视中,泪眼朦胧,却咬牙说了一句:“陆放,我们离婚吧。”
第65章
初秋, 夜露凝寒,昏暗的雾霭压低,不时风动, 让人内外都被凉意侵袭。
露台上简直静极了, 连带着刚落下的话音都透着缥缈。
陆放整个人像被框在慢镜头里,表情的波动很小, 只是愣一愣, 似乎在怀疑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许枝避开他的眼神,胡乱拂了拂脸颊的泪,重复一遍:“我说, 我们离婚吧。”
她的声音很轻, 却压着浓重的情绪。
这次,陆放听真切了。
她话里的矛盾、挣扎,深思熟虑后依旧决定说出口的分量,他都听真切了。
他这样的人, 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这一秒, 呼吸都停顿,猝然生出了巨大、席卷所有理智的怔然和迷茫。
明明不久前还和她做着最亲密的事,如果不是她今天受了惊吓, 他不会只一次就放过她,缱绻的、粗暴的, 要深刻,要彼此都不遗余力,要身体连同灵魂都被涤荡, 好弥补被他们蹉跎的一段时光。
可现在,她竟然要和他离婚。
“你是认真的吗?”陆放的嗓音透着自己都惊诧的平静。
最艰难的闸口都打开, 接下来应该逐渐释然才对。
可听他质问,许枝还是不可自控地颤了颤。
好半晌,她才轻轻颔首:“是。”
“为什么?”烟灰扑簌簌落下,陆放夹着的那截烟快要燃尽,猩红的火星烫在指骨也浑然不觉。
他嗓音沙哑,眼中盛满不解:“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因为我最近太忙没能照顾到你?”
许枝压着双肩细密的抖动,双目失焦,只一个劲摇头:“不是,都不是……”
他怎么会不够好,相反,他太好了,好到让她患得患失,让她为自己的阴暗丑陋而羞耻。
“那究竟是为什么?”
陆放心口发沉,捉她手腕的力道也发狠:“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有问题也可以沟通,我们不是还要去度蜜月吗?”
“怎样都可以,不要随便提离婚……”
他阖了阖眸,自顾将人摁进自己怀里,似乎这么做,才能藏得住自己的失态和艰涩:“这两个字,不要这么轻易说出口。”
许枝怔在原地,任由他将自己拥在怀中。
她的骨头都快在断在他失控的力气里,就好像他在担心,只要让她动一动,下一秒她就要逃走销声匿迹。
心口的酸涩直冲天灵盖,她忽视下唇被咬出的铁锈味,使劲挣开他:
“不是随便。”
她将先前藏在身后的文件往前递,一字一句:“这是我拟好的协议,我已经签了净身出户,你不用担心财产分割的问题。”
她垂下眼睫,顿了下:“至于我这边的财产,我想,你应该也看不上。”
风声在这一刻停止,凝滞的空气只萦绕淡淡的烟草味。
陆放僵在原地许久,像座入定的雕像。
目光挪都未挪到文件上半分,全身的温度却好像在一瞬间被掠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钳制她的手掌:“我以为只是这段时间太忙,我们中间很多问题没及时解决,所以吵了一架。”
他停顿一息,自嘲地勾勾唇:“可你连协议都拟好了。”
在他一心想着修复裂痕的时间,她却是在谋划着要离开他。
难怪,难怪前段时间他总是难等到她的消息,原来很多事早已有迹可循。
眸光蒙上一层冷意,陆放的表情和嗓音完全沉下来:“离婚,我不同意。”
许枝抬起头拧眉问道:“为什么?”
陆放不看她:“在你问我为什么拒绝离婚前,至少应该先告诉我,你想离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你的理由无法说服我,我就有拒绝你的权利。”
许枝倏然涌上焦躁。
她要离婚的态度如此坚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究竟为什么还要坚持?
他们重逢三个月,只领了证,上过几次床,抛开昔日老同学的情分,除此之外,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坚持?
沾着血渍的红唇翕张了下,她呼一口气,狠下心:“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我告诉你。”
“早在你隐瞒我的事露馅,我得知你和我身份条件都悬殊的时候,和你离婚的念头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
许枝惨淡地笑了笑:“陆放,过去只是你认为,在我这里,这件事从来没有一天不让我陷入内耗。”
她没做到保守好自己的一颗心,想拥有一个和他平等的开始。
可事实就是,他们之间沟壑难平,因为这份差距,她变得扭曲、不平静,变得不像自己。
她奢望地想和他平等相爱,可她根本无法毫不自卑地爱他。
陆放陷入短暂的怀疑:“就因为这样?”
“对。”
许枝点点脑袋,声音透出些疲惫:“我们从来不对等,这样的婚姻让我内心很难平静,我太累了,陆放。”
话已经说到尽头,最后一丝尾音都随风散去,谁都陷入了沉默。
风似乎又大了些,呼啸着卷动露台的绿植,发出猎猎响动。
陆放丢掉早已被自己掐到寂冷的烟蒂,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那我呢。”
许枝对上他的目光,也许是她错觉,他一双时常透着掌控的眼,竟短暂划过近乎脆弱的迷惘。
“自始至终,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心脏的钝痛快要泵到呼吸,好半天,许枝才哆嗦着回道:“我们都向前看,好不好,就退回老同学的位置上,可以么?”
“老同学?”陆放嗤了声,因她的话而发笑。
他盯向她,眸光无比冷静。
可下一秒,大掌一挥,毫不留情扯向她的衣领。
刹那间,最上端的几颗纽扣崩断,本就宽松的领口凌乱着敞开。
陆放扣住许枝后撤的身体,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皮肤上的痕迹,在她略带惊恐的目光下,指节摩挲着覆上去:“原来老同学之间,可以做这种事。”
许枝身上的睡裙是亲肤的纯棉材质,在她前不久不省人事的时间,陆放亲手帮她穿戴齐整,贴心的没有给她套上底下那件多余的束缚。
亲密的时候彼此什么样子都见过,可现在被这样对待,她心底止不住地涌出难堪与羞耻。
她拢住衣领,控制自己紊乱的气息,声音都带上哀求:“非要这样吗陆放,我们之所以拥有这桩婚姻,本来就不是因为爱情,我们现在,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好聚好散。”
她故意放低的姿态简直像一把利刃刺穿他的心脏,陆放只觉得啼笑皆非:“说出这种话,许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理智、特别豁达?”
许枝低下头,想从他的禁锢里抽身,却难以动弹,只能轻着嗓音:“没有,我只是不想和你争吵。”
“那我要怎么做?”
陆放的大掌转移到她下颌,微微用力,强迫她看向自己:“是不是你提出离婚,我应该毫无波动地接受、答应你,这样才是正确?”
许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视线交汇的这一秒,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孱弱极了。
本就未干的眼眶再度盈满泪,夺眶而出的晶莹模糊了她的视线。
“别哭。”
陆放面无表情拭去她的泪:“既然你回答不上来,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就算你的理由足够说服我——”
“许枝,我也不会答应和你离婚。”
丢下这句话,陆放忽而将人扛了起来。
许枝刚要挣扎,突然天旋地转,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被丢在了玻璃花房里的懒人沙发上。
先前被扯开的衣领此刻更加凌乱,丝毫包裹不住里面的娇嫩浑圆。
花房除了顶棚的遮阳,四面八方都是玻璃。
置身在这里,几乎和暴露在毫无遮挡的环境别无二致。
许枝羞与怯交加,刚要把衣服往上遮,“滋啦”一声,这条棉质睡裙几乎是在顷刻被撕扯开。
“你疯了!”她惊呼一声,仰头看向他。
可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领带。
暗红枝纹精致,质地做工也考究,可在陆放手里,它现在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冷声:“既然不想睡觉,大把的时间,可不能浪费。”
陆放没给她思考的机会,俯身扣住她的后脑勺,径直吻了上去。
混杂的情绪在彼此的呼吸中缠绕升腾,他们之前接过的任何一次吻,都和这次不一样。
他有要将人生吞的疯狂,许枝被他啃噬到心慌,下意识掀起眼皮。
她看见一双漆黑的眸正盯向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之上丝毫沉沦之色也无。
岑寂中透着冰冷的审视,好像要亲眼看明白,面前这个上一秒还和自己温存共赴、热情到大胆的女人,为何下一秒话语像淬了毒。
许枝心尖一颤,一双手推了又推,奈何力量悬殊,她难以撼动他分毫。
他们的不对等,在这种事上竟然都体现到极致。
她绝望地流下泪,在彼此的口腔的里尝到这份咸湿。
吻到氧气稀薄,大脑都空白,微凉的指节顺着她的腰线一路向下,不知何时,已经挑开她的睡裙裙摆,恶劣又强势地探向她腿间。
许枝瑟缩一下,含糊地喘息:“……不要。”
陆放终于放开她,眼中雾霭沉沉,没什么情绪道:“怪我,轻易放过你,让你有精力和我闹离婚。”
她恼羞成怒,伸手要掀他巴掌。
可他精准地捉住她的手腕,连同另外一只一齐反钳在她身后。
他贴向她耳骨,嗓音压着冷淡的戏谑:“怎么,你都这样,还要和我继续装纯么,老同学?”
第66章
说着, 陆放像是要证明一般,虎口卡向她的下颌用力,撬开她的双唇, 沾了水光的手指按上她的舌苔, 肆无忌惮地搅弄几下。
“能尝到吗,你自己的味道。”
许枝被动地感受到一抹腥甜, 偏过脸想挣扎, 可后颈死死被掐住,骨感修长的指节猝然戳到她的喉口。
生理性的哽噎感让她难以忍住干呕的冲动,眼泪、唾液, 就这么顺着她的眼尾唇角流淌下来。
这样靡/艳狂狼的画面, 无疑是在挑动陆放的神经。
不久前她在浴室强忍羞涩也要坚持,贪心地汲取他的气息和温度。
画面历历在目,相隔不过几个小时,她的态度却天差地别。
她反常的热情、温柔小意, 难道都是在为和他离婚做铺垫吗?
“我不明白。”
陆放垂下眼,缓慢吐息:“许枝, 你对谁都心软,为什么唯独对我,要这么残忍?”
许枝还沉浸在羞恼中, 听不出他话里的晦涩。
使劲咳嗽几下,才顺势将他的手指从嘴里挤出去。
她克制自己的泪意:“我的意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我不想到最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明明是再软不过的声音,讲出的话却比任何利器都伤人。
陆放的眼底仅剩的清明也化作齑粉, 他低沉着冷笑了下:“朋友,老同学。”
“你擅自给我们关系下的定义可真不少。”
许枝咬唇, 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唔”一声,瞳孔扩了扩,自己身上那件本就破碎的睡裙连带巴掌大的布料彻底被剥落。
玻璃房没开灯,月色也被天际聚拢的乌云掩盖,整个空间只借到室内客厅的一点光亮。
昏暗本可以是她浑身赤/裸的遮羞布,但不知为何,只要想到陆放那双深潭般的眼,她反而觉得自己此刻灭顶的难堪和慌乱无处躲藏。
她急需找到什么让自己高悬的一颗心着陆,胡乱圈住他的脖子,颤着音:“别这样……”
尾音未落,面前的人突然就着姿势将她横抱起来。
等双脚再次落地,许枝整个人毫无阻隔猝然紧贴上一片冰凉。
稍稍抬眼,就能看见玻璃房外摆满的绿植,是她昨晚亲自搬出去,想让它们有晨露滋养,不料想,现在竟成为她最后的荫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