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安静得有一丝尴尬,或许只有夏仰尴尬。
毕竟他刚从浴室出来,裸着上半身。没擦干的水珠顺着紧实的薄肌线条往下蜿蜒,在深夜总显得有几分难以名状的暧昧。
夏仰红着脸捡起手机,站起来:“我走了。”
没想过等他的回答,只是脚步才刚挪动一步,就被五点半激动地“喵”了一声,爪子也挠了上来。
段宵停下动作,语气警告地睨着它:“五公公。”
夏仰:“……”
怎么给猫取这种外号,好坏啊他。
五点半失去灵魂的眼眶里又多了一丝被踩到痛处的绝望,和无能为力的愤怒。尾巴耷拉着,别开脑袋不再看这个恶主人一眼。
夏仰轻轻踢了踢,没甩开,迟疑道:“它是不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啊?”
段宵冷嗤了声:“这屋子里不想和我待一起的还真不少。”
夏仰自动忽略他的冷言冷语,推测道:“…可能因为它知道是你送它去绝育的,我以前听医生说猫咪会恨主人一段时间。”
段宵才不管一只猫的意愿,直接粗暴地拎起五点半的后颈,丢在了沙发上。
猫咪还有点站不稳,摇摇晃晃地缩着四肢趴在那。有点怕主人,又对自己被迫成为“五公公”这件事感到不快。
夏仰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门口,那只猫又“喵”了一声,朝她追了上来。
她对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从来没有抵抗力。
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它下巴。
段宵坐到沙发上,压着狭长的眼峰朝她们一人一猫看:“这么喜欢她,那就滚。”
夏仰一时都分不清这话是和谁说的,迟钝了几秒,听明白他意思:“我真把它带走了?明天给你送过来。”
反正术后12小时内不能吃喝,五点半去她那也不用带什么东西。
他们住这么近,借猫玩玩倒是很方便。
段宵懒得搭理她这废话。
她知道他同意了,抱着猫起身。临走前又看了眼桌上的褪黑素和助眠药,提醒一句:“你今晚喝了酒,睡前不要吃药了。”
门关上,屋里变得更寂静。
段宵往那看了一眼。
不会吃药了,他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
**
第二天清晨,夏仰在睡懒觉。
她昨晚和五点半闹了好一会儿,差不多凌晨才上床的。
以前也想过养猫,可惜在宿舍不方便。她喜欢毛茸茸的生物,在路上遇到可爱小猫都会撸一撸。
不过段宵不喜欢猫,他很挑剔,又有洁癖,不喜欢她和路边的猫玩。
所以看见他养的这只英短,感觉很奇妙。
她坚信五点半必有“过猫之处”,才能得他青睐。
果不其然。
一大早,五点半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夏仰刚起床,洗漱过后走到客厅来喊猫,结果就看见它正蹲在茶几上的电脑键盘那。
电脑一整个晚上都是待机页面,也没密码。
猫爪乱摁着,摁出来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信息,还给好几个最近聊过天的列表朋友都发了过去。
她的置顶还是段宵的微信。
只是这两年,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聊过一次。
近两年,说长不长,很多东西都没有必要去改变。但也说短不短,彼此的社交圈和个人状态早就不一样了。
此刻发过去的信息,是好几串字母乱码。
【宵禁】:xyxhnnsbdma
【宵禁】:dxnjsbdcjdbdbsl
【宵禁】:nlsmshnhh
夏仰呆在原地错愕不已时,它还在摁,似乎是能认字一般,在借她的电脑对主人发泄不满。
她连忙抱过猫,看见对面出现了一句“对方正在输入”。
【宵】:?
【宵】:五点半你少动她东西。
像是觉得这话太多此一举。
下一秒,他又撤回了后面这句话。
他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是五点半发的,看来这猫一定是惯犯,难怪经验如此丰富。
而且恶作剧之后,五点半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事,短短的粉鼻子往她手臂那蹭了蹭,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
太会利用自己的可爱形态讨乖卖巧了。
猫猫头能有什么错。
错的是自己忘记收起电脑。
夏仰认栽地摸了摸它,蹲在茶几边上打字挨个解释:[不好意思,不是我发的,是猫踩到了电脑键盘。]
[你养猫了?什么猫啊,借我吸吸!要不要跟我家猫配种啊?做个亲家呗!]
[姐,你在学校还是公寓,哪来的臭猫碰你电脑啊?]
[我就知道你不会莫名其妙发神经,发神经的只有宿醉的我。]
好在列表最近聊天的都是些熟悉的人,笑笑就过去了。
最后回到段宵这。
她只问道:[猫给你送回去?它应该是饿了。]
【宵】:我不在家。
【宵】:你这个点才醒?
夏仰看了眼时间,居然十点半了。下一瞬又不满地看着他的信息,她又没课,为什么不能这个点醒?
他自己要上班,难道就见不得别人睡懒觉么。
【宵禁】:那怎么办?我去买袋猫粮吧,它吃哪个牌子的?
【宵】:门没关,自己进去。
“……”
这人到底是多心大啊。
虽然说这里安保工作还不错,一梯两户也不会有别人来,但难保有意外。
夏仰索性抱着猫起身,去了他屋子里。
【宵禁】:我下午也要出门,帮你把猫粮和水都弄好了,门也锁上吧?怕五点半乱走。
【宵】:浇水。
【宵禁】:什么浇水?
【宵】:阳台生菜,昨晚没看见?
“……”
怎么有种被他骚扰了,但又无力发作的感觉。
**
吃过午饭,夏仰去了趟学校。
因为快要毕业,上的课是一节毕业生就业指导课程。但对她来说,帮助不大。
舞蹈系的就业机遇其实挺广泛。
去舞蹈机构当老师、考教师资格证,自己来正规学校当老师、考研转理论研究舞蹈学术、做演员的舞蹈替身、进大型舞团等等。
不过最赚钱的还是和娱乐圈相关的工作。
流量红利的时代,舞替并不赚钱,但正儿八经被邀请去参加舞蹈节目相关的导师薪酬不低。
除了一些舞蹈家老前辈,新兴综艺也迫切需要鲜活靓丽的新面孔来吸引年轻观众。
不过这一行竞争也大。
像叶妍妍这种舞蹈生出身却去演网剧出道的女明星也不少。
而坐在这一节大课堂里,能当上舞团首席又在这一行有点名气常被舞蹈综艺邀约的,就是夏仰了。
这也不足为奇。
她已经是全国舞蹈生里的佼佼者。
要是她都混不好,那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风头正盛,夏仰难免被指导员当成了范例,好在没有让她即兴起来说几句。
她如坐针毡,终于等到了下课。
手机里,钟及巍发来了消息。
说车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礼服也已经准备好。
夏仰今晚要和他一块去参加个慈善晚会。
和钟及巍的渊源是从温云渺换的肝脏手术开始,起初是因为他六岁的女儿患了重病,已经是治不好的晚期。
钟及巍离异多年的妻子是舞蹈家,女儿对不想回来看望她的母亲却念念不忘。
机缘巧合下,他找到了舞蹈学院的夏仰。请求她,在他女儿去世前代替妈妈为她跳一支舞。
后来没曾想,两人又因慈善活动见上了面。
他公司在这两年稍有气色。
做慈善是提高企业形象的渠道之一。
那天是钟及巍第一次带着摄影师来到儿童福利院。本意只是想在捐过款后,顺便看看孩子、拍拍照,没料到会碰上夏仰。
夏仰是在大三学期末接触到了心理咨询师证,了解到自己的专业有“舞疗”这一名词。
福利院里多有抑郁孤僻的孩子,舞疗就是帮助他们治愈心理疾病的。
钟及巍觉得他们有缘分,索性定下了长期捐助这个福利院的慈善项目。
今晚的晚会也不例外。
本身就是他公司和拍卖行共同举办的。
有记者在,自然会有采访环节。
与其找些金玉在外、对这些一窍不通的女伴,不如找夏仰。
她已经在那个福利院免费做了一年多的舞疗义工,也和不少孩子都亲近。
能让更多人关注到福利院儿童的心理健康和慈善事业,夏仰当然没理由拒绝。
**
这场慈善拍卖会规模不大,但定在了京州最早开业的星级酒店里。地址临近使馆区,也正处于CBD的商圈中心。
拍卖后的晚宴要移步酒店偏厅,夏仰刚在诸多记者的摄影机器面前背完了秘书准备好的稿子,还自由发挥了几句。
终于不再被人盯着之后,她才有点后知后觉的紧张。
宴会进入尾声。
钟及巍也不用再待在人堆里推杯换盏地应酬。
他端了杯香槟过来庆祝:“又不是第一次面对镜头,我还看过你拍的广告,今晚怎么紧绷成这样?”
夏仰接过酒:“跳舞的时候不会特意注意镜头,但是这次不一样嘛,哪有这么高清又近距离地对着脸拍啊。”
“跳舞的时候,美的是肢体动作。”钟及巍不吝啬夸赞地看向她,“今晚美的是你这个人。我不夸张地说,你全场最美。”
这话不假,她穿的是条藤紫色的裸背流苏短裙,戴在脖颈后边的苏托尔项链勾勒出脊间曲线。
她高瘦,身材清薄,脸又纯净,露肤度再高也不显媚俗。
学生气未脱离,反而有股若即若离的引诱感。
夏仰不是对皮相很看重的人,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要求,对别人更是如此。
因而被这么直白地夸奖,也只是礼貌笑笑。
“钟先生客气了,这场晚宴的每位女士都是大美女,而且都很有韵味。”
“各花入各眼。”钟及巍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示意她伸手,“刚才看拍卖这样藏品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想必很喜欢。”
落在自己手心的是枚金色戒指,一圈雏菊花纹绕在指环边缘,小巧精致。
这里的拍卖样品都是受邀嘉宾自己的捐献,这枚戒指材料并不昂贵,但创造者是已经离世的一家高奢品牌设计师。
不少有钱人都会特地收集他的工艺品。
这枚戒指是他纯手工的作品,其中不乏一段浪漫故事,全世界也就这一枚。
“听说是设计师的灵感出自他等了27年,才等到见一面的那位初恋情人。”
钟及巍说完,让她戴上看看。
“我不能收这个,我只是因为好奇才多看了几眼。”夏仰想把戒指推回去,“我不喜欢戴首饰,况且您送我戒指也太不合适了。”
钟及巍淡淡一笑:“确实,我作为追求者的话,是不是年龄太大了?”
夏仰一时愣住:“啊?”
“夏仰你很可爱,率真也温良。”钟及巍笑着看她,“我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接触过几个,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小女生欢心。也很怕贸然表达心意后被拒绝,你我会生分。现在你能告诉我,会生分吗?”
他温儒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有着年龄带给他的波涛不惊和从容,又有着恰到好处的绅士。
夏仰没料到一向敬重的人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她指腹摩挲了下戒指,诚恳道:“我尽量做到不生分,毕竟您和我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钟及巍听明白了她这是拒绝的意思,并没表露出不悦,反倒耐心问她:“夏仰,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上一次被问这个问题还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
17、8岁,少女的憧憬太多了。寝室聊天常聊的也就这些话题,她记得当时回答的和中学时候的答案一样。
要宽仁温润的,她喜欢脾气平稳的异性。
其实钟及巍除了年纪比她大一点,性格倒和她的理想型相差无几。
可也就是这一刻,夏仰才发现原来不是看自己设定的条件来选人。
而是那个人出现后,标准也就不知不觉地跟着变了。
“很难回答吗?”见她迟迟不语,钟及巍脑子里闪过她那前男友,“如果是你前任那种……那我的确和他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