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发自然下垂,戳在英气的眉骨上,不悦地扯了扯唇角。
“我怕你喝醉乱跑,那我大晚上去哪找你。”夏仰解释一句,把热水塞他手上,“快点喝掉。”
解酒饮料是薄荷青柠味道,段宵漱过口,那股难闻的酒味总算淡去。他头还有点疼,指腹按在太阳穴那揉了揉。
车继续开,停在公寓楼外。
夏仰靠在方向盘上看他,神色里透露出几分担忧:“你看看陆嘉泽有没有给你发消息,不知道他那怎么样了。”
她眼里的段宵今晚就是酒劲上头不顾后果,太冲动了。
但是她要是直接这么说,他肯定不会认。
果然,段宵压根儿不把今晚那点冲突当回儿事,解开安全带把她从座位上拎到自己腿上。
“没事,你别管。”
他眼皮困倦,微微躬下背,乌茸茸的脑袋往她胸口埋。
也没打算干别的,就是贴那不动。
夏仰是洗过澡出来的,身上还有沐浴过的香氛味道,比他胃里那几股乱七八糟的酒味好闻多了。
她是骨架小的瘦,身上仅余的那点肉摸起来软软绵绵。
手感好,段宵一直有把她压怀里当只猫又抱又吸的不良癖好。
他一喝酒就会变得有些缠人。
夏仰胸口被他呼吸弄得有些痒,推推锢紧自己的那条精壮胳膊:“好了没?你上去睡觉吧,我要回学校了。”
段宵垂眸,闷着声:“现在还回去?”
“才刚过门禁时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求宿管开个门。”她知道这话不够他松手,只好补上一句,“明早有早课,综合英语大课。”
他应一声,又问:“哪个教室?”
夏仰不知道他问这干什么,这门大课的出勤率又不计入学分,只要考试及格就行,他早就不用修大学英语了。
但她还是乖乖地告知:“公共教学楼,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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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的事儿倒是没影响到夏仰。
她一觉睡到7点半醒,掐着点去食堂买早餐,顺便给庄婧那几个室友一块带了几份。
刚买完,她找了张桌子想先把手上快溢出来的粥喝完,眼前的空位上就骤然落下一个人。
“学姐,早上好!”
林望露出个哈士奇的标准微笑弧度,举着勺子跟她说早安。
夏仰礼貌笑笑:“你也起这么早啊。”
“我高三后遗症还没好呢,刚跑完步。”林望点了两份饺皇和一碗热干面。看了眼对面的餐盘,没忍住笑了下,“学姐,你就点个豆腐脑啊?”
“有什么好笑的,不是说过了吗?我有比赛要减重。”
“我知道,就是突然想到你那饭卡里还有这么多钱。”林望说,“咱们学校食堂这么便宜,你又吃得这么少,就算是读完博士也花不完吧。”
可这张卡哪会留在自己手里这么久……
她思索了一下日子,低睫,淡声道:“没关系,用不完可以退的。”
两人快吃完时,边上那张餐桌被几个女生坐满。
她们在聊天,并没控制好音量。
“……也就是说,段宵对你是欲擒故纵吗?他还挺会玩的啊,不会要让你去倒追他吧?”
“那他还嘴硬,说不是为了你买单?”
一道耳熟的女声传过来:“不知道,但我把我们全班女生几乎都排除了一遍,也没见谁和他认识!他那天的话感觉就是借口。”
“哈哈哈这哥在想什么啊,被你这个大美女追着跑,心里肯定暗爽啊!”
夏仰握着调羹的手指微动,听出这是甄冬儿那一伙姐妹团体的声音。
显然,林望也听见了。
他对段宵的崇拜已经不比入校时,闻言也只是落井下石般轻哼了声:“没素质,还玩弄女生感情!就知道他的真面目迟早要被人揭穿。”
夏仰放下调羹,抬眸问:“他的真面目是什么?”
林望被她冷声一问,无端地紧张起来:“学姐,你、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你说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意思。”夏仰缓了缓语气,“那天丢你的花确实是他不对,但你也不用道听途说几句就全面否定一个人。”
说完,她起身端着托盘离开,也没转头看他反应。
拎着打包的包子油条往宿舍走,夏仰才发觉自己脚步过于快了,仿佛真应了林望那句“生气”。
但她真不觉得自己生气了。
就连和林望说的那句话,也只是段宵这个人曾经表达过的意思而已。
她不能说自己多了解段宵,可是段宵这个人喜怒哀乐都摆脸上,心里敞亮,根本用不着从别人嘴里听说他、揣摩他。
走到楼梯口,夏仰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高中的某节晚自习,他带着她翘课去看音乐节。回学校的路上,他们遇到天桥那边有个一起听完音乐节的盲人女孩下楼梯。
国内大部份城市的盲道设施并不完善,因此那女孩拄着盲杖走得也很吃力。
夏仰正要去扶,却被段宵拉走。
他说:“她如果需要帮助,听到我们说话了是会喊的。”
“万一她不好意思呢?”
“那就说明,她还没有到迫切需要求助。”他言之凿凿,“你看她刚才经过我们身边有停顿过吗?她刚听完歌,说不定心里还挺开心。”
夏仰被他说服,几分钟后再回头看。
果然看见那女生已经顺利下了楼梯,往前走时还哼着曲儿。
段宵这个人是这样的。
他有自己为人处事的一套灵活规则,并且冷漠又成熟地运行着。
就好比他不会因为一个300斤的人穿漂亮小吊带就多看人家一眼,也不会产生那种觉得对方有勇气、有人格魅力的多余想法。
这太刻意,太装了。
你是谁呢,不管好、坏话,谁要被个不相干的人评头论足啊?谁想被当成别人眼里的另类,谁稀罕你那所谓的“高看一眼”、“独特对待”。
在他的世界观里,不随意对人下任何定义才是最基本的尊重。
可这个世界上。
就算你不定义别人,也多的是别人在背后胡乱定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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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宿舍,夏仰看了眼时间。
八点半上课,她们几个人还有20分钟来洗漱和吃早餐。推开门,她挨个床帘拉了一下,把人叫醒。
老四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好香!夏仰,你给我们买了什么早餐?”
夏仰在柜子那找书,回过头说:“烧饼、油条、包子都有。”
另一个床的室友江向涵拍了拍手掌:“滴水之恩,吾辈自当涌泉相报!”
“别放嘴炮了,赶紧起啊你们!”庄婧刷完牙进屋,咬着包子含糊开口,“对了夏夏,你知道刚才谁找我了吗?那个金融系的帅哥学弟,林望。”
林望进了漫画社社团,庄婧正好是副社长。一听她是夏仰室友,这小孩当天特意来加她好友。
“他刚给我发信息说想要你微信号,让我推给他。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好像话太多,惹你不高兴了。”
庄婧看热闹地问:“有情况啊?”
“没有,他就一小孩。”夏仰没把食堂的事情放在心上,拿出书准备去教室。
“才比我们小一岁!”庄婧又在后边追上来,问道,“那我把你微信推他了啊?”
“随便。”
这个点路上不少学生,都是二、三教那过去的。
庄婧边吃边走,闲侃道:“你知道我刚还听说了个什么消息吗?那个甄冬儿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跟人说段宵对她有想法!”
“我真服了,那天晚上她前脚刚走,后脚段宵就和自己女朋友打电话去了。真想穿越回那天晚上,把她绑在电梯里和我们一块听!”
“……”
夏仰也真想穿越回那个晚上,把段宵从电梯里踹出去。
她甚至觉得就凭“那通电话”,已经足够庄婧一个学期翻来覆去地回忆和作为段宵并非单身的铁证。
夏仰顿住脚,神色认真地问:“为什么你人在床上,却能知道这么多事?”
她都是起一大早才听见这些八卦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庄婧得意道,“我人在床上,魂在互联网,我们系里,各个群聊里都有我在!”
夏仰了然地点了点头,打击道:“多加几个国际生的群吧,今年四级再不过就真说不过去了。”
说起学习就烦,庄婧愤怒:“夏夏你真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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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到教室时,后排几乎被坐满。
因为综合英语大课的老师虽然课上宽容,考试前也会划重点,但她特别喜欢课堂互动,随机抽选幸运儿念课文。
上了大学,大家早没那和老师互动的冲劲儿了。加上选这门课的很多人都是艺术生,一个个避之不及。
“夏夏!来这儿啊!”庄婧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
夏仰却一眼瞥见了自己的保温杯,正热腾腾地冒着气,安静地放在前边一张桌子上。
她带着疑虑犹豫的那会儿,庄婧留下的另一个位置已经没有了。
夏仰无奈地指了下前面:“你坐吧,我……我占过位置了。”
“……”
占位置占个第一排?
庄婧给了她一个“你是不是没睡醒”的眼神,竖起大拇指:“勇士!真女人!”
上课铃打响,人都陆陆续续进来,快要占满教室各个角落。老师早就打开多媒体电脑放着PPT投影,让底下人把教科书打开。
夏仰正趴在桌子上做生单词的预习,身边几个位置都是空的。
突然身后传出惊呼议论声:“他怎么来了?”
“我靠!段宵来上综合英语课,我没看错吧!”
“他一大一就把托福刷了118的学神,来这里是想干什么?羞辱我们一帮学渣吗?”
就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有些惊讶,推推眼镜:“段宵,你来上课啊?”
段宵颔首:“嗯,老师好。”
男生人高腿长,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他穿了身浅色系的卫衣,休闲长裤。整个人没睡好的样子,眉宇间还不自觉地皱着。
在日光下不显凶,反倒有几分炸毛孩子气。
“噗——我相信他是没睡醒,要不然就是走错教室了!”身后那男生笑道。
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这位少爷就带了支笔,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棒棒糖。
那颗糖是他刚才去买笔的时候,顺手买的。
段宵打完招呼也不管其他人此刻都在讨论他,顺势就坐在了第一排,正好是夏仰的旁边。
夏仰在看见自己保温杯的时候只以为是他有事来过学校,顺手放的。但看见他坐了过来,她人都愣了。
他酒到现在还没醒吗?
段宵早上有健身后沐浴的习惯,清冽的味道随着他靠近变得浓郁:“我没带书,能共一下吗?”
“……”
说着,都没听见她回答。
他已经直接上手,把她那本涂涂改改标汉字的英文书扯过来一半。
第7章 第7章
他一脸无赖样,跟个校霸似的。坐下来后,两条腿就这么大剌剌敞开,紧挨着她的,还放肆地碰了碰。
得亏这个位置的小动作是真没人能看见。
当着一个大班的人这样暗渡陈仓,尤其是老师就还站在侧前方,眼皮底下就是他俩。
夏仰羞赧又没出息地红了脸。
她试图把自己的书挪回来一点,揉了揉滚烫的耳朵。压低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过来干什么?”
他挨近了些,吊儿郎当地笑:“上课啊。”
“……”
说完,他又看着她那教科书上的注释,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儿啊小夏同学,这不高三我教过你的词儿吗?”
“……你少管我。”
夏仰恼羞成怒地用手掌撑着脸,继续用自己的笨办法在长难词汇旁边标下注解。
说实话,夏仰在文化课上的智商确实和她外在气质截然相反。她看着像书香世家的娇娇女,其实只擅长跳舞,不怎么会念书。
虽然不至于是笨蛋美人。
可在状元济济的京大里,绝对是不算聪明的了。
而看着玩世不恭的段宵,除了人品三流,脑子却还是很一流的。
两个人某些方面相反又互补。
偏偏在今天之前,从来没人把他俩联系到一块。
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直到大家私底下的讨论声被这堂大课最让人心跳加速的环节给代替。
台上的老师拍了拍桌,指着书本说道:“这篇阅读是从Economist报刊上摘抄的,每一句语法都很精炼,单词难度也恰到好处。一共就两段,有人愿意领读吗?”
台下鸦雀无声。
段宵放在桌下的两条长腿突然撞了撞她膝侧。
“……”
夏仰忍辱负重,悄悄挪开了些。
老师那双眼睛在全班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眼皮底下:“ok。就这位女同学吧!我记得你每次在晚会上的舞姿都非常优美。”
夏仰蹭得一下抬头,确认了那个倒霉蛋就是自己。
她甚至听见了幸灾乐祸的偷笑声,从段宵的嗓子里懒洋洋地荡出来,磁哑,撩人。
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她站起来后,又被老师提出要求:“不,不是对着我。你往后转,对着各位同学们。”
“……”
还能再尴尬点吗?
夏仰都不敢对上室友的脸,远远地看见庄婧趴在桌上直抖的背,就知道她笑得多开心了。
前面那一段,夏仰倒是还读得不错。只是下一段,出现了一句整整占了五行的长难句。
她不得已停在那,茫然地找“定、状、补”来断句。
“rhinestones,camouflage,fbric……”段宵的声音在一旁低低地提示。
他是标准英音,听着词尾收音都很舒服,像磁带机。
夏仰呆滞一秒,跟上了进度。
她读完一个短句,他就念下一个断句的最后一个单词,总算合力把这句堪比半段的话给念完。
老师在一旁看得分明,笑了声,打断道:“这句确实有些难,后面那句生单词也不好读。段宵同学帮人帮到底,一块念念嘛。”
段宵手上没书,在夏仰读课本的时候就转过去看后桌的了。这会儿都不用再转,直接站起来和她共用一本。
他人太高大,身影覆下来。
夏仰怕他看不清,把书捧高了些,心里的紧张感不减反增。
这是两年以来,他们第一次在人前这么明目张胆地并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