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加班加点做着劳累费神的枯燥工作,拿着微薄的工资,勉强的在物欲横流的社会活着。
江娴抱着膝盖默默叹气。
其实,做叶荷萱,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窗户外响起衣袂摩挲窸窸窣窣的声响。
江娴抬眼看去,只见窗户被人推开,一道黑影矫健地从外面翻了进来,落地无声。
她大惊失色。
盗贼?杀手?刺客?
刚要大喊来人,对方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足尖一点,飞掠至她身前,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江娴拼命挣扎。
借着淡淡月光,她惊恐地看清了来人是谁。
如剑的长眉下,眼眸如悬挂在枝桠上的寒星一般清冷明亮。
江娴愣住了,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秦衍风没想到江娴大半夜不睡觉坐床上发呆,好在他早有准备,拿出提前塞衣袖里的馒头,为自己遮掩,“我饿了,去厨房拿吃的,你要不要?”
语气一如既往呆呆傻傻。
江娴松了口气,推开他的手,小声问:“你要吃东西可以找翠浓,干嘛自己翻窗户呢?”
秦衍风固执地将馒头拿起来晃,重复着问:“你要不要?”
馒头白白软软的,尚有余温。
“要。”
江娴因为膈应大象肉,一晚上没吃啥东西,后半夜了确实有些饿。
秦衍风将馒头塞她手里。
方才他趁着江娴睡着,去了一趟机密署,布置祈福大典上的谋划,搅乱段问春和刘甯的定情。怎料折身而返,江娴已经醒了,将他逮了个正着。
“你也吃一点。”江娴将馒头掰成两半,分半个给他。
秦衍风视线落在馒头上,又落她脸上。
江娴穿着一袭水白睡裙,顺滑茂密的乌发铺在肩侧。她歪着头,微微笑着,整个人都笼罩在柔和的月华中,温柔极了。
“这是你拿回来的,我们一起分享。”
秦衍风无法拒绝。
尽管他对半夜啃馒头毫无兴趣。
江娴见他接了,这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说:“对了,以后你饿了可以喊翠浓她们。如果不想跟她们说话,那就把我叫起来,我去小厨房给你弄吃的。”
他毕竟脑子不正常,江娴觉得照顾他理所应当。
她继续谆谆教导,“千万不能翻窗户,窗外面有许多花盆,万一你打碎花盆割伤了怎么办?”
“晚上看不清楚,你又不掌灯,摔倒磕着脑门儿怎么办?”
“这样吧,我明天让徐嬷嬷提前带些糕点放屋里,你半夜饿了可以吃,不必再嚼馒头了……”
秦衍风被她吵得脑瓜子嗡嗡响。
他也不怕噎着,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馒头,翻身上床,蒙头就睡。
他以为这下终于安静了。
岂料下一刻,江娴俯身,隔着被子在他耳边说:“不可以捂着脸睡哦,会闷住的。”
“吃了东西还没漱口。”
“我们要爱护牙齿。”
“走吧,我们一起去漱口。清月这次准备的竹盐非常好用,你一定会喜欢的!”江娴说完,就把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秦衍风:“……”
第八十章 祈福
时间眨眼而过。
祈福大典的日期选在廿九,京城离玄清山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提前一天启程。
迎着黎明,显庆帝携妃嫔皇子乘坐皇家御辇,后面跟着三百禁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一行六七百人浩浩荡荡前往玄清山。
江娴坐在裕国公府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山路难走,马车颠簸,江娴起得又早,浑身疲惫。
清晨空气清新,她却被颠得恶心想吐。
秦衍风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月白的瓷瓶,递给江娴,“不舒服可以吃这个。”
这是杜太医专门为江娴配制的药丸,昨天夜里托杨五给送来的。
秦衍风正愁找不到机会给她,眼下时机正合适。
“这是什么药?”江娴眼神狐疑,“不会是泡脚用的吧?”
秦衍风痴傻,他递来的药江娴不敢乱吃。
秦衍风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只得无奈道:“这是杜太医给我的,调气养血,安神醒脑……你不要算了!”
“给我一颗吧。”
江娴实在难受。
杜太医开的药那肯定差不到哪儿去,那瓷瓶又精致,想必没问题。
秦衍风递了一颗药给她。
药丸是特殊的淡绿色,散发清香,小小一颗不用喝水就能在嘴里化开,味道甘涩。江娴服后半个时辰,头晕犯恶的症状便消失了,干痛的嗓子也感觉阵阵清凉。
“你果然没骗我。”江娴恢复了红润的脸色。
秦衍风将药瓶递给她,“拿去。”
“不行不行。”江娴赶紧连连摆手,“这是杜太医给你的药,我不能乱收。”
秦衍风这下没话讲了。
怪就怪他刚才信口胡诌,让江娴误以为这药是杜太医给他研制的。
江娴态度明确,他不好强给,只好放自己怀里暂时保管。
长长的队伍在山道上蜿蜒徐行。
傍晚时分,总算抵达玄清山脚下。
太庙建在山顶云海中,是帝王祭祀先祖的家庙。庙中左右大殿分别供奉着皇室先祖的神位及异姓功臣的牌位,因此庙中不允许有活人居住。
在半山腰上有一座天子暂歇的行宫,只有皇亲国戚能踏足;行宫不远处修建着罗汉寺,寺里的僧人平时诵经念佛清扫太庙,当天子携文武百官来时,要给所有人安排食宿。
江娴沾了晋王和裕国公的光,有幸能去行宫居住。
刚下马车,借着蒙蒙夜色下,江娴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忍不住唤道:“问春!”
段问春前些日子才从禹州被接回来。
她一回府,靠着收集的证据揭露了嫡母嫡姐对她使的手段,段侍郎将那二人关了禁闭,直到这次祈福大典才放出来。
段问春心情极好,她欢快地跑到江娴身边,“娴姐姐!我想你肯定也在,果然碰上啦。”
江娴柔声笑问:“许久不见,近来如何?”
“还好。”段问春灿烂地笑了一下。
嫡姐嫡母不肯与她安生,要说好,又能好到哪儿去。不过她天性乐观,即便遭遇苦难,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而且,被罚去禹州的庄子并非一件坏事,她认识了一位极为英俊的贵公子……
江娴道:“你住寺庙我住行宫,隔得不远,有空可以一起游览玄清山。”
段问春点点头,规划了一下,“太庙大典要举行七天,除了第一日上午举行祭祀会耗时久些,其他时候都有闲暇呢。听说罗汉寺的僧人在后山种了一片菊花,有墨牡丹、玉翎管、瑶台玉凤、绿水秋波……品种极多。快到花期,估摸开了不少,我们可以一起去赏花。”
祈福活动不会让文武百官一直跪在太庙里,显庆帝一把年纪也折腾不起。
除了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中间五日都只是上午下午各念一个时辰祷词。
段问春盛情相邀,江娴欣然同意。
二人正说着话,耳畔忽然响起秦衍风的声音。许是夜风寒凉,他的音色特透着一点冰冷,“叶荷萱,你在和她说什么?”
秦衍风方才正跟秦随星一起搬随行的箱子,回过头,发现段问春竟然在和叶荷萱相谈甚欢。
上一世叶荷萱怎么对段问春的,他记忆犹新。
虽然这一世叶荷萱改变太多,但秦衍风还是有些担忧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江娴没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仍柔和地微笑,“我和问春约好了过两日一起去后山赏菊。”
段问春对江娴的夫君一视同仁,热络道:“秦大公子,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和姐姐一起来玩。”
秦衍风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段问春主动相邀,忧的是他是作为江娴的挂件顺便捎上。
而江娴内心也很复杂。
按理说这个时候秦衍风应该对段问春情根深种了,可上次迎夏宴被她搅合,不知道秦衍风如今对段问春到底是什么态度。
和秦衍风相处这么久,江娴早已将他视作江月的替代,处处关照。
她预知秦衍风的感情注定无疾而终,为了他今后好受一些,她私心里希望他不要偏执地喜欢段问春。
“我夫君他嘴馋,路上总想吃东西,我怕他走一半路程就闹着回来。”
江娴犹犹豫豫地开口。
或许,阻扰秦衍风和段问春相处,算是对他好吧?
段问春惊讶地扫了眼秦衍风,随即又颔了颔首,“对哦,我记得你夫君他特别喜欢吃糖炒栗子。上次他走丢了,姐姐给他喂了一嘴栗子才哄住呢!”
“现在不好将就他。栗子不爱吃,爱吃些蜜饯橘子裹衣花生。”
“姐姐实在心好,大公子都这样了,你还不离不弃。”
“瞧着怪可怜,总得有人来照顾……”
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秦衍风脸色越来越黑,明明满腹经纶,此时也无法反驳。
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料到暗中有人悄悄观察。
刘甯和他的心腹曾述站在荒草丛生的角落里,隐蔽了身影。
曾述低声提醒,“殿下,是段姑娘,你要过去找她叙叙话吗?”自从禹州一别,两人暌违许久了。
刘甯一摆手,“先不急。”
他眯起狭长的凤眼,冷冷睇视秦衍风,“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真面目。”
曾述知道主子在想什么,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刘甯怀疑秦衍风是二皇子背后的高人。
曾述蔑向秦衍风。
他站在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中间,却面无表情像个木瓜。
曾述叹气摇摇头,“你看他,眼神呆滞,行动迟缓,着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凡事不能看表象。”刘甯挑眉,“后天的计划布置好了没有?”
曾述躬身道:“殿下放心,万无一失。”
“那就好。”
刘甯勾了勾嘴角,又望了眼秦衍风的方向,拂袖转身离去。
第八十一章 大典
秦衍风没想到自己黑脸被当成了呆子。
段问春和江娴又说了几句话,便挥了挥手,去找段侍郎去了。
晋王和显庆帝两兄弟秉烛夜谈,而裕国公府一行人入住行宫偏殿。
这次来太庙的皇亲贵胄很多,行宫房间数量紧张,江娴和秦衍风分到了最狭窄的一间。而翠浓等下人,要么被安排值夜睡门外,要么让去后院通铺挤一挤。
江娴肯定是舍不得翠浓站在门外的,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去通铺休息。
颠簸了一天,人又累又乏。江娴身体本来就不好,简单洗漱之后便想上床躺着,却发现这里的床铺还没有府里的拔步床一半大。
她咳嗽了两声,叹气:“这怎么睡?”
松竹院的千工拔步床能平躺五六个人,她和秦衍风一个睡里一个睡外,中间隔着被褥,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但行宫的床太窄了。
她把秦衍风当做江月,可毕竟不是真的江月,挤在一起不像话。
恰时,秦衍风洗漱完毕,携一身皂角清香推门而入。
他目光环视了一圈,见江娴抱着枕头傻站在床前,不自觉皱了皱眉。
江娴抿了抿嘴唇,主动提议道:“秦衍风,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
房门大开,夜风一股儿一股儿地灌涌进来,带着初秋夜晚露水的潮湿气息,令江娴遍体生凉,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衍风连忙掩门。
夜风被关在屋外,屋内立时静谧。
烛火在绛纱灯罩里散发着幽幽微光。
江娴不说二话,半跪在地上默默铺被褥。刚把四方的枕头放上去,就被秦衍风强横地一把夺过,占领了地铺,“我睡这里。”
他声线冷冰冰的。
江娴还以为他在闹脾气,细声哄道:“乖了,你去床上睡,地上又硬又凉。”
秦衍风紧紧盯着她澄澈的眼眸。
既然知道地上又硬又凉,为什么还要抢着睡?
把上一世虐待殴打他的脾气拿出啊!
秦衍风讨厌叶荷萱的嚣张跋扈,可如今,他更讨厌她的体贴。
前者可以让他怨恨复仇,后者他根本无力招架。她的每一句关怀,都是温柔刀,刀刀要他的命。
他明知不能相信她,却还是步步退让了。
秦衍风极为烦躁。
“我就睡这里,你别再说了!”他语气猛然重了许多。
江娴吓了一跳。
“那……那好吧。”
她愣愣地站起身,不好再劝,手脚并用地爬上床。
隔了少顷,江娴实在过意不去独占小床,身子往墙壁上贴了贴,空出身前一小块位置,轻轻地说:“秦衍风,要是半夜冷了,你……你睡我旁边吧。”
黑暗里。
秦衍风心头淌过一阵暖流。
他漠然不语,翻身背对江娴,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那盏明明灭灭的油灯,彻夜未眠。
次日,是祈福大典的第一日,也是隆重的开始。
行宫床不软,江娴顾念着秦衍风,整晚睡在很小的一块地方保持姿势,以至于醒来时浑身腰酸背痛。
秦衍风身强力健,哪怕熬了一夜,看起来仍神采飞扬英俊逼人。
玄清山气温低,江娴病体敏感,从醒来就开始断断续续咳嗽。秦衍风又给了她一颗淡绿药丸,江娴服下之后,才渐渐舒坦。
卯时二刻,显庆帝身着九龙冕服,率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步行前往山顶的太庙,举行祈福祭祀。
绕过树木山壁,远远看见一片重檐庑殿。台阶是汉白玉打造,广场四周围石护栏上雕刻着各种瑞兽,梁栋饰金富丽堂皇,所用材料皆是名贵的金丝楠木。广场正中央,摆设着一张金漆雕龙雕凤的神座香案,案上放着瓜果供品铜炉及一只现杀的白山羊。
随着礼部官员的一声“吉时到”,祈福大典正式开始。
一时间钟鼓齐鸣韶音流转,几十名男男女女身穿鲜艳的服饰,共跳佾舞。经过作乐迎神、上香酹酒,读完祝文后,显庆帝按照步骤训谕群臣。
这是最繁缛冗长的一个环节。
江娴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跪在后面听得昏昏欲睡。好几次差些倒地上,多亏被旁边的秦衍风搀扶了一把。
又过了一个时辰,在九下铜钟的声响中,江娴终于听见了“结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