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白净的绿衣少女从轿子里下来，打量了江娴一眼，细声问：“便是你拥有幻彩丝来源？”
江娴看少女态度还算好，“嗯”了一声，“是我。”
她这些时日在县城和各地城镇推销，有需要的绣娘，都会注意到她。
江娴正猜测这绿衣少女是哪个镇的绣娘，对方脆生生开口了，“你的绣线都卖给谁了？”
江娴道：“只预定了两户人家。”
她价格卖得贵，许多绣娘心动，但她们是普通人家，花大价钱买一卷线，好多都舍不得。
“不要卖给她们了，你的丝线，以后就卖给我家主子。”
“什么？”
“我家主子，把你的绣线全包了。”
江娴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找到了财大气粗的主儿。
她压下激动和欣喜，找了个僻静处，与绿衣少女详谈。
绿衣少女知道丝线是十里村独有的东西，态度愈发随和。她认真地道：“我家主子昨日路过，瞧见你的丝线颜色瑰丽，便想买下。但她不是一般的绣娘，她用的东西，最好是独一无二的。”
江娴了然。
她故意蹙眉，“姑娘，可是我这丝线单卷的价格很高……而且之前两户我已经收了定金，再退给人家说不卖，恐怕失了道义……”
后两句是真的。
这样毁约有自砸招牌的风险，江娴不确定对方给的价格合不合适。
绿衣少女倒是爽快，掏出一张银票，往江娴怀里一塞，“这是我家主子五十卷丝线的价格。”
江娴展开银票一看，待看清数字，差些眼珠子都从眶里掉出来。
“五十两？！”
她没看错吧？就算白白中奖也不能中这么多啊！
“嫌少？”绿衣少女冷哼一声，“放心，只要我家主子这次赢得飞针会魁首，自然对你重重有赏。”
飞针会乃大元朝五年一度的绣娘大会，由朝廷亲自督察。获胜者不仅能获得赫赫名声、还有百两黄金、皇家御绣的匾额。
绿衣少女显然不觉得五十两银子算多。
贫富差距就是这么大。穷人节衣缩食一年的开销，还比不得富贵人一顿饭的价钱。绿衣少女的主子说了，哪怕十两银子一卷丝线，都必须买下！江娴没有狮子大开口，绿衣少女对她印象不错。
江娴暗暗猜测，绿衣少女的主子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她好奇多嘴问：“你家主子住在这边吗？”
“我家主子长居博州。”
绿衣少女怕江娴不清楚，还高傲地透露了一句，“她乃第一刺绣大师林娘子的亲传弟子。”
“……失敬，失敬。”
江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林娘子是谁，貌似是《庶女为后》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一卷丝线一两银子。
这么高的出价，比起四处推销，江娴更愿意供货给一个人。她没有全国连锁做大做强的野心，她的初衷一直都是挣钱，给孟阿婆改善生活。
第三百零七章 购买
五十两，在这个穷苦的山村，无异于是天文数字，完全够用。
江娴将此事告诉孟阿婆，孟阿婆也非常高兴。
一老一少用这笔钱购买了五十卷上等丝线，采集凰柏果，开始生产第一笔订单。五十卷丝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江娴和孟阿婆紧赶慢赶，在三天之内全部搞定。
按照上次留下的地址，江娴和孟阿婆一起过去送货。绿衣少女确认无误后，随手赏了她们一吊钱，带着幻彩丝线满意离开。
江娴和孟阿婆也很满意。
江娴反反复复地看着手里银票
江娴道：“阿婆，只要留住这个大客户，我们就不愁吃穿了！”
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在乡学任教。
孟阿婆微微一笑，“小娴，你是个有福的。”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成，除了想法和努力，还有最难得到的运气。
江娴这下有点小钱，心情极好，拽着许久没去镇上闲逛的孟阿婆一起溜达。
她问孟阿婆想不想搬去镇上住，孟阿婆一直摇头。江娴也很喜欢山清水秀的十里湾，两人决定将茅屋翻新就行。
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江娴还觉不够。
当晚，她在客栈画了一张自己的设计的摇椅，次日交给木匠，希望能做出同款。
孟阿婆扫了眼她画的摇椅，啧啧称奇，直呼没有见过这样栩栩如生的画工。
江娴不会用毛笔，是在客栈厨房里捡了截炭枝画的简单素描，孟阿婆自然没有见过。她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岔开话题说：“那摇椅才是好东西。等做好放在院子里，阿婆你肯定喜欢。”
语毕，江娴给孟阿婆描述她构思的摇椅设计。
能舒服地躺着，谁还要坐硬邦邦的木头板凳？
这摇椅后背能调整高低，右边扶手有一排匣子，可以放她喜欢的话本《侠行记》。左边有木制的托盘，放蜜饯水果糖炒栗子，想吃随手就拿……
江娴越想越期待。
她和孟阿婆在镇上转来转去，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最后江娴斥资三两巨款，带上一匹活泼的小毛驴，套上板车，与孟阿婆满载而归。
回程路上，江娴闲得无聊。
干脆拿起剩下的丝线，尝试在绷子上刺绣。
驴车颠簸，江娴对刺绣一窍不通，歪歪扭扭绣了个自己的名字，让孟阿婆瞧见，一顿好笑，“小娴如此聪慧，怎么不擅女红呢？”
江娴将绣了自己名字的碎布往怀里一塞，不好意思地抿着起嘴唇，暗暗发誓，再也不碰针线这些玩意儿了。
回到十里湾，江娴把凰柏树认真保护起来。
得知山头可以承包，江娴在方暄的牵线下，用八两银子包下了整座彩霞山。
江娴为了邻里关系和睦，她大度地告诉村民，要砍樵打猎皆随意。虽然彩霞山被她承包，但仍然属于所有人。
江娴此举，果然引得众人夸赞。
不到半个月，江娴收到绿衣少女的消息。上次五十卷丝线用完了，她的主子要再次购买。
第三百零八章 邀约
不知道绿衣少女的主子是何方神圣，这次对丝线的需求量非常大。
第二笔订单直接增加到一千卷。
时间紧迫，江娴和孟阿婆两个肯定忙不过来。她将此事告诉方暄，找来村里贫困老实的村妇一起染丝，开出丰厚的工钱。
方暄对江娴格外关注，知道她现在将染丝线当做营生。
他希望江娴越来越好，于是不太赞同她此事。
“你将丝线染色的法子让旁人知道，旁人压低价格，抢了你销路怎么办？”
江娴并不烦恼。
第一桶金她和孟阿婆已经够用。彩霞山是她承包的，凰柏果的源头捏在她手上，再怎么抢客户都逃不过她这一环。
“我从来都没有私藏这个染丝的念头。”江娴微微一笑，“你是十里湾的人，应该知道村里贫穷，如果染丝能让大家共同富裕，何乐而不为呢？”
江娴的豁达，令方暄暗暗羞愧。
他立刻帮江娴选来合适的村民，孟阿婆手把手教学之后，开始匆忙染丝。
赶在约定日前前两日，江娴用驴车将一千卷幻彩丝交付。
绿衣少女验货之后，依照一卷一两银子的高价，大方结款一千两。
江娴拿着如此大额的银票，云里雾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买了包糖炒栗子，一边吃，一边缓和震撼的情绪。
一千两银子，这可是笔巨款，除开要给村民帮忙染丝的工钱，她还剩九百八十多两。有这些钱，哪怕只是一锤子买卖，她都衣食无忧了。
激动的心情平复后，江娴冷静下来。
凰柏果这几个月正是收成的旺季，等入冬后，就无法再提供染色丝。这种应季的东西，价格昂贵点是应该的。目前，只有绿衣少女的主子需要染色丝，一旦她不需要了，江娴还得寻找新的客户。这么财大气粗给钱爽快的客户可遇不可求，一定得想办法想把客户留住。
凰柏果成了摇钱树。
江娴在乡学任教的同时，偶尔也会带着孩子们去山上给凰柏树捉虫除草，每次都给十五文。孩子们非常高兴，玩玩闹闹还能挣钱，简直是掉馅饼儿的好事。
愉快合作过两次后，绿衣少女继续按照主子的意思，在江娴这里订购当季的丝线，但是有个要求，希望价格再低一些。
江娴深思熟虑，为了留住这个大客户，主动把丝线价格压低了四成。
显然绿衣少女对江娴的大方态度十分满意，她这次没有说要多少丝线，只说越多越好，按来货数量结算。
这样一来，江娴雇佣的村妇就忙不过来了，在江娴的介绍下，十里湾大部分人都开始做起了染丝的行当。散户将丝线做好，存满十卷卖给江娴，江娴做好品控再汇总给绿衣少女。为了满足丝线的需求，蚕娘也多了起来，在凰柏果盛产的季节，以十里湾为圆心的村民，一片热火朝天。
季节已入盛夏。
江娴靠着这一个客户，赚的盆满钵满，连带着十里湾也成了富裕的山村。
她一直好奇绿衣少女主子的身份，本想着等合作熟悉了再斗胆去了解，却不料这一日，对方主动邀约。
第三百零九章 女商
邀约的地点在禹州粟县的酒楼。
江娴从十里湾提前两日过去，可算没在午饭前迟到。
她提裙匆匆上酒楼，推开二楼临街的雅间房门，看到了一道婀娜的背影。
米色的对襟襦裙，面料一看就价值不菲，更令人瞠目的是，她那件大袖上的绣花。不知用了多少卷的幻彩丝线，织就成美轮美奂的海星鱼蚌图案。江娴对刺绣一窍不通，但这衣衫上的刺绣，耀眼夺目，让人完全被吸引，举手投足间，仿佛看到了袖口无垠的蓝色大海和紫色的珠蚌交相辉映。
“你就是江老板？请坐。”
身着华美衣裙的女子转过头来，面容姣好，透着一种凌厉的美。
江娴还是头次见得这样气场强大的人。
她微微颔首，顺势坐在饭桌另一侧，笑道：“阁下便是灵姑娘的主子？”
女子斟一杯茶，递给江娴，道：“我姓段，闺名堇秋。”
“……咳咳，咳咳。”
江娴刚喝茶就被呛到了。
她弯腰咳嗽，内心惊疑不定：段堇秋？《庶女为后》里的恶毒女配？
难道同名同姓搞错了？按照剧情，她应该在跟段问春宅斗啊！
江娴红着一张脸，羞窘地道歉，“刚才喝茶喝急了，不小心呛到。段姑娘，让你见笑。”
段堇秋不以为意。
寒暄两句，她直入主题：“江老板，对于你们村的情况，小灵已经同我说了。今日我亲自前来，便是希望你能和我签订一份契约。”
“什么契约？”
“十里湾的幻彩丝，只能卖给我段堇秋。”
江娴沉吟片刻，问出她心头最大的疑虑，“段姑娘，你不是普通绣娘，我想知道，你买这么幻彩丝难道是想自己开丝线铺子？”
段堇秋事到如今不再隐瞒。
她随手一指街道外面，“毛遂布庄、毛遂成衣铺，都是我的产业。”段堇秋颇为自傲地抬起下颌，“全是我一个人的。”
不是段侍郎，不是段问春，是她靠着一身刺绣绝技和精明的商业头脑，点点攒下来的属于自己的金钱王国。
林娘子死后，将家财悉数给了段堇秋这个最有天赋的亲传弟子。段堇秋靠着母亲和林娘子的遗产，在京城艰难地开了第一家布庄。她喜欢这行，有林娘子亲传弟子的名声，来找她刺绣的人越来越多，段堇秋越来越有钱。
为了筹备飞针会，她让丫鬟四处搜罗新颖漂亮的丝线和布匹。丫鬟顺路回禹州探亲，正好遇到兜售幻彩丝的江娴，一拍即合。
段堇秋拥有天下第一的刺绣技巧，加上江娴提供的幻彩丝，绣出来的东西巧夺天工完美无疵。她命绣娘将这图案绣在衣裳、鞋面、被褥、荷包等等地方，只在毛遂成衣铺售卖，一时风靡京城，幻彩丝的绣品也成了段堇秋的招牌。而她本人亲自刺绣的一套衣裳，皇亲贵胄趋之若鹜，千金难求。
说起来，前不久那位大周的皇后还在她这儿买了身凤凰红的广袖奢华宫装。
段堇秋故意把价格往高了说，一套衣裳三千两——黄金。
这样的天价让人望而生畏，偏偏刘甯一国之君，为博红颜一笑，挥金如土。
第三百一十章 相似
比起这些皇亲贵胄，江娴一两银子的丝线，段堇秋一点儿也不觉得贵。
在得知江娴主动压低丝线价格后，段堇秋心生好感，准备和她长期合作。
江娴丝线只卖段堇秋，段堇秋只收江娴的丝线。
互惠互利，合作双赢。
江娴在知道段堇秋是毛遂布庄的老板后，诧异至极。
她的产业开的到处都是。江娴以为背后的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没想到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江娴登时将段堇秋夸赞了一通。
段堇秋闻言，笑睨道：“小灵跟我说江老板人美嘴甜，今儿个我可算信了。”
饭菜上桌，段堇秋和江娴边说边聊。
江娴态度真诚端正，不卑不亢，说话也温言细语的十分动听。段堇秋人越精明，越喜欢和江娴这样的人相处，一顿饭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末了，江娴放下盛满桂花酒酒杯，好奇地问道：“段姑娘很喜欢毛遂吗？”
不然怎么会用这样的名字做招牌？
桂花酒不醉人，喝起来香甜回甘。段堇秋贪杯了，双颊酡红，喃喃道：“用这样的名字，只是为了纪念一个朋友。”她看着手中的竹筷，陷入回忆，“我从前哪敢去想什么开布庄……学刺绣？盖因我那朋友，劝我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段堇秋在遇见那个人之前，在小小的宅院里勾心斗角，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充满算计；在遇见那个人之后，人生豁然开朗。
“她跟我说，嫁人并非目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要我毛遂自荐，勇敢迈出第一步，向林娘子拜师。”
“……”
段堇秋不知怎么地，想起那个女子，有些哽咽。她放下筷子，朝江娴笑了起来，泪眼朦朦，“现在我知道了，我那朋友果然没骗我。每天在家数钱，真的很快乐！”
她有今日的成就，那个被鬼俯身的“叶荷萱”功不可没。
她感谢“叶荷萱”，除开清明中元烧纸，更是用这句有意义的成语立了招牌。她希望有朝一日“叶荷萱”能看见，她不仅成为了誉满天下的刺绣大师，还是大元朝最有钱的女富豪。
江娴为段堇秋和她的朋友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