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鹭希望时间过的慢点、再慢点，当旭日初升的时候，她还是被岳鹤庭推出了门。
一出门，乔鹭才发现四大护法都在，方骸也在，唯独不见骨玉。
乔鹭不喜欢骨玉，眼不见心不烦，不来更好。
方骸见乔鹭脸色有些苍白，好意提醒：“乔姑娘，你还是回避一天吧？要不我让滕其和梅沙带你离开圣教，在五绝山转转？”
乔鹭瞪了他一眼，道：“我见过他发病反噬的样子，我想到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这……”
白虎拉了拉方骸衣袖，眼睛往乔鹭脖子上的吻痕看。
方骸也看见了。
既然是教主的女人，想来说一说也不会有大碍。
思及此，方骸清咳两声，道：“我也不瞒乔姑娘，教主自幼便修炼玄天无极功，这内功乃是圣教不传绝密，历代教主也没有人能练至五重。但教主刻苦为人又认真，天赋异禀，十六岁那年便突破了第五重。待上了第六重后，才发现无极功也会有反噬，从每半年、到每三个月，再到现在的一个月发作，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就像某种蛊毒一样，种在身体深处，每每发作必得食人肉鲜血，否则必定爆体而亡……”
“住口！”便在此时，一声恼怒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出。
乔鹭扭头一看，骨玉右手拎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囚犯，正朝她怒目而视。
骨玉狠狠剜了一眼乔鹭，冷冰冰的说：“你们跟她说她懂个屁！无知无耻的汉人女子！”
“右坛主也太口无遮拦的些。”方骸觉得乔鹭人挺好的，忍不住指责骨玉。
骨玉冷然挑眉，“我难道像你们一样将她当为教主夫人？做梦！”
乔鹭瞪着她，脸色很不好。
骨玉却反瞪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骂你骂错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无知的善良，教主这几次反噬都没有伤害别人，全是自己承担？你知不知道，他若次次这样下去，身子迟早损坏？但就因为你！教主怕你觉得他残忍，为了努力维持在你眼里的形象，每次都硬生生的扛下来！生生挖开自己的肉，吃自己血，承受的痛苦也是常人无法明白的！”
乔鹭想到岳鹤庭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心，口中钝痛。
但是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也是不对的。乔鹭不觉得自己是圣母，但每个月都要伤害一个人的性命，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便在此时，宫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男人痛苦煎熬的低吼，一字字钻进乔鹭的耳朵里，摩擦剐蹭着她的心。
“让开！”
骨玉听到声音，知道岳鹤庭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拎着手中的囚犯便要扔进宫殿，但下一秒却被乔鹭拦下。
“你干什么？”骨玉柳眉倒竖，“难道你真想让他死在里面？死在玄天无极功的反噬之下！？”
乔鹭定然是不想，但她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人枉死，而且还死的那样惨。即便岳鹤庭留下他的命，乔鹭也无法接受心理的障碍。她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那样残暴残忍，真的无法忍受，那就让她心甘情愿的治疗他的反噬，挽救无辜的人的性命吧！
乔鹭从来不是圣母的人，当她做下这么圣母的决定的时候，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一字字道：“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他死。”
她为帮助他而来，那就让她从一而终吧。
“你们都不要进来。”
说罢，乔鹭转身进了寝宫，反手落锁，干脆极了。
寝宫里阴沉沉的，莫名压抑，乔鹭虽然怕，但是她不得不自己冒险。甚至……打赌。她在赌岳鹤庭在失去心智的情况下是否还对她有情，她在用命赌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寝宫里的东西已经东倒西歪，鎏金的墙壁上划刻出深深的手指指痕，地上还有斑驳的血。乔鹭迈开腿，轻轻往里走，走到内室外，正好看见岳鹤庭赤裸着上身，准备抠下自己腰间的肉。
“不可以！”乔鹭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新旧伤，心痛的无以复加。
失去心神的岳鹤庭闻言，猛然抬头，瞳孔竟是一片血红。他歪了歪头，身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耸动了一下肩膀，随着咔啦啦的骨骼交错声，他放过残虐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朝乔鹭走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寝宫，乔鹭第一次真切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赤裸着上身，双手十指血迹斑斑，瞳孔血红，皮肤却苍白的可怕，甚至可以看到凸起的青色血管……他的长相依然俊美，只是配合那无神残忍的眼，整个人都仿佛是被邪恶的灵魂操控。
乔鹭忍不住退后，退后……最后抵在墙上，无路可退。
她正准备说话，试试岳鹤庭还有没有意识，然而下一秒，乔鹭的脖子就被对方使劲掐住，按在墙上。
乔鹭顿时憋的满面通红，无法呼吸和吞咽，她双手使劲拍打岳鹤庭的手，然而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乔鹭只觉得自己双脚渐渐离地，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她使劲掐岳鹤庭的虎口，拼命的嘶声哀求：“……鹤庭……不要……”
她近距离的看岳鹤庭，一晃眼，发现他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竟然游动起来，一时间，乔鹭也忘了自己正在遭受折磨，瞪大了眼睛。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那“血管”真的在动！细细的、三寸长左右，在岳鹤庭靠近胸口位置的皮肤下游移……
天啊！那是什么鬼虫子！
然而乔鹭根本没有细想的机会，因为窒息和压迫感，她眼里冒出泪花，她努力看着岳鹤庭的瞳孔，痛苦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鹤庭……鹤庭……”
眼泪顺着脸颊，流过腮边，啪啪嗒嗒的滴落在岳鹤庭的手背上。
而此时的岳鹤庭仿佛有所感触，手下的力道松了一些。他垂眸，似乎在思考手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乔鹭趁机大口大口的呼吸，握着他的手，凄声道：“鹤庭，我是乔鹭……我是乔鹭！”
岳鹤庭抬起赤红的眸，凝视着乔鹭梨花带雨的面庞，半晌，才呆呆的重复了一句：“乔鹭……小鹭……”下一刻，他便松开桎梏的手。
乔鹭劫后余生，见他竟然放过了自己，顿时又喜又悲，情不自禁的抱住他，边落泪边点头：“是我！是我！今后你每次发作我都陪着你，你不要伤害别人，更不要伤害自己！”
因为，她舍不得。
第七十九章 魔教教主（21）
岳鹤庭没有伤害乔鹭，乔鹭便大胆的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靠在墙角，就那样的静静地抱在一起。乔鹭一手握着他伤痕累累的右手，一手轻轻的拍他的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
他的眼睛仍然赤红，乔鹭不敢掉以轻心，她轻轻的缓缓岳鹤庭的名字，轻轻的抚摸他的脊背，轻轻捋顺他的头发……动作温柔极了。
寝殿里的安神香漂浮在各个角落，连带着乔鹭，也陷入梦乡。
岳鹤庭仿佛在做梦，梦里是他的仇人，有个声音命令他食其肉喝其血，他不能宽恕他的仇人，永远不能。于是他疯狂的撕咬，破坏，他不要那些恶人出现，他更要为死去的父母报仇！直到，耳畔有个温柔的声音唤他“鹤庭”，丝丝絮絮，柔软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于是他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躺在乔鹭的怀中。
岳鹤庭身子微微一僵，但是他没有立刻抽离这个怀抱，相反，他觉得很舒服，很惬意，于是“恬不知耻”的继续粘在乔鹭的怀中。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乔鹭高耸的胸脯，微微敞开的衣襟显露出一片雪白柔嫩的肌肤。
岳鹤庭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
乔鹭很敏感，于是下一秒她便悠悠转醒，看见岳鹤庭好端端的在她面前，她立刻扬起笑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教主你总算醒啦！”
岳鹤庭撇过脸，掩饰脸颊上一闪而过的绯红，他坐直身子，微微低头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乔鹭看了看他身上，没有缺胳膊断腿儿，也没有少一块肉，这才拍了拍心口，给他解释。她还没说完，岳鹤庭却皱眉呵斥道：“我不是吩咐你不准进来吗？要不是我尚且有一丝丝神智，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我知道！”
乔鹭瞪大眼睛，有些不服气，“从踏进这个门开始，我便没想活着出去。我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残害自己！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我便来了。”
“你——”岳鹤庭见她挺起胸膛，还觉得自己有理似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却是担心。
他正色道：“你以后不许再这样。”
乔鹭却反驳道：“为什么？你看，我陪在你身边，你都没有杀人，也没有吃自己的血肉，你以后每次反噬，我都要陪着你。”
“你太冒险了！”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岳鹤庭顿时无言，他都不知道怎么劝慰这个固执的女子。明明之前还对他千依百顺，一转眼自己脾气却上来了，还是在性命攸关的大事上。
看着他略带挫败的脸，乔鹭有些小小得意。虽然他反噬的时候很可怕，但这人对他好起来，也是好的不得了。
乔鹭见他脸色灰败，于是将他扶在软榻上，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不禁有些疑惑：“教主，玄天无极功为什么会反噬，你知道吗？”
岳鹤庭清咳两声，就着乔鹭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解释道：“玄天无极功是圣教教主才能修炼的一门内功，传闻天下无敌。练到第五重后，我便断断续续开始经历反噬，我现下已经练到第九重。以前我想得是，日后我修炼到第十重功法大乘，这反噬也会消失，但我现在越接近第十重，越觉得反噬加重……”
乔鹭仔细一想，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道：“你方才反噬的时候，我看到你胸口有个虫子一样的东西，在皮肤下游来游去。”
岳鹤庭一怔，“当真？”
“我没有看错。”乔鹭摸了摸疼痛的脖子，“你掐着我的时候，我还凑近了看，绝对不是幻觉。”
岳鹤庭有些愧疚，“小鹭……”
“好啦。”乔鹭刮了下他鼻子，觉得这样很亲昵，但她的语气却很严肃：“我觉得，那虫子也许是蛊虫。而你的反噬，也许不是玄天无极功的反噬，而是中了蛊毒。”
闻言，岳鹤庭微微一拧眉。
他摇头道：“不可能的，最开始反噬的时候，我就让方骸替我仔细看过，并且服用了蛊虫粉。如果是蛊虫，早就该顺着蛊虫粉的吸引离体……”
乔鹭眼珠子一瞪，沉声道：“如果那蛊虫不是一般蛊虫，还会被蛊虫粉吸引么？”
岳鹤庭浑身一僵。
是了，蛊虫粉也有失效的时候，那便是遭遇千百年难得一遇的蛊王。
岳鹤庭抬眼，正好看见乔鹭一脸紧张担忧的神色。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他却莫名心情好转。此时此刻，被人挂念、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种感觉，像是他之前用秘书窥探乔鹭上一世梦境的感觉一样。上一世，她是娇俏的公主，却对身份低微的他无微不至；这一世仍然如此，她喜欢他，爱慕他，所以不计较他的一切。在他经历反噬最恐怖最凄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想着想着，岳鹤庭便忍不住将乔鹭抱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乔鹭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他头发：“在聊正事儿呢，快回答我。”
岳鹤庭“嗯”了一声，道：“如果是蛊王，确实有些棘手。你去把方骸找来，他有办法试出。”
“好！”乔鹭立刻便要出去，手腕一重，却又被岳鹤庭拉住。
乔鹭正想问干什么，就被岳鹤庭拉入怀中，狠狠亲吻她的唇瓣。这一吻来的猝不及防，乔鹭不由惊呆了。
岳鹤庭吻完她的唇，又亲了口他的脸蛋：“小鹭，下次不许以身犯险。”
他还是很介意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实在很莽撞。
乔鹭对于这件事却出乎意料的坚持，她嘟哝道：“我不是以身犯险，我只是想感受你的痛苦。如果你真心喜欢我，那我希望，喜悦，我们一起分享；苦难，我们也共同承担。”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带着鼻音，有些短促。
岳鹤庭心底却很温暖，他紧紧的握住乔鹭的手，舍不得放开。
第八十章 魔教教主（22）
岳鹤庭的反噬，和他体内是否有蛊王有很大的关系。
四护法、左右坛主知道这个消息都十分惊骇，当下由方骸查阅圣教古籍，闭关给岳鹤庭检验。检验起码三日，这段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而且测试方法可能会让岳鹤庭元气大伤。
乔鹭再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
次日，岳鹤庭和方骸开始闭关。乔鹭站在门口十分担忧，旁边骨玉时不时传来的愤恨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一旁的白虎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咳嗽两声，走上前，道：“乔姑娘，你大可放心，这测试蛊王的方法虽然需要三天，但绝对没有性命之忧。方骸的医术更是天下第一，教主便是死了也能救活……”朱雀听他越说乔鹭脸越白，忙不迭插嘴，“呸呸呸，就是我们死了教主也不会死。乔姑娘，到时候教主身体会十分虚弱，不如你去后山采些青雪菇腌来吃，那玩意儿大补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乔鹭，她和骨玉待在一起也不舒服，于是点点头，转身去厨房，背上背篓，往后山采青雪菇了。
这青雪菇只在冬天才生长，生命周期短，朝日开伞、傍晚枯萎，但营养价值非常高。方骸每次用来制药，都要以此物为药引。因为青雪菇脆弱，只能腌制保存，乔鹭带了一罐盐巴，边采边腌。
不知不觉，便到了日落时分。乔鹭看小半筐青雪菇也够吃了，便准备离去。
但她一抬眼，便看到一条熟悉的小路，而这条路所到的地方，正是圣教的禁地牢房。
蓦然往事涌上心头，她想到了凄惨的小灵、崆峒的李掌门、李玉裳，还有那个温文尔雅的武当弟子岳子泽。又是这么久过去了，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呢？
乔鹭一怔。
理智告诉她她该离去，但身体却忍不住往那边走去。
天色擦黑，乔鹭站在了那棵老树跟前。她犹豫了片刻，弯腰扭开圆形鹅卵石，随着轰隆隆声响，露出一条逼仄的楼梯暗道。
乔鹭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下楼，扭动墙上的机关，石门缓缓开启，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里面的情况比上次还要糟糕，许多人因为伤口无法处理，已经奄奄一息。被囚的各大门派，听到动静，几乎都没有人动弹，想来已经哀莫大于心死。
乔鹭走到上次的牢笼跟前，犹豫了一会儿，敲了敲牢笼，轻声道：“大小姐？小灵？”
里面一个脏兮兮的人影微微一动，抬起头来，正是李玉裳。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结痂，牵扯五官扭曲在一起，哪有以前的美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