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裳眼睛一亮,扑在牢笼上,问:“乔鹭!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你有没有钥匙啊?啊?”乔鹭略不自在的后退两步,摇头道:“我没有钥匙……”
“没有你来做什么?”角落里站起一个男子,朝她怒吼,“你就是崆峒派的叛徒!”
是谢如钧。
乔鹭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屁孩儿,现在却觉得有些同情他了。
她默默地转过头,不搭理。
李玉裳看着乔鹭,像看着救命稻草:“乔鹭,我不知道你如今跟魔教是什么关系,但看你穿戴整齐,也无病痛,想来是取得魔教信任了对不对?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武林不能混乱,总得有人主持大局……你知道小灵吗?小灵……小灵死了……你最好的姐妹死了啊!”
这句话仿佛锤子捶打在乔鹭的心口,她一阵钝痛。
小灵于她,只不过是个泛泛之交;但对于这具身体的本身,却是挚友的存在。
乔鹭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李玉裳脸上,定定道:“大小姐,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虽然我只是崆峒一个小厨娘,但江湖道义却不能违背。圣教把你们监禁在此,的确是他们的错,我现在在圣教也不过是个丫鬟……但我会想办法说服教主,让他放你们走!”
“你去说服魔教教主?”谢如钧冷笑一声,“你算哪根葱?你别还没跟魔教教主说上话,人就被打死了!”
谢如钧旁边伸来一只手,拦住他,“如钧兄,乔姑娘也是一片好意。”
声音十分温和,乔鹭不由朝岳子泽投去感谢的目光。
谢如钧却不依不挠,关在这地牢暗无天日,他实在是受够了:“你去求那魔教头子放了我们,还不如去求他给我们一个痛快!”话未说完,岳子泽便接口道,“乔姑娘,如钧兄的意思是,怕你被牵连,毕竟那魔教教主脾气古怪,为人狠辣,魔教中人也个个残暴不堪,你也只是魔教的下人……”
谢如钧撇了撇嘴,却是没否认。
这别扭孩子。
乔鹭心里好笑,却还有些感动,正准备说几句,就听外面机关响动,一群黑袍圣教弟子鱼贯而入。
乔鹭大惊失色。
“你是何人?竟敢私闯地牢!”为人刚大喝一声,乔鹭浑身一抖,却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乔鹭转过身,还没答话,那人却“诶”了一声,显然认出她来,态度立刻八十度大转弯:“原来是乔姑娘啊,好端端的你不去陪着教主,怎的来这脏兮兮臭烘烘的地儿?”
他一说话,乔鹭也认出来了,这是朱雀的一个手下,名叫泽部。
她强颜欢笑,胡乱说着:“教主在闭关,方骸让我采些青雪菇回去,给他补补身子,结果迷路了,误打误撞来了这里……”
泽部嘿嘿一笑,走上前来,态度恭顺:“原来如此。上次乔姑娘也迷路了吧?说起来上次乔姑娘你迷路,可把我们折腾惨了,教主大发雷霆,说找不到你我们通通没好果子吃!他自己都急的如热锅蚂蚁,朱雀护法去劝他,还被他呵了一顿。”
乔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这些事儿他倒没跟我说过。”
“那是。”泽部笑道,“教主怎么舍得让乔姑娘担心呢。”两人又闲扯几句,乔鹭便借故要走,泽部立刻大手一挥,安排两个弟子,吩咐道:“好好护送乔姑娘下山,如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乔鹭朝他感激一点头,又看了眼谢如钧李玉裳等人,不去探究他们复杂的目光,一低头匆匆离去。
待她离开,谢如钧才低声道:“看她样子,似乎不是丫鬟那么简单,和魔教教主关系好着呢!”
岳子泽看着乔鹭背影,神色如火明明灭灭,不发一语。
第八十一章 魔教教主(23)
今天是岳鹤庭出关的日子。
乔鹭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披着厚厚的绣兰花云纹边的斗篷,捧着食盒,站在寝殿门外。
临近年关,白雪纷纷扬扬,她目光追随着一片片落雪,脑海里回想到自己读高中的冬天。那个冬天,她所在的城市也下起了雪,她不能离开学校,父母便骑着车给她送热腾腾的腊八粥,结果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那个冬天乔鹭永远不会忘。她成了孤儿,成了没有父母的人。
每年下雪,乔鹭都会去墓园扫墓,但今年怕是不行了……回想这二十几年,她的遭遇真是可悲又离奇啊。等帮助这“十世善人”的任务结束,她一定要将一切忘怀,好好回去扫墓,好好工作,好好走完一生。
心思正飘忽着,门却“吱呀”一声推开,四大护法忙道:“坛主,教主怎么样了?”
乔鹭立刻回神,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没有完。
她走上前,端出一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青雪菇汤,递给疲惫的方骸:“喝一碗吧。”
方骸也不客气,端过碗咕噜噜一饮而尽,看样子也是累惨了。
“教主尚在昏迷。”他擦了擦嘴,凝神道:“乔姑娘,你没猜错,教主体内的确是只蛊王,还是万蛊之王,神魂蛊虫!”
乔鹭和众护法都是一惊,反问:“那个传说中的神魂蛊虫?可以迷失人的心智,操控人的行为?那教主他有没有事?”方骸摆摆手,“你们也别担心,教主体内乃是一对,母子蛊虫都在,每月的反噬正是因为蛊虫忍受不了玄天无极功的功力而产生的暴动。他们想要离开教主的身体,但做不到,于是左右互搏又迷幻神智,饮血吃肉才能让神魂蛊虫暂时安定,久而久之,教主变成那副样子。”
远处的骨玉急急忙忙的跑来,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一把撞开乔鹭,问:“那蛊虫取出来了吗?”
乔鹭一时间站立不稳,“啊哟”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但她护紧了手中食盒,生怕熬了一天一夜的青雪菇汤洒掉,可怜自己膝盖被磕破了皮。
朱雀将乔鹭扶起,方骸正欲指责骨玉,却见乔鹭拍了拍裙子上的雪花,问:“是啊,蛊虫取出来了吗?”
骨玉看了她一眼,哼了哼。
方骸点头:“不必担心,我用秘法将母子蛊虫都引了出来,关在木盒里。教主元气大伤,可能要恢复一段时间。”
乔鹭心神大定,拍了拍胸口:“那就好,他没事就好。身子不好可以补,我厨艺精湛着,药膳也做的好吃。”想到上一世他病歪歪的,全靠自己呢。
骨玉冷哼一声:“不入流的汉人女子。”
乔鹭懒得跟她争辩,然而下一秒,寝殿中却传来一声呵斥:“骨玉,你太放肆了!”
寝殿外的人都是一惊:“教主?!”
方骸问:“教主,你醒了?”
里面的岳鹤庭低低的“嗯”了一声:“我已无大碍。”顿了顿,他又冷漠道,“骨玉,从今以后,没我命令你不许再进入砦月宫!”
砦月宫便是教主所在的地方,不管是起居、练功、还是吃饭、生活。
骨玉脸色煞白,她不甘心!一看周围朱雀等人的表情,晦涩的很,她积攒已久的怒火顿时爆发:“凭什么!教主,我自打几岁便跟着你!你看着我长大,你教我武功,你还封我为坛主掌管偌大的圣教!可是你和这个汉人女子,才认识多久呢?才见过几次呢?你为什么事事都要维护她?还是说她给你喂了什么蛊虫!”
方骸呵斥道:“骨玉,你怎能如此跟教主讲话!”
骨玉表情狰狞,看着方骸手里还端着青雪菇汤的碗,顿时冷笑一声,指着方骸众人,道:“好啊!你们都相帮她,都为她说话,她算什么东西?只是圣教的一个烧火做饭端茶递水的下人!我今日身为坛主,我要杀一个下人,你们谁敢替她说话!”话音甫落,“铿锵”一声,骨玉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凛冽,带着嫉妒与不甘的杀意!
乔鹭大惊失色,退后两步,还没说话,就见寝殿大门打开,穿着黑袍一脸苍白的教主大人站在那里,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骨玉。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动手,他就敢杀。
骨玉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冰冷的眼神,冷到似乎一盆冰水兜头倒下,连呼吸都是寒凉的。
但她无比了解那眼神的意思。
教主很愤怒,他想杀了她。
“当啷——”
弯刀落地,骨玉泪流满面,她心痛,更多的却是不甘,骨玉质问道:“教主!她只是一个低贱的汉人,一个低贱的侍女、厨娘!你竟然为了她,想要杀我?!”
岳鹤庭深吸一口气,眼神淡漠极了,可投向乔鹭的时候,又微微一亮。
三日未见而已,他却觉得她又漂亮了些。粉色的长裙,淡色的斗篷,挽着雕花的食盒,身后是茫茫白雪,艳丽不失娇美。
比他记忆中的更美。
岳鹤庭朝乔鹭招了招手,乔鹭一溜烟走到他身侧,摸了摸他的手,问:“太凉了,你把汤喝了,回床上歇着吧。”
“不急。”
乔鹭正要抽手,却被岳鹤庭反手握在掌心,仿佛是在宣告所有权。
大庭广众下,乔鹭有些不好意思。
岳鹤庭却怡然的很,他清咳一声,道:“既然骨玉你都这样说了,择日不如撞日,传令下去,从今日起,乔鹭便是圣教的教主夫人!谁敢对她不敬,便是对本座不敬!”
乔鹭一惊,扭头看他,却见他高挺的鼻梁侧,眼眸带着微不可查的喜悦。
骨玉忍不住踉跄,目光在岳鹤庭坚定郑重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眼粉面桃腮的乔鹭,两人牵手站在一起,仿佛是天生一对的璧人。莫名其妙的和谐,和谐到仿佛他们本就是一对。
骨玉爱慕岳鹤庭,但却没有爱到骨子里。她更不敢反抗,因为她不想让教主真正的恨他。
于是她捂住涕泗横流的面孔,扭头跑开,离这对人远远地。
方骸咳了咳,朝乔鹭恭敬的叫了声:“教主夫人好。”顿时提醒了四护法,也连连套热乎。朱雀更是满脸喜色的说:“属下这便传令下去!还不知教主准备何时操办喜事?”
岳鹤庭微微一笑,“越快越好。”
“属下立刻吩咐管事滕其去办。”白虎也喜气洋洋的走了。
待一群人走光,乔鹭扶着岳鹤庭回寝殿,将青雪菇端给岳鹤庭,柔声道:“喝了便休息吧。”岳鹤庭却没有听话,反而握住她的手腕,问:“小鹭,你难道不喜欢我这个决定?”
他并没有觉得乔鹭有多欢喜,所以略带失落。
乔鹭忍不住笑了笑,“能和你在一起,怎样都好。”但她神色一淡,垂眸道,“可是……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岳鹤庭一怔,肃容道:“但讲无妨。”
第八十二章 魔教教主(24)
乔鹭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荒唐了。
但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讲出来。她垂下眼帘,忽而拜倒在地,恭敬的说道:“教主,你应该知道,我此前乃是崆峒派门下,数年来,崆峒李掌门还有大小姐、丫鬟弟子,都对我十分优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我知道几大门派围攻圣教,却都被教主你所俘获,关押在后山的地牢,这么多日,死伤不知多少……所以我斗胆……”
“小鹭。”岳鹤庭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丝寒凉不悦,“你太恃宠而骄了。”
乔鹭握紧拳头,心头一酸。
这语气有着生疏和漠然,让她觉得自己其实在他心里与骨玉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的确在恃宠而骄,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
岳鹤庭旋即一撩衣袍,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轻叩扶手,断断续续,神色十分平静。
他慢悠悠道:“你可知道,那些人自诩名门正道,这么多年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少林方丈,去年失手杀害武当一名弟子,却嫁祸给本教坛主方骸;前年,峨眉一女弟子和昆仑派长老私通,怀了孽种,那昆仑派长老始乱终弃,将女弟子杀害,也说是我圣教所为;再说你那崆峒派,说和青城派交好,早些年不知坑了青城派多少次。青城被灭,李老儿说是难过,背地里不知有多高兴!还有武当……”
几大门派,被他一一数落,乔鹭却丝毫不怀疑他所说的真伪。
她咬着唇瓣,没有接话。
岳鹤庭看她神色,问:“你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何要灭青、华山、逍遥三大门派?”
乔鹭一脸茫然。
岳鹤庭起身,将她拉起来,走到内间的佛龛前,香炉后,摆放着一排无名的灵位。乔鹭以前也疑惑,但都没问,没想到今日岳鹤庭会主动告知。
“圣教传统,非教主不能立灵位。”他随手擦了擦一块灵位上的灰尘,“我母亲、兄弟、姐妹……都未曾担任圣教职务,所以我只能给他们一块无名灵位。”
乔鹭没想到岳鹤庭这辈子竟然有这么多的亲人。
可惜现在……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迟疑着问:“难道,他们身死,与那三个门派有关?”
“是。”岳鹤庭毫不迟疑的说,“当年圣教偏安五绝山一隅,鲜少人知。然而这三大门派掌门,却无意发现了此地,并且仗着武功高强,烧杀抢掠,糟蹋杀害了圣教中无数人。我当年才五岁,但却目睹了母亲身死,十三个兄弟姐妹中,只有我存活下来。后来我和父亲便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报仇,以慰藉圣教中人在天之灵。”
乔鹭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感想,但她能预料到那时的岳鹤庭是多么难受和痛苦。
他小小年纪便能有那样的毅力修炼玄天无极功,不是遭遇这样的挫折,又怎会有非比寻常的坚定。
后来的事情,不用岳鹤庭讲述,乔鹭也能猜到。韬光养晦的岳鹤庭,在有绝对的把握时刻,终于出手,灭掉了青城、逍遥、华山,因为行事残暴,江湖中传闻诡异,便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教。再加上后来被各种嫁祸背锅,引发五大门派三大帮会联手攻入五绝山……
乔鹭抬头,目光落在岳鹤庭身上。
他一身黑袍,静静地立在佛龛前,脸庞棱角分明,嘴唇薄削,眸子如幽深漆黑的潭水。驱除蛊虫,让他的身子有些疲惫消瘦,好似没有生息。
乔鹭心中一紧,莫名觉得心疼,她不由自主的上前,揽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脊背上,哽咽道:“那算了。不放了。要杀要刮,全是你做主,我不给他们求情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放不放人还得看教主的意思。即使,想到小灵的死,她会难过;想到被看押的李玉裳、谢如钧、岳子泽,她会内疚;但她更心疼眼前的男人。
何况,她所有的任务都是围绕着这个男人。
旁人的死活,她真的操心不了。
岳鹤庭看着她漆黑的发顶,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抬手摸她脑袋,沉吟道:“假如我杀了牢中那些人,你定然会不太开心吧?”
乔鹭咬牙摇头:“他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这话太自私了。
但岳鹤庭听在耳里十分受用,连带着心情也好多了。
于是他低低笑道:“我明白怎么做,万不会让你为难。”
“啊?怎么做?”乔鹭抬头,眼睛瞪的大大的,这幅样子,看在岳鹤庭眼中别提多可爱诱人。于是他皱了皱眉,捏住乔鹭的下巴,说:“若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你又怎会开心的做教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