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鹤庭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怎么会,你将来可是要做我夫人的。等班师回朝,我会亲自向皇上求一道圣旨,明媒正娶的把你娶入将军府。”
乔鹭故作惊讶的说:“将军,这、这怎么可以?我身份低微,根本不配……”
“小乔。”岳鹤庭打断她,英俊的脸凑近她,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没有什么配不配。难道你不愿意?或是,你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
乔鹭垂下眼,脸已经红了一片。
岳鹤庭低低一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言说道:“我这辈子,别无所求。荣华权势可以通通不要,我只要你。”
乔鹭闻言怔然,她心中又有些难过起来。
这么痴情的人,可她却不能托付一颗真心。于她来说,这里只是幻境,她无法让自己醉生梦死的活着。
她这么努力,用尽浑身解数,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也不允许自己流露真心,乔鹭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可以动情,但不可以深情,从头到尾,都是她与他的十场游戏,十场空欢喜。
乔鹭乖顺的趴在他腿上,目无焦距,轻声问:“鹤庭,你心底还有什么愿望吗?”
“有你便足够。”
岳鹤庭释然了,他不去回想为什么她会一次次的消失,也不去纠结她为何背弃誓言,只要这辈子她留在他身边,便足够。
乔鹭把玩着他布满老茧的宽厚手掌。
看着岳鹤庭那修长匀称的手指,思绪不知怎的,就想到这双手曾经无数次的捧着她的脸,揽着她的腰,与她十指相扣,予她夜夜欢愉……
她心下微微叹息,不知怎的,一低头,柔软的唇便吻上了他的手指。
待做完这个动作,乔鹭自己都有些愕然。
“……小乔。”岳鹤庭轻轻一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主动的亲吻。
乔鹭平复一下情绪,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满目柔情的说:“鹤庭,我有你便也足够了。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说不定根本活不到现在。要不是你,悉心的爱我,照料我,对我如此好……我都不敢想象我现在的遭遇。”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都会对你好。”
乔鹭柔柔一笑:“我也是。”
她将脸贴在岳鹤庭温和的掌心上,双瞳剪水,莹莹的望着他:“那,鹤庭……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岳鹤庭心下一动,捧着她的脸,莞尔:“我发现你很喜欢问我是不是幸福。”
乔鹭惊了惊,随即掩饰般的笑:“哪有,这是我第一次问你呀。”也许是“做贼心虚”,她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小心点!”岳鹤庭无可奈何,忙将她扶在床上,对她宠溺的不像话,“我去看看药膳如何了,你先乖乖睡会儿。”
不等乔鹭说话,便转身离去。
乔鹭看着他的背影,“唉”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得养好身子,再去问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将军与俘虏(10)
越国大败突厥,莫顿首级悬挂边城城墙之上,震慑四方部族。
新任突厥单于立刻向越国示好,签订契约,每年春夏之际亲自前往长安进贡,美酒佳肴,玉石马匹,并献十余名番邦美人。
岳鹤庭也要率麾下众将士凯旋而归,受皇上封赏。
初冬。
天气愈发寒凉。
只要再翻过两座山头,途径思过崖,便是长安境内。
乔鹭舒服的窝在烧了暖壶的马车里,岚岚在旁边给她剥桔子。
“姑娘,这桔子你多吃些,是将军专门买来给你的呢。”
乔鹭闻言尝了一瓣,甘甜多汁,不禁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她心情好,便撩开车帘,看向马车旁边英姿勃勃的男人,朝他眨眼,“这桔子真好吃,谢谢将军。”
岳鹤庭见她喜欢,眉眼不禁带着笑意。随即又关心道:“别出来,外面风大。”
乔鹭吐了吐舌头,缩回马车。
一边的岚岚艳羡道:“姑娘真是好福气。将军大人将姑娘当宝贝似得呵护着,旁人说不得碰不得,您受伤的时候更是眼睛都没合一下,日夜细心照顾。传闻说将军如何凶狠严厉,岚岚可是一点儿也没发觉。”
乔鹭听她这般说,也忍不住嘴边扬起甜蜜的笑:“你看他把莫顿的人头挂城墙上,眼珠都挖了,当真一点儿也不怕?”
岚岚想起那血淋淋的脑袋,顿时捂着嘴巴不说了。
半晌,她才小声说:“反正姑娘是入了将军的心,日后说不定我还要唤姑娘一句夫人哩。”
乔鹭只笑笑。
思过崖。
道路逼仄,关隘险要。
空中飞过一只秃鹫,传来刺耳的鸣叫。
岳鹤庭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山谷两侧滚落乱石,顿时瞳孔一缩,振臂高呼:“有埋伏,大家小心!”
话音甫落,但见滚滚乱世之下,还有十几名黑衣人顺势而下,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手持弯刀,冲入军队之中。岳鹤庭一声令下,大家早有防备,顿时抽出兵器,与之搏斗。
“怎么回事!”
马车突然停下,外面刀剑金戈声“叮叮当当”,乔鹭扶着车厢,大惊失色。
“姑娘,你在车里坐好,我出去看看。”岚岚翻下马车,定睛一看,顿时惊叫:“有、有刺客!”刚说完,横伸来一柄长刀,将马车的车夫一刀砍成两半,血溅三尺。
岚岚何曾见过这场面,顿时尖叫一声,两眼上翻,吓昏过去。
她的尖叫提醒了岳鹤庭,岳鹤庭立刻一枪劈翻面前两人,足尖一点,快步朝马车奔来。
两名黑衣人见阻拦不了,避无可避,就着手里的刀狠狠一砍马屁股,马儿吃痛,悲鸣一声,撒蹄子拉起马车向前狂奔而去——
“将军,快去救乔姑娘!”
薛城威一刀捅死一名黑衣人,岳鹤庭当下不管不顾,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乔鹭惊骇之下,想要跳车,然而受惊的马奔腾的飞快,她被颠簸的不能有任何动作。
岳鹤庭狠狠一甩马鞭,朝前面的马车大喊:“小乔!”
乔鹭慌乱的心在听到这声呼唤之后立刻平静下来,有他在,她就不怕。
她手忙脚乱的撩开车帘,向后喊道:“鹤庭,我该怎么办?”她伸脖子看了眼前方,只见这马并不转弯,前面就是思过崖,再不停下,立刻就会车毁人亡。
岳鹤庭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大声道:“跳车!”
“我……我不敢。”耳畔的风哇哇呼啸,吹的乔鹭睁不开眼。
这马跑起来的速度太快了,地面又全是石子,这样摔下去,她根本不敢想象会有多么的血肉模糊!
岳鹤庭急道:“跳车,我接住你!”
乔鹭手心里全是汗,她站在马车边,胆战心惊,还在犹犹豫豫。
眼看悬崖越来越近,岳鹤庭发狠的甩鞭子与车厢持平,他额上青筋暴露,张开双臂大喊:“相信我!”
乔鹭深深的看他一样,一瞬间想到了以前的种种,想到了他对她的至死不渝的感情。
于是,抱着双肩,起身一跃——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她落入了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岳鹤庭飞身而起,用尽全力将乔鹭护在怀中,可他自己就惨了,重重滚落在地。
尖锐的石子划烂他的皮肤,霎时间鲜血淋漓,惯力作用下,他抱着乔鹭滚了好几转,直到脑袋“砰”的一下磕在崖壁的岩石上,才停了下来。岳鹤庭血流满面,身子也似乎散了架,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将乔鹭周身保护的严严实实。
乔鹭睁眼,见他模样,顿时失声惊呼:“鹤庭!”
她只是有些小擦伤,可岳鹤庭一身伤痕累累,触目惊心,特别是头部撞到了那岩石,鲜血打湿了他的发。
“鹤庭?鹤庭!”
岳鹤庭看了她一眼,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摸摸她的脸颊:“你没事便好……”语毕,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乔鹭愣了愣,心下一酸,眼泪噼里啪啦流。
她将他受伤的头抱在怀里,捂着伤处,但是鲜血还是从她指缝里流了出来。
乔鹭给他把了把脉,却手足无措。
四下里荒无人烟,她只能嚎啕大哭:“来人啊!快来人救救将军!”
“鹤庭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我不配……鹤庭……对不起,对不起……”她贴着他的脸,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总算有人寻了过来。
“乔姑娘,将军他……”
乔鹭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污:“薛校尉,将军受了伤,快,快叫军医过来。”
军医本就跟在薛城威后面,见状立刻背着药箱来检查。
乔鹭立刻退到一边。
那军医查看了一会儿,朝薛校尉拱了拱手,道:“将军身上的伤看着可怖,但并不伤及要害。头上的伤也无大碍,休息一下,明日应该就能苏醒。”
闻言,乔鹭提着的心,才算松了松。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摊开血糊糊的手,神情呆滞。
方才……方才她是怎么了?
为何看到岳鹤庭受伤昏迷,她竟然心会如此伤痛?仿佛不能呼吸,不管不顾的哭成泪人……
乔鹭捂着头,将脸埋在膝盖上,不愿意去深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军与俘虏(11)
岳鹤庭昏迷前最后一眼,便是乔鹭那张哭花的脸。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为她受再多的伤也值得。
头很疼,但越疼,脑海里的回忆也就越深刻。那疼痛如一把剑,捅破了什么阻隔,让他能不断的回忆两人相处的片段。
仿佛做了无数个冗长的梦。
岳鹤庭梦见上一世,在乔府花厅前的台阶,他与乔鹭初见的场景。乔鹭揪着他的紫色官服,慌乱的对他说:“小女乔鹭,拜见丞相……”赏花宴上,竹林小屋,抵死缠绵……一幕幕梦境清晰浮现,直到她消失,余后几十年没有出现。
即便是在昏迷,岳鹤庭也忍不住悲痛的低呼。
梦里,九章书院的大门突然打开,榕树下的白衣女鬼整日整日托腮看他,满脸花痴,他的书也看不进去,全落在了她的一颦一笑上。狰狞的红二姐,笑嘻嘻的阿芙,五年匆匆而过,烟花漫天的夜晚,淙淙流水的桥上,她依偎在他怀里,说着永不离弃的誓言。
岳鹤庭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的心又开始钝痛。
乔鹭守在岳鹤庭的床榻边,伸手想要抚平他额间的眉头,却怎么也做不到。她不禁焦急的看向军医,质问道:“你不是说将军很快就醒过来了吗?怎么都昏迷两天了,还没有一点儿苏醒的痕迹?”
那军医很无辜的摊手:“按理说将军是该醒了,可他为什么一直不醒……我也不得而知啊。”
“再去把把脉啊!”
“是、是。”
岳鹤庭感觉身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可他还想继续入梦,于是又沉沉睡去。
与女鬼的旖旎梦境做完,本以为再没有牵绊,可脑海中画面一转,突然出现一个山清水秀的宁静山村。
金黄的麦田里,是忙着割麦的村民。直到麦田里的一个女子,朝他甜甜一笑:“岳大哥……”她一次次在他面前展露柔弱,他一次次对她心神摇曳,他唤她:“弟妹……”他们找到了恩人,有了孩子,于是她满眼柔情的问他,“鹤庭,你现在是幸福的吗?”他说“甚是”,然后,然后便再没了乔三娘的消息,与前两世一模一样的人间蒸发。
睡梦中,岳鹤庭却愈发精神。
他咬紧了牙关,双手握成拳,激动地浑身发抖。
仿佛第三个旁观者,旁观着前世的自己与前世的她,无数次的纠葛。
乱世江湖,门派纷争不断。他是圣教的教主,武功天下第一;她是崆峒派不起眼的小厨娘,却落入山崖,与他朝夕相对。那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可在他跌落山崖昏迷的时候,她的眼神却是看在相熟的熟人,仿佛很早很早,他们便已经相识。作为教主,他的性格再怎么阴鸷凶残,也不能逃过她布下的感情陷阱,他爱她,娶她为圣教教主夫人,可这么甜蜜的时候,她又问他是否幸福,于是天上地下又没了她的踪迹。
京城繁花似锦,岳鹤庭这一世为病弱的世子,果不其然,她是男扮女装的娇俏神医,她殚精竭虑的接近他,给他治病,问他愿望,在他深深地爱上她之后,她又问他幸福吗,他点了头,结果都不用想,就知道高高在上的世子,即便世袭了王位,穷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他的王妃。
江湖血雨楼,他是最优秀的杀手,劫持了一位哑巴闺秀做人质。逃亡路上,惺惺相惜,她拿着炭枝在纸上写写画画,原来从那时开始,她的字就是歪七扭八……未经人事的杀手如何能抵抗纯真少女的爱慕,他们相爱,远走塞外。可再一次的,她问他幸不幸福……
月光如练,照射在破烂的庙宇里。陈旧的佛龛前,妖冶的狐狸精青丝如瀑,为年轻的捉妖道士以身解毒。她不顾一切的对他好,兜兜转转,他们打破的人与妖不能相恋的禁忌,如寻常夫妻甜情蜜意。小轩窗里,她搂着他的脖子,又露出深情款款的目光,问:“夫君,你现在幸福吗?”
浮光秘境,深水寒潭。被同门暗算的他,奄奄一息倒在树下。她救了他,变着花样的给他修为、法宝。于是他又爱上了这个危难之时拯救他的女子,虽然一开始,她似乎并不情愿,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对他千依百顺。飞剑宗最高的临日峰上,他抱着她看日出云海,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问:“小乔,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么?”她温柔一笑,依偎在他怀里:“嗯,不离开。”
可她还是离开了。心灰意冷的飞剑宗掌门,寻觅世间,无心修炼,终于耗尽修为陨落。
他是自甘堕落的尚书府庶子,她是高高在上的九公主。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她仿佛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心。初次见面,她便说爱慕他,最后事事都顺着他的意,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哪个男人不会动心?他们相爱,大婚,一切都顺利的有些不合常理。
大红喜房内,他深情的吻着她,然而身处第三视角旁观的岳鹤庭,却清晰的看见女子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烦躁厌恶……
欢愉后,她脸上又露出那番笑容,亲着他的额角,柔声问:“鹤庭哥哥,那现在你幸福吗?”
“小鹭,我很幸福,此生从未这般幸福过。”
他晕了过去。
少女勾起唇角志露出得意满的笑容,仿佛解脱一般,开心的拍手:“成功!”伴随着红光,她又消失了。
岳鹤庭呼吸急促,脑子里盘亘着她那句欢快的“成功”。
到底是什么成功了?她在完成什么任务吗?她费尽心力的勾引他,让他觉得幸福就成功了吗?一次次的相爱,一世世的轮回,原来只有他独自深情,而她都只是将他当做戏弄的对象。他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掏出来给她,可是她根本没有在意,不仅如此,还践踏、轻视,她对他曾经说过的爱,说过的不离不弃的誓言,原来都是鬼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