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皱眉。
那女子咳嗽两声,从孟时怀里起来,低声道:“吴二,不得无礼。”
女子声音低低的,底气也不足,那个与顾迟秋别苗头的虎背熊腰的大汉却立刻变得极其乖顺,弯腰拱手道:“大娘子,小的到处找您,您身体不好,还是请不要贸然离开。”
“我去哪儿,轮得到你说嘴了?”病弱女子却冷冷道。
大汉语塞,腰弯得更低了:“小的不敢。”
女子却不再搭理他,而是转头对孟时盈盈一笑:“姑娘,今天多谢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而已,哪里谈得上救命。”孟时亲切笑道,顺手包了两个没有卖出去的蟹壳黄,“姑娘记得要好好吃饭。”
身后的大汉似是想替女子推拒,但被女子余光警告了一下,讪讪打住话头。
“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女子接过孟时的东西。
她眉眼与身姿一样,皆是淡到极致,盈盈一笑间仿若蝶翼轻扇,风从翅尖卷过,也刮过他人的心间。
“她好漂亮。”
女子在家丁簇拥中已经远得看不见了,孟时仍感慨。
顾迟秋在她身边,手指并拢,挡在了孟时眼前:“别看了,已经走了。”
“你不觉得她很好看吗?像仙女姐姐。”孟时拿开顾迟秋的手。
顾迟秋弯腰抬起推车的木杆,冷淡道:“不好看,不像,回家。”
“切。”孟时撇嘴。
一直到进入西家村,顾迟秋都不跟她说话,弹幕都说顾迟秋生气了。
孟时瞧瞧打量,他只是不笑而已,也没有皱眉头啊?
“时时,你那颗敏锐的心呢?客人抖下眉毛你都知道人家要什么,顾迟秋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客人不一样,那是给钱的。”孟时理所当然道。
“顾迟秋是你老公好不好?天天一起睡的那种!”
“我也还没睡到他。”孟时嘟囔。
“天呢,时时你跟顾迟秋还没有圆房?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你可以……”直播间的内容又开始在禁播边缘反复横跳。
孟时故意落后几步,与顾迟秋平行。
顾迟秋脖颈上晶莹的汗珠滑落,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真的在生气?
孟时琢磨。
她平时对客人的喜好那是一摸一个准,但此时的顾迟秋她有点摸不准。
他为什么生气呢?
这题比哥德巴赫猜想还深奥。
第43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猫咪呢?”
“我们咪咪又漂亮又聪明是不是呀?”
孟时蹲在自家门口, 一只三花猫亲热地来回蹭她小腿,然后肚皮一翻,躺在她鞋面上, 还一个劲地扭来扭去展示它白色的毛茸茸的肚皮。
“迟秋,再给我拿点肉来。”孟时头也不回地喊道,手黏在猫咪肚子上使劲地揉。
顾迟秋斧子落下,粗壮的木柴一劈为二。
“自己拿, 忙着。”他眼皮也不抬,复又举起了斧头。
正值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庄氏去倪大嫂家唠嗑了, 小院里就孟时和顾迟秋。
孟时起身, 没好气道:“家里的柴火够用到明年冬天了,你劈那么多干嘛?”
她穿过院子, 去灶旁拿煮好的肉。
因为在干体力活, 顾迟秋上衣煺下系在腰间,日日摆摊而晒成麦色的皮肤伸展在阳光下,他举起斧子,劈下, 木头应声而裂。
昨天起, 孟时准备了二十盒松茸版的蟹壳黄,跑遍了她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富户客源, 每家都送了一盒。
松茸版蟹壳黄的评价很好, 陆续有人家派下人回购,可惜一两盒的,跟孟时想要的效果差距甚远。
“还是我们小猫咪有品味, 姨姨煮的肉肉最好吃了是不是呀?”孟时一边揉猫咪肚皮,一边给它投喂水煮肉, 小猫叼住肉条,挣开孟时的手,躲到一旁墙壁的阴影里大快朵颐。
吃完肉,小猫满足的舔舔爪子,洗洗脸,把沾到食物的毛发打理得干干净净。
“我们小猫咪的毛毛最干净最漂亮了。”孟时夸赞道。
砰。
斧子被扔到劈柴的木桩上,刀刃深深嵌入其中。
顾迟秋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汗,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将刚劈好的柴抱紧进柴房,塞到已经有一人高的柴堆最上层。
小猫咪是昨天开始赖上孟时的,刚开是只是一点点火腿的边角料,后来给它尝了一小块猪肉,最后孟时亲自用水把肉煮熟,不放盐不放糖,专供小猫咪加餐。
这只猫身上很干净,乖巧粘人,从来不伸爪子也不亮牙齿,猫德楷模。
上午摆摊推销,下午放松撸猫,孟时非常享受。
不过,小猫咪很有时间观念,在孟时这里翻滚半个时辰,讨到两顿吃食后,便竖着尾巴,优雅地跳上墙头,很快消失在孟时视野中了。
“走了?”顾迟秋拎起斧子,放到墙角。
“劈完了?”孟时反问。
顾迟秋不说话,拎起面粉做第二天摆摊的准备。
也不知道究竟在气什么。
孟时无奈,她问过顾迟秋,也试图哄过,有时候他似乎也不生气,但有时候脸上又明明白白写着:我不开心。
孟时头都要猜秃了。
一个晚上过去,顾迟秋心情似乎好了点,他早上还主动给孟时递了牙刷牙粉。
葱油饼的生意非常稳定,早上孟时支摊起就大排长龙,一早上卖掉了五百多个,如果她再多准备点原料卖上六七百个也不是问题。
长跑赛的目标营业额是七万,平均每天是2333文,五百个葱油饼才1500文,远不达标。
孟时查看累积营业额后叹了口气,也许该战略性放弃蟹壳黄,另外开发一款可以跟葱油饼捆绑销售,同样物美价廉的新产品。
正低头思索,一个中年妇人停在了孟时的摊子前。
妇人木钗束发,打扮地干净体面,虽然衣着是仆妇样式,但上头一个补丁也没有,可见主家阔绰。
近日有一些富户回购松茸版的蟹壳黄就是派下人来的,孟时见到来人便以为也是如此,挂上商业笑容欢迎道:“妈妈是来买蟹壳黄的吗?一盒四枚,要多少盒呀?”
中年仆妇倨傲地微扬起下巴,打量了几眼孟时头上式样朴素的荆钗,又摸了摸自己头上雕着如意祥云的,冷哼一声。
“孟四娘,我是赵家的全妈妈,后日夫人寿宴,命我来预定五十个蟹壳黄,要松茸的,别拿那些野菌子的糊弄。”全妈妈道。
松茸蟹壳黄的定价是三十文一个,五十个就是1500文,赶上孟时卖一早上葱油饼的营收了。
全妈妈态度傲慢,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孟时的商业笑容更加灿烂:“没问题,全妈妈在西家镇问问就知道,我家的东西一向都是最实在的,说好是松茸那便一定是松茸,全妈妈后日何时来取?定金500文,取消不退,尾款1000文,一手钱一手货。”
蟹壳黄价值高,受众小,孟时自然要收定金。
全妈妈闻言,皱起了眉头:“定金这么多?而且凭什么取消不退?我东西都不要了你凭什么收我钱?再者说,我家一口气买你五十个蟹壳黄,凭什么还一个三十文的收我?1000文五十个,这是底价。”
孟时眼角一抽。
她家蟹壳黄都是付定金的,况且定金在西家镇不是稀奇事,谁家铺子里定件衣服器具的不收钱?
而且直接杀掉500文?
孟时笑容更盛,准备好跟全妈妈讨价还价,厮杀一场了。
她刚要说话,一辆马车在摊子前停了下来,马夫撩起车帘,恭敬地请下一人。
那马夫很是眼熟,孟时略一愣,想起他是那天街头晕倒的女子的跟班,叫吴二的,而他请下的那人与之前的女子一般年纪,身上的衣裳布料考究,衣摆却比脚面高许多,明显是下人的样式。
“令娘子,便是这家。”吴二恭敬道。
全妈妈也听见了动静,高傲地回头。
下一秒,她微扬的下巴放低,身子躬起,脸上笑得只见层层叠叠的褶子,谨慎又谄媚地接近女子道:“令娘子万安,您怎的亲自跑这人多嘴杂的地儿来了?可是替大娘子办事?”
“知道我是替大娘子办事,就别挡路。”被唤做令娘子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路过全妈妈,来到孟时摊子前。
那辆马车过于显眼,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
“这是裕家的马车。”
“是裕家娘子?”
“不是,是大房的女管事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的人是赵家的全妈妈吧?”
令娘子款步来到孟时摊子前,步伐仪态尤胜许多小家碧玉。
“您便是孟娘子吧,”她浅笑道,行了个万福礼,“当日我家大姑娘承蒙娘子所救,不胜感恩。”
令娘子当众行礼,本来只是议论的路人们不自觉停下脚步,张大了嘴巴。
全妈妈埋在褶子里的小眼睛更是瞳孔地震。
孟四娘不就是一个穷酸门户的小娘子么?当日还是被他们郎君厌弃退婚的女人,她怎么会认识裕家的大娘子?还得了人家青眼,连一贯目中无人的令娘子都对她行礼?
全妈妈想起自己方才傲慢的言行,额头上冷汗直冒。
孟时跟令娘子客套几句,又表示了只是顺手而已。
令娘子再三转达谢意,后又道:“五日后是我们家主裕太太的寿宴,届时我们将遍邀翠县乡绅富户,明府大人也会赏光,大娘子上次品尝了贵摊的蟹壳黄,非常喜欢,命我来征询娘子的意见,您可愿做寿宴的点心师,负责制作饭后咸点蟹壳黄?”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孟时的笑容中立刻多了几分真诚:“当然,请问娘子需要多少蟹壳黄?”
“大约一千个吧,”令娘子道,“也可能两千,所需的原料由我们裕宅提供,孟娘子告诉我便可,此外我们会再支付孟娘子报酬,您认为多少合适呢?”
全妈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裕家这是让她自己定价?
孟时想了想,她的系统要求的是营业额,如果领工资的话就不算了,有点麻烦。
“直接按个论吧?我自己准备原料,到时候我带着原料用贵府的厨房制作,一个算二十八文。”孟时道,因为是对方的厨房,她适当降低了价格,不过还是保留了讲价的空间。
“没问题。”令娘子一口答应,“那我们预定两千个,当日请孟娘子来裕家的厨房制作,详细事宜我会派人与娘子商谈,这是定金。”
令娘子从袖中抽出一张交子。
在全妈妈震惊的眼神中,孟时接过,打开扫了眼面额。
二十贯。
足足两万文。
“那孟娘子,这件事就辛苦你了。”令娘子笑道,又行一礼,回身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西家镇的路人感叹着裕家好大排场。
全妈妈尴尬的站在孟时摊子前,她刚才瞥到了,令娘子掏出的是一张二十贯的交子,两千个蟹壳黄是五万六千文,定金竟然给得这么大方,不愧是裕家。
孟时满意地收起交子,笑容可掬地对全妈妈道:“您的蟹壳黄还要吗?五百文定金,一千文尾款。”
全妈妈咽了口口水,有令娘子在前,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还价,那实在显得她赵家又小气又穷酸,若被主母知道,定然要骂她。
“要。”全妈妈咬咬牙,掏出一张五百文的交子,“可要松茸的,记清楚了啊。”
不等孟时回答,她扔下交子,低头步履匆匆地跑了。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大笑。
“好耶!时时的蟹壳黄一下子卖出去好多!”
“恭喜时时!蟹壳黄大卖!”
孟时满意地收起第二张交子,只要完成这两笔生意,她的营业额肯定能稳稳地突破七万,也许有机会挑战一下十四万也说不定。
第44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瓜
“聘字怎么写来着?”孟时提笔忘字, 写了个“招”就一脸纠结地看顾迟秋。
顾迟秋挑眉,拉起她的手,食指在孟时的手心上划来划去。
“哎哟, 哈哈哈,反了,哈哈哈哈。”孟时怕痒地缩回手,抱怨道, “我看不懂啊,是反的。”
“那我来写?”顾迟秋伸手。
孟时握笔的手往回一缩:“你那一笔狂草很多人看不懂的。”
顾迟秋无奈:“娘子,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相公也是从正楷开始练字的?”
“真的?”孟时几乎没办法想象顾狐狸练字的模样, 也没办法想象他四五岁的时候,软软的手指第一次握笔, 有些笨拙地在纸上划下一条不甚工整的横线。
顾迟秋抽走她手里的笔, 在结构混乱的“招”字旁边写下了一个奇正相合的“聘”。
“接下来写什么?”顾迟秋回头问。
纸上的对比太惨烈,孟时羞愤地想把头埋进地里。
“你没有正经读过书,能认能写已经很了不起了,无需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顾迟秋看穿她的情绪, 安慰道。
孟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在顾迟秋眼里, 她是从小干活没有机会读书的孟四娘,但实际上她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和大学一样没少, 整整念了十六年书, 比顾迟秋念书的时间还长。
怎么人家就能写一笔好字,她的就……
一定是电脑的错。
她还会数理化呢,她还会英语呢, 顾迟秋可不会。
用现代人的优越感安慰了一下自己,孟时的气稍顺, 跟顾迟秋讲了一串她早就酝酿好的招聘话术。
四天后他们要去裕家做寿宴的蟹壳黄,材料都已经预定好了,但人手不够。
根据孟时的计算,他们至少还需要一名熟练工,两名最好,所以拉着顾迟秋写招聘启事,打算摆摊的时候贴在摊车上。
“嗯,”顾迟秋听完,点了点头,却又把笔塞回她手里,“拿着。”
“?”孟时疑惑。
顾迟秋却绕到她背后,右手握住了她拿笔的手道:“要写好字,入门需正。我带着你写一遍,你感受一下。”
孟时反应不及,顾迟秋已经带着她的手开始了。
顾迟秋前胸与她后背紧贴,一手握住她拿笔的右手,另一手撑在桌面上,孟时整个人在落在了顾迟秋的怀里,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气,丝丝缕缕滑进她鼻尖。
他这是……抱着我吗?
孟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彻底忘了自己在干嘛。
“感觉如何?”一张招聘启示完成,顾迟秋放开孟时问道。
“有点渴。”孟时小声道。
“?”
虽然不明白,但顾迟秋还是给她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