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再让他们详细查探。”柴娘子道,“另外……”
“另外什么?”
“孟娘子还涨价了,现在卖十二文一个。”
啪。
从江南贡厂重金买来的茶壶被重重砸在茶海上,碎了个角。
“她还敢涨价?”裕二娘子气得站了起来,“她可真能耐,你给我去查她那些火腿松茸哪里来的?我出双倍,把她原料都收走!”
“是,是。”柴娘子连声答应。
裕二娘子气还不顺,把磕了角的茶壶往地上一扔:“什么破水壶,再换一套去。”
与此同时,在自家院子里喝茶的郝刀疤端杯子的手一抖,心口狂跳。
他放下杯子,有种不好的预感,打算去屋里看一眼黄历。
门被敲响。
“谁?”郝刀疤警惕道。
“是我。”顾迟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郝刀疤的脚踝一凉,好像又开始痛了。
“郝兄弟,有笔生意,想不想做?”门打开,顾迟秋开门见山道。
郝刀疤狐疑,他怎么不知道顾迟秋还有和气生财的时候,但他不敢说不,只好试探性问道:“什么生意?”
“需要你联络一下黑风寨的人,替我劫一批货。”顾迟秋道。
*
西家村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普通村落,也没有什么著名景观,一年到头都很少有生面孔出现在村里。
但今天已经有十来个不认识的年女老少跟倪大嫂子打听“孟娘子的居所”了。
倪大嫂子被问烦了,干脆在家门口插了个指路的牌子,没一会儿,又有几个生面孔路过。
她好奇地往顾家院子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有好多人,仿佛还排着队。
“倪大嫂子,你家院子前排队了呢!”跟倪大嫂子相熟的妇人在外头喊道。
“我得去瞧瞧。”倪大嫂子自言自语。
她说着就走出了门,她自己住的院子和租给孟时家的相距不远,走出没几步就听见了不远处有人喊:“孟娘子,蟹壳黄还有吗?我想要松茸的。”
什么蟹壳黄?
倪大嫂子好奇走近。
“你们在买什么?”她问。
排队的人警惕地看她一眼:“你是谁?”
倪大嫂子叉腰:“你什么态度?这房子我的,我问你们在这里排队买什么?”
“我凭什么告诉你?排队去!”那人白她一眼道。
倪大嫂子火了,但也更加好奇了,她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来到了孟时的门前。
小院子的门开着,门口支着摊车,孟时忙着把煎好的蟹壳黄塞进客人带来的食盒里。
“卖什么呢?”倪大嫂子问。
孟时还没注意到,另一个同村的妇人发现了倪大嫂子,喊道:“来来来,倪嫂子你排我这里,孟四娘卖蟹壳黄呢!”
“什么蟹壳黄?”倪大嫂子走过去问道。
“就是裕老太太寿宴上的点心啊。”那人道,“前几天裕老太太寿宴上最后一道咸点心就是孟四娘做的蟹壳黄,吃过寿宴的人都说特别好吃,连通判都喜欢!我婆婆也要过寿了,我给她买两个。”
“裕姥姥寿宴上的吃食?”倪大嫂子又望了眼队伍头上孟时的方向,有点心动。
一直到黄昏,孟时门前的人才散得差不多。
顾迟秋回来时,她正捧着钱罐子一串一串数着铜钱。
裕氏的寿宴如她所想,果然是个金字招牌,就算裕二娘子不让她在西家镇摆摊,人们也愿意多走一点路到西家村来找她,而且买得更多。
她一个卖十二文,粗略算算大概卖了一千多个。
“九十九,一百……”孟时又把数好的一串钱放进钱箱。
“已经九千文了!还有一小半,我赌十五个。”
“大胆一点,有好多是十文钱的大铜板,我赌二十个。”
“今天人均买八个,每半个时辰大约有十个人,所以是……我计算器呢?”
直播间的粉丝们兴奋地围观,沉浸式数钱。
“数完了!”
一刻钟后,孟时将最后一枚铜板放进钱箱。
“多少多少?”弹幕问。
孟时想起那个数字就开心,忍不住对着空气傻笑,道:“一共二十一贯又六百三十六文,也就是两万一千六百三十六文。”
“恭喜时时!”
“长跑赛的总营业额现在是多少?”
“距离时时的目标只有不到三十贯了呀!”
“按这样的势头,时时的长跑赛稳了,肯定能完成1.5倍的目标。”
“在想什么?”顾迟秋在孟时身边坐下。
孟时笑得嘴角发酸,她揉了揉道:“我在想,郝刀疤那里我们会不会多次一举?”
翌日天还未亮,果子店的伙计如一阵旋风卷过顾家院门,带来一个消息――孟时的货又又被劫了。
那伙计是被老板从被窝里拖起来的,耳提面命要他立即通知孟时,他一刻不敢停歇,从西家镇一路冲到了西家村。
谁知孟时听了却只淡淡“哦”了一声。
“孟娘子,我们老板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您可要快点想想办法。”那伙计道。这次劫货与往常不同,劫匪单单只劫了孟时的东西,老板运的果子一个也没动。
“你回去告诉老板,叫他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孟时道。
伙计将信将疑,却也只能带着消息回去。
裕二娘子也一早起了来,她手下的管事已经在昨天晚上联系上了卖孟时松茸和火腿的商行,并且用两倍的价钱把货买了下来。
孟时生意好,原料就用得快,只要没有原料,就不信她还能做生意。
起身没多久,柴娘子又带着最新的消息候在了珠帘外。
裕二娘子让她进来,慵懒问道:“如何?东西可入库了?没有原料我倒要瞧瞧她如何为无米之炊。”
“二娘子,东西被抢了。”柴娘子道。
“抢了?”裕二娘子秀美一皱,转头的时候梳头丫鬟扯到她的头发,被她剜了一眼,“抢就抢了吧,姓孟拿不到就好。”
柴娘子脸色越发难看:“商队是寅时被抢的,盗匪只抢了孟娘子的东西,而且根据我手下人汇报,东西被抢不足两个时辰就被运到了孟四娘的院子,压货的人……便是劫匪头子。”
裕二娘子原是惬意地笑着,柴娘子一边说,她脸色逐渐冷凝下来,柴娘子说完,她已经笑意全无。
“还有什么消息?”裕二娘子冷声道。
柴娘子抿了抿唇,干脆全部抖落干净:“这股盗匪跟孟四娘的男人有……有交情,我们找到的卖家也是他们中的人扮的,也就是说……就是说……我们的二倍高价其实是支付给了这批土匪。”
话音刚落,纯金的发钗在裕二娘子手里完成了金钩。
“你们是蠢货吗?土匪和行商都分不清楚?”裕二娘子起身大骂。
“实在是那姓郝的曾确实做过那家商行的中间人,谁知他这回跟土匪头子还有孟时他们站在了一头。”柴娘子道。
“蠢货,做事前不会先查一查吗?”裕二娘子骂道。
“可是是二娘子你催得急呀。”柴娘子委屈地小声嘀咕。
“滚!”
裕二娘子院里爆出一声大喝,来往仆役不自觉把头往下埋了埋。
孟时院子里,郝刀疤和旋风腿喜滋滋地搬来一个大钱箱:“大哥大嫂,多亏你们神机妙算,这笔钱赚得真特么舒服!”
钱箱里是裕氏二房给他们高价买火腿和松茸的钱。
“这里是五成。”旋风腿道,“按照约定,事成之后我们拿五成,大哥大嫂五成。”
孟时疑惑:“这哪来的钱?你们劫其他人的货了?”
她为了防一手裕二娘子,昨天让顾迟秋联系黑风寨,如果对方有任何企图,就抢先将货劫走。
这其中只包括她自己的火腿和松茸,可没说还有一大箱钱啊。
孟时瞧了瞧顾迟秋,对方却一脸云淡风轻。
第54章 瓜瓜
郝刀疤和旋风腿走了, 孟时在屋门口对顾迟秋使了个眼色。
蔡阿蛮和阮二蛋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
“干你们的活。”孟时道,又瞅了眼顾迟秋,转身回屋。
顾迟秋摸了摸鼻子, 对两个小的道:“干活。”说罢尾随孟时进了西屋。
去找郝刀疤之前,顾迟秋也不知道他还跟商行有联系,直到自己提出劫货的事情,郝刀疤才积极表示自己曾作为商行中间人与裕氏有过交易往来。
郝刀疤原本想伪装中间人拒绝交易, 不过顾迟秋提出了其他方案。
他让郝刀疤扮作中间人,答应裕氏高价转卖的要求,同时通知黑风寨在商线上劫货。
这件事他没有跟孟时说。
“说吧, 你让郝刀疤做什么了?”孟时问。
顾迟秋飞速斟酌一番, 决定把锅推给郝刀疤:“郝刀疤与供货的商行有合作,所以我临时起意, 让他扮作中间人, 原是想拒绝交易,不想他答应了,还与旋风腿私下商量了如何分钱。”
“郝刀疤提议的?”孟时反问。
顾迟秋脸不红心不跳:“是。”
“迟秋,”孟时叹气, “我知道是你。”
孟时做生意的时候都会开着直播, 今天为了让粉丝们看清院里院外,还特意调大了范围。
郝刀疤和旋风腿亲自押运, 两人在路上又笑又骂, 进入孟时的直播范围时刚巧在聊顾迟秋空手套白狼的丰功伟绩。
见了阎王也面不改色的顾迟秋愣了愣,似乎有点心虚,他视线飞快扫了眼左边, 长睫垂下一片阴影:“抱歉。”
“为什么道歉?”孟时问。
顾迟秋撩起她额前一缕从发髻逃逸出的碎发:“你是重信之人,我原不该如此行事。”
“胡说。”孟时却道。
顾迟秋手上一顿, 颇为惊讶。
“商者重信,但对无赖小人当然要重拳出击,才两倍而已,有点便宜她了。”后半句转为了小声嘀咕。
“那你……”顾迟秋疑惑,孟时分明在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孟时抬头,顾迟秋不知何时长高了些许,已经比她高出一线,她眯眼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连我都瞒,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该。”顾迟秋从善如流。
他话音未落,嘴上却突然一疼。
“惩罚。”孟时道,退回原位。
顾迟秋薄唇微张,痛感非常短暂,甚至在他的生命体验中称不上是疼痛,它仿佛一层薄膜笼罩着他,若有似无,若隐若现。
他上前一步,撕碎了那层薄膜。
顾迟秋的手不容置疑地圈住孟时的腰,她还在平复刚才冲动上涌的气血,下一瞬,嘴唇相触,手臂下意识搂住了男人脖颈。
两人都是第一次接吻,没什么章法。
不知道是谁的嘴唇破了,孟时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顾迟秋的口腔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灼热,反倒是像刚喝过冰水一样,有一丝清凉。孟时也顾不上是谁的嘴唇或者舌头破了,沉迷地蜷曲缠绕,吮吸着男人微凉的舌头。
【粉丝XXXX送出一箭穿心X100】
【粉丝XXXX送出小馋猫X100】
【粉丝XXXX送出星际跃迁机X10】
……
花里胡哨的礼物动画充斥着直播间的画面,弹幕更是疯也似得往上刷新。
孟时犹如踩在云端,扶着顾迟秋的肩膀呢喃:“你真好看。”
“只是好看吗?”顾迟秋又亲了亲她的脸,“还想亲吗?”
“我的嘴唇好像破了。”孟时道。
“我给你舔舔。”顾迟秋低喃。
两人在西屋待到开完饭才先后出来,孟时拉着顾迟秋的手,每一步都感觉在打飘。
阮二蛋忍不住问蔡阿蛮:“娘子怎么了?”
蔡阿蛮白他一眼,意味深长道:“顾大哥和大嫂感情真好。”
吃完饭,孟时把钱箱打开,兴致勃勃地把里面的铜钱拿出来数了一遍,刚好一万文,十贯。
“多少?”顾迟秋搬了个小板凳,在孟时身边坐下。
孟时怪异地看他一眼:“十贯。”
顾迟秋从来不关心家里能赚多少钱,孟时怀疑他连他们钱庄账上有多少都不知道。
“嗯。”顾迟秋颔首,“母亲说倪大嫂子已经答应我们加建东屋了。”
“我们自己出钱?”孟时问。
“大约是。”顾迟秋答。
孟时皱眉:“那万一我们建好她就把房子收回去再加价租出去怎么办?”
顾迟秋沉吟:“确是个问题,此事交予我来办吧。”
他大概跟蔡阿蛮还有阮二蛋挤烦了,难得对家常琐事上了心。
*
裕二娘子被顾迟秋坑了一把后暂时没了动静。
蔡阿蛮问孟时是不是要回西家镇出摊,孟时观察了一下门口络绎不绝排队的人和偶尔出现的各色马车,否决了。
在村里自家门前摆摊,不仅免掉了每天早上长达半个时辰的痛苦十一路通勤,还能在任何感到劳累的时候直接回房躺平,更甚者,她的营业额不减反增,来买的人从一开始的西家镇人扩展到了整个翠县,甚至外县也有人来凑热闹。
西家村天天人流鼎沸,快成网红打卡地了。
如今,她一个普通版的蟹壳黄能卖十二文,奢华版的卖五十文,附带卖卖葱油饼,平均日营业额直逼二十贯。
家门口就能挣钱,没有比这更舒服的工作了。
孟时在西家镇上摆摊的时候,西家村里的人只能偶尔听见关于她的传闻,少数去赶镇集的人才亲眼见识过她的小摊,大部分人对孟时的认知是能干,会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然而当她的蟹壳黄彻底出圈,不仅小镇居民,连翠县的大户都遣了下人来买,西家村的村民们才隐隐感觉到,他们村似乎出了个了不得的人。
作为翡翠矿附近的村庄,一刀暴富的故事在西家村流传甚广,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暴富。
孟时的生意究竟能挣多少钱?
下地干活歇息时,汉子们拄着锄头,装作不在意地互相刺探。
磨坊里磨面磨豆的小子们一边吹嘘自己今儿又见到了哪户豪富的马车,一边暗自计算。
河边捶打洗衣的媳妇姑娘们也窃窃私语,讨论昨儿又见到谁买了多少多少,琢磨着揣测着。
孟家虽离顾家远,却也难不听到相关的传闻。
孟老爹已经黑着脸过了两天,孟家上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这天申正过一刻,太阳已然西斜,孟二嫂拽着孟二哥和孟三嫂,悄悄瞒着孟老爹,往村西孟时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