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吃饭。”顾迟秋拉起她的手，先去洗漱，然后到堂屋的饭桌旁坐下，“既是他们自发来的，你也别急，吃饭要紧。”
顾迟秋按住孟时，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馒头和豆浆。
这种事情上顾迟秋是不可能妥协的，孟时听话地掰开半个馒头，往里面夹咸菜。
“阿蛮，一会儿吃完你去准备笔墨，小阮负责维持秩序。”孟时一边嚼馒头一边道。
“好好吃饭。”一杯豆浆杯放在孟时跟前。
这杯跟其他的不一样，呈现淡淡的枣红色，孟时捧起，惊喜道：“红枣豆浆？你什么时候弄的？”
昨天临睡前她才念叨过，今天竟然就已经出现在饭桌上了。
“小阮出去练功的时候顺便磨的。”顾迟秋抿了口茶，淡淡道，“煮的时候加了红糖。”
“嘿嘿，相公真好，也谢谢小阮。”孟时捧起豆浆道。
阮二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正想说是自己应该做的，顾迟秋却宠辱不惊地冷声道：“喝慢点，你不赶时间。”
打算仰头怒灌的孟时心里一虚，默默将杯子放下。
顾迟秋怎么什么都算得到？
她偷瞥用膳的男人一眼，放弃了囫囵吞枣，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喝完整杯红枣豆浆。
晨雾就要散尽之时，顾家的大门终于打开。
蹲在最前的汉子一跃而起，黝黑的脸上笑容憨直：“蔡小哥，你家总算是开门了，大伙儿等好久了啊。”
蔡阿蛮客气地向他和众人点了点头：“这便开始登记，烦请诸位排好队。”
阮二蛋从里面搬出了桌椅和笔墨，放在大门外的左侧，蔡阿蛮一边磨墨一边道：“我师母跟裕大娘子已经说好了，此次是在裕家的地里种冬菜，冬日寒冷，每人贴补一贯钱每月，其余就要看诸位能耐了。”
“不是说每月能得五贯钱吗？”队首的黝黑汉子不解道。
后头的人也都听见了，此时都凑了上来。
他们一早上来排队冲的就是传言中那五贯钱每月的工钱，现在却说只有一贯，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原想着趁农闲好好赚上一笔，不管是新年的鸡鸭鱼肉和新衣裳，还是来年青黄不接时的生计就都有着落了，谁想那五贯钱竟然是讹传！
好几人犹豫着，不舍得放弃那一贯钱，又不情愿大冬天的只为那一贯钱挨冻。
“一贯钱只是贴补，最终诸位能得多少工钱，全看亩产，你们各自分派的地收成越好，工钱就越多。”蔡阿蛮紧接着报了一串数字，是对应的亩产和奖励，队首的黝黑汉子听得脸都激动得红了。
“当真？”
“蔡小哥，这不是你胡诌的吧？”
“当然不能，”蔡阿蛮道，“这是我师母定下的。”
他话音刚落，孟时恰好跨出门槛，走了过来。
村民们见了她，热切地上前确认，待孟时浅笑盈盈地点头，被一贯钱浇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
照这说法，若是种得好，那何止是五贯钱？
别说是过年吃肉，就是一连吃上三个月都够了，村民们激动地涌向蔡阿蛮。
幸而阮二蛋及时出来，很快维持住了秩序。
蔡阿蛮拿着纸笔，记录应聘人的姓名年龄和擅长，一笔字在顾迟秋严格的教导下写得利落稳健。
杨嫂子又将前面的人数了一遍，她现在排在第五个，已经有五个人登记完，顺利得到了工作。
那些都是种田好手，一个人伺候十亩二十亩不在话下，况且孟娘子也没规定一家只能一个人来做活，若是再叫上兄弟儿子帮手，一家伺候三五十亩都是正常的。
不知道裕大娘子给了孟娘子多少地，够不够这么多人分，她前头还有五人呢，除了那个儿子不孝顺的黄大娘，其他都是青壮汉子。
杨嫂子紧盯蔡阿蛮的笔杆子，又不时扫一眼不大说话的孟时，就怕她突然说招够了。
这样好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第74章 瓜瓜
早知道应该再早出来一会儿, 都怪她那一早要出门做活的汉子，男人就是麻烦，连出门做活的干粮都不会自己准备。
“下一个。”
杨嫂子心里正埋怨, 却发现自己身前已经没有别人了。
“我我我！”她立刻往前冲上几步，到蔡阿蛮跟前。
蔡阿蛮认识她，问了常规的问题后道：“杨嫂子，您是第十个, 也是最后一个了。”
“不招了？”后面的人失望喊道。
“孟娘子，再招两个呗，咱都是种地的好手。”那些人道。
可惜孟时已经打定主意, 客客气气地拒绝了那些人, 杨嫂子小心捧着蔡阿蛮给自己的一张小图纸，笑得见眉不见眼。
她晚上得跟她家那口子好好炫耀炫耀, 早上那臭男人还说她找不到多好的活, 这下得刮目相看了吧？
等着吧，她打小就是在地里长大的，侍弄作物的功夫一点不比男人差，一定能种好孟娘子分给她的这些。
等赚了银钱回去, 就给她大儿子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再给二女儿备上厚厚的嫁妆，保管叫她那个势利眼婆婆说不出话来。
杨嫂子当下就循着蔡阿蛮给她的小地图去看了分给她的田地。
裕家给的地一共有六十亩, 被分成了十份, 因为各种原因，做不到等分，而排在前头的人自然选了地多又肥沃的图纸, 到杨嫂子手里，只有可怜的四亩半, 还不大肥沃。
走到地方，杨嫂子颇有些失望，可她安慰自己，这到底是分到了，总比那第十一个倒霉鬼强。
地不肥沃也没关系，她可以多浇一些底肥，地力不仅是天生的，更是优秀的庄稼人辛勤耕种的结果。
只要她多尽心，不怕种不出又多又好的冬菜来。
“哎哟哟，杨嫂子，你瞧你这几块地瘦的，啧啧，大约只能拿最低廉的工钱了。”黄大娘巡完自己的地，背着手来隔壁的杨嫂子这儿，得意道，“我运气还不错，整整六亩，良田。”
黄家跟杨家挨得近，两家的田地也是紧临着的，平时免不了磕磕碰碰，加上两人天生不合，黄大娘和杨嫂子的恩怨由来已久。
“我呸，”杨嫂子啐道，“这六亩地你那老腰老腿的能一个人弄完？我儿子跟你家那游手好闲的小子可不一样，他会帮我呢，我闺女也会种地，你有人帮吗？”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
杨嫂子这话直戳黄大娘的肺管子。她气得直跺脚，憋红了脸却想不起来该如何回嘴。
杨嫂子仔细将图纸折好，揣进怀里，高声道：“哎，我得回去跟我儿子闺女好好合计合计，这可是冬菜呢，咱得齐心协力一起种，争取提高亩产，拿最高的工钱！”
说罢，杨嫂子瞅也不瞅黄大娘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
“哼，得意什么？”黄大娘不服气地整整衣领，“我也找我儿子去，说得跟就你有儿子似的。”
*
为了这六十亩地的大生意，孟时用掉了大半打赏值，系统不知道如何运作了一番，那些种子竟通过所谓的订单，从果子店老板的渠道运到了她家。
依旧是小叶茼蒿、樱桃萝卜和速生小白菜三种。
田地分派完后，当日下午她就把种子也都分发了出去，还跟来工作的村民们说了种这些菜的注意事项。
系统给的种子经过特殊处理，耐寒抗冻性比原生的更好，对虫害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比较需要注意的就是施肥的时机和杂草的清除。
清杂草是个细致又折腾人的活，不仅需要眼神好，还得一次次弯腰，一次次拔起杂草，普通人做不到半亩地就会腰酸背痛，就算是熟手，清理完一亩地也得休息。
已经过了冬至，杨嫂子拔完半亩地的杂草，用力敲敲腰背，又揉了揉泛花的眼睛。
她从孟时那里拿了小白菜和小叶茼蒿的种子，主要是因为这两样的生长时间短，要不是孟娘子让他们每人至少种两种，她恨不得只种那十八天的速生白菜。
钱虽然比不上另外两个多，但胜在能多种几茬，拿的次数多呀！
儿子让她打发回去弄吃的了，杨嫂子走几步来到另半亩地，又嘬了嘬刚才被草叶子割破的手指，打算在儿子赶回来前，把这里的活也干了。
“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给什么给？没有！”
“没有我去问我哥要。”
“你有本事就去，不孝的东西！”
她才拔两排，不远处又有吵架的声音飘过来，黄大娘那个全村都知道的懒汉儿子又来问她要钱了。
黄二郎摊手问黄大娘要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黄大郎在的时候，他娘就没有不给的，自从黄大郎离开，不仅催着他干活，连钱也不愿意给了。
“穷酸的老虔婆。”黄二郎不满地嚷嚷。
黄大娘气得想揍人，但她手还没举起来，腰上一阵抽痛，差点往前栽去，她好不容易站稳，扶着腰大骂黄二郎。
黄二郎已经听习惯她的咒骂，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只想再弄点钱去，到赌桌上好好玩上两把，要是能赢一点，还能去镇上的暗门子逛一逛。
“你不是说这趟活很挣钱吗？也没见你拿钱回家。”黄二郎道。
黄大娘气得脸涨成了青紫色，指着黄二郎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什么话？你娘挣的也是辛苦钱。”不远处地里的杨嫂子实在听不下去，插嘴道。
“关你什么事？”黄二郎恶狠狠地瞪她。
杨嫂子的儿子带着吃食回来，见黄二郎凶自己娘，二话不说就撸起了袖子。
“你干嘛？”黄二郎虚张声势着往后退，他就是个花架子，天天吃喝嫖赌早就掏空了内里，根本不敢跟杨大郎打，逞了几句口舌便撒腿跑了。
“你看你，把儿子惯成什么样了都。”杨嫂子道。
这个黄二郎他们全村都看不上，连带着不待见黄家，还是当初的黄大郎好，踏实勤恳，要不是有这么个偏心眼的娘，不知道多少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关你什么事！”黄大娘捂着心口顺气，脸上还有些青紫。
“我娘是关心您，您怎么不识好歹？”杨大郎最见不得有人欺负他娘，又撸起了袖子。
“本来就是她多管闲事！”黄大娘叫道。
杨嫂子给她气笑了，看在她儿子不是东西的份上，她按住了杨大郎，没跟黄大娘计较：“走，咱们换个地儿吃东西去，她那地界靠近都嫌晦气。”
杨嫂子带儿子走了，黄大娘还想骂几句，嗓子却也跟那酸痛到麻木的腰背一样，失去了力气。
她一点点蹲了下去。
四处田地里都传来喊家人吃东西的声音，只有她的周围冷冷清清。
她狠狠地将一从杂草连根拔起，撕成碎渣，若大郎还在，这些活哪里轮得到她干，就是大郎媳妇，也肯定会主动做好吃食，给他们送田地里来。
黄大娘不知道蹲了多久，猛得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造孽。
日子过得很快，杨嫂子地里的小白菜在她的精心料理下都长出了又大又绿的叶子。
她每天都来地里拔杂草，又在孟时叮嘱过的时间里下肥料，小白菜果然长得又快又好，比旁边黄大娘地里的高大了近一半。
孟时路过她地头旁，也被眼前的大白菜吸引了。
“孟娘子，您来啦？”杨大嫂惊喜地从地里起身。
“小白菜就要丰收了，您地里的长得格外好呢。”孟时道。
裕家在翠县乃至曳州城的人脉很广，山阳道的许多豪门富户都是他们的朋友，连京城也有门路。
近日裕引璋已经联系了许多买家，等这批冬菜一收获，立刻就能上裕家商队的车子，送往各家。
价钱上虽说没有之前那种一棵一两黄金那么夸张，但也绝对称得上暴利。
为了确保这批开门红的小白菜，孟时天天都在这六十亩地来回巡视，连顾迟秋也被她安排去跟农户们科普一些系统传授给她的追肥知识。
说起自家的小白菜，杨嫂子颇为自豪，这一棵棵可都是她大冬天蹲在地里精心伺候大的，比照顾她亲儿子还精心。
小白菜个头高就重量大，重量大就亩产高，她粗略算过，肯定可以符合孟时定的最高标准亩产，等过几日收获可能还可以长更大一点。
她已经跟亲家说定了正式上门提亲的日子，那姑娘长得清秀人又勤快，聘礼一进门，就可以定日子接亲了。
等大儿子成亲，她再把闺女的婚事办了，等大胖孙子出世，她就可以升级当奶奶了。
杨嫂子跟孟时说了好些她如何用心侍弄白菜的事情，她想在雇主面前好好表现，这样以后如果还有这种好活，对方肯定会想着自己。
她专心表现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隔壁地里的黄大娘。
黄二郎不帮忙，黄大娘独自种六亩地，自然无法像杨嫂子那样精耕细作。
不仅如此，下地没人送饭，回家没人照顾，连日挨冻受饿的操劳下，她腰背又驼了许多，因为眼睛花，杂草总也锄不干净，还错过了追肥的最佳时机，地里的白菜都蔫蔫儿的长不高。
那叶子瘦弱得像早产儿，那菜杆仿佛是软的，风一吹就倒了。
她嫉妒地望向隔壁那一片翠绿肥美的小白菜，杨大郎就在另一片地里帮他娘干活，连待嫁的杨二娘和五岁的杨三郎都来了，全家人齐心协力，活干得又快又好。
“好嘞，过两日收菜，等您的好消息。”孟时起身打算走。
黄大娘抬头瞧她一眼，也想叫住她，可却不知道说什么。
孟时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转头来跟她也打了招呼，仿佛丝毫不记恨以前她上门闹的事情，走前还一模一样地补了句：“也等黄大娘的好消息了。”
“诶。”黄大娘勉强笑着应道。
三天后，孟时计算着速生小白菜可以收获了，一早就去了裕大娘子划给她的那片地里，却见一群人围着，杨嫂子坐在中间，仰着头号啕大哭。
第75章 瓜瓜瓜
“发生什么事了？”孟时带着蔡阿蛮和阮二蛋走了上去。
人群见到是她, 自觉让开了一个空。
孟时上前，杨嫂子跪坐在地上，周围的白菜被人从土里揪了出来, 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叶子被一瓣瓣揪下来，扔了满地，上头都是交错的鞋印。
举目望去, 种着小白菜的两亩多田地里一片狼籍，所有的小白菜都被从地里拔出来后捣毁了。
“孟娘子！”杨嫂子哭着爬上来几步，紧紧攥住孟时的衣裙, “畜牲, 有畜牲把我的地毁了！你要为我做主啊！”
“杨嫂子，您先起来。”孟时给蔡阿蛮做了个手势, 亲自扶起杨嫂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别哭，仔细给我说说。”
杨嫂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就又哭了出来，根本说不清楚话, 最后还是她儿子杨大郎代劳, 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