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韩奇一面佩服,一面弯下腰,将奶狗给抱着走了。
这会儿沈元娘没有再挣扎了。她心里嫌弃韩奇是个臭男人,不像知夏两人身上香香的,可这不是要出门么,去的还是许博士的府上,沈元娘心里实在太雀跃,也就没在乎这些小事了。
瞧瞧,她多通情达理!
刚出门的沈元娘精神奕奕,哪怕是被憋在马车里,也无损她的好心情。甚至因为心情太好,导致整个人有些活泼过了头了。
楚慎合上书,看了一眼那边拱来拱去、到现在还没消停的狗,有些后悔带了它出来。实则,楚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它出来。可既然带了,便得约束好。
楚慎轻咳了一声,待奶狗停下来之后,便警告道:“再乱动,便把你丢下去。”
沈元娘难以置信地瞅着楚慎,他怎么能?
楚慎能的。
沈元娘看懂了他的眼色,耐着性子,好好地趴了下来。
楚慎重新翻开书,可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却还想着方才那奶狗的反应――这只狗,是不是太聪明了些?
去许府的路程很长,沈元娘一开始还能保持精神,到最后,反而没了那股活泼劲,蔫哒哒地歪在马车上,心里数着数,思考着什么时候才能到。
直到后来,她也不知道数到了多少,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沈元娘警觉地抬头,立即从地上站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蹿下马车,便被人挟着后颈肉从地上给抱起来了。说是抱,还不如是拎。态度粗暴,毫无美感。
沈元娘深吸一口气。
算了,忍忍吧,毕竟她还是一只狗。
第16章 戏精狗
沈元娘被提溜着一道进了许府。
这里她从未来过。准确地说,这一带她都从未来过。沈元娘虽然过得潇洒,但是从小到大都离开过爹娘身边,更没出过京城。这许府虽说也挨着京城,可若是真算起来,得是郊外了。
这样偏僻幽静的地方,叫沈元娘不禁生了几分好奇。
他们来时,便有书童迎上来将他们领了进去。沈元娘虽然拎地挺不舒服的,但还是很坚强地分出了眼神,四处张扬着。
书童是个话不多的,见到卫国公带着一只狗进来,也只当做没看见。等将人引但了许老院子前,书童才又开了口:“国公爷,我们家老爷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楚慎道了一声谢,正想将奶狗丢给韩奇,就见它想是摸准了自己的念头一样,又眼巴巴地看过来,四只爪子都抱着他的胳膊。
楚慎扯了扯嘴角,干脆带了它一道进去。
他也知道这样进去有些失礼,可若是真将这狗丢给韩奇,还不知道它要闹腾出什么样子呢。虽说楚慎与这狗只打过几次交道,可他总觉得这狗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罢了,也就这么一次,下回再不会心软带它出门了。既跌份,又麻烦,何苦来哉?
楚慎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定,沈元娘却全然不知,仍旧沉浸在自己可能会弄清真想的喜悦中。
这就是化身为狗的好处了,只要脑子没病的人,都不至于防着她。
许老果真已经在里头等着了,看到楚慎过来后,还亲自给他斟了一杯清茶。
沈元娘看得啧啧称奇,原来许博士长这个模样啊,头发胡子都白了,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卜卦到底是真准还是假准了。再看这屋子,沈元娘也是开了眼界。没有她屋子的精致,也没有楚慎屋子那般大气,乍一看毫无特点,还清贫得很,可再多看几眼,却又觉得处处都安置地恰到好处,叫人心静。
端看这屋子的摆设,便知道主人家定然不凡了。
那边楚慎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对上许博士,楚慎的身份自然要高上许多,只是他今日过来是为了解惑的,便不得不客气了些。
两人坐定,许博士的目光便落在了沈元娘身上。
楚慎怕他介意,先道:“这狗有些不听话,非要跟着过来,实在是失礼,叫老先生见笑了。”
许老看着慈祥,可目光却锐利非常,一眼望过来,立马叫人觉得无所遁形。
沈元娘被他看了两眼,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些怂地躲到了楚慎后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老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渗人。起码沈元娘是这样以为的。
她狂的是时候是真狂,怂的时候也是怂得彻底。
楚慎见它忽然躲到了后头,伸手拨了一下,想让它到前头来。
沈元娘缩地更厉害了。
楚慎没了法子,只能朝着许老歉意一笑。
许老又往哪儿看了一眼,这才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到楚慎身上。
本国国号为魏,卫国公府也是卫,字虽不同,音却相近,足以见得太・祖对先代卫国公府倚重。面前的这位卫国公,也是位少年英雄。这些年大魏对外战事,几乎都是卫国公带兵出征的。当今虽然不好战事,但隔两年总还是让卫国公领兵出去震慑一番,以保那些藩属国不会犯上作乱。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卫国公才没有去山东旧邸,而是留在了京城。
如此盛名,便是许老这等不在乎名利之人,也得分他几分脸面。
两人开始说话之后,沈元娘才趴着楚慎的衣裳,从后头悄悄地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许老一眼。
谢天谢地,这回许老没有再盯着她了。
沈元娘害怕也就害怕那么一会儿,胆怯劲过去之后,整个人又开始放松了起来。她今儿过来本来是为了弄清楚这许老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有楚慎老实调查这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不是为了听他们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眼瞧着两人已经说到《易经》上了,沈元娘再待不下去了。
这种听不懂的话,她都不知道这两人还聊它做什么,有意思么?
沈元娘仗着个头小,离开的时候都没怎么遮掩,晃着小身子,一扭一扭地便屏风底下钻到房里头去了。
她方才只看了个大概,没来得及好好看这间屋子。比起听他们说那些高深又晦涩的东西,沈元娘对这间屋子明显要更有兴趣。
才走了没多久,沈元娘忽然停下了步子。
就在她侧前方的窗下头,竟然窝着一只白猫。白猫看着不算大,只是比起沈元娘如今的身量,却大了不止一圈了。
它大概是在那儿睡觉,听到沈元娘的脚步声之后,立马睁开眼睛,警觉地看向沈元娘。
沈元娘歪头打量了这白猫一眼,看得越久,心里越酸。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最见不得旁人比她好看,可是如今变成狗了之后,外头随随便便一个活物都能将她比下去。
沈元娘酸溜溜地打量完了白猫一圈,最后还是挑出了一大堆缺点――毛太长,脸太平,眼睛太大,脑子太蠢!
这么一想,似乎还是比不上自己。
白猫盯着沈元娘看了一会儿,本来想把它给吓走,谁知道等了这么久还不见它后退,渐渐地也开始不耐起来,爪子一亮,露出了凶狠的模样。
还敢同她叫板,胆子不小!她可是许老的客人。沈元娘来了劲,一鼓作气地冲上了前,在那胖白猫还没来得急反应过来之前,先狠狠地给了它一爪子。
叫你生得白!
沈元娘咬牙,又给了一爪子。
“喵――!”一阵尖锐的叫声过后,白猫连连后退。
它哪里想到这灰毛狗看着憨实,下手却这么狠。白猫也是个养尊处优,中看不中用的,挨了两爪子之后,连上前还手的胆子都没有,只是一声声地叫唤着,整只猫蹿了出去,拐过屏风,委屈巴巴地跳到许老身边。
看到主人,白猫有些急切,冲着里头直叫唤。
楚慎立即回头,却没看到本来应该呆在这儿的奶狗。他又看了这白猫一眼,心中断定必然是那奶狗又惹事了。
许老见猫叫唤地这样委屈,索性由着它,跟着一道去了里间。
楚慎也不得不跟上去。绕过屏风,里头的情况却叫两人都愣住了。
屋子中间躺着一只小奶狗,眼睛紧闭,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看到白猫进来后,还瑟缩了一下。
“汪……”沈元娘委委屈屈地叫了几声,待看到楚慎之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才走两步,又像是受不住一样的,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奶狗求救似地看向楚慎。
许老面上发烫。他在外头跟卫国公相谈甚欢,结果家里的白猫却在里头欺负了人家的狗,还将这狗弄得这样半死不活的。
“叫你欺负人家。”许老面上过不去,不由得在白猫头上敲了一下。这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家猫欺负了人家的狗。毕竟他们家白猫养的这么壮实,人家的奶狗连一个月都怕不到呢。
他们家的猫倒好,欺负了人家,还先过来告黑状。
“喵――!”白猫炸了。
它看着沈元娘,又看着许老,气得上蹿下跳。
许老却嫌它不听话,招来书童,将这猫给弄走了。许老怕这狗被欺负出了什么好歹,还道:“要不我让书童请个大夫给它看看?”
“不用了,没什么事。”楚慎说完便走到奶狗身边,静静地打量了它几眼。
沈元娘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哼哼了两声。
她觉得自己受伤了,内伤,治不好的那种。
楚慎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沈元娘还没想明白他这冷笑从何而来呢,便又被人从地上提起来了。这回的动作比之前那两次还要重得多,沈元娘被他扯地心肝脾肺都疼,正要叫,便对上了楚慎警告的眼神。
是真的警告。
沈元娘一头一颤,立马消停了。
她被楚慎提着回了原处,想放杂物一样随手放在地上。更令人气愤的是,楚慎那厮还与许老说道:“这狗皮厚,经摔耐打,轻易不会出事。”
许老迟疑地看了这狗一眼。他本来有些担心了,可既然卫国公都这样说了,许老爷不好再追问什么。
两人依旧说着之前的话。
沈元娘没精打采地在一边呆着,这回没有再作妖。只听他们聊了半天,从《易经》聊到朝廷大事,再聊到灵异神怪。
许老对楚慎本来还挺有戒备之心,可聊了这么久,越说越投契,渐渐的也没了防备,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楚慎也注意到这点,勾了勾嘴角,话锋一转:“那许老觉得,人之一生,是否有其命数?”
许老笑着应道:“形浮于外,而道存于内,命数,自然是有的。”
“那命数可会改变?”
许老顿了一会儿:“命数是有,可若执着于命数,显然太多愚钝了。尽人事,知天命,如此而已。”许老不觉得眼前的卫国公会执着于此。
楚慎笑了笑,凑近问道:“那许老可能解释一下,平阳县主究竟是何命数?”
沈元娘精神一振。
许老一愣,惊讶地看向楚慎。
楚慎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道:“我是平阳县主的夫君,问一下妻子的命数,应当不过分吧?”
第17章 遇爹娘
沈元娘对楚慎的话嗤之以鼻,要不是她现在是一只狗,没准早就冲上去骂他不知廉耻了。
当初他是怎么回她的,如今她就该怎么回敬楚慎!
可惜,沈元娘开不开口,纵使心头编排地再厉害也没什么用处。而且,相较于鄙夷楚慎的不要脸,她还是对自己那所谓的命数更好奇一点。沈元娘一贯觉得自己命好,出身好,长得好,世上哪里有她这样十全十美的人?本来她是这么想的,可是最近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叫沈元娘有些不自信了。
她很想听一听这位许博士没怎么说。
然而许老闻言后却许久没有出声。他知道卫国公和平阳县主的婚事,也知道这婚事最后的收尾。虽说平阳县主写了休书,可自古也没有妻休夫的道理。若卫国公不认这休书,按理来说,平阳县主仍旧还是卫国公府的主母。
许老知道卫国公今日过来必定是有要事要问,只是他没想到,卫国公绕了这么大圈子,竟然只是为了问平阳县主的命数一事。许老只能喟叹一句,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许老从前对那平阳县主没有多少好感,无他,这位姑娘着实太胆大妄为,放浪形骸了些。可如今见卫国公这般一往情深,想来那平阳县主也非毫无可取之处。
半晌过后,许老开口道:“先前长公主与宣城侯的确来老夫这里替平阳县主算了一卦,该说的,老夫也已经说了。卫国公若真是想知道,自可以差人去问宣城侯。”
楚慎敛下眸子:“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呢。只是,平阳与我又诸多误会,沈家人对我……”楚慎欲言又止,“终究是我的过错。”
许老却听不得这样的话,朗声反驳:“国公爷是为国出征,何错之有?”
楚慎低声一笑,面上划过一丝黯然。
许老见状,实在为他遗憾,这恐怕就是天意弄人了。若没有那场战事,两家也不会闹成如今这个地步。
沈元娘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自己要被楚慎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新婚之夜丢下她这个貌若天仙的新娘子也就罢了,一去战场大半年不回来也就罢了,可留下她应付她那不讲道理的祖母和不知廉耻的表妹,这哪里常人能忍的?
合着到现在全成了她的过错了?
沈元娘气结。再有,沈元娘虽然自己对楚慎十分不待见,但是平心而论,她从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家人身上,让他们也合着伙抵制楚慎。他们沈家人对楚慎还是挺不错的好不好,且因为她胡闹的那桩事,对待卫国公府的人,说是于心有愧都不为过。怎么到楚慎嘴里,就全变了样。
呸,不要脸!沈元娘狗脸都气歪了。
然而楚慎还在那儿装。
许老本来就跟楚慎一见如故,对他存了几多好感,如今又怜他“一往情深”,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些:“当日宣城侯和长公主找到老夫这里来,让老夫给平阳县主卜了一卦,卦中所显,平阳县主三日后便能醒,半年后方可度此劫数,安然无虞。两日前平阳县主已经醒了,便说明老夫这卦卜得没错,只待半年过去,平阳县主自然能醒来。”
沈元娘瞪大了眼睛。
原来,爹娘竟然找到许老这边来了吗,还给她算了这样一卦。之前虽然醒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确实醒过来了不假,若真按着许老所言,她半年后,应该就能彻底摆脱如今这幅狗身子了。
半年啊,沈元娘若有所思。
许老见楚慎愁眉未展,又道:“平阳县主命格贵重,但凡有事,也会逢凶化吉,国公爷无须担忧。”
这样的话,跟韩奇他们打听到的并不不同,只是楚慎却不愿意听这些,直言道:“许老,我想听实情。”
“老夫说的正是实情。”
“您说平阳县主名贵,是逢凶化吉之命,亦是实情?”楚慎笑意未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