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帝被这眼神看得莫名心虚，半晌才道：“有是有……不过，那小丫头情况特殊，那东西恐怕对她没什么用。”
林淮愣了愣，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执着道：“有没有用……总要试试才知道。”
东帝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对这少年人的执着有点理解不来，不过，千漠倒确实是个历练的好地方，就是白去一趟也不亏。
“既然你这么说，那去收拾罢，先到了千漠再谈其它。”东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到时候我可只管指路，你若是遇到了什么，我可不会帮你。”
林淮生怕他反悔似的，点头应下之后，又忙不迭地出了识海。
东帝看着重又变得空荡荡的环境，轻轻笑了一声，身体又透明了起来，他身后的地面都能让人看的一清二楚，显然比一年前的情况严重得多了。
*
“阿书，我去千漠一趟，很快回来。”
乔书在谢家小住了一段时日，回到林府后，就收到了林淮这一留书。
她看着这信发了会儿呆，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了些担忧来。
不只是对林淮，还有对东帝的……
她不知道东帝和时空商贩达成的协议如何。但脱离了躯体的意识存在时间总是有限，而从年前开始，东帝似乎就没再出现过……
【乔乔，C3-X45的生物又出现了，坐标(345，39)。】26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乔书的思绪。
大约三个月前，乔书才接到主系统的回执，说是已经让人去弥合两个世界的裂缝了。但是在这之前，落到灵元大陆上的异界生物，还是希望她能够处理掉。
26也被临时提高了权限，确保能够准确定位这些异界生物。
乔书低声应了一句，26见她兴致不高，以为她是这段日子累到了，连忙给她打气，【乔乔，我查过了，两个世界的裂缝弥合最多也就半年。你再忙两三个月，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乔书轻轻应了一句，26见自己这话效果不大，犹豫了一下，又将自己原本打算给乔书做惊喜的消息说了出来，【乔乔，你因为体系对冲没了灵力，也算是因为公事。我已经向主系统提交申请了，等你解决完这个事情，就给你重塑身体，到时候灵力就能恢复了……这种事情都又很多先例的，虽然还在审核，但大概率还是能通过了。】
乔书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愣了片刻，忙向26道谢。
【= ^ _ ^ =】
*
因为裂隙在逐渐弥合，能够到达灵元大陆上的食灵兽也愈发地少了，乔书闲暇时间也多了许多。
她忍不住又开始思索，东帝和时空商贩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契约。
她琢磨着东帝的态度，觉得他来这个世界，应当同食灵兽有关，这其实也不是很难猜，单看东帝对这东西极为重视的态度就知道了。
自从豫城一行后，东帝就再也没有控制过林淮的身体，是不想……还是不能……
再思及林淮走前提起过，东帝最近越来越懒得理他了。
乔书隐隐生了这么一个猜测――食灵兽在灵元大陆上完全消失的时候，他便会消散了……
带着这么一个想法，乔书在对上了据26所说的C3-X45落到灵元大陆的最后一只生物时，出手便多了几分迟疑。
可是能够穿过时空裂隙、并存留到最后的生物，哪有这么容易对付，四条蛇尾一般的尾巴旋转着破空而来，上面的鳞片翻起，边缘处寒光凛凛，好似刀片一般。
乔书慌忙后退，那鳞片却骤然从它的尾巴上剥离开来，急射向她。乔书躲避不及，只得避开要害，生生受了。
鳞片深深地插入皮肉之中，乔书脸色一变――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几乎没有痛感！
乔书试探性动了动，果然……身体要比平日迟缓得多――那鳞片能让人麻痹。
那鸟兽蛇尾的食灵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乔书从那声音中听出一股兴奋之意来。她咬了咬牙，狼狈地就地翻滚了几圈。
四条蛇尾列成一线、深深地插.入地面，最后那一条几乎是擦着乔书的腰迹扎入地面，腰侧的衣衫被划开，露出一段纤瘦洁白的腰身，上面缓缓现出一道血痕来，竟有几分雪绽红梅的摄人美感。
不过，这会儿可没有人欣赏这一点。
似乎没有料到会扎空，那食灵兽的啼叫越发尖利，传入耳中，让人脑中一炸。
乔书忍着脑中的昏沉，狠狠地拍了一下地面，借着这股力道一跃而起，几乎同时，那只食灵兽也将尾巴从地面上拔出，碎石飞溅……
乔书咬牙看着渐渐接近的蛇尾――
躲不开！
……
“锵！”
一声金石相撞的闷响，那尾巴在离乔书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
乔书顺着挡住蛇尾的那柄刀看过去……
“前……”她本以为是东帝，可一眼看过去，又发现了不同，“林郎？！”
是林淮……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刀法又精进了许多――在这方面上，他的天赋总是能让人惊叹。
林淮看着乔书身上斑驳的伤口，眉头紧了紧，“阿书……你先歇着……”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食灵兽，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乔书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僵缓，也不勉强，往后退了几步、撤离了战圈。
退得远了，乔书便看得更清楚了，林淮这次回来，刀法精进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说句“脱胎换骨”也不为过，若不是应对间有些经验不足的生涩，乔书几乎会将他错认为东帝。
――千漠有这么锻炼人吗？
乔书晃神间，那边已经分出了高下，食灵兽用于攻击的四条蛇尾彼此纠缠在一起、动弹不得，几乎成了引颈待戮的姿势，林淮也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向那颗鸟首……
乔书猛然想起先前那猜测来，一下子直起身来，下意识地轻呼，“别――”
修士的五感都较常人灵敏许多，乔书的那声轻呼几乎压在嗓子里，但还是被林淮捕捉到了，他刀势一顿、停在了那食灵兽的颈侧。
识海中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林淮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而在乔书眼中，林淮只是停顿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将那鸟首砍了下来。
长刀在他手中转了半圈，被他反手还入刀鞘。他一步步向着乔书走来，脚步好似带着些异常的沉重。
他在距乔书只剩一步的地方才顿住了脚，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前辈？”乔书这才意识到，方才动手地是东帝。
“小丫头……”东帝勾了勾唇，声音虽带笑意、却比平日里低了许多，“那东西……可不能留。”
乔书眼睛微微睁大，骤然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眼眶忍不住发烫。
东帝伸手落在她的头顶，又揉了几下，笑道：“我只是……回我该去的地方罢了。回去后，会想你的。”
他看着乔书微微发红的眼眶，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更带了几分柔软，“可别让我总想起一张哭脸来啊。”
乔书轻轻“嗯”了一声，艰难地勾起了唇角，冲着他露出个笑来，有些哽咽道：“……我也会、想您的。”
……
“真是……”东帝似乎有些受不了地轻轻别了别头，不过片刻又转了回来。
落在乔书头顶的手转而扶在她的脑后，而他则缓缓向前倾身……
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呼吸彼此相闻，脑后的手却骤然失了力道，旋即身体也跌了下来。
唇瓣相碰，却是狠狠地撞了下来。牙齿磕破了口腔，嘴里泛起一阵血腥味儿。
蓄在眼中的泪水缓缓淌了出来，乔书伸手环抱住林淮的身体，将他缓缓地放了下来。
第62章 最终
林淮醒来的时候, 脑中还残余着些疼痛，不过，呼吸间涌入鼻腔的甜香让他的神经松缓了下来。
……好像是阿书的味道。
阿书？！
昏迷前的情形骤然映入脑中, 林淮猛然睁开眼睛，入目是线条柔和地下颌。
“阿书！”他慌忙从乔书怀中挣脱出来，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身首分离的食灵兽。
林淮松了口气，拧着身按住乔书的肩膀, 细细打量着她身上的伤势。
先前那鳞片来得密集，乔书衣衫上满是细细碎碎的划痕，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上去十分可怖。
林淮心底一揪, 连忙要从储物袋中取伤药。
乔书抬手止了他，哑声道：“……先回去。”
这声音带了些鼻音, 林淮怔了怔, 旋即便注意到了她颊上未干的泪痕。
“阿书？”
乔书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湿迹，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前辈……回去了……”
东帝？回去了？他回哪去？
这话在脑中转了几圈，林淮才理解了话中的意思, 他的第一反应是――
怎么可能？！
林淮当即阖上眸子沉入识海之中, 演武场内空空荡荡，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 正中央随意扔着一张信纸。
他快步走过去, 拾了起来――
【刀法还得再练】
几乎是他触到的一瞬间，那张纸便散做了点点荧光，消散开来。
抓空的手指攥紧, 那张纸很快又复现了出来。
――可终究不是之前的那一张了。
……
东帝的骤然离开，让乔书和林淮都低落了许久。
乔书毕竟是任务者, 经历的别离多了，早已学会了如何应对。
而林淮情绪低迷了一阵，又陷入了“回去”这两字的纠结中：按照东帝的说法，他是未来的自己，那等过上二十几年，他就能见到东帝了？不不、不，他就是自己，这有什么见不见的……所以还是见不着？
……等过上二十几年，他是不是要回到过去，和过去的自己见面？
林淮绕来绕去，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不再想这件事儿了――等过上二十几、三十年，他自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想通了”之后，林淮又忙不迭地拿了此次千漠之行的收获，往乔书那边送去。
……
玉盒在眼前打开，里面是一根“树枝”，说是树枝，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它通体碧色、晶莹剔透，倒是比装它的玉盒更像是块宝玉。
天气阴沉沉的，连带着屋里也不甚明亮，但这玉盒甫一打开，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26趁着提高的权限还没收回，忙不迭地在那“树枝”旁投影了它的资料表――
【琼枝（碧枝/圣树）
产地：B4-U29/灵元大陆坐标(34，204)/千漠
……
形态：灵木类，枝干光滑透明，质地似玉，能发出白色荧光；叶片长椭形，上有网状脉络。
用途：用于修复经脉、丹田伤势；拓宽经脉、增加灵力。】
乔书眼神在资料表上一扫而过，抬头看向林淮――
世界缝隙已经弥合了，主系统的“身体重塑”也批了下来，差不多也就是这段时间了，所以……
先不说这东西有没有用，便是有用，她其实也用不着啊。
乔书一个“不”字刚刚出口，就被林淮打断，他抬手攥住了乔书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到那碧枝之上，轻声道：“阿书……你试一试……”
触感温润、几乎是刚一碰到，那段琼枝就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从按着它的左手进入身体，屋内重又暗了下来。
乔书几乎能感觉到，不待这荧光落在经脉上，就被身体的能量蚕食。
――果然没用。
乔书正想着，26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乔乔、乔乔，可以重塑身体了，你是要现在就塑吗？还是等他走了？】
乔书忍不住看了林淮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越发晶亮，忐忑又期待。
她轻轻叹了一声，默道：【……现在吧。】
……
林淮只觉得眼前恍惚了一阵儿，乔书好似有一瞬消失。抓着乔书的手下意识用力，切实的触感缓了片刻才传入脑中，那失去的恐惧仍旧萦绕在心头。
“阿书？”他确认般地唤了一声，等得了乔书的回应后，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稍松了松手，印在腕上那青色的指印就显了出来，林淮身体一僵，不过不待他说什么，乔书就伸了右手覆了过来――
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灵力萦绕在腕间，那点淤青很快就消失不见。
林淮看着这一幕，不由屏住了呼吸……良久，他才轻轻出了口气，道：“灵力！阿书！你恢复了？！”
这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走了什么，但语气却是激动到近乎颤抖。
倒是比她本人还要惊喜的模样，乔书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林淮腾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踏了几步，突然一倾身将乔书抱了起来，他环抱着乔书转了数圈，才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仍难自抑。
胸腔的鼓动清晰可闻，方才的兴奋仍未褪去，他倾身向前，揽着乔书的手臂一紧，缓缓俯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唇瓣相触。
窗外突然一道亮光闪过，旋即又是“轰隆”的一声闷响，那雷声极近，好似就响在耳边一般。
林淮骤然清醒了过来，揽在她腰侧的手猛地松开，他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林淮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将目光从乔书泛着嫣红的面颊上移开，“……对不住，阿书……我、方才……对、对不住……”
他磕磕巴巴地道了歉，不敢再看乔书脸上的表情，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乔书：？
！！！
怎么也是经历了多次任务，乔书算是有些经验――要是让林淮这么走了，她这次的任务就真悬了……
林淮还未走出门，身后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明明未使力气，却让林淮一步也挪不动了。
“夫君――”
声音放软、尾音拖长，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在人的心尖。
林淮身体僵得更加厉害了，他只觉得方才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他觉得口渴、忍不住坐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动了动……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书……你已经恢复修为了……”
――不必再委屈自己，和他在一起……
林淮抬手握住了乔书的手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就如他说不下去的那段话一般。
他听到乔书问他：“那又如何？”
腰间手臂又紧了紧，身后的身躯贴得更紧，乔书将脸贴在了林淮的背上轻轻地蹭了蹭，声音也多了几分沉闷，“我恢复了修为……便又成了‘谢姑娘’了吗？”
林淮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垂了头默认了这个说法。屋内霎时一片寂静，窗外滂沱的雨声清晰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