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说:“五姐, 永远不要因为我而去贬低她。”
“我不喜欢。”
游敏珠双眼出神的看着他, 她第一次见到在家人面前这样强硬冷厉的他, 两只微带幽蓝色的眼睛像是凝着冰, 原本英俊的面孔也紧紧绷着。
不复往日绅士风度, 可明明从小到大他都是最爱护家人的一个。
如今却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对关系最亲密的姐姐说什么“我不喜欢”。
她沉默了许久。
楼下的解言听见也沉默,但她是欢欣的沉默,自由的沉默。
她拨弄着一朵茑萝花,看着花朵因为她的动作而轻颤,她的心也同频的颤动不停,酥麻一片,整个人简直为此手脚发软。
虽然她不知道游敏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可她此时此刻却完全不担心了,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会随时随地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维护她,选择她。
好久好久,她才重新听到游敏珠继续说话。
“逸生,你如何就确定她对你的是正常的男女之情而不是缺乏安全感的造成的依赖错觉?”“也许她对你只是亲情,你自己会错了意,你就不怕她受到伤害?”
游敏珠转变攻势,从他弱势出发。
他怔住不言语,很显然她戳到了他的痛处。
阳台下的解言听了,一只手紧紧扯住一把叶蔓,叶蔓被粗鲁揉碎产生的汁液在她手心蔓延出淡淡湿意,一股若有如无淡淡清香味在鼻尖蔓延。
她当然确定自己喜欢游逸生是正常的男女情爱,而不是小孩子盲目崇拜依赖,她用了好几年时间来仿佛确证,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如果她能说话,此时一定头脑清晰口齿清楚的为她自己辩驳,她会冲上去挽住游逸生的手臂自信告诉游敏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请你支持我们。”
像极了爱情片里被父母反对却仍然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主角。
只可惜她现在不能说话,只能沉默的待在楼下无声呐喊。
她只能寄希望于游逸生的回答。
游逸生看着阳台外的风景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说:“是我依赖她。”
“什么?”游敏珠疑惑,不明白他的话。
他首次对人剖心,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说,是我一直在依赖她。”
他伸出左手,当着游敏珠的面扯下运动腕带,露出上面一道清晰的伤疤,光洁皮肤上粉红色凸起,显然已有一段时间。
游敏珠惊呼出声,连忙捧起他的手心疼问:“什么时候的事?”
游逸生喉咙干涩,“三年前,那时候心情不太好。”
他用“心情不太好”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将这件事轻松掩过,可眸底伤痛令他灰暗。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做这种事?”
他淡声,“五姐,我不快乐,你一直知道的,爱沙尼亚那次事故之后,生理和心理的双痛苦折磨着我。”
游敏珠当然知道他这些年现实与梦想背道而驰的痛苦,她垂头问:“怎么得救的?”
“濒死之际想到她,从浴缸里爬出来,自己拿毛巾缠了手腕打了急救电话。”
那女孩明亮双眼令他重燃生命希望,如果他离开,以后谁来照顾她。
她已经成为他的责任,他无法抛却也不能抛却。
此后好几次极度痛苦站在生死边缘的时候,都靠想着她收回踏在死亡边缘的双腿。
游敏珠哽咽,“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
游逸生直视她,游敏珠放开他的手重新跌回座位里,她用手捂着脸痛苦呻|吟。
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
他说:“因为觉得没有用。”
如果能告诉早就告诉,他怎么会寄情于一个陌生的女孩。
别人说他矫情也好,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也罢。
可他的的确确厌倦了家里给他的这种生活,富贵生活让他顺遂成长,却将他自由禁锢。
他也想过不顾一切一走了之,可是父母年老,大哥游戏人间,他再走真的就只有大嫂一个人孤立无援。
游敏珠看着这样的他,她用他的软肋威胁他,他用她的软肋回击她。
她苦笑:“我不是在反对你们,你知道的。”
之前就不是,现在更加不会了。
“我知道。”他淡淡笑,“我知道五姐一直对我很好。”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游逸生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擦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下来的眼泪。
她擦完泪继续说,“你恋爱经历少,而她甚至比你还空白,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真的明白那就是爱情,我担心你们糊涂在一起后任何一方收到伤害。”
他失笑,“你的口吻像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她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在五姐这里,你一百岁还是小孩子”。
不是所有事都能和家人说,但家人永远是能包容所有事的存在。
“五姐有什么想法?”
他知道她已经妥协,于是开始虚心和她请教恋爱法则。
她叹口气,“我觉得你们应当分开一段时间。”
他说,“我们每年都会分开。”
她凝视他,说:“不,不是那种分开,我说的是长久不再联系的分开。”
“不见面,不通讯,不联系。”
他问:“有什么特别?”
游敏珠淡淡道,“如果你们真心相爱,便一定能经受住时间的磨练。”
“如果是其他的情感,那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消散。”
她对这个办法颇有自信,她靠这个送走了五个男友,三个在这段时间背着她偷吃,两个是因为她自己感觉到厌倦后说了分手。
游逸生还在犹豫,“我担心。”
他担心什么,担心他自己,还是担心她?
游敏珠无暇再管,她起身从椅子抓起外套,戴上墨镜掩饰微红的眼眶,“你们两个的事,我不管了。”
“但你的事,我会告诉爸妈,你好好想想等他们从国外回来你怎么和他们交代。”
他点头,说我知道。
游敏珠推门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沉默的站在围栏边,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光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散。
她痛心,却也无可奈何。
到下楼梯的时候,碰到了从楼梯上跑上来的解言,她脸色有些苍白惨淡,额边碎发因汗水湿透。
“你听到了。”游敏珠肯定问。
看见对方不声不响,只是沉默点头。
她叹息,拍拍解言的肩膀,“去找他吧,他需要你。”
看着那女孩快步离开,她怔怔,她不知道今日她的做法对不对,也不知道他们这段感情是良缘还是孽缘。
解言径直推开门,她头一次这么粗鲁无礼。
没有敲门,没有预警的进到他的卧室,刚好看见他在阳台边探出半个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摇摇欲坠。
她的心也快速提到嗓子眼,然后摇摇欲坠。
她把他吓了一跳,缩回身子问:“言言,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冲过去抱住他,环住他消瘦腰身,把头埋在他胸膛上不愿呼吸。
如果他是一片海,她宁愿溺死在海中。
“怎么了?”他还不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
“门也不敲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还在说着,却被她一把握住左手,她抓着他的左手看着手腕的疤痕落下眼泪。
眼泪溅在那粉红色伤疤上,烫的他那块皮肤灼痛。
看见她的样子,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唇边的笑意也慢慢收起来,略带一丝无奈:“一点点小伤而已,已经没事了。”
他眼神瞥向游沅阳台边那一点探头的茑萝蔓叶,难怪刚才和游敏珠谈话的时候总觉得那边有一点窸窣的声响。
他说:“你不要担心,也不要难过。”
在一个人担心难过的时候和她说“不要担心,不要难过”是最苍白无用的话语,往往这样的话对负面情绪没有一点缓解。
于是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环抱住她,将她深深搂进怀里,希望用他的体温温暖她颤抖冰冷的身体。
他们两个像合体的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一瞬间,时间静止,世界停止运转。
解言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多美好,多幸福,可是不现实。
于是她清醒过来,眼睛酸涩转动,慢慢回到现实中来。
她亲吻他左手手腕,嘴唇碰到那凸起疤痕的一刻,她内心战栗不止。
是胆怯,是害怕,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了。
他想抽离手,被她紧紧握住。
她抬起头,对上他苦涩面容,他说:“言言,别这样,太丑了。”
她摇头,她不觉得丑,她只是心疼他。
于是她放开他的手,比划手势问:疼不疼?
他也摇头,说:“不记得了,大概不是很痛。”
那段时间吃药吃的浑浑噩噩,全靠他一个人撑着,当然还有对她的思念。
他问起:“我和五姐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点头,全程一个字都不落下,说到他的伤,她几乎心要痛死过去。
他轻轻问:“她说,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怎么想。”
这是一道很难回答的题。
可解言沉默很久后抬起头,她眼睛里的成熟是她从前从没见过的,那一瞬间让他以为面前的这双眼睛不是来自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而是来自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女人的灵魂。
可眼底的希望又像是少年人燃烧的灵魂。
她认真比划:如果他们需要让我和你分离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我就证明给他们看。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他,不是一时冲动,不是缺乏安全感,更不是什么情感混淆。
她喜欢他的成熟温柔,喜欢他眼中全是她的样子,更喜欢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她心意的心灵相通。
这种情感,是不管多长时间的流逝都无法磨灭的。
她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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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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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她分开吗?
她已经果决的做出决定, 现在却换他犹豫不决。
如果不和她见面并断绝和她的一切联系,那他该怎么再去保护她?她受到伤害怎么办?她难过伤心又怎么办?
他现在又无比后悔,前几年应该让她去学一些防身的本事, 而不是一昧的学习礼仪和绘画, 导致现在让他担忧她毫无自保能力。
他黯然。
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 让柔弱之人坚韧心性,让果决之人优柔寡断。
于是他说:“我担心你, 我害怕。”
他在她面前展示他的脆弱,这一下, 角色仿佛颠倒, 她是强者, 而他是弱者。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她把他头揽住靠在他肩膀上,一只手轻轻在他发间摩挲梳理。
一个一米八七的成年男人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她不觉得沉重, 反而觉得甜蜜轻松。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亲昵和他对她全身心的信任, 这让解言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 两颗心从未像现在这样贴近。
他抬起头看见她朝他笑,她的笑容一向都很有感染力, 她比划手语:不用害怕,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照顾自己的。
他点头, 勉力笑一下, 起身去打开空调。
她抬眼看他后背, 这才发现他因为太紧张出了一层薄汗, 真丝家居服贴在背脊上, 勾勒出精瘦腰背。
陈守爱说过女人性不性感要看腿, 男人性不性感就看背。
而游逸生就拥有性感身形,长腿瘦腰,是他常年锻炼的结果。
解言垂眼舔着嘴唇,心里燃了一把火,烧的她浑身发烫。
好想抱他,亲他,跟他更亲密,她现在不但心理上渴求他,生理上也渴求。
哪有少女不思春,性幻想是正常的,她安慰自己。
他开了空调送来凉风,室内温度降下来,解言心里那把火也被封锁起来。
她确认自己恢复正常后,这才又抬头看他。
他也已经调整好心态,恢复成他之前那副温柔强大无懈可击的模样。
他温声问:“之前你说等我回来你要告诉我你的志愿,现在可以了吗?”
她点头,起身轻车熟路的从他房间里找出纸笔,伏在桌上写:我要报沪市的大学。
哪一所她暂时没想好,因为是临时决定离开他和港城的,所以她又要重新去考量选择。
游逸生轻声问:“因为你爷爷吗?”
她点头,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听说那里是国际大都市,和港城不相上下,又因为是解耀宗的故乡,让她万分好奇。
她想去哪里学习然后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他点头,告诉她:“你爷爷在天之灵会欣慰的。”
她抿嘴笑,笑得像一朵浮在水面茉莉花,清新淡雅,水光潋滟。
两个人谁也没再继续谈分开的事,不是不愿意提起,只是觉得分离是不需要约定的,该离开的时候自然会离开。
约定好的分离只会苦苦折磨不想让它来临的人。
也许就在几天后,也许在几个星期后也说不定。
游逸生疲倦想要洗澡,她替他在浴缸里放好水,在旁边小凳上放好红酒和生物科学的刊物,确定一切都完美后她才要离开。
走时他深沉的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好。”
太好了,让他更加丢不开她。
她握住他的手,很快又松开,然后微微一笑离开。
她就是要很好,什么都要很好,慢慢侵入他内心,占据他心里所有位置。
回到自己卧室,她一刻不敢停歇的重新看起了沪市的大学,幸好她还没有填报志愿,不然如今想改都不知道怎么改。
就像游敏珠说的既然要分离那就彻彻底底,离开他所在的城市,让人看到她的决心。
沪市国内TOP级别的学校也就那几所,在专业师资力量和学费奖学金的综合考量下她把同大填进了第一志愿。
因为这所大学的建筑学专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她将来的目标也许就是建筑设计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