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她是一根吊在他眼前的胡萝卜。
关书桐“咕噜噜”漱口,用毛巾把脸擦干净,涂抹护肤品时,瞧着镜中的自己。
面色绯红,眼波迷离。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太一样。
不止她,谈斯雨好像也……变得越来越不一样。
“谈斯雨。”她叫他。
他“嗯”一声作答。
关书桐涂抹着护手霜,从洗手间出来,看他端坐在椅上,认真工作的侧影,“你在开玩笑吧?”
“嗯?”
“什么毕业就订婚的,不是逗我爸玩的?结果,现在你说什么看着我,才有动力攒老婆本?”
好问题。
谈斯雨按下快捷键保存文档,“啪”一下合上笔电,转椅转过去,直视她,“一年前那个晚上,你问我,要不要跟你结婚,你是跟我讲笑?”
关书桐斜肩靠在墙边,双臂环在身前,居高临下道:
“我可不像某人,拿婚姻大事开玩笑。”
“咪系啰~(不就是咯)”他搭在扶手上的两只手一摊,一腔粤语透着无奈,“我同你讲真,你当我讲笑。”
“……”
差点忘了,谈斯雨这人的行事准则,要么他不做不说,既然提了,那就是他真有那个想法,甚至已经动手去做了。
一种怪异的骚动再次涌现心头,她有点不知所措,撇眼错开他视线,也不再倚着墙,她拉开衣柜,拿出针织背心和外套,一件件往身上套。
谈斯雨在观察她,她能感受到他如有实质的视线黏在她后背。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对我什么想法,要不要跟我订婚,要不要跟我结婚,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订婚礼物,我们在哪里订婚,穿什么款式的礼服——”
“打住!”他说得太多,关书桐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那么多信息,“我都还没答应你。”
“嗯哼,你可以慢慢考虑。”
他并不气馁,收拾好东西,把未开封的保温袋也一并捎上,起身,准备和她出发去学校。
“不过……到我出国为止。”
“什么?”关书桐边问,边跟着他到玄关换鞋子。
天花板正中的主灯熄灭了,光线暗下来,谈斯雨“咔哒”一声打开门,湿冷空气顷刻从门缝涌进来,吹散一室燥热的暧昧。
没听到他回答,关书桐抬了下头。
谈斯雨背对她,她看不清他面容,只是依稀仿佛看到他喉结滑动着,有某种情绪在暗涌。
“我说……”他开口。
关书桐凑近一步,认真听。
他懒洋洋地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不似以往的调戏逗弄,也不再混不吝,没个正经。
而是分外认真地告诉她:
“对你动心是真的,想跟你有未来也是真的,至于结果如何,决定权在你。就这一回,关书桐,我没经验,没主见,我听你的。”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
偷懒这种事儿, 有一就有二。
低温天气持续好一段时间,在关书桐嚷嚷着学习时间减半的时候,工作日的凌晨五点半, 谈斯雨始终风雨无阻、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她的小出租屋内。
高标准、高效率, 配上最为关键的高执行力, 这样的人, 即便你不看好他的固执死板, 但也会叹服他抵御外界诱惑、专注不二的精神。
他明确他要做什么, 达成什么目标,取得什么成就。
像电影开头三分钟便抛出钩子, 吊起观众兴趣。随着他的持之以恒, 观众期待值呈几何式增长。
就连被他定为“目标”的关书桐,都不由为他动摇, 在某个气温跌破10℃的凌晨,她把备用钥匙交给他, 并千叮咛万嘱咐, 要他小心保管。
谈斯雨掂着那枚钥匙, “不怕我大半夜跑你家里?”
关书桐冷笑:“你要想做什么,有没有钥匙无所谓, 你选择直接破门而入。”
他是有那本事的人——我想开窗你不让,OK, 整座房子直接给你轰了,风景无限好, 处处都是“窗”。
就一本书的事儿,关书桐从中旬问到月末, 谈斯雨都敷衍着,说是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会帮她还给仇野。
“要不还是我拿给他吧,我怕你俩打起来。”关书桐同他开玩笑。
他当时正用笔电写着email,纯英文的,不知发给哪位,一心二用地回她:
“如果我们打起来,你帮谁?”
水笔在葱白指间转一圈,关书桐无所谓道:“我看戏。”
他拿余光瞥她,“中立派?”
“不然?”她落笔,胸有成竹地做着完形填空题,“不明真相,不予评价。”
“那就别掺和我们的事,”他劝告,“离他远点。”
她捕捉漏洞:“同理,也离你远点?”
谈斯雨不答应:“这是我跟你的事,与他无关。”
“那我跟他的事也与你无关。”
他们三人就像箭头互指的三角形,各有各的账要算,错综复杂,又一目了然。
键盘声停下,谈斯雨侧目望她,像是过了这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和仇野之间藏了事。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关你事。”关书桐谢绝他迟到的关心,“我们还什么关系都不是,我不喜欢任何人越界掌控我的事,也不喜欢任何人对我指手画脚,干涉我的社交。”
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行,他不多事,他不问。
但不代表,往后她任何事,他都不会分神,投去几分关注。
月末气温回升,关书桐请了半天假,大清早前往科三考场。
考试时间不太友好,正值早高峰,车来车往。
考试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等待右转。
关书桐捋着记忆,盘算接下来的路线和车速要求。
跳绿灯,她踩油门,左右观察后视镜时,瞥到车流中一台招摇过市的芭比粉兰博基尼。
谈斯雨说他会来给她送车。
语气随意得像是喝嗨了,吹牛说分分钟几百几千万订单的装X男。
不同的是,谈斯雨是真有几百几千万来撒。
价值千万的豪车大摇大摆开在路上,吸睛是一回事,其他车辆下意识回避也是一回事。
他控制着车速,在旁边跟了她一路。
稳稳当当地抵达终点时,考试通过的提示音响起,关书桐不住在想,她这样算不算作弊。
安全员送她回起点,她接着考科四。
驾照是考完当天现拿的,关书桐等了一两个钟,差不多中午才出考场。
谈斯雨在外边等她,嫌晒,车子停在树荫下。
关书桐挎着单肩包,过去敲他车窗。
他开车门,从主驾下来,斜额示意她上车,“试试?”
“要是撞了怎么办?”她对自己车技还不是那么自信。
他无关痛痒:“有保险。”
她把包丢进车里。
他绕过车头到副驾,风把少年磁沉带笑的声音送过来:
“我也会在。”
轻飘飘,又出其不意地在她心湖擦出粼粼波纹。
芭比粉的大牛再好看拉风,也不适合停在她租房楼下。
上次他送她的那双高跟鞋,她收下了。
至于这一辆车,她没说收不收,只是让他开回东山郡停放。
周末她仍会到他家,和关书灵见面。
偶尔会借他家的车载关书灵外出游玩。
当然,大多时候,都是谈家司机在主驾开车,而她在后座照看小朋友。
仇野母亲应是好了些,每逢大课间和最后一节自习课,他都如常到高三1班找她。
这模式从学期初,持续到学期末。
关书桐和谈斯雨的关系在暗,但仇野是明晃晃来找她的。
在外界看来,比起以往模棱两可的状态,她和仇野的关系愈发暧.昧不明。
流言蜚语在暗地里涌动,像城市下水道里汩汩不息的暗流,经不起阳光的暴晒,从不搬到明面来。
关书桐不是污水处理厂,她有自己的定位,一边是学业,一边是工作——高考是卡在眼前的人生分水岭,“GOING”生意蒸蒸日上。
赵家的事,她也时刻盯着,像一条蛰伏在草丛中,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蛇。
谈斯雨说,赵庆恩交给凌雅解决。
那,赵家另几个呢?
因为赵庆恩那事,赵嘉业颜面尽失,人到中年,脑子不活络,还不肯放手给年轻人机会,衣关服装走向没落,股价下跌,市值蒸发。
郑云轻近些日子十分低调,Facebook已许久不更新动态。
赵庆欣倒是舍得撕破脸皮,追人追到人尽皆知。
虽说上课不固定教室,但谈斯雨有他自己固定的宝座,这事儿人人都知道,也都井水不犯河水,不会触他霉头。
赵庆欣自然也知道,她总能赶在上课前,把今日份的舒芙蕾和冰美式送到他课桌,一而再,再而三,形成一种标志,外人一提到“舒女”或者“美式女”,便知道是她。
据陈怡佳说,因为这事,谈斯雨已经放弃他的宝座,开始随机找座位坐了。
说到谈斯雨……
很多时候,关书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没错,确实是“应对”。
因为他让她苦恼,进退为难,辗转反侧。
她知道他是王牌,在他一再表忠心后,她也知道他慷慨大方,随时能为她所用。
只是她没魄力,没底气,不敢轻易使用。
某天,从服装厂出来,孙颖说要请她喝咖啡,见她单手托着下颌发呆,她一语中的:
“你看着像电影里,为情所困的女主角。”
只是十二月下旬的鹏市,没有大雪纷飞,没有唯美滤镜,也没有标配的开司米大衣和围巾。
气温癫到直飙28℃,商场店铺、地铁公交都开着冷气,即便是冰美式,也浇不透关书桐那颗被人燎起的芳心。
“他说得对,”她承认了,“我确实别扭,也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儿。”
孙颖不是很懂:“那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关书桐思考得很认真:“对他挺有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不是那么想跟他在一起。”
像是抵抗他太久,形成了一种惯性,潜意识里难以接受和他交心,处成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
“你这话说得……怎么说呢?”孙颖揣摩着,“像个渣女?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关书桐一琢磨,拧紧的眉头舒展开,释怀了:
“那就当是他报应好了,以前他对我也挺渣。”
对她不主动,也不会拒绝她的示好,面对她的结婚请求,他更是冷脸不负责。
再结合他英俊多金的硬件……啧,妥妥的渣男标配。
孙颖很上道:“追妻火葬场?”
关书桐纠正:“没有‘妻’。”
孙颖便送了她一个“嘁”。
十二月下旬,国际部比本部要多几天的圣诞假,从12月25日开始,直到1月3日结束。
final week期间,谈斯雨也没疏忽大意,凌晨仍往她这边跑。
关书桐问他,这个假期怎么过。
出国。谈斯雨云淡风轻地回答她。
关书桐点头,表示了然。
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他却忽然补充:
“去美国。我爸妈和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
“一家人度假?”关书桐接话,“真羡慕。”
“那你要不要来?”谈斯雨问她,“可以把Grace也带上。”
关书桐摇头,“你们一家难得一聚,我和Grace这俩外人,还是别掺和了。
至此,谈斯雨退而求其次:“24号晚上有空么?”
不用她多问,他打直球:“想约你。”
“约我做什么?”
“直接说出来,多没意思。”
那时临近冬至,晨曦姗姗来迟。
他胳膊搭在阳台护栏上,白皙长指松松地拎着一杯美式,目光越过纵横交织的防盗网,落在地平线那一缕灿金色的光芒上。
风徐徐地吹,他额发飘动,侧脸轮廓深邃流畅,下颚线条明晰硬朗,帅得独具一格,少年气十足。
她神迷意夺,应承的话脱口而出:“好。”
12月24日下午最后一记下课铃打响,在本部学生怨天尤人的长吁短叹中,国际部的圣诞假开始。
谈家的车在人烟相对稀少的北门候着。
一台挂着粤港澳三地牌照的黑色埃尔法。
关书桐上车。
谈斯雨已经在后排坐着了,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阖着眼,双手搭在航空座椅的扶手上。
车内播着Alex France的《Die in Your Arms
》,很chill,很罗曼蒂克的feel,和落日晚霞十分相称。
那句“Let me die up in your arms tonight”一出来,关书桐眉梢一挑,斜觑谈斯雨一眼。
他眼皮动了动,转头,在暗昧朦胧的环境中,与她对视。
她撇开眼。
“一睁眼,就变成了Glorilus。”他拿她打趣。
她没听懂,“什么?”
“Gloria Plus。”
“……”关书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你还能再无聊点么?Relax。”
他知道她也在拿他开玩笑,问:“你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