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板也知道。”
路渐川没有理会他的话,准确来说,他连视线都没落在段青身上一丝一毫,他沉着眉,盯着视线末处的木色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轻勾了唇角,淡漠一笑。
“没说什么,就是问了和段先生确认了一下关于日期的说辞而已。”孟词微见两人这幅模样,明白这是把皮球踢给了自己,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了个谎。
孔庆荣和程涂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暂时相信了这句解释。
前者见矛盾转移不成,迎着程涂又落回在自己身上,明显还带着怀疑的视线,一时哑了言。
半晌,其余人也没有接着说话,圆桌上气氛也随之陷入死寂。
孔庆荣在原地站了半天,终是愤恨地甩了手转身离去,噔噔噔踩着楼梯上楼,脚步中恼怒溢于言表,直到楼上重重传来一声摔门声响。
他一走,圆桌上又显空寂。
程涂收回视线,转去看孟词微,小声说道:“我就是觉得他有问题,眼神不干不净的。”
回看她一眼,孟词微只是笑笑,没说话。
说到底,程涂的判断到底有些武断了,要看孔庆荣是不是嫌犯,还要等今晚见机行事。毕竟现在,计划才刚过一半。
还有一半没有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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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程涂怀疑的当事人一走,现在一时也没了话题再继续。
段青适时地站起身,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向孟词微,语调温雅中含着一丝歉意:“好像早上起得有些早,各位,我先回房补个觉。”
说着,转身下了桌,临时走时对上路渐川的视线,还冲他挥手算是话别。
看着他进了房间,程涂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先回房了。”
她有眼色,孟词微和路渐川两人虽然嘴上没明着说,但是看这氛围,显然是有些私-密话要讲的。
方才还不怎么明显,此刻只有他们三个人,程涂只觉自己像个大电灯泡。
说完,没管他们回没回,径直转身上了楼,脚步放得匆匆。
眼看圆桌旁的人走得干净,此刻正午时分,桌边只剩下她和路渐川。孟词微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向椅背,揉揉眉心,没有急着开口。
路渐川也没有主动搭话,依旧保持着方才沉默的态度。
两人就安坐在桌旁,静听不远处万年历的时间一点一滴跳动,虽然也是寂静,但这种静和方才的静不大相同。
安谧、宁静、闲适……孟词微瞌目枕在靠背上,鼻尖包裹上身旁人身上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仿佛雨后青松般。
“路渐川。”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他应着。
“很好奇……”孟词微睁开眼,眼尾轻挑,眸中蕴上一丝笑意,又带着一点好奇。她看着他,开口问道,“你用什么香?”
“……嗯?”他疑惑看来,尾调带着轻微上扬,显然是被她这一句猝不及防的询问给问住了。
凑近了方寸,孟词微鼻尖将将贴上他的前领:“其实前一天晚上,你走后,我的衣服上沾上了一点你的味道。”
感受着身前人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错乱,她语气端得一本正经,抬眼看他:“这个味道,是你衣服上的,还是……”
她的手指轻抬,指尖顺着他的耳廓,下滑到他的颈侧,触及微凉的肌肤。
“你皮肤上的呢?”
在孟词微的手指触及他颈上盖着创可贴的那个刀口前,路渐川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制住她的动作。
然后下一秒,他向后靠上椅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孟小姐。”喉结盖在衣领下略微滚动,路渐川面上维持着沉静,他唤她,声音的底色有些暗。
“嗯。”孟词微应了一声,视线中,他双目清明。但是,她余光注意到他耳尖染上的轻微一点绯红。
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没有开口戳穿他,孟词微挑眉等着,端看他下一步要说些什么。
手腕轻轻晃动,她示意着路渐川松手。
“抱歉。”路渐川意识到,指骨松动,她的手顺着重力滑下,乖巧放在腿上,没有再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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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绷了绷唇角,轻叹似的收回了眸光。
孟词微见状,也晓得人不能逼太紧。她若有似无笑了一声,顿了顿,视线从远处走廊尽头的房门掠过,凝眸转了话题:“你说,他在听吗?”
这话压得很低,似是呓语。
但路渐川能听见。
他的视线也转向那侧房门,用同样的音量回道:“七成吧。”
七成可能,占了一半还多两层。
“为什么怀疑他?”孟词微有些不解,虽然她也对段青有所怀疑,但那是今天找出日记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她以为段青只是一个无辜被卷入的路人。
但是路渐川在昨晚,就和她说了,他怀疑段青。
为什么怀疑?路渐川淡舒着眉目,摇摇头:“现在还太难说。”
“……”
好,又是藏着掖着。
孟词微咬牙,倏地笑道:“其实刚才搜完他的屋子,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还对我说了一件事。”
想起段青那个看似诚恳的私下会谈的邀约,孟词微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什么?”路渐川收回视线,眉心微蹙,问她。
“现在还太难说。”她回。
不说是吧,那我也不说。
第40章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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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路渐川听出这话是在呛他,轻扯了嘴角, 似是有些无奈。
孟词微见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也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再继续,她站起身。
拂了拂坐皱的衣摆,她推开椅子,往楼上走去:“既然没事,我也回房休息了,路老板自便。”
说着, 她不紧不慢地扶着楼梯把手上了楼, 脚步压得很轻。
余光看去,路渐川也跟着站起身,走在她身后:“我也上去。”
一路上路过其他的楼层和房间,都是静悄悄, 没有丝毫声音,也不知道其余人在门内做着什么。
孟词微眼风未移, 来到自己房间前开门。
手指搭上门把手,她动作一顿,弯腰, 视线接近光秃门把。她方才锁门时,搭在门把上的一根头发不见踪影。
那发丝极细一根, 在把手上松松缠了一圈, 走廊窗户关着,不大可能是被风吹掉,大概是有谁动了门把手。
“怎么?”路渐川走到旁边, 低声问道。
“那么短的时间,都有人迫不及待了。”孟词微直起身, 将钥匙插-进锁孔拧开锁,“看来今晚就应该差不多了,一切照旧?”
她低声问着,将声音压成了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分贝。
“一切照旧。”路渐川眸中闪过一丝凝色,点了点头。
“好。”
孟词微会意,推开门进了屋。
转身关上门前,她看着还没有走开的路渐川,眼眸中盛出一丝笑意:“路老板,我很期待今晚。”
不知为何,她这话总带着一丝暧昧。
路渐川张了张口,在脑中组织着合适的语言来回答她。
只是还没等他出声,就见面前的门不轻不重合上。
话堵到嘴边,最后化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路渐川敛去眸中神思,转身回了房。
她好像生了闷气。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离开,孟词微才从靠着的门板上直起身,没有急着去补觉,她先是翻出了那个盒子。
盒子压在背包最底层,黑色的布艺盒身在自然光下泛着隐隐的暗纹。
孟词微将其打开,拿出里面的玉符在指尖转着。
玉质温润,搁在手心里,甚至还有着些许温度。她和衣仰面躺在床上,将玉符在眼前举起,透过光看,玉料没有棉裂,种水极好。
有句话说得不错,除开玻璃本身外,玉石越像玻璃,品质就越好。
这点孟词微是认同的,拿来当传国玉符的玉料,确实通体剔透,完美无瑕。
但是……她手上这块。
想到这里,孟词微将玉符随意地向上抛掷,玉符又乘着重力下落,她掌心稳稳接住。
——还真的是玻璃。
-
一下午的时间,孟词微都拿来睡觉了,颇有一种要把休假缺失的睡眠切切实实补回来的架势。
睁开眼,室内光线昏暗,窗外渐近日暮时分。
稍微缓了一会,孟词微站起身推开窗,趴在窗台上静看外面晚霞渐消。
与此同时,有人抬着折叠桌子,搬到院子中央稳稳放好。定睛一看,是沈荃和路渐川二人。
孟词微微微向前倾身,将身体探出窗外:“今晚在外面吃吗?”
她唤着底下将要折返回小楼的二人。
听见她的生意,沈荃站定,仰头看来,看清是孟词微后,他抬声回道:“是!路老板说,今晚吃烧烤。”
说着,手指指向了小院一角放着的一个不大不小,有些老旧的烧烤架。
“这是路老板从地窖找出来的,洗洗还能用。”
吃烧烤?
孟词微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挑了挑眉。看来路渐川为了让计划实施,还是环环铺垫,确实细心。
两人交谈期间,路渐川又从楼内走出,出现在孟词微的视线里。
他换了身衣服,估计是怕烧烤油烟弄脏,穿了件修身黑色毛衣,从背影来看,腰身对比明显。他虚抱着一盒炭,双臂袖口向上翻折,小臂肌肉用力,隐在白皙肌肤下,随着走动在孟词微眼前越来越明显。
路渐川走到烧烤架前,将炭放在地上,他感受到孟词微一寸不移的视线,抬眼看来。
他的面容隐在夜色里,只凭着小楼透出来的光线和远处的路灯光看不大清晰,孟词微不知他的神情如何,只是从他冲她招手的动作得知,他在叫自己下去。
下了楼,在一楼客厅遇见程涂和韩蕴,他们一人端着一盘串好的食材,同向外走着。
孟词微上前随手打了招呼,接过程涂手中的铁盘,帮她分减着重量。
“谢谢啊,孟姐。”程涂甩甩手,道着谢。
“没事。”
跟在他们身后出了楼,孟词微将铁盘放在桌上,径直向着路渐川走去。
“什么事?”孟词微在他身旁站定,看路渐川有条不紊地收拾着烧烤架,拿火机点火热炭。
火光乍起,在他面上映出一团橘黄色的暖光来,衬得面部轮廓更加立体,五官分明。
沉了声,路渐川视线聚在眼前的火焰之上:“没事……”
“没事你叫我下来,”孟词微伸手在火前虚拢着,借温度来烤有些微凉的指尖,她漫不经心地说着,“是想我了吗?”
“……”
路渐川一时哑了声,轻颤了眼睫,没有说话。
无声地笑了一下,孟词微侧目,看着他的侧颜:“待会打算怎么办?”
她低声问道。
“我从地窖找见了两箱啤-酒。”他用铁钎翻动了一下木炭,说道。
“你能喝?”孟词微有些意外,挑眉问道。
“能喝一点。”
路渐川随口回着。
一点?是多少?孟词微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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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热炭的功夫剩下几人也相继出了楼,有人过来帮忙,孟词微住了口,没有再问。
她退回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程涂一边串着串,一边聊着闲话。
有了中午的不欢而散,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关于嫌犯的事情,聊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家常。
程涂感叹道:“孟姐,我觉得考古这个职业好好玩,累嘛?”
沉吟一声,孟词微想起自己现在正是休假还被薅出来工作的事情,不由得苦笑一声:“还是挺累的。”
“啊……”程涂见她不想多说,转了话题,“那你和路老板呢?是男女朋友吗?他也是考古队的,你俩之前是不是就认识。”
毕竟路渐川先入为主,给众人留下了考古队成员的印象,如今孟词微也说自己是考古队成员,程涂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之前认识。
但是路渐川的身份毕竟是假的,孟词微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现在程涂一脸八卦地问起,她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理论上,她虽和路渐川暂时合作,但是她不太想彻底将自己划归到路渐川的阵营。
他的真实身份不得而知,万一他才是藏得极深的那个嫌犯,那么到时候曝出来,孟词微也有着被怀疑的风险。
但是和路渐川相处时,他给她的感觉,又像是站在她这一边。
孟词微含糊地扯唇轻笑,没有多言。
程涂只当她害羞不愿多说。
“在聊什么?看样子很开心?”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声音,段青走近,扯了一个板凳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和程涂一起将孟词微夹在中间。
“在说孟姐和路老板。”程涂接话道。
眸中闪烁着一丝兴味,段青挑眉看向孟词微:“方便让我听听吗?”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笑着说。
回看他一眼,孟词微移开视线,继续串着手中的串,她说着:“我们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