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更加棘手。
毕竟罗文秀当时给了孟词微锁链钥匙,却没有要帮他们出来的意思,肯定是不希望他们去打扰她的行动。
罗文秀这边只能等。
而孟词微那边,虽然说她有些自保的能力,但要是像他刚刚那样顺着水管滑下去再翻出来的话,太过危险。
且不提她的安全没有什么保障,另外现在大家陆陆续续回房,她如果那样做,被发现的几率也会比较大。
看情况,只有等到晚上,大家都入睡了,她再偷偷溜出去会比较好。
——也是要等。
一番考量完,路渐川垂眼检查着弹匣里面的子-弹,确认无误后,他重新推上弹匣。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似乎比平常更加黑沉些。
气流撞击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疏叶缝隙中,钻过一抹潮湿冷气绕着身体盘旋,打转。
感受到风中带着冷冽的水汽,路渐川眯起眼,将木仓塞进后腰,脚步不停,折返回旅店。
-
孟词微站在窗前,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察觉到窗缝中溜进来微潮的空气,孟词微心尖一动,轻轻推开一点窗户,让屋外的空气再进来些许。
风吹打着窗叶,孟词微用力扶着窗框,才避免着风力直接将窗户吹开发出什么动静出来。
这下,迎着风,方才在些许气流中感受到的水汽更为强烈。
孟词微呼吸着雨前闷凉的空气,眉心不由得折起。
要变天了。
还未等她合窗,就听远处闷雷炸响,雷声盘旋在山上,经过山势高低折反后,余声久久不散,震慑着整座山头。
孟词微打了个激灵,接着,远处又响一声雷。
雷声过后,瓢泼大雨顷刻落下。
豆大的雨珠直直砸向地面,击打着灰尘,树植,松软的泥土,挥发糅合成雨天独特的土腥气。
雨点落在窗台上,飞溅起零碎的水珠落在孟词微的手臂。
感受到沁凉的温度,孟词微回神,将窗户死死合上,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晶亮的水珠,有些烦扰地抹去。
“下雨了,”韩蕴端着桌上的剩菜盘,被院中雨点落地的动静吸引到,他扬起了脖子张望,看见夜色中被灯光反衬着的涟涟水洼,说道,“好突然的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说着,他转身收回目光。
经过老刘身边时,看见他正盯着院子,眸色沉着,不知道在忧愁着什么。
自从猜到自己的爸爸是和嫌犯一伙,韩蕴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担心他的安危是真的,不想让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也是真的。
但是要是直接去劝老刘的话,就瞒不住他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事情,反而会适得其反。
复杂的视线在老刘后背停顿一瞬,韩蕴抿着唇,还是没有开口,抬步重新往厨房走去。
来到水槽前,罗文秀挽着袖子正在弯腰刷碗,听见韩蕴进来的动静,眼皮不抬,淡声道:“放在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啊。”
韩蕴在灶台上放下餐盘,站在原地。
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罗文秀缓缓停住手,视线向他瞥去,扬眉问道:“韩蕴啊,有什么事吗?”
韩蕴的目光在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她冲在水流下的手,那双手尽显老态,皮肉松弛着,手背上皮肤纹路粗糙。
怔怔地看着她的手,韩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怎么杀高恒?
我要不要,帮帮她?
只要借她的手除掉高恒,那么老刘是不是就不会和高恒同流合污,是不是就会平安了。
看见韩蕴的视线定在自己手上,表情是一副入神的模样,罗文秀心中渐起狐疑,视线垂下,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韩蕴。
她心间异样渐深,伸手关掉了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在身前的围裙上擦干了手,语气平和地再次开口:“有什么事吗?”
借着擦手的动作,她用围裙盖住了切断了韩蕴的视线。
韩蕴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危险,他将目光移到罗文秀脸上,看见她眸中的沉色,韩蕴一时梗住,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想什么?”罗文秀缓步上前,轻声问道,“是有什么困难不方便说吗?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忙……”
她嗓音平淡温和,彷若知心的长辈。
说话时,罗文秀的目光注视着韩蕴的双眸,仿佛能看进他的眼底,看穿他一切的所思所想。
“韩蕴!”
身后一道喊声及时拉回了韩蕴的思绪,他猛然一惊,感受到一侧肩膀被拍了一下。
回身看去,和一手搭着他的肩的程涂对上视线。
“韩蕴,”程涂又叫了他一声,“下雨了,后院有晾的衣服,陪我去收一下。”
说着,她直接拉着韩蕴的领子往外走。
动作大到韩蕴一时跟不上,脚下打了个趔趄。
没有管水槽旁的罗文秀是什么样的表情,程涂径直扯着他来到了后门。
走出门,站在小楼后方的檐下,程涂伸手将后门半掩上,借着雨声遮挡,压着声音质问他:“你刚刚在厨房发什么呆呢?”
“我,我……”韩蕴张了张口,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方才的想法说出来。
他赶紧转了话题,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孟姐他们呢?”
“不知道,”程涂摇摇头,“不过刚才高恒上去后没什么动静,看来钥匙应该还回去了。但是现在他们也出不去旅店,我觉得应该在他们自己的房间躲着,马上我去孟姐房间看一眼。”
她说着,借着半掩的门缝向室内瞥了一眼:“本来就难走,现在还下雨了,估计更难脱身。”
“嗯,这边山比较陡,土层又松,下雨的时候山上经常会滚些泥土石头什么的下来堵路。”韩蕴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那……山下的灾情是不是又要加重,救援是不是又要晚一分时间。”程涂拧起眉,想到了这一茬。
韩蕴沉着眉,摇摇头:“不好说,还要看这场雨能下多久。”
“看天命吧。”
“看天命吧。”
两人皆叹了口气,异口同声道。
对视一眼,程涂先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没事弟弟,相信路警官和孟姐,我们肯定能顺利下山的。”
韩蕴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嗯了一声,接着向后院走去。
“你干什么?”程涂问他。
“不是说要收衣服?”
?!
程涂一拍脑袋,连忙小跑几步,迎着雨,跟着韩蕴一起快速地将后院晾衣绳上晒着的衣服扯下来。
衣服虽然没有湿透,但是也淋了不少雨,显然还要重新洗一遍。
拍拍肩上头上的雨水,程涂将手上捧着的一堆衣服放到前厅的沙发上,打算重新理好送到各自的房间,还能趁这个机会进孟词微房间查看一番。
韩蕴陪她一起分着衣服。
翻出一件白色衬衣,程涂展开来看:“这是谁的?”
衬衣的大小一看就是男士的,但是现在旅店在场的男的都没见过他们穿白衬衣,记得路渐川也没有这一身衣服。
韩蕴脑中浮现一个人影:“好像是段青的。”
接过来仔细翻看着,就见后领上的标上手工刺绣缝上几个字母:DUAN
“是他的。”韩蕴肯定地道。
程涂拧起眉,意识到一件事:“你说,当时段青和妞妞失踪,路老板去追,结果只有他一个人回来,那么段青和妞妞,现在在哪呢?”
韩蕴知道她话背后的意思,但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
时间推到一小时前。
段青坐在侧翻的车前,一只手腕被手铐吊起挂在车架上,怎么坐,姿势怎么不舒服。
他没过多在意,抱着怀中已经凉透了的,泛着微微腐烂味道的尸体,眼中满是柔情。
路渐川离开后,一天一夜,他不吃不喝,只是靠在车旁,看着自己的妻子,脑中过往历历在目。
想着想着,他半哭半笑,时不时低-吟,时不时叹息,时不时落泪。
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外界一切的感知都无法扰动他。
直到,第一滴雨点落下。
冰凉的水珠砸在尸体的面上,段青立马察觉到,伸出没有被禁锢的那只手,温柔地替她拭去。
接着,水珠越来越多,渐渐沾湿了怀中尸体的头发。
段青抬起手,摸摸自己的眼眶,发现不是自己在哭,只是下雨了。
察觉到这一点,他抬头,往天上看,有水珠落进眼睛里,雨水洗得眼珠干涩。
他闭上眼,低下头,一手拥着尸体,挣扎着费力站起身。
段青动作有些慌乱的急躁。
脑中只盘旋着一个想法,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她最讨厌下雨天,最讨厌身体被雨水淋湿后黏哒哒的感觉。
但他一手被捆住,一手还抱着妻子僵硬的尸体。两只手都没法动作,行动难免受限,脚下一慌乱,土层又被雨水浇得泥泞,一时间,段青打了个趔趄,向前栽去。
他自己被车架拉着稳住身形,只是另一只手上,尸体滚落,顺着山坡往下,撞在一棵树旁停下。
段青一时间慌了神,想要伸手去抓,却被手铐禁锢着,无法移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躺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渐渐被雨水冲刷着。
他喉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哭喊声,手上用力扯着手铐锁链,手腕处的皮肉被手铐的铁环破开,斑斑血丝顺着手臂滑下,伤口处模糊一团。
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脱身,他终于是放弃了挣扎,仰坐在地面,闭上眼,任凭雨水将自己打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他闭上眼的时候,感受到一束光亮打在自己的面上,接着,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向着他的方向。
“他在那!”
第86章 第五日
.12
段青迎着光柱打来的地方睁开眼睛, 发现真的有人。
还不少。
他静默地坐着,没有动作。
来人皆是统一的黑色雨衣, 内衬裹得严严实实,但从他们的整体样貌来看,不难猜出身份。
领头的是一个打着手电的中年男人,他面容庄正,表情不怒自威,说话也隐隐透着严肃的审视意味。
“段青?”男人走到他身边蹲下,单手撑着膝, 另一只手拿着手电, 光举到段青的脸上。
眼睛被强光打到,有着一瞬间的失明感。
段青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才睁开,他看着手电筒后男人鹰般锐利的眸光, 顿了一下,轻点了头。
手电筒的光从他面上移开, 打向他被手铐铐着的腕骨处。
光柱笼罩下,银白色的手铐和腕上殷红的血肉更加明显,互相映衬着。
男人朝自己的斜后方使了使眼色, 身后人会意,走上前将手铐打开。
手随着重力砸向地面, 段青揉着没什么知觉的手腕,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接着,没有管围在身旁的人,他拨开人群, 向着尸体滚落的方向缓缓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的。
“你……”
被他拨开的一个人张了张口,正想让他停下来, 却被领头的男人一个手势制止住。
男人默不作声地跟上前,站在段青的身后,看着他轻柔抱起地上的尸体,跪在泥地上沉默着。
久久,无言。
“段青,”男人开口,嗓音带着沉重,“后悔吗?”
段青仰头,眨了眨眼,任凭雨水落尽眼睛里。
他颤抖着,抱着尸体的手紧了又紧。转身,面向着男人:“后悔。”
说着,段青视线移到男人的双眼,对上他沉厉的眸光:“不过这位先生大可放心,我答应路警官的,不会食言。”
陈番眯了眯眼,点点头。
向后招了招后,身后站着的一波人上前来,停在他身边:“陈队。”
“把尸体带下去安置好,然后给他拿一件雨衣,”他说着,略微停顿,上下打量了一下段青,“要是有干净衣裳给他找一身换上。”
“好。”
陈番说完,视线从段青身上移开,遥遥指向山路上方。
见他还有话的样子,身后的人没急着走,试探性问了一声:“陈队?”
“准备一下,”陈番侧目,低声道,“叫上一队人跟我走。”
“去哪?”
“上山。”
身后人犹犹豫豫:“可是,路队说……”
“没有可是,”陈番淡声打断他,视线隔着雨幕,看着黑暗中不甚清晰的山路,“变天了。”
-
孟词微听见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当即闪身,躲进了卫生间。
脚步声在自己门前停下,她心中揣测着来人,试探性地卸下背包,从包中缓缓摸出那把小镰刀。
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屋内静谧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