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谎,这对爷孙的确有教他认字的时候,倒方便他解释这一通了。
鹤玉无言片刻,头疼的说:“声声,你还不到上学读书的年纪,不用识字看书的……”
说了一半,想起他跟着自己长时间在医馆,没个小伙伴什么的一起玩儿,这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去了。
闻泽瞬间明白了她的忧愁,扬起笑脸很开心的说:“妈妈,我喜欢看书学知识,不累的。白天有太爷爷,孙奶奶和莺莺姨姨陪着我,我超级幸福的。”
多读书、多学知识,不会有错的。
鹤玉见他是真开心,捏了捏酸酸的后脖颈,“好吧。不过这书对你来说太难了,这两天妈妈抽空去买些适合你看的书回来。”
“待会儿把书给我放回原位,不许再拿出来看了。知道吗?”
闻泽“好”字一说完,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上一个晚上敲门的,没得到母子俩好脸色。甚至在鹤玉说出那些话后,辛立就再没找上门来了。
偶尔在路上碰到,辛立还是会打招呼,就是没了以往的热情。
鹤玉也不在乎,没人来找事再好不过了。
今晚,情况有所不同。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鹤玉‘唰’的一下起身,脸色在月光下有些难看苍白,脑袋嗡嗡嗡的。
一旁的闻泽心悬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几米外的那扇院门,小手捏成拳头,艰难的说:“妈妈,我去开门吧。”
很显然,两人都想到了某个人。
鹤玉不由加重语气:“别动!”
她干咽了两下,语气轻柔却不容一丝拒绝:“声声,你进屋去。”
闻泽没动,头一回不听妈妈的话:“我不。”
他现在是一无是处的小废物不错,但他不会让妈妈在晚上一个人面对那个男人。
但凡闻训敢做点什么,他就敢冲上去咬住他,直至咬下一块肉来。
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声细微的“鹤妹子”传入院子里。
鹤玉眉头一皱,跑过去开门,门外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红梅姐。
身躯微微佝偻,面容苍老憔悴了很多,肩背处垮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
“红梅姐,是你!”
红梅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是我,鹤妹子,我回来找你了。”
院子里的闻泽跟着跑了出来,看着这副模样的红梅婶,心头一颤。
“梅婶婶。”他稚嫩的嗓音在轻微发抖。
声声还在鹤玉肚子里,红梅就开始照顾了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激切的说:“欸,声声还记得我啊。”
还对着鹤玉夸赞:“声声这孩子长得真好,长高了不少。”
鹤玉会心一笑,侧身道:“先进来吧,红梅姐。”
坐在院子里,一番交谈后,从简短的话里知晓了她这两年不甚如意的生活。
“红梅姐,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红梅苦笑:“我和他离了,孩子归他。不想和他多纠缠,家里的东西我都没要。鹤妹子,家里还缺人手不?我想回来照顾你和声声。”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两年前她执意为了孩子回去,如今还要舔着脸回来。红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她没办法了,身上没什么钱,也没个住的地方。只能厚着脸皮来鹤玉这里问问。
若是鹤玉不需要她,她再离开便是。
闻泽听着大人说话,一声不吭。红梅婶婶两次回来的时间大概一致,但情况有了不同。
这辈子红梅婶婶的双腿好好的,除了面色不太好外,没别的坏毛病。
他和妈妈没插手红梅婶婶的事情,想来极有可能是他的回来,让身边人的命运走向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鹤玉笑着说:“缺啊,自你走后,我原想着重新找一个,又不放心声声交给一个陌生人,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两年我拖着他,还是怪累的。”
“红梅姐,欢迎你回来。”
红梅激动的泪水落下:“鹤妹子,你这般好,叫我怎么好意思啊。”
寒暄过后,鹤玉没了看书的心,帮她打扫了原先住的那间屋子。
简单交代几句后,就回了自己屋里。
——
鹤玉的为人准则之一,就是言出必行。
窗外月光如水,空气寂静无声。
在所有人陷入熟睡之时,她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眼里没有半点困意。
走到半掩的窗边,顷刻间化为了一根小臂长的人参。枝叶翠绿,根部主枝干雪白通透,分支根须细密,一看就知道长得极好。
鹤玉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根须飞快的在地面上跑动。循着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地带,一路蹦跶到了和乐宾馆背后的巷子里。
几下就攀爬上了宾馆最顶层,嗅着那股难闻的气息,她找到了闻训所在的套房。
正巧有扇窗没关,鹤玉麻溜的钻了进去。仔细辨认后,确定房间内就他一个人。
她蹑手蹑脚的挪到床边,在黑暗中变成了人形,眼神冷漠的望着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闻训。
按照计划,率先冲他头顶的神庭穴来了一拳,床上的人如她所料的好半晌没动静。
然后随手拿过一边的衣物塞他嘴里,遮住他的脸,再用拧成一股的床单将他手脚捆住。
闻训在县城出事,难免会联想到自己和声声。
鹤玉庆幸跟着荀老爷子学了医,对人体穴位和筋络再熟悉不过了。固定好闻训后,她专往不易留痕迹、又痛感强烈的地方打。
因为他嘴堵着,期间疼得半梦半醒,隐约有“唔唔唔”挣扎声。
鹤玉狠狠的出了口气,用尽全力将人翻来覆去的揍了一顿。末了,又给他来了一下,彻底晕过去了。
她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解除闻训身上的束缚,一切和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悄悄咪咪的溜了,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天没亮,闻训就醒了,是被活生生的疼醒的。全身上下哪儿都痛,可掀开衣服看,皮肤没一点痕迹。
就像是在睡梦里遭遇了一场非人的对待,像是撞鬼了。
闻训双腿一迈,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钻心的疼,就仿佛要断掉了一样。事关男人尊严,他来不及质问宾馆的工作人员,当即忍着痛去了医院。
一堆检查后,屁事没有,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恼着脸回到宾馆,一个劲的质问工作人员,昨晚上是不是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不管他如何闹腾作妖,宾馆这方面始终回复“没有”。
闻训黑着脸回房间,仔仔细细的检查屋内,却没发现有一丝外人进来过的痕迹。
明明昨晚的痛觉真实强烈,难道真是撞鬼了?鬼压床?
想到这儿,他忽觉浑身凉飕飕的,睁着大眼疑神疑鬼的在四周巡视。边看边往外走,仅拿了钱和重要的物品,和宾馆说要换房间。
这一折腾,刚巧遇到前来找他的王宝珠。
“训哥哥,你怎么了呀?脸色这般难看。是昨晚没睡好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闻训脸又黑一个度,语气很冲:“要你管,你谁啊你?”
王宝珠愣住了,眼里涌出泪,哭诉道:“训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关心还不成吗?家里事情忙完,我就赶来找你了。”
她是真委屈,昨晚回去被爸妈数落一通,今早出门又遇到街上的小混混,明里暗里都说看到了她跟着闻训进宾馆。
这是实情,可她什么都没做啊,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王宝珠不愿到处传出自己的流言蜚语,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小混混,才勉强堵住了他的嘴。
还想着和闻训诉苦,顺便提一提见家长的事。他们都谈了一年多了,虽然闻训忙,两人没见过几回面,她也甘愿等着。
男人努力拼事业,她才能过得更好。
闻训身子隐隐作痛,没耐心陪她玩这破把戏,刚想开口骂人就想到今晚。到嘴边的不留情的话,顿时拐了一个弯儿。
“宝珠,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身上痛,烦躁得很。”
王宝珠果然转移了话题,忙追问:“训哥哥,你怎么了啊?哪里痛?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啊。”
闻训僵着脸说:“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事。但我是真的疼啊,站着疼,坐着躺着也疼。”
该死的,究竟是谁对他下的毒手。让他逮到,非得剥皮抽筋!
王宝珠满脸担忧,扶着他回新房间:“训哥哥,我给你揉揉吧,或许能缓解缓解。”
闻训:“嗯。”
王宝珠卖力的给他四处轻揉,昨晚没睡好的闻训慢慢的就有了睡意,没顾忌的闭上了眼。
王宝珠忍着手上的酸痛,见他脸色平和淡然,酝酿了好一下,轻声说:“训哥哥,你能不能陪我回去见见我爸妈呀?”
闻训迷迷糊糊:“不去,见你爸妈做什么。”
他又不傻,吃多了才跟着去见家长,又不是谈恋爱。他分得很清楚,面前的女人只是来江县无聊的慰藉品,大鱼大虾吃多了腻味,偶尔吃点小粥小菜似乎也不错。
不想搞出麻烦,没和这女人做到最后一步。这几年送她的东西,也不少了,权当一一抵消了。
王宝珠羞红着脸颊:“训哥哥,我们谈了快有两年了……”
话还没说完,闻训瞬间弹跳起身,冷漠无情的说:“谁跟你谈了?”
他眼睛不瞎,找这么个女人谈恋爱,是嫌生活太无趣了吗?
玩归玩,他还没正式谈过恋爱呢。这初恋,当然是要留给惦记已久的鹤玉了。一般的女人,还不配和他处对象。
王宝珠神情慌乱,指指说着无情话语的男人,又指指自己,语无伦次:“我们不是在处对象吗?你亲我了,还摸了,这不是处对象是什么?”
她茫然又惶恐,没曾想会在闻训口中听到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处对象,她会跟人这般亲密接触吗?
昨天都还好好的,训哥哥就下午出去见了那女人一面。肯定是那贱女人跟训哥哥说了什么!
实在是不要脸,连自己男人的亲哥都要勾引。这种女人就该去死!
王宝珠咬着唇,对鹤玉的恨意直线上升。
闻训闭了闭眼:“你情我愿的,这有什么。况且我不是给了你好些礼物吗?怎么,那些东西不够?”
王宝珠涨红了脸,屈辱的跺跺脚:“训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呀。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房里一片寂静。
王宝珠坐不下去了,哭哭啼啼的扔下一句就跑了:“训哥哥,我讨厌你!”
闻训纹丝不动,翘着二郎腿悠哉的欣赏窗外风景,心里盘算着啥时候再去见一回鹤玉。
——
深夜出门干大事,鹤玉早上准时起床,一点都不困,活力满满。
“妹子,起来了啊,早饭马上好了。”红梅在厨房忙着,乐呵呵的说。
鹤玉正打着哈欠,闻言吓了一跳:“红梅姐是你啊,早饭不急,慢慢来。”
家里多了个人,她一时还没缓过来。不过不用起床做饭,还是蛮不错的。她看了眼外边,随口说:“声声还在睡吗?”
红梅搅动着锅里的小米粥:“小孩子觉多,让声声多睡会儿吧。”
“妈妈,红梅婶婶,我起床啦!”闻泽从窗户探出头来,逗得两人不自觉露出笑容。
看着懂事的声声,红梅心情复杂,她的孩子就没自己起床过。每回去叫醒他,就跟杀猪一样吵闹。
早饭是米粥和馒头,配有一碟凉拌黄瓜和少许咸菜。
吃过饭,鹤玉问:“声声,现在你红梅婶婶在家了,还要跟着妈妈去医馆吗?”
闻泽在对着窗户拨弄头发,小鸡啄米般点头:“要去的。”
鹤玉随他,对红梅说:“红梅姐,和以前一样,我的房间不用收拾。中午十二点左右,我和声声会回来吃午饭。钱和票放在老位置,你有需要自己取哦。”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没有盲目信任突然回来的红梅,只是她没感受到危险,就放松了些。贵重物品和存折都锁在柜子里,若屋子有外人进入,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红梅姐是个好人,当初多亏了她的帮忙和照顾,自己和小崽子平平安安、顺顺畅畅的渡过那段忙碌疲惫的时光。
医馆事情多,她白天既要跟着荀庆瑞学习,又要抽空看笔记,忙得不可开交。在吃饭一事上,经常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太能保证每天每顿能吃得好。
不想做饭时,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回家煮面条或是随便煮点什么对付一下。
但无论吃什么,小崽子都很捧场的吃得津津有味,很好养活了。
鹤玉言行上的信任,让红梅内心暖洋洋的:“嗯,我晓得了。妹子你放心去忙吧,家里有我呢。”
有昨晚的事在前,鹤玉放宽心的带着小崽子出门了。
闻训那般好面子且疑心重的男人,此时应当在医院吧。能肯定的是,她上午能安宁了。
今天上午的医馆,前来看病的人没几个,倒也清闲不少。
荀莺瞅着心思在书本上的鹤玉,抬着凳子过去跟她挤一张桌子,撑着下巴低声问:“诶,昨儿那男的是谁啊?”
这女人平时温温柔柔,说话温声细语,很少冷脸相待旁人。而在面对那个男人时,脸色和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