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鹤玉经的事越多,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木清烟自小受的便是传统大家闺秀的教导。对她而言,闻自扬不仅仅是丈夫,也是给了她新生的人,更是断了她希望的人。
她从始自终喜欢的是那个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英雄,而不是花花心肠的闻自扬。
年幼的孩子,也不是她支撑活下去的动力。
鹤玉胸口闷闷的,摸摸小崽子的头,“声声,他五岁就没有妈妈了。”
换句话说,是看不到希望的木清烟抛弃了这个孩子。
闻泽没吭声了,乖巧陪着思绪万千的妈妈,充当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时间在静悄悄的流逝。
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高低错落的各色建筑鳞次栉比,构成了繁华如花的大都市。
和树木葱郁、虫鸣鸟叫的鹤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鹤玉想了很多往事,开心的、难过的、酸涩的、迷茫的……每个画面,无一例外都有某个人的身影。
待处理完工作的闻谌回来,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卧室半掩的房门隙着一道微弱的光。
推开门,看到了他痴梦已久的场景。
阿玉和声声靠在一起安心熟睡着,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一大一小的脸颊上,温馨浪漫。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好像上天都在眷顾着他。
疲倦的身体突然就多了一股动力,挺直起来了,再干几个小时也不在话下。
看着看着,闻谌眼眶莫名就热热的,胸口炽热而滚烫。他没上去打扰母子俩睡觉,转身去了侧卧洗漱。
次日一早,出门后才发现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一样。
抵达墓园时,外面正下着细细绵绵的小雨,但并不影响出行。
闻谌将一束盛放的鲜花和水果放在墓碑前,望着上面的黑白照片,自言自语道:“母亲,我想你应当是喜欢鲜花的。”
他残留的记忆中,母亲总是细心从花园里挑选出开的最好的鲜花,剪回来插在花瓶里。
那一抹鲜艳亮眼的颜色,与这座金钱堆砌出来的庄园格格不入。
而那片开满各种鲜花的土地,是闻自扬为逗木清烟开心开辟的。在她去世不久后,就被尽数铲除了。
鹤玉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牵着小崽子站在闻谌身边,安静的听他说着话。
“母亲,这是您的儿媳妇阿玉,多年前我带她来见过您。”
“这是声声,我和阿玉的孩子。声声长得和我很像吧,不过他比我聪明多了……”
第40章 40
雨越下越大, 雾气从四面八方蔓延,渐渐笼罩在墓园上方。
寒风肆意呼啸而过,冰冷雨点砸在身上, 很快在衣服上晕染开来后, 消失不见。
闻谌哑着嗓音说:“阿玉,你带声声先回车上吧。我随后就回。”
从边境回来, 他因为闻家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后又在江县和S市两者之间来回奔波, 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回来墓园。
照片上女人的面容陌生又熟悉, 他对母亲的记忆留存的不多了。
“好。”鹤玉怕小崽子淋雨生病就先带着声声离开了。
回到车上, 司机见状忙把毛巾递过来。
鹤玉一边给小崽子擦头发, 一边询问:“请问车里有雨伞吗?”
司机一脸窘迫:“夫人, 伞有倒是有,但只有一把。”
“没事。”
鹤玉叮嘱了小崽子几句,拿起雨伞下车往回走。
天地昏暗,雨雾蒙蒙。
这会儿来墓园的人很少, 还未走近, 她就远远瞧见了停留在原地的男人。
高大伟岸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格外寂寥。闻谌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半蹲在碑前, 眼眸低垂, 似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鹤玉撑伞缓步走近, 将伞分出去一半, 雨水被隔绝在外。在雨幕中形成一方独属两人的静谧空间。雨水溅在地面上, 打湿了裤脚和鞋子。
她不怎么会安慰人, 主要是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
不等她想好如何开口, 闻谌站了起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因为我母亲, 曾经以为我会一个人度过一生。阿玉,有你和声声是我的意外,也是我的幸事。”
“你说,她会为我开心吗?”
鹤玉不假思索的回答:“会的。”
闻谌握住她的手,接过伞把,神情温和了几分,“阿玉,我们回去吧。”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场雨下了两天两夜。
空气潮湿黏糊,鹤玉和声声都不喜欢雨天出门,索性就待在家里,也就傍晚出去走了走。
回江县的前一天下午,宁之遥找来了,身后跟了一波拎包的人年轻男女。
“嗨,谌哥,这两天住的还行吧。”
闻谌看向他身后:“嗯,还行。你这是?”
宁之遥爽朗一笑:“唉,这不是我家露露和她爸妈回老家去了嘛,今天就一起吃不了饭了。想着你们明天就走了,这些是我买给嫂子和孩子的礼物。”
闻谌侧身让人进来:“下次有空再吃。”
宁之遥大手一挥:“你们送进去吧。”
一波人哗啦啦的来,又哗啦啦的离去。
客厅的动静不小,在卧室睡午觉的鹤玉被吵醒。待她出去时,就见着闻谌和宁之遥在聊天。
沙发上还摆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纸袋。
“嫂子,刚睡醒啊,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宁之遥笑嘻嘻的说,“小可爱呢?”
鹤玉指指房间,“还在睡觉,过会儿就醒了。”
话音刚落,闻泽揉着眼睛走出来,稚嫩嗓音绵软无力:“妈妈,你都不叫我。”
“呀,声声~快过来让叔叔抱抱。”宁之遥不自觉夹紧了嗓子,那一副柔情模样,跟被鬼附身了没什么两样,“叔叔给你买了玩具哦,看看喜不喜欢?”
见小孩儿的第二面,自诩是硬汉心肠的宁之遥就被俘虏了。
他两眼放光的盯着奶呼呼的闻泽,有种在和迷你版谌哥说话的感觉,说不出来的舒坦。
闻谌嫌弃的瞥他一眼:“正常说话,再这样滚蛋。”
宁之遥一秒正经,但没放弃想抱声声的想法,眼巴巴看着小人。
尽管知道这人没什么恶意,闻泽的瞌睡还是吓没了,警惕的绕着宁之遥走,紧紧的扒拉着鹤玉。
见好友没得到小崽子的偏爱,闻谌肉眼可见的愉悦了,还假惺惺的给出建议:“叫你收敛点,就你那副猥琐样子。幸好声声胆子大,要换做一般的小孩,早就被你给吓哭了。”
宁之遥不可置信的拍拍脸庞,“谌哥,你嫉妒我的帅气就直说好吧。你看着我这张伟大的脸,说假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噢,谌哥眼里只有媳妇孩子了。
女友不在身边的他,真的是太惨了。
闻谌冷酷道:“不会。”
宁之遥说不过他,转头和小孩说话:“声声,你长大后千万别学你爸的毒舌,会没女孩子喜欢的。”
闻泽突然问:“宁叔叔,以前有很多女孩子喜欢闻……他吗?”
本来想喊‘闻叔叔’的,想了想,决定还是给老男人一点面子。不在他朋友面前,喊这一声了。
闻谌心脏绷紧,生怕宁之遥说些不着调的胡话。
宁之遥咳了咳,脸上尽显得意之色,贱兮兮的拖长语调:“这个嘛,那当然是……”
余光瞥见某人脸色黑沉沉的,他不慌不忙的实施诱拐小孩的计划。话音一转:“声声,过来让叔叔抱你,你想知道什么叔叔都告诉你,好不好?”
鹤玉坐在一边浅笑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他们的行为。
“真的?”闻泽有点不太相信他。
主要是宁之遥外表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踏实稳重的人。
宁之遥张开双臂,坚定的说:“我宁之遥从不骗小孩。来吧,宝贝儿。”
闻泽回头看看妈妈,再看看老男人,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还没等走近,宁之遥长臂一揽,猴子捞月似的一下将小孩捞进怀里。
“声声,你大名叫什么来着?”
这时,保姆走进来说:“闻先生,外面有人找您。”
闻谌皱眉和宁之遥对视一眼:“找我?”
保姆:“他说是您父亲。”
宁之遥傻眼:“谌哥,这不能怪我哈。你回来的消息,除了我对象我谁都没说啊。”
他这几天的保密工作做得严丝合缝,按理来说闻老爷子不应该会知道的啊。靠,这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气死他了,啪啪打脸。
“谌哥,要不你去看看吧。你家老头那脾气,你不出去怕是不会离开的。”宁之遥理不直气不壮的建议。
不用想,闻自扬找来的目的肯定是怀里的小孩。
宁之遥对这种情况很是熟悉,因为他爸妈已经说过他很多次了。话里话外都是想抱孙子。
宁家爸妈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常常骂他快三十的人了,没成家像什么话。
而闻家不同。这几年,闻自扬的身体差劲,浪不起来了,就开始想要享受孙子伴在膝前的天伦之乐了。
这不,得知鹤玉当年生的孩子就是他闻家的种后,心思就活跃了。连相伴几十年的赵小莲的哀求,都没放在眼里。
可惜闻谌瞒得紧,他手里的权力尽数被收回,根本查不到鹤玉母子的资料。
这不,前脚得到消息,后脚就急冲冲的跑来了。就怕没赶上趟,没见着心心念念的孙子。
外人看来,闻自扬待两个儿子差不多。
但他心里的天秤,始终都是偏向木清烟生的闻谌。倒不是他还爱着她,而是因为闻谌是正经合法的婚生子。
人都堵家门口了,闻谌清楚这一面不见也得见。
“阿玉,我去去就回。别担心。”说完,就沉着脸走了出去。
门口赫然是拄着拐杖的闻自扬,精神矍铄,一点看不出来之前的病恹恹。
在外焦急等待的闻自扬,见门开了,仿佛父子间没有那些隔阂似的,上来就是一段感情深厚的关心。
“阿谌,你回来怎么不住家里。老麻烦宁家那小子,多不好。你和玉丫头的房间,前几天还叫佣人……”
闻谌淡漠的抬抬眼皮,“我没空和你说废话,也不想和你叙旧。有事说事,没事还请你离开。”
闻自扬慈祥的面容僵住,语重心长的说教:“阿谌,爸以前是做过许多错事。但我孙子是无辜的啊,你忍心让他在那些穷苦地方待着吗?小县城的吃穿住行,哪样比得上我闻家。”
“爸是过来人,阿谌,不要任性,这事听爸的。”
闻谌冷笑:“呵,过来人?你真会往你脸上贴金。想要孙子,去找你的好大儿闻训生。我家声声不敢有你这样的长辈,怕小命不保。”
当年失踪时,但凡老头子对阿玉多一丝善念,如今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局面。
闻谌对他这些年的不作为没多大怨言,就像闻自扬曾经说过:我不缺你吃穿,钱财更没缺过。从小过着比大部分家庭都要富裕的生活,除了没有父母的陪伴。
或许,他在小时候有过怨言和不解。但在赵小莲和闻训进入闻家后,和闻自扬就仅存一层薄薄的血缘关系了。
闻自扬被怼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横眉竖眼:“闻谌,你非要和爸爸作对吗?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传出鹤玉怀的不是你孩子的流言蜚语吗?她要是安分守己,我会为了顾全你的名声逼迫她吗?”
“不过,这件事总归是我的错,我会向她道歉并给予补偿。她回不回闻家都无所谓,但那孩子必须回。”
闻谌气笑了,真真切切见识到了闻自扬的自私自利:“我送你三个字:不可能。”
也愈发坚定了不能让闻自扬和阿玉碰面的想法。
闻自扬用拐杖重敲地面,威胁道:“阿谌,闻氏处理得还顺手吧。爸在那个位置上干了几十年,在公司还是有点权力的。我也不跟你兜弯子了,什么时候我孙子回来,闻氏我就彻底交给你。”
闻氏不少老人是跟着他一路走来的,见证了风风雨雨。要想给新上任的闻谌施加压力,小菜一碟。
闻谌嗤笑一声:“行啊,那闻氏以后的事我不管了,你就等着你的宝贝好大儿下辈子给你接任吧。接下来,我就和媳妇崽子踏踏实实过我们的小日子了。”
他耸耸肩,不甚在意的说完就要关门。关门前一秒,又打开一条门缝。
“老头儿,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你今天说的话格外难听。”
闻谌咧嘴一笑,放大招:“我那位好大哥是赵小莲和野男人生的野种,帮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开心吗?”
还不忘提醒一旁尴尬得想抠脚的保镖:“小张,还不扶稳你家老爷,摔倒了扣工资哦。”
保镖小张:……流年不利。
第41章 41
保镖小张紧张的搀扶着雇主, 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倒了。
他就是个勤勤恳恳的普通打工人,在闻家干了快十年, 已经不能算小张了, 再过些年头该是老张了。
此刻在心里反复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别在他手里出事啊, 少爷救救救救我!
这对父子之间的不合, 不是稀罕事了。
就是少爷说的爆炸实情, 也太炸裂了些。这要不是法制社会, 他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了。
许是苍天听见了小张的诚恳, 摇摇欲坠的闻自扬终究还是没倒下去。他脑子嗡嗡嗡的, 不想和赵小莲闻训有联系是一回事,养野种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