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阿金啊!”馥见情况不妙,连忙拉过女神替她扇风,“小云就这样哦,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诶,你这个头冠真好看,你要是不想要了,可以给姑带啊!”
炆金听了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谁不知道北冥天生魔种,为天道所不容!我说什么了吗?我还不是为了他好!”
予满身鸡毛地抱着母鸡冲了回来,他站在姐姐身旁,看了看满眼泪水的炆金,摇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你小时候我就说了,姻缘这种事,光看脸是不行的。”
炆金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差点背过气去:“谁看脸了!我看谁的脸了!他长得好看怎么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他眼睛坏了!非要去北冥捡个……”
明曜四肢僵硬地看着馥拖着炆金离去,一转头,却见云咎早已被另一位眉心点着火形神印的神祇拉到了一旁。
“看你如今这态度,是当真决定宽恕魔族!”那神祇体格强劲,坦胸露|乳,块块分明的小麦色腹肌上纵横着几道狰狞的刀疤,估计也是个武神。
云咎语气平和:“魔族无罪,不需要任何宽恕。”
“你简直不可理喻!待堕神伏诛,天道大封神族,改弦更张,看你那执法神之位还能坐多久!”
云咎漆瞳深沉,冷冷注视着他:“可见灼祀神君已对诛杀堕神之事胸有成竹?如此,便静候佳音。”
灼祀与云咎怒目而视,眉心神印灼灼,身后几乎燃起千丈法相,而云咎依旧神情平静:“灼祀,你这是想在西崇山与本座动手?”
神域威压陡然铺开,予怀中的母鸡又开始奋力挣扎,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实在刺耳,灼祀默了默,最后皱起眉头,朝予大吼一声:“叔!你这鸡也太烦了!”
予连忙给他铺好台阶:“俺也觉得!咱赶紧走吧!这鸡估计不适应小云这地儿!”
一大群神祇在馥予的胡搅蛮缠之下走了大半。不过多时,该骂的骂了,该问的也问了,送礼的都送完了,苍莽的西崇山云海间,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
——是一个未封正神的神祇。云咎将冷冷的目光投注到那个女子身上,她身着一件浅草色的广袖长裙,眉眼娴静温柔,望向云咎时带了几分生怯的踌躇,片刻才遥遥向他屈膝行礼。
云咎朝她轻轻颔首:“不知如何称呼?”
“执法神,在下在书香墨海中诞生,名为文沁。”那女子小声道,“是个未封正神的文神。”
云咎点了点头——这位文神|的|名号他也曾听说过,因其八千都未封正神,实在算是少见。
可是……他从未见过这位文神,她又为何会在此时前来?
文沁垂着眸,在云咎探究的目光中显得更加畏缩:“执法神,听说您之前前往北冥……可有在那里见到过素、素晖?”
云咎双眉微蹙,几乎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胆怯的文神,也是那些妄图诛杀素晖,以求得正神尊位的神祇之一。
他犹豫了一瞬,平淡道:“北冥广袤,何况素晖极擅藏身于梦境。”
文神闻言只道他没见过素晖,点了点头,有些恍惚地看了看云咎,又看了看明曜,最后垂头丧气地朝二人微微屈膝:“如此……多谢告知,愿两位长相厮守,岁岁好合。”
明曜学着文神标准的仪态还礼,见她脸色实在太差,便想着将她请去西崇山喝杯茶,谁知文沁根本没等她开口,就灰败着一张脸转身。
云咎与明曜对视一眼,电光石火之间,彼此都觉得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明曜立刻道:“请稍等!”
文沁转头朝明曜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夫人……还有何事吗?”
明曜被她一声“夫人”称呼地愣在原地,有点不好意思地从袖中掏出一张浅金色的婚帖递给文神:“半月后婚宴,希望文神可以赏脸前来。”
文神双手接过,点了点头道:“我、我一定会来的。”
那语气太过认真,到叫明曜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返回山中的一路上,明曜都在暗暗回想文神今日有些异常的举动。她虽从未见过她,但文沁无功而返的灰白脸色太过明显,就连明曜这样习惯将人往好处想的性子,也不得不生出几分怀疑。
她为何要找素晖?是为了杀她?还是暗藏其他秘密?
或许是因为明曜思索地过于投入,以至于回到神宫时,仍然没有理睬云咎半句。
最后,神明实在是无法忍受她的漠视,一进门便将她横打抱了起来。
明曜喉中溢出一声惊呼,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将小脸埋入他的颈窝,好闻的冷香又一次盈盈满满地送入她的鼻端,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拍拍他的后背:“怎么了?你刚刚有同我讲话吗?”
“抱歉,我是在想文神与素晖姐姐的事情,一时有些失神……”
云咎却已抬手掀起寝间的帘帐,将她压入榻中,他墨色的长发垂下,漆瞳点着笑意,认真地看着她:“我刚刚唤你呢。”
“啊,唤我……”明曜小声道,“唤我什么?”
她是想问云咎叫她有什么事,可云咎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用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道:“唤你……夫人。”
明曜蜷起身子,耳朵发烫,瞬间脸色爆红。
第97章
自那十几位神祇驾临西崇山又离去之后, 山中万事便重新归于平静,除了众多精怪神侍忙着同云咎一道筹备大婚事宜之外,与往常几乎没什么变化。
山中精怪都是心性单纯之辈, 当他们意识到西崇山并没有因为云咎纵容魔族,而受到太过猛烈的指摘攻击后,也都纷纷安下心来, 如明曜所料一样,自然而然地与她和小玉建立起了更多的交流。
在云咎没来找明曜的日子里, 大家得了空,便会三三两两地聚在这位很年轻的未来“神君夫人”身侧, 饶有兴致向她打听云咎执法神之外的另一面。
不管是回到西崇山之前还是之后, 明曜即便知道自己即将与云咎成婚,却依旧没有想过将千年前的故事告知这些精怪。
比起用已经被大家遗忘的,有些冷冰冰的过去来树立自己的形象、与大家拉近关系, 明曜其实更愿意将他们当做家人朋友,重新培养感情。
虽然云咎在魔渊时曾对她承诺, 大婚后会放下西崇山的一切同她返回北冥。但明曜始终将西崇山当做自己第二个故乡, 她想, 她愿意奔波,也愿意忍受与云咎短暂的分别, 只希望自己的两个家乡都能好好的。
因此, 在明曜回到西崇山之后,尽管招魂反噬依旧使她日渐虚弱,但她仍然每天都空出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跟西崇山的生灵们围聚在一起聊天。
大家最开始在得知明曜即将与云咎成婚时, 是艳羡多过于其他的,毕竟不提云咎对明曜众所周知的偏爱, 仅仅是与正神结契,共享永寿这一条,就已经是大家从未想过的事情了。
但随着和明曜交流的深入,西崇山生灵对她的这一份艳羡很快便转化为了理解。
并且大家都觉得……明曜对云咎的印象,和云咎在他们眼中的形象——这差距,也实在太大了。
“其实神君人很好的,虽然从前面上冷淡了一点,但他内心很温柔。”明曜说,“云咎嘴上不说,可西崇山的一草一木,他都放在心里呢。”
明曜这是在回答,大家问她怎么这样快就不害怕云咎的事。
西崇山生灵听了这话只面面相觑——在他们印象中,云咎虽然从不曾对他们动怒,日常给他们本体浇灌分配的神力也是分毫不差,但这些举动比起“将一草一木都放在心里”,似乎还差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大家觉得明曜这话有些敷衍了事的嫌疑,可她的神情是那样柔和而认真,像是真的陷入了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中——这使大家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决定将所有不赞同都悄悄含糊过去。
时间就这样一日日过去,西崇山生灵跟明曜聊得越多,心中对她的怜爱便越发深切——怪不得神君会喜欢这个小姑娘呢,她善良实诚,而且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一点点的善意都会被她当做金子般珍藏,又何况云咎是真的十分喜欢她。
日子久了,大家好像都开始和新婚双方一样,欢欣而热忱地期待起了之后的大婚。
但没有人知道,真正对这桩婚事开始产生隐隐担忧的,却是明曜本人。
她又开始被卷入天道的梦魇中了,之前那场只见了一次,便令她夜不能寐了好几天的梦魇再次侵袭了她的识海。
但这一次,明曜开始学会去抵抗梦魇所带来的影响。
她就要与云咎成婚了,她不断对自己说,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有触手可及的东西才是现实。
然后她又一次惊慌失措地惊醒,伸手紧紧拥住了身旁揽着她浅寐的神明。
云咎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瞬间就清醒了,他抬臂将明曜抱到自己身上,西崇山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檐下倾泻而入,他望着明曜雾蒙蒙的双眸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伸手一下下抚摸她的后脊,像是在给什么柔软的小动物顺毛。
“做噩梦了?”自从天道莫名其妙出现在明曜的梦境中之后,即便云咎在她沉睡时特意封住其识海,但依旧对这件事产生了很深的戒备。因此,在明曜此刻突然惊醒后,他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明曜趴在云咎胸口,闻着他衣上的冷香平复了慌乱的心跳,然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他:“我的识海……还是被神力封印着吗?”
云咎面色微沉,伸手轻轻抚上她柔软的银发,低低地应了一声。
明曜身体微僵——那就意味着,这不是普通的梦魇了。
“别怕,”云咎沉声道,“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明曜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更紧地环住他的腰:“云咎,不管天道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如果祂只是为了阻止我们结契……”明曜顿了顿,撑着床边微微探起身,隔着云咎柔软的白袍低头亲了亲他的心口,“祂不会成功的。”
昏暗的夜色里,少女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水银,顺着她纤细的腰背一路滑落至云咎的掌心。
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那其中闪烁着的信任和依赖是他一生都在追寻的光。
他见过这双眼睛畏惧而怯弱的模样,也见过无数欲言又止的悲哀从其中缓缓淌出,她像是他一点点小心翼翼养大的花,最终如他所愿地向他敞开了最柔软而不设防的心。
他看着明曜明亮的脸庞,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不知如何才好。
他私心想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甚至来不及等到天亮,来不及兑现一场盛大的婚礼,只想趁着这个月色朦胧的夜,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骨血。
浑然一体到,哪怕天道都不能将他们剥离。
可云咎最终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侧躺着将她紧紧拥住,在浅尝辄止的亲吻之后,一遍遍对她说“我爱你”。
明曜迷迷糊糊地听着,不厌其烦地应着,就这样紧紧抓住了她触手可及的幸福。
她想,她应该能从其中获得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一场场身临其境般的梦魇。
幸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云咎为她设计的婚服,从样稿变为了实质的那天,神侍来到她房中,将那一件件繁复神圣到极致的礼裙展示在明曜眼前。
那婚服样式很是复杂,大袖长裙,层数繁多,上身后便如同花瓣般层层叠叠地将人包裹。但或许是担心明曜届时觉得沉重难行,云咎又用神力交错着掺入了丝线织锦中,既保证明曜在大婚时,仍能够时刻置身于神力中,又使婚服的重量消解了许多。
明曜试穿时,不太知道云咎究竟是怎么想到这点的,但层层交叠的婚服上身后,她确实没有被束缚着的沉重感,倒是感觉和平时穿着纱裙并无不同。
唯一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套婚服竟然不是神族惯用的白金色,而是人间嫁娶时常见的金红配色。
“明曜,你好适合穿红色。”小玉将明曜的长发绾起,细心替她配上了金玉首饰和发冠,望着眼前容色辉丽的少女,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她实在是好漂亮,五官精致秀丽,婚服艳极的正红与她银白色的长发形成一种冷暖色的碰撞,但却并没有因此显得割裂,反倒使她本就惊艳的容貌,显出了一种更为夺目的风流。
明曜望着自己铜镜中的倒映出神,抬指捻起口脂点涂在自己唇间——她觉得小玉的反应有些夸张了,招魂反噬令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这种虚弱同样作用在她的容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