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听到她说,她一直都信他,信他会帮她除掉宋戎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再后来,武修涵横插一杠,他更是没什么想说的了。
陈知要走,席姜送他,站在门廊下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提醒着自己,还不是泄气的时候,再忍忍。
果然,陈知忽然回头,席姜冲他挥手并笑了笑,陈知这才彻底迈出她这院子。
就这样,席姜心里的一口气还是提到了屋里,坐下后,双肩一下子垮了下来。骗人也是挺累的,陈知这样过了差不多十年,真不是一般人。
这时的席姜,脸上没有了明媚的笑容,眼晴里也没了明亮的光,沉着眉眼在想事情。
武修涵当然是与她串通好,特意这个时候过来的,为的是给杜义的离开,找到合理的理由并把此事放到明面上来。
杜义说是去接双亲与送武安惠,但其实是替她做事去了,不久事情就会有结果。提前提上一嘴,待爆出来后,才能不显突兀,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才不会惹陈知起疑,而去暗中查些什么。
这般的谨慎,席姜也是不得已,陈知上一世与这一世全都算无遗策,她怎能不小心,不多想一些。
但愿杜义那里一切顺利。
第49章
就在席姜提出先攻打宋戎的九日后, 从潜北发来快报,报上说抓住了良堤那边的探子,并以此牵出一条大鱼, 宋戎在良堤并不老实, 他试图暗通滦城的崔瀚,想要与其南北夹击席家。
好在这封密报因抓到的探子而被截获。一时潜北,甲下,包括四造对良堤的包围圈再一次缩小, 这下就是一只鸟都不能再让它飞出。
席兆骏收到这个消息,立时召来全家人商讨。
席姜在去议堂的路上, 想到那日与杜义所言。
她说:“千万要小心, 东西由你去放, 事情不由你来说。”
所谓的东西就是席姜与武修涵亲手造的, 宋戎与崔瀚暗通的密信,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只为了给席家一个不得不去攻打宋戎的借口。
席家只要好好驻守藕甸, 不怕崔瀚来袭,但怕两面夹击, 宋戎虽只余几千人,但若是有心,这点儿力量也会成为席家的溃防之蚁,漏洞留着不补,窟窿只会越来越大。
相信父兄们这一次不用她提, 都会急着去把宋戎这个隐患灭掉。杜义这次明面是去四造接爹娘,其实是行栽赃陷害去的。
因陈知的手笔, 宋戎这个劲敌没有被一次除尽,这一次席姜不能再让陈知顺利地走下去, 她要打乱他的步子,坏掉他的谋划,先除宋戎,再全身心地对付他。
杜义做事她是放心的,如她预料,消息很快传到了藕甸。
席姜很看重杜义,她在藕甸给了他宅子,虽说接双亲过来是幌子,但也是事实,只不过从派人去接变成了他亲自去接。
那日杜义揣上密信,应下任务要走时,席姜叫住了他:“武安惠,就是武修涵的妹妹,你对她印象如何?”
杜义一时没有回身,稍顿他转过身来,半跪下道:“家主不用再说,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愿意的。这次待我爹娘过来,正好可以三媒六聘,把此事办了。从今往后,只要是您要求的,我都会去做,我只认您这一个家主。”
杜义除了忠勇还很机敏,她只是起了个头,他立时就能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了,并且一点挣扎都没有地服从了她的命令。
她不过是在他尽忠职守时站在了他那一边,然后把打人者给的补偿全部给了他而已。
由此可见,驭下很重要,就像陈知,那个远离他的章洋,这么多年都忠心耿耿,想来以陈知蛰伏在席家的情况,使的不会是威胁要挟的手段,再者就算他能使,此计不长久不牢靠,很容易被反噬。
席姜刚刚拿到属于自己的八千士,要如何驾驭这些力量,她开始深思。
就这样一路来到议堂,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没什么可商量的,结果就是调兵两万,围歼宋戎,席姜当仁不让亲自带队。
陈知自然想要跟随,却被席奥先提出,他的三营要与席姜一同前去,席铭也想去的,但不知为何,他开口之前犹豫了一下,并看了眼他二哥,好像在他的心里,二哥总是与小妹同进同出的。
陈知看了席姜一眼没说话。同时席奥看向了席亚,席亚马上表态:“我也,”
席姜马上打断他,转头对陈知道:“剩下的兵士就麻烦二哥凑齐吧,你也训了那些降兵有些日子了,正好带着他们练练手,磨合一下。”
陈知马上应下:“我也正有此意。”
席亚与席奥又互相看了一眼,自上次二郎与小妹从山涧遇险归来,他们都有同一种感觉,二人的关系有越界之嫌。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席家人早已把二郎当成了自家人,席亚与席奥都有些不太能接受,这种关系的变化。
这也是刚才陈知没有主动提出要与席姜同往的原因,他不像席姜,事关她家人她总有点迟钝,他能感知到席亚与席奥微妙的态度。
他们太宠这个妹妹了,由席姜提出来,席亚与席奥都闭上了嘴,席兆骏自然更没有意见,他道:“二营、三营与五营回去潜北歼敌,主营一营与四营驻守藕甸。你们收拾一下,明日出发。”
事情来得急,藕甸又与潜北有些距离,当早日出发才好,所有人对此都没有异意。
从议堂出来,各人都很忙,集结兵力,这次还要带上粮草,武修涵也跟了去。
一直到第二日出发,陈知都没有与席姜单独相处的机会。
武修涵趁四下无人,低声问席姜:“你不怕他再从中作梗?”
席姜:“他不会,宋戎如果在大军压境的前提下还能逃走,那他也只会是条真正的丧家之犬,陈知不会再帮这样的宋戎,没有意义。”
相反他还会因为那份浅簿的愧意,会尽全力在这场围剿上。席姜还有一事没有说出来,就是她也想看一看陈家军的实力,他们是如何在真正的主上的带领下作战的。
大军开拔,一路向潜北进发,还有两日就要到达时,潜北真的出事了。
宋戎当然没有与崔瀚暗中联系,但他想以六千兵力孤注一掷突袭潜北,若是没出陈知一事,席姜也不会现在急着来攻打他,宋戎激进的冒险之举很可能就成功了。
若成功占领了潜北,就算消息传到藕甸,利用席家大军赶过来的时间差,他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四造。
这样的话,就算他在大军到来前来不及攻下甲上与甲下,他也可以守住四造这个有利位置。届时,就真的有资本与崔瀚谈条件了。
守在后方的是席亚的属下井辛,身为大都尉他当机立断,第一时间进入战争状态,积极应战。
但宋戎是有备而来,井辛被宋戎又是放火又是烧粮又是偷袭,搞得他节节败退,终是失掉了潜北。
就在井辛犯难,是该纠集甲上与四造的兵力反攻回去,还是等待大军救援之时,杜义告诉他稍安勿躁,提醒他前几日给督主送去密信一事。
井辛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真是阴差阳错,不得不感慨一句天助我也。他问:“依杜兄弟看,大军还有几日会到?”
杜义:“不出两日。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调兵调兵,该攻守攻守,不能让对面看出破绽起了疑心,他要真缩了回去,不如在潜北一战。”
井辛听后直点头,事实也果不出杜义所料,在宋戎发动突袭的第二日,从藕甸来的大军终于赶到。
宋戎的计划没有问题,此计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唯一的机会,只可惜,天运这一次不再向着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席家大军似天降一般,把他堵在了潜北城中。
席姜没有庆幸,只觉一阵后怕。
若不是她见过且记得西围叛军的那面旌旗,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陈知的真面目,被蒙在鼓里等着宋戎拿下潜北与四造,把席家的老窝给端了。
到那时,宋戎就算兵力不能与之前相比,却也可以借着崔瀚再次翻身。
席姜一转头看到武修涵,同样的,像武修涵这样的逐利者,是不可能为她所用,他会一边继续站在陈知那里一边观望。
武修涵对上席姜的目光,不知为何,被她看得有些发冷。
而她看陈知时,眼神就变了,是一惯在陈知面前的明亮温润,她真是装得很好,那也就是说,刚才那让他发寒的一眼,也是她的真实情绪了,他最近没有惹到她吧?
陈知看着潜北城紧闭的城门,就差一步,若不是宋戎没用,急着与崔瀚联络,还让人把信截了,他真的能拿下北面后方。那时,不管是崔瀚还是席兆骏,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于他于他陈家军来说是多么宝贵的时间,就算早晚有打破平衡的一日,也会是一方险胜,一方完败,他在其中只需看准时机,随机应变地保存实力就可。
若是运气好,三方相杀皆势弱,他可以不再躲在暗处,不再隐忍。
可这一切都被宋戎搞砸了,白白辜负了他所费心机,既然救不得,那就去死吧。
陈知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对上席姜的眼,她一点马上要打仗的意识都没有,对着他嫣然一笑。围剿宋戎就让她那么开心吗。
在陈知朝她看过来之前,席姜在他脸上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同样平静无波的面庞,但她第一次在陈知眼神中看到了不甘与狠绝。
他在懊恼,为宋戎这步废旗而懊恼。
所以席姜笑了,近日来最真诚的一个笑。郁结在心虽一时难解,但至少这一刻,看到他不痛快,她终是出了一小口恶气。
宋戎站在城楼上,看着又一次并肩在一起的席姜与陈知,他开始喊话:“席觉,若想我服气,你就与我一决死战,不要让女子参与进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宋戎还想着把她当成他的附属,他有什么立场说这话。
席姜不与他废话,作为此战主帅,她发号军令:“攻城!”
两万多人对六千人,当然是以多欺少,但战场上只讲输赢,谁与你讲公平,又不是比武大会。
席姜的目的一直就是要宋戎死,死在她的手里,以弥补上一世的遗恨,以及这一世提前除掉与席家相争的后患。
如现在这样,有绝对的把握能置宋戎于死地,让席姜想起了上一世,那时她弱他强,她势单力薄,只能先尽力杀掉后宫中的仇人,再把他逼来骗到身边,她没有完全的把握,结果也确实是失败了。
这一次不用再经历那些,她不要险胜,她就是要以绝对的优势碾压过去,杀掉宋戎把他彻底扔在岁月的长河中,不再想起。
席家军本就带了粮草而来,又有四造为后盾,攻城之势势不可挡,只一个时辰就把城门攻开了,然后众将杀了进去。
城中百姓已在宋戎突袭之初被井辛放出去不少,剩下的也都躲藏了起来。
因为进行过一次迁城,重要的将领,如杜义井辛这样的亲属,早就迁到了四造而居,宋戎也想过能不能以人质相挟,但潜北城中未来及逃窜的人员中,一个有价值的都没有。
随着两万大军攻到城中,宋戎的兵一个个被砍杀,对方完全没有收降的意思,冲锋的口号也没有卸刀不杀,而只有一个杀字。
待宋戎被逼到城内中心,看着最后一个宋家军死在眼前,他终于意识到,席姜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这样折磨他,让他亲眼看着失去所有,然后再来要他的命。
他看着席姜跳下马来,席家二郎与那个连刀都耍不起来,见战况已完全明朗才敢上前的武修涵都欲阻拦她,可她完全不听,持剑向他走来。
宋戎身上已中了好几刀,有一刀还划在了他的眼睛上,除非是天兵天将来救,否则他今日在劫难逃。
宋戎忽然笑了,如果一定要死,那死在席姜的手上无疑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她还愿意亲手来了结他,并没有在他生命的终点无视他。
宋戎的眼前闪过一片红雾,他知道他的一只眼睛要看不见了,他把眼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一眼席姜。
她可真美,持着剑的样子又飒又美,让他恨不得把这样子刻在眼中心上。
他该是恨她的,她骗了他的感情,设计取他性命,如今还要亲手了结他,宋戎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席姜要这样恨他?
宋戎感到很冷,他记不清自己中了多少刀,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起来,模糊到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席姜。
都是拿着剑要杀他,只不过一个带着笑意在诱惑他,一个带着杀意阴狠狠地看着他。
他唯知道一点,无论哪一个席姜都是要杀他的,他一直都是清楚的。
忽然,一道天雷闪过,宋戎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抱着头跪了下来,伴随头痛而来的是一段痛苦的记忆。
第50章
那年春花开, 宋戎刚打了几场胜仗,虽都是小战,但他已有底气自封督主。又得胡行鲁为军师, 一时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