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晃悠着手里的酒杯,回味着提议,唇角上扬:“赏。”
*
阅卷进入到尾声,解决了阅卷仙官这环节,余下的目光就锁死了大阁的动作。
一切有仲奉仙君盯着,池子时还算放心,分心去给姜晚准备惊喜了。
大阁没什么面上的动静,倒是月老差小童请他去一趟。
仲奉仙君给他递上请贴时一脸惊诧:“这都派月老当上说客了?”
那群老头该不会要在仙界给战神开个相亲大会,以战神的红线为噱头招来千百来个仙女将战神绊住……太可怕了。
仲奉仙君在心里替战神默默点灯。
仙界月老殿里。
院子里的香斗里一支香悠悠然往上空飘,徐徐袅袅。
池子时正对着月老树坐着,支着下巴落下一枚棋子,棋子落盘定终局,月老摸着胡子凑近研究了好久才感叹一声认了输。
“殿下的棋局缜密庞大,老身甘拜下风。”
院里起了阵风,吹过上古桃花树,将垂下的红线搅在一起,风停了,红线又自然垂下,好似从未交缠过。
有红线从中段崩开,从树干上脱落,坠入池中,漂在水面上,顺着水流跌跌撞撞地飘到了月老边上。
月老挽着袖子将断线从水里捞起来,指头捻着断线截口,感叹道:“还是有缘无分呐。”
有小仙童从侧殿出来,见到池子时俯身行礼,从月老的手里借过断线仔细看了缺口,绕去古树下的桌案前盘腿坐下,手利索的捻着线头,在小木盒里沾了些什么又扯了条新线续上,断口处就神奇的愈合了,两段断线又变成了两条新线。
池子时收回目光,落回棋盘,棋局很是庞大,白棋诱着黑棋落入圈套,背后还有月老没发现的大局,白棋站在风口处俯瞰战场洋洋得意。
“月老邀我来,不止为切磋棋艺吧。”
“是你老师托我为你解惑的。”
池子时低垂下眼,沉默良久,抬手收棋子,将黑棋一颗颗从诱局里捡出来。
“红线真有那么厉害?”
月老愣了下,大笑出声:“别说老身吹嘘啊,老身研究姻缘法术一辈子,凡我这红线锁上的,必成,不纠葛个三生三世那都不罢休的。”
“可不还是断了。”
“世间情缘,分分合合,还是讲究缘分。老身搭这线是缘起,可不是终点。若只是有缘无分,就算老身拿钢筋水泥给他们封上几十条也是没用的。再说,若是一帆风顺,人人都能恰好遇上正缘,那人生又有什么滋味。”
“何为缘,何为分。”
“两人遇上即为缘,天下缘人何其多,心之所动不算稀事,权衡利弊深思熟虑后依旧还坚定选择那就是分,两方互相奔赴才能长久。”
“就比如那条,虽然两人互相爱慕倾心,可终有世事所阻,两人的目的地不同,终归是有缘无分,就算今日小童将他们重新续上,终有一日还是要断的,迟早而已。”
池子时垂着眸子,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线,心头的那盘棋反复推演着,依旧无法找到两全的解。
他抿着唇,眼底解不开的忧郁,满脸忧虑。
“是为了阎罗吧。”
池子时没有反驳也没承认,蔓着沼泽陷阱的眼中泛起一点波澜,等着月老继续说。
“也怪我师弟,城隍求线就这么不负责任的给了,才出了这档子意外。殿下大度,不曾上报天帝降罪于他。”
“这线困扰您许久了吧?”
池子时的指尖在显露出来的红线上来回蹭着,回忆起这几月的点滴。
困扰吗?
好像还挺高兴的。
“我听师弟说,解线的药水调配好了。”
“是。”
月老好像出现了幻觉,战神殿下好像突然就不高兴了。
“那殿下还应何而烦恼?”
池子时张口想说,许久又合上了,呼出口气,脸上又写满着郁闷。
月老明了,低头接着收棋子,诱局里只剩几颗黑棋,像是棋局才开始,黑棋才刚刚被引诱上钩似的。
“若是黑棋一开始就察觉了,持子落在这儿……”
池子时捏着一颗刚从诱局里捡起的棋子重新置放在棋盘上,落在诱局的边上,一条新的生路随之出现。
鬼帝轻巧能看破他隐匿起来的红线,这线甚至能被人间的半吊子神婆推算出来,那姜晚会不会一开始就知道了……
跳梁小丑一样的心思在心头涌动。
像好不容易瞒着所有人在不属于自己的好地基上垒起的城堡被人检举了,真相裸露出来那刻才惊觉自己的所为多么欲盖弥彰。
月老伏低,贴着棋盘看了又看,惊喜出声:“妙。太妙了。”
“看似落入局里,实则身在局外,轻巧就化了对方的局为自己所用,在侧边做眼,这棋面可就翻过来了。”
“殿下,下棋我略输一筹,情爱之事上老身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若殿下实在困扰于这线,不如试试,解开这线。一切回到原点,红线法术带来的都会消失,听听自己的内心吧。”
“如若有缘,红线自成。”
池子时盯着棋局的豁口,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尽管不愿承认,但无法否定的是他对姜晚动心,从来不是因为姻缘线的法术作用。
他不愿解线,是害怕法术带来的这些一旦消失,他和姜晚就真的没可能了。
没有术法加持,她会变回从前那个冷漠无情、生人勿近的模样吗?
“殿下,大胆点吧。”
月老站在被风搅弄的哗哗作响的姻缘树下对着他的背影说。
大胆点吧,去面对真实的情感。
或许,会有新的机遇和惊喜。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没有红线意外,没有术法加持,也会在另一个巧合里遇上,陷入爱河。
糟老头子坏的很
池子时:把路以弄去喂凶兽,立刻马上!
六一快乐~
第94章 蛊雕限时返场
成绩布告是午时十二点,由考编办的系统第一时间通知到考生本人,随后会有相关负责人带着榜单粘贴到三界各处的公告栏,进行公示。
池子时原想陪在姜晚身边见证这一激动人心的上岸时刻,可她一早又被城隍请走了。
他不满地抱怨了一早上,以前怎么也不见她对地府的事这么积极,不是还急着要脱离苦海吗。
池子时心情不爽,连带了仲奉仙君也跟着遭殃。
仲奉仙君先是发讯息问他要不要亲自去盯着布告发送,又问他关于布告粘贴等等事宜……大的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问题一茬接一茬,更像是没话硬问。
他忙着收拾屋子布置惊喜,嫌消息叮叮咚咚吵得慌,干脆将讯息提示屏蔽了。手机丢出去,又被捞了回来。
万一姜晚发消息了没听着怎么办?
于是,消息提醒又开了,某位仙君有幸被单独请进了黑屋。
在枯坐一夜未眠里,他已经想通了,与其惴惴不安的质疑这段温情是否真实,不如大胆点直接点问姜晚要个答案,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万一,她一高兴,记着他贴心陪她补课上岸的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他还在摆弄着惊喜放置的最佳位置,身后的大门就开了。
呼吸沉重起来,组织好的措辞在这一刻忘得一干二净。
“姜晚,我……”他转过身,纠结的眼神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阴沉下来,寒光能续起好几层冰。
来人不是她。
路以一身昂贵西服,笑得礼貌,恭敬地站在门口,微低下头道:“叔父,师尊召您。”
在池子时的视野盲区里唇角却是勾起了狡黠的笑意。
池子时沉默半响,看了眼时间,还早。
姜晚帮城隍抓拿出逃的鬼魂还没回来,快去快回应该来得及。
路以很是自信,因为他打的是张王牌,能对着池子时命门喊将军的那种王牌。
如果有一个人能在池子时和天帝大阁闹翻的情况下请他面谈,只可能是他的师尊,池子时的师父,弘和仙尊。
不出意外的,池子时摁灭了手机,点了头。
他刚走没多久,姜晚就回来了,赶着十二点成绩布告的前一分钟。屋子里干干净净,连个仙侍的影子也没有,手机里只有一条半小时前的消息。
【狐狸:有事出去一趟】
姜晚失落地哦了声,关掉手机。
系统音准时响起。
叮——
考编系统为您播报最终成绩,恭喜考生姜晚突破重围,以笔试第二的成绩通过考试。
请考生以收到本条通知为准,三日内前往人间办事处进行现场确认。
最后,再次恭喜您成功上岸。祝您仙途坦荡,一帆风顺~
不知道是在哪次吐槽系统声音冰冷后,它突然变得温声细语起来,但此刻听着好像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温度……
姜晚觉着有些奇怪,心心念念着考上编制,要给姜淮改史书的,计划顺利进行到这儿了怎么并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有一种明明有天大的喜事要分享,却满世界找不到人一同庆祝这份高兴的萧然。
明明在出门前还几次试探她能不能赶回来一起等布告的,被她逗弄后眉角低垂失落极了来着。
姜晚说尽量时,他眼底泛起期待的光亮让她心软了,粗暴地收了鬼魂赶回来。
他却缺席了。
身后的大门被急切敲响,仲奉仙君闯进来,脑袋四处张望,又落回到姜晚身上,嘴巴张张合合,脑子里的语言系统乱成一团,组织不出一句合适的措辞来。
“仲奉仙君有事?”姜晚冷哼着,露出鄙夷的目光,“来通知考官判错分了?”
“嗯……呃……”仲奉仙君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憋半天憋出来一句,“有些事想找殿…池编撰。”
竟然不是考编的事?真是稀奇。
仲奉仙君又伸着脑袋往二楼瞧,真心诚意,还很急切。
“不在。”
姜晚摆摆手,赶客,开了一坛月合仙翁闪送上门的桃花酿。
酒未入肚,已是满室桃花香,香味钻进鼻尖,勾着胃里的馋虫。
几口微甜滑入喉口,后反上来的几丝生涩又被顺着下肚。
想是仙翁也觉得姜晚会痛饮一晚庆祝上岸,于是送的酒醇香,度又高。
一坛未见底,姜晚脸上已然潮红。
微醺了也好,这样很多浮躁都可以消融在酒里。
仲奉仙君杵在那儿没走,不死心地追问:“殿下,可知道池编撰去了哪?”
姜晚摁亮屏幕,看着没有下文的聊天框,轻嘲一笑,又给自己续了两杯。
仲奉仙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脚来回踱步,想到什么,赶着要走。
姜晚手指一勾,轻巧勾着他的衣领拎了回来,眉头上挑,审视的目光上下扫着他。
“听过传闻吗,知道我的手段?”
仲奉仙君点头如鹌鹑。
“老实交代,找他什么事?”醉了的姜晚更多了几分阎罗威压,周身散漫出来的阴气像几十双眼盯着仲奉仙君。
“他,他……”
仲奉仙君心一横,一咬牙,全交代了。
“蛊雕出逃,仙官觉得池编撰有经验就请他去帮忙。小仙刚才听霄临仙君说他受了伤,这会又联系不上,这才,才……”
仲奉仙君慌乱里还不忘隐匿战神的身份,顺带着修饰了下过程。
因为出成绩的事,他再三被大阁约谈,刚发消息问完战神是否要坚持如实发布,霄临仙君就跑来告诉他蛊雕出逃了。
大阁一早就发布了消息,称蛊雕重伤看守的仙兵出逃了,已派出仙兵下界搜寻追拿。
霄临仙君还说,大阁请了战神出手。
仲奉仙君哪里信,看看自己发出没有回音的短信,又不死心的发了几条。最后是旁人作证,说亲眼看见五殿下带着战神往大阁方向去了才相信。
又匆匆忙忙跑过去来个浑身带伤的仙兵,拦下来一问,竟是来求援的。
战神被蛊雕重伤了。
这个消息像是枚炸弹,无比沉重地落在仲奉仙君心头,炸得他脑子都转不动道了。
霄临仙君自然是不信的。
可他却有些动摇。战神在无烬渊三百年,自封执念,功力耗损,战力大不如前,趁手的长戟法器也未恢复神力,身上的伤也未曾养好……
若是蛊雕真有能从天牢逃走的本事,战神被重伤也未必是假消息。
同样被消息炸得脑子空白的还有姜晚。
一句话的重点从蛊雕逃了,落到池子时受伤了上。
桃花酿的酒劲反上来,微醺下的她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不稳,指头指着仲奉仙君的鼻子要他再说一遍。
“池编撰被蛊雕重伤了。”虽然是不愿相信的,可,如今情势下,像是真事。
还未等姜晚消化,城隍爷也赶着趟来凑热闹。
“姑姑,蛊雕在西街伤了人往川阳山去了,那边又是……”城隍爷余光瞥见仲奉仙君,又急忙收了后边的话,带到下一句,“不拿下它怕是会出大事。”
姜晚的手一抖,坛子落地,桃花香浓烈,冲得她眼睛酸涩,鼻头发红。
“去川阳山。”
川阳山上,狂风骤雨,阴云笼着山头,无数仙兵摆着阵法围着山发起攻击。
一声婴啼破空,扫下来数位仙兵,摔在地上,没了生息。
姜晚酒意未消,凝神在扇面上施展法术,山头很大,也很空,搜寻一个人不是难事。
她心中千万否定着,还是感知到了狐狸微薄的呼吸,和几乎熄灭的命灯……
消息是真的。
蛊雕现了身,似鸟非鸟的四脚怪悬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冒着蓝光的眼睛挑衅地盯着姜晚。
它的翅膀修复了,头上断裂的角接上了,嘴里也长出了新牙,连之前祭出的妖丹都恢复了……
“这,这是蛊雕?!”仲奉仙君也信了,先前蛊雕还是残兽就将战神伤到恢复原形,恢复完全形态妖力的它此刻怕只有三百年前那个战神才能收服吧。
城隍在一边破口大骂:“你们仙界怎么关押的,接二连三让它跑出来。一群废物垃圾,白养的……”
姜晚:“行了,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问题。”
蛊雕没给人商量对策的时间,腾飞而起,超过身长的双翼扑扇着,很快在地面带起了一个小风涡,风涡急速旋转,卷成小龙卷风,切断了从小路围上来驰援的仙兵。
婴啼破空,蛊惑之术随着啼声扩开,震得整个山头都在晃动。
姜晚挥出扇子,扇面大张,带着火光和寒气在空中打了几个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