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仙会保佑我的,他会来救我的。”
……
人群里总有一些倔强的,固执地等着卓天或他们信奉的家仙来救他们。可怜啊,真仙佛无眼辨识,却对假仙深信不疑。
你又如何知道,这些像你伸出援手的不是神佛派来救你的使者。
俞望泞是第一个发现卓天跑了的,招呼了莫尧要去追。
姜晚拦住了她:“弃甲曳兵,无须再追。”
“余草不除,春风吹又生啊。”俞望泞不解,这么做不等同于放虎归山。
“民心已失,他背后的那位也该急了。王小小的案子要抓紧了,想除根,还要添把柴火。”
“他背后还有人?我懂了,放长线钓大鱼。”
姜晚勾起唇角,捕食结束,现在是收割。
俞望泞被半瞎子带走维持秩序,姜晚闪身截住了灰仙去路。
它倒是有些本事,受雷罚的那瞬间掏了无数宝贝替它挡下,自己只受了些内伤,好过是保下了性命,转头再找户人家等着上供,休养些时日就又恢复了。
姜晚冷眼扫过它,还未开口就已经吓得它口不择言,知道的所有统统倒了出来。
“都是城隍爷的吩咐,可不是小的要作怪,他以性命要挟,我等不敢忤逆。一切都是城隍爷的错,和小仙们没半点干系,姑奶奶您心善,就饶过小的吧。”灰仙跪在地上磕着响头。
“叫什么姑奶奶,把我们家殿下都叫老了。”白芋甩着拘魂索,聚魂索的那头拘着盛总的魂魄。
灰仙被吓得连连磕头,却又想不到无常口中的殿下是哪位大人物。
白芋有些嫌弃地将魂魄收进拘魂袋里,口中不住吐槽:“什么情况,这魂才咽气就散的四分五裂。殿下可要替我作保,我爱岗敬业,准时准点,到时候追责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拘魂我可是专业的。”
姜晚一脚将啰啰嗦嗦的白芋踹开,只给灰仙留了一句话,“让王家那只黄鼠狼尾巴夹紧了,自觉点,不用我亲自去请吧。”
白芋揉着屁股凑回来,站在姜晚身边叉着腰,气势凌人,鼻腔哼哼出气:“眼睛擦亮点,殿下喊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敢动歪心思,小心……”
白芋手横在脖颈间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嘴角上扬到耳根,笑得渗人。
灰仙连连道是,搂起衣角打了地洞跑得飞快。
白芋盯着地上出现的老鼠洞,满脸嫌弃:“都自称灰仙了,怎么还打洞啊,能不能行啊它,真菜。”
“行了你,也没见你平时多及时。”
“嘿,殿下这是什么话,我干活老勤快了,阴司这批人里属我升职最快,白老爷最近还夸我能干呢。”白芋得瑟地展示着它衣领的新标识。
“我得快点将这魂魄送回去了,稍后再来寻殿下。”
姜晚点点头,目送它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尽头,心底的疑惑却没消散,这么乱的时点白芋却能来的这么及时,像是早就等在附近,它还说稍后再来寻我……总觉得它还隐瞒了些什么事。
莫尧在卓天的棚子门口冲她招手:“姐姐,王小小的父母愿意见我们了。”
池子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他身边,来去无声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也是琢磨不透的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们想什么,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要做的不过是走兄长未走完的路,遵循兄长的意思救这些人渡过灾祸。
帐篷里,王小小的父母双手交握,互相支撑着低着脑袋,一点没有刚才帮忙操持时的意气风发珠光宝气,满脸写满了疲惫。
见到姜晚进到棚子里,眼睛抬起来偷瞄一眼又很快低下,大气不敢喘。
“姐姐,坐。”莫尧搬了条凳子摆在中间。
姜晚没动作,就站在门口看着棚子里,棚子里的陈设富丽堂皇,桌椅都是红木家具,地板是大块厚毛毯铺就的,里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病床,和柳如云那摆的加不进一张椅子的棚子天壤之别。
别提有多讽刺了。
“先生们找我有话要问?”王父先开口,问身旁截拦他们的半瞎子。
半瞎子摇着那把药入了味的扇子,看傻子似的看王父。
这站位这尊卑不够明显吗,有眼力见的都看得出来姜晚才是他们的头儿吧。他们莫不是重男轻女,那就对了,怪不得王小小跑那么远生活,家里一点家人的东西都没有。
“王小小是你女儿?”半瞎子接受到姜晚递来的眼色,开口问。
“唉是,小女上个月不幸过世了,几位是要找她?”
王父母一脸被戳到痛处的表情又让半瞎子左右摇摆起来。
“你们关系怎么样?”
“这这算什么问题,我们父女关系好得很。”
俞望泞直截了当进入话题:“她死了三天你们才去认尸体,而且,她去城西后你们好像很少联系。”
“我们那是……不敢相信,我们一直希望她留在身边发展,那孩子一个人跑那么远,做家长的怎么会不担心,孩子大了叛逆,不肯和家里联系,谁知道,谁知道她竟然……”
说到动容处,两人齐齐低头呜咽起来。
“天下哪有不为子女好的父母啊。”
姜晚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内心却毫无波动,他们嘴上说着父母如何爱子,心里却一点伤感都有没有,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
或许在某一刻他也真诚悲伤过,哪怕有一丝半点,她也好信服他说的这话。
“是吗?父母之爱,真是为她好啊。”池子时捏紧拳头,克制着怒火,咬着牙关阴阳他们。
这话突兀,棚子里的人都齐眼看向他。
姜晚回望了他,没料到冷静地扮演着普通凡人“池野”的他也有憋不住出头的一刻,那样的盛怒,就只因为王父的一句话。
这话本无错,究竟是为什么让他如此愤恨?
人皇闯进来,为打断问话道了歉,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将池子时拽了出去。
问话也以什么都没套出来终了。
王父母隐藏起来的恐怕才是王小小死亡的真相,只是这真相要等那只黄鼠狼松口了。
第117章 城隍错判
日落西山,创伤下的城市笼在昏黄的光里,废墟里零零散散的居民在徒手挖掘着残存物质,或失落或欣喜地回到搭起的救助帐篷里休息。
帐篷外拉起的灯带将帐篷分割成片区,志愿者一个个片区走访安抚,仙医提着药箱东奔西跑,步履匆匆……
这城市很安静,每个人都缩在角落里悲伤,这世界也很吵闹,心里的苦话吐了一夜又一夜。
冷风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句诉求都送到了姜晚耳边,一声声哭求,声嘶力竭,像无数双手攀上她的脚踝,捂住她的心脏,有节奏无节奏的控制着她的心跳。
她其实可以将五感重新封上的,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这些声音通通甩在身后。
或许在人间待久了,都会被人类“控制”,她竟然有些想听清楚那些人在求的都是什么,该帮还是拂去阴影引导他们向前。
她好像出了幻觉,幻觉里她也生出了完整的七魄,有了和别人一样的情感感知。
“喂。”
前面的灯光晃了晃打在姜晚身上,不确定的往上移动,直到光将姜晚的脸照清那人仍不将手电挪开。
刺眼的光晃过眼底,姜晚眸子微缩,皱着眉头停住步子。
两个女子逆着手电的光拦着她的去路走近来。
姜晚顶着刺眼的光睁开鬼眼打量她们,两女子一前一后站着,周身仙泽浓厚,衣着并不朴素,能自由走动出现在这想来该是仙界有名头的仙女。
为首说话的女仙盛势凌人,她身侧的那个则内敛许多,打扮上也更简约些,该是随身伺候大小姐的婢子。
不过,这女仙寻她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可兴哪门子的师又问哪门子的罪,她又不考编了,天帝也无须再派人来盯着她,她也不代表地府做事。
总不会是天帝想通了,要拉她入编?
“战神呢?”为首的女仙往前两步,不友好地出声质问她。
战神?
姜晚上下打量着对她充满怨念的女仙,原来是池子时在外的红颜找上门了啊。
不过找池子时拦她做什么,把她当作情敌了?
“问你话呢,战神在哪?”
“你们仙界战神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你,你勾引战神,现如今还准备将他藏匿起来不成。说,你这魔女到底给他下什么迷药了,让战神那样保护你,还为你忤逆天帝令。”
“勾引?仙子说话真是有教养,仙界造谣不入法吗。腿长在人身上,我又如何控制。堂堂战神被下迷药,仙子平日的读物真是单一。”
女仙被这话阴阳的又恼又羞,想回驳又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才能将气势夺回来。
姜晚嗤笑着看她,还真是无脑话本看的多了被人宝贝着长大,连反驳都不会,被堵了话只会支支吾吾红眼圈。
她没了逗乐的兴致,抬手弹去落在身上的仙物灰烬。
“这灯年久失修,仙子用前多少长些眼睛。”
女仙回头看那盏悬着的真话照明灯,才打开不到一刻钟灯丝处就已经乌黑一片,早已经没有效用了。
她气恼地跺脚叉腰,用身子挡住姜晚的去路,仰着脖子双眼死瞪着她。
“我都看见了,下午的时候战神还跟在你身后,你们还进了同一个棚子。说,你把他藏哪了?”
“仙子也太天真了吧,我若要将你藏起来,你可会乖乖就擒?”
“你!你到底给他下什么药了,他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仙子的脑子是丢了吗,我说的还不够明了吗?”姜晚不耐烦了,这女仙怕是故事书看多了伤到脑子了吧,怎么也听不懂人话非要她直说。
“我既没给他下药,也没有能让他心甘情愿藏起来的本事,仙子还是少费心在我这儿问话了。”
“不可能,你没给他下药,他又怎么会处处维护你,甚至为你……”
战神可是为护地府阎罗和天帝闹翻脸,吵遍大阁仙君又气晕弘和仙翁,甚至为洗刷阎罗诛杀仙兽的罪名不顾同僚情面……算是葬送了自己全部前程。
就因为一个小小阎罗和天帝闹翻脸,她怎么也想不通是为什么,真相只有一个,必然是狡猾可恶的恶鬼给战神下了药,叫他心智迷失一时错了道。
小仙婢一个劲地拉着女仙的衣袖,慌乱地捂她嘴:“小姐,不能说不能说,这些事不能传出去。”
地震后清整出来的路很窄,她们两人挡在路中间小声拉扯着,时不时扫过姜晚,眼神厌恶嫌弃又警惕。
姜晚对她们口中不能说的事没有一丝兴趣,双手环抱着等着下文。
女仙憋着气,吐又吐不得,咽又不甘心,只得眼神斜瞪着姜晚,恨不能骑在她身上将她狠狠厮打一顿。
“我最后再一遍,他到底在哪儿?”
她不知道池子时去哪了是真话,人是被人皇拉走的,现在也还没回来,说不定也不会回来,池子时究竟在哪儿估计也只有人皇能给她解答了。
姜晚的视线越过她投向不远处的帐篷,近日下凡的仙君越发的多,仙兵幻成志愿军的模样在驻扎区打着灯来回巡查,为避免惹上麻烦事她只得做回好事,给这蠢笨的女仙点了条明路。
“人皇不在么,人间是他的地盘,寻人这事儿你该去问他。”
那女仙却突然支吾起来,两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置了,绞着衣角半天不动,眼神慌乱着和仙婢对视交流。
看来找战神这事儿还不能让别人知晓,她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姜晚并不感兴趣,倒是连着忙了几日她实在是缺觉的很。
姜晚两指头一摩擦,响指声落,那盏真话照明灯随之发出爆破声,迅速引起了附近巡逻队伍的注意力。在那女仙惊恐又慌乱的神色里,姜晚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冲她摇摇手,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帐篷区的西南侧偏僻地不像中心区的帐篷那般错落有序,这块废墟多平坦地少,几顶帐篷摇摇欲坠地立着,木桩浅浅扎入地表,随时都能被大风掀了一样。
白芋拘谨着身子站在帐篷外头候着,见姜晚回来,弯了腰轻声提醒:“鬼帝来了。”
姜晚拖着疲累的胳膊腿也没听清敷衍地摆了摆手就要往里进,帘子半遮着,里头的光亮透着冷意往外钻。
姜晚眉头一跳,顿住步子侧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白芋眨巴着无辜的眼,小白脸上僵着尴尬:“鬼帝,鬼帝来了。”
姜晚面色垮塌,转身就要走,衣角却被白芋死死拽住。
白芋哭丧着鬼脸,泪眼婆娑,声线尖细凄惨地呜呜哭起来。
“殿下,殿下可怜可怜我,鬼帝它它……它用黑玉逼我带路。它还说,若是殿下不来就把黑玉丢进下狱,下狱啊殿下……”
白芋扯着嗓子嚎,一边往帐篷里头瞧,确保声音一点不差的传进去。
“撒开。”
姜晚翻了白眼,脚一蹬就将没用什么实劲的它掀翻到一旁。
白芋好似有什么失心疯,身子一软一偏就倚倒在地,从袖口扯出一条黑边缝就的白丝帕擦着脸上不存在的两行清泪,整齐的上牙咬着白唇,下巴打着颤。
从黄泉路上学来的欲哭泪绝的做作模样,姜晚看着恨不得再补一脚。
帐篷里传来两声沙哑地咳嗽打断了白芋酝酿半天的台词,白芋的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将恶心人的台词换成了催促。
“鬼帝等很久了,殿下还是快进去吧。”
躲是躲不过了,姜晚长吐了口气,还是掀起了帘子。
池子时好不容易摆脱了数位仙君的“催命心经”赶回来,远远就瞧见白芋咸猪手碰瓷。
他手心都攥紧了,步子还未迈出去,夜色里徒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
瘆人的是,夜色里只有这么一截手横挡在他腰前一拳的位置。
池子时的手摁上腰间的软剑。
“是我是我。”
软剑拔出划破空气,那人露出身形慌忙出声。
幸亏狐狸眸子夜视了得,第一时间就看清了来人,否则那剑尖可就要抹到喉口了。
“城隍?”
城西城隍爷讪笑着:“战神好眼力。”
“你出现在这儿是为了她?”
城隍爷自然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笑着也不正面回应。
“有人要见您。”
池子时再次握紧软剑。
谁会想见他,又非要在这时候见他。
仙界的人已经找过他了,他也表了意,照他们自高自大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请城隍来当说客。
那会是谁呢?
若说有人能让城隍放下琐事亲自来请他,他只能想到一个人——鬼帝。
可鬼帝寻他又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