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熳遂低头跟李浈娘说道,“只要你能在今夜之内,找到那个叫莲香的狐狸精,我就让你超生。”
李浈娘先震惊莲香竟然是个狐狸精,又听吴熳要让她“超生”,颤抖着问道,“你想让我死?”
吴熳难得笑道,“你都是鬼了,我怎么让你死,放心,不会叫你灰飞烟灭的,且一定会抽了紫气,好叫你解脱……”
李浈娘咬了牙,又看向那个绝情的男人,见他始终不看她一眼,目光只停留在吴家女身上。
思考半晌,她只能照做,她舍不下这红尘俗世,不想就此化作尘埃!
遂爬起来,隐身去了。
见女鬼消失,胤礽才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据他对妻子的了解,应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李浈娘才对,看朱尔旦就知道了。
只见妻子回头,漆黑的眼睛望着他,第一次对着他露出笑靥,“你说十王殿怎么样?私通、堕胎、杀人,够李浈娘下地狱几年,若是时间太短就算了,我们自己解决……”
胤礽边听边笑,怒气和杀意褪去不少。
第四十六回
且说吴熳胤礽目送李浈娘离去, 回到荒宅,正面遇上捂住手腕慌乱外逃的桑晓。
见到二人,桑晓目露惊恐, 想返身躲避,不想那对夫妻对他视若无睹, 径直往他们上次住过的破败屋中去了。
屋内,护院三人已劈砍了些腐。败窗棱, 架起火堆, 见主子进来,躬身行礼后,继续收拾。
兆利上前, 呈上桑生供出的书生名单, 胤礽一页页翻看,幽深的眼中似映入了高燃的火堆,忽明忽暗。
这名单中, 胤礽对不少人都眼熟, 也知他们有各自有交好的圈子, 如此一环扣一环, 不知妻子的画像究竟被散出去多少。
若是无笑靥的尚好些, 被人认出, 也只道凑巧相似便好, 若是有听了北静王之言,添上笑靥的, 胤礽简直不知该如何料理这些人才好!
兆利见大爷面色阴沉, 心中亦愤恨不已, “大爷大奶奶,就这么放了那桑生?”
一个读书识礼的书生, 拿一女子的画像四处传阅散播,坏人清誉,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懂,叫什么读书人!
只见吴熳拢住狐裘,坐到火堆旁的马鞍上道,“就到此吧。”
这桑生,好手好脚都将日子过成这副寒碜模样,如今没了写字作画的右手,相当于失了吃饭的家伙什,他的苦日子尚在后头,不用过多理会,白脏了手。
大奶奶不计较,兆利又看向大爷,见大爷也点了头,赞同大奶奶的看法,兆利不忿也只能作罢,垂手静待大爷吩咐。
须臾,大爷将名单看完,抽出一张递给他,交代道,“这两个书生是此庄上的,你和杨子去瞧瞧……”
那边,杨子也听见了,两人领命出去。
刚欲寻户人家问路,就闻桑生的哭号声传来,两人遂循声敲了门。
一干瘦的老仆前来开门,先看他们面生,一脸警惕,又见两人腰间挂着的马刀,似想到什么,吓得牙齿乱战,抖着声音问他们找谁?
兆利只伶俐笑道,“老伯,敢问此是黄秀才家,还是陈秀才家?”
只见那老仆眼神躲闪,“什么黄秀才陈秀才的,不认识!”
说着,就要关门,可一个老人家,哪有年轻人反应快,杨子一把按住门板,老仆推不动,明明害怕也佯装怒道,“你们干甚,想私闯民宅!”
兆利只笑,“老伯懂得挺多嘛,还知道‘私闯民宅’,说明这宅里一定有读书人,不管姓什么,一定让我等拜会拜会!”
说着,使眼色给杨子,叫他大力推门,杨子照做,进门时还不忘扶那老仆一把,五大三粗的人,有礼地说了句,“叨扰了。”
老仆一下子分不清此二人是否是桑相公所言的歹人。
兆利和杨子突然进入,屋中多了两人,光线瞬间昏暗。
正在哭诉的桑晓霎时站起来,紧紧携住黄生的手,激动道,“黄兄,就是他们!”
黄生望向桑生口中只是奴仆的二人,华冠丽服,腰间挂刀,竟比他们这些秀才公更有气度,想是都中勋贵人家的下人,也不知桑生从何处惹来这等人物,心中敬畏,慌忙拽下桑生巴住他的手,算是撇清关系,忙躬身问道,“不知二位到访,所为何事?”
兆利见人识趣,也不扯别的儿,直言道,“不知秀才公府上可有莲香的画像,我等欲高价买下。”
黄生本就心思活泛,这一听,就知是莲香惹来的祸,连忙道,“有的、有的,在下恰巧得了一幅,便送与二位了。”边说,便令书童去书房取画。
谁知人还不得。
“可否容我二人参观参观秀才公的书房?”兆利笑道,十六七岁的少年,笑得活泼伶俐,眼中却是老辣审视。
黄生只得亲自领了人去,只桑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们出门。
兆利回头望着他哼笑了一声,像极了得志的小人,吓得桑晓一个哆嗦。
书房内,兆利亲自动手,快速搜了一遍,确实只有一幅,当场烧掉后,留了一袋银子给黄家,便走了。
吓得黄生一脑门汗,只盯着桌上的钱袋发呆。
就连桑生叫他明日陪着一起去衙门报官都没反应。
兆利和杨子如法炮制去了另一家,只那陈书生家境一般,无钱花在买画上,两人搜了一圈,确实无所获。
又留下一袋银钱作为补偿,便回荒宅了。
只还没走远,就听陈家传来吵嚷声,应是陈秀才的妻子,正在质问莲香是谁?陈生在外是不是惹事了?
声音彪悍尖利,吓了二人一跳。
兆利只笑原是家有河东狮,遂不敢生花心思。
回到废宅时,负责押送“辎重”的猫儿和护院已经到了,正在布置,院中声响动静大了不少。
几个护院又另寻了一屋安置,一面收拾,一面悄悄叙着大奶奶的神武事迹。
这头屋里,大爷大奶奶心情似比来时好上不少,但依旧沉郁,兆利和猫儿也不敢多问,只默默伺候着。
直至三更过半,大奶奶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兆利和猫儿也起身欲跟,不想,大爷叫他们坐下,两人只得透过破烂的窗棱看向外面,只见大奶奶似在跟人说话,只面前空无一人。
兆利不由想起李二姑娘。
来的可不正是李二姑娘李浈娘。
李浈娘找了女鬼,女鬼又帮她找了许多鬼友,虽没找到那只狐狸精,却打听到了它的洞府所在,吴家女只需去守门待狐即可。
吴熳也没想到李浈娘动作如此之快,不过这样更好,遂将贾琛唤出,又带上两个护院,往南山莲香洞府而去。
且说莲香好容易遇上个满意的桑生,不想,畏于那有功德之力的女子知晓怪罪,遂立马离去,且到远离红花埠的几地寻人,谁知再没遇上合意的。
今夜也如此,寻了半夜,没了心情,又在外修炼半夜,方化作狐形回洞府,不想,刚靠近洞府,便觉一股危险气息袭来。
莲香停下脚步,抬起吻部嗅了嗅,抖动狐耳,有人。
它发现了人,人亦发现了它。
霎时,刺眼的火圈骤然亮起,将莲香围在其中。
莲香一看这火的颜色与热度,便知是那女子来了。
只见她从不远处走来,边走边取下脸上的遮掩之物,直至惊艳绝伦的脸完全露出。
女子身后还跟着一男子,英伟俊美,一身浓郁冲天的紫气,惊得莲香不住后退。
女子似也发现了,回首叫男子停住,自己走入火圈中,唤它道,“莲香?”
莲香惊讶,不知她从何处得知它之名,不过,要说话,还是人形方便些,遂化作人形,只不敢用女子模样,化作它先前的人形。
“你怎知我的名字。”莲香问。
吴熳只道,“如今都中不少人都知晓你名字,我若再不知,可就麻烦了。”
莲香不明所以。
吴熳遂将桑晓做的蠢事,一一告知与它,又问它,“你可知一个已婚妇人,被一群又一群的陌生男子品头论足,会有何下场?”而她被人如此多好色之徒意。淫,又有多恶心!
莲香不答,它是狐,不解人间礼法,哪知这等事,不过看女子态度,应该是极严重的事,因此,她找它的麻烦来了。
“你待如何?”莲香直接问道,想要它做什么?
只听女子冰冷冻人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野间响起,“你用我的皮子,给我惹了祸,就拿你的皮子来还,如何?”
莲香只觉荒谬,狐狸爱美,化作人形受人夸赞,本是一大乐事,虽人间繁文缛节众多,有诸多妨碍,但它见许多人得了夸,也是极高兴的,何以它只变幻一回,甚事没成,反让女子受赞,便要剥它的皮。
莲香可不干,反身一跃,重新化作狐形便想跑。
可惜,跃过火圈,却被火圈外的紫气灼得皮毛发焦,摔落在地,直发出“嗷嗷”的叫声。
莲香趴在地上,眼睛忌惮看向远处的男人。
紫气盈天,人间帝王!
“若舍不得皮子,用狐丹换也行。”
正当莲香看那男子时,又闻那女子清冷无起伏的声音响起,似在叙什么闲话一般。
狐丹换皮子?
莲香气急生笑,此女可知狐丹修炼有多不易,张口就要,想甚美事!
如此想着,眼中凶光划过,莲香跃身扑向女子,欲挟制住她,令男子放它走。
可惜,莲香又打错了算盘。
吴熳今日满身煞气杀意还未得发泄,它便主动送上门来,正合她意,吴熳抽出刀,异能附之,与莲香打斗起来,招招带着杀意与戾气!
胤礽初时看得忧心,正欲帮忙,却被妻子喝住,又见她游刃有余,便只在一旁观战,随时准备上前。
这一打便是两盏茶的功夫,莲香皮毛被烧焦好几处,吴熳也被它的狐媚气息迷晕过一两回,若不是精神力强劲,她怕是早倒下了。
可结果看来,还是她更胜一筹。
莲香见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遂只能化作人形,咬牙谈起条件,“皮和狐丹都不能给你,其他都行,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百年千年的药材……或者你让我帮你做几件事也行。”
吴熳略沉思,开口道,“狐丹和三粒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两清!”
莲香听得眼睛冒火,说了狐丹不能给,听不懂还是怎的!而且,怎还加价了!
只听女子凉凉道,“你似乎忘了,我不是来找你谈条件的,而是来算账报仇的,狐丹你不想给,我杀了你取也是一样。”
女子漆黑的眼睛盯着它,莲香被吓了个激灵,但仍强装镇定,“你也是修道之人,如此滥杀,就不怕天道罚你?”
吴熳摇头,她可不是修道的,况且她所做的一切,自认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不觉亏心,不怕雷劈。
“我还有事,你若再不决定,我就自己动手了。”
莲香眼见异火如游蛇一般,无一丝停顿,快速向内卷来,头顶上弥漫的紫气也急速下降,眼看就要碰到它,莲香怕了,连声制止,而后叹息,对月抬头,狐丹自口中轻盈旋出,飘送至吴熳身前。
吴熳担心有诈,用异能裹住,烧了片刻,方将它收入荷包里。
又对莲香道,“药。”
莲香生气又无奈,手心一展,出现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倒了只留三颗,才将瓷瓶抛给吴熳。
“如此,可以了吧?”
吴熳点头,收起火焰。
莲香瞬间化作狐形跑走了,只听那女子声音又起,“日后不要再化作我的模样,否则我还来剥你的皮!”
莲香吓得身形一顿,打了个响鼻轻嗤,方才继续跑走。
李浈娘躲在一旁,这才算见识到吴家女的可怕。
看她事了,方走出来问,“你说的,我做到了,你答应的要让贾琛给我取紫气!”
吴熳自然没忘,与贾琛对视一眼,“给她取。”
胤礽应下,本就是他的东西,收回简单至极,一息便成。
紫气一离身,李浈娘立觉身子轻松了,脸上露出笑意,正要告辞,却被火焰重重围住。
“你又想做甚?”李浈娘恨恨瞪着吴熳。
吴熳只道,“说了要让你解脱的。”
说完,吹哨命护院们牵马过来,她翻身上马,如牵气球一般,牵着李浈娘往十王庙去。
第四十七回
且说吴熳用异能困住李浈娘, 一人打马快行,迫使她不得不飘悬跟上。
李浈娘不知吴家女是何用意,多次挣扎逃跑未果。
不知行了多久, 天色从月明星稀到晨光熹微,李浈娘渐感冰寒彻骨, 忽觉危机临近,抬眼望去, 竟见阴气森然的十王庙伫立在不远处, 李浈娘这才知晓吴家女要将她带往何处。
她惊恐慌乱,欲逃,却被如囚笼一般的火焰牢牢锁住, 这一路上叫她吃够了苦头。
且后面又有贾琛的紫气不远不近跟着, 不会灼伤她,却也叫她跑不了。
李浈娘怕了,声音凄楚求饶, 不停向吴熳忏悔她做过的错事, 祈求她的谅解。
吴熳没回头, 亦不曾减速, 心中却极意外, 李浈娘做了如此多的事, 她竟丝毫未察, 而李浈娘居然就是进出朱尔旦家中的那个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