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夏诺多吉【完结】
时间:2024-05-02 14:41:24

  边策耐心聆听完这一车轱辘话后,并没露出姜辞想要看见的人味儿,他反倒把目光落在她扎染的裙摆上:“自己做的衣服?”
  假人就是假人,哪怕是青梅竹马前女友的要紧事,心里八成也是在意的,也偏要表现地云淡云清,就好像多关切一句都能耽误他做天上摘星的仙人。
  姜辞愈发觉得跟假人打交道没劲,叹着气答了句“我妈给我做的”,又抛了个难解的问题给他:“边先生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是不是多事了,我小您六七岁呢,处事经验浅,又没读过什么书,表达能力差劲……哦对了,我是今天才得知这笔钱用在这婚宴上了。”
  倒是会自谦自贬,可最后这句才是她的重点。边策全然不觉得她是个无脑花瓶儿,也不知道是那帮二代们真不懂得识人,还是这姑娘偏只给他看了她这份机灵劲儿。
  “你妈妈手艺真好,这裙子很漂亮。”边策夸人的语气十分真诚,说完撂了个差事给姜辞,说老太太最近组织了一个老年合唱团,正缺一件演出服。
  前女友当真已成过往?还是犯不上在她面前显露真心?
  姜辞接了给老太太做衣服的美差,顺势加了边策的微信。
  “姜辞,今儿请的糕点师傅不错,你去尝尝吧。”收了手机,边策打发自家人似的继续寻清净。
  当她是吵人的猫儿狗儿?但没叫她“姜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姜辞最后的心思都落到思考这件事上了。
  “拿我的钱请的师傅,能不好吃嘛。”她嘟嚷这么一句后,也没跟边策道别,大步走了。
  姜辞的裙摆被风吹起来,颇有艺术感的花纹比这婚宴上的任何一片色彩都要雅致。边策是真心夸赞。
  方才谁说她穿着廉价来着?纵使心绪纷杂,也不忘暗讽一句不识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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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姜辞就带着母亲戴丽达去边家为老太太量尺寸。
  老太太念旧情,又识人,对姜家父女留有好印象,背后又问了问小辈,得知姜家是靠好手艺发家,生意做得干净,对这家人就更有好感了。
  “家里小辈不懂事,一件小事还要劳烦你们母女亲自跑一趟。”嘴上这样说,老太太心里却高兴能见到姜辞和戴丽达。
  戴丽达和姜新元是苦出身,前半辈子无人倚靠,吃过苦受过罪,东奔西走,赤手双拳地拼下这份家当,后来生意做大了,那份朴素的心肠却分毫未改。
  “您客气了,家里南边的厂子陆续都出手了,我也好久没做衣服了,手生,正好练练。”
  老太太问:“打算回来立根基?”
  戴丽达笑笑:“也不怕您笑话,我们是走了时运才挣了些家当,可这水深了,我们便要露怯了,一家人啊,也就姜辞多读过几年书,我跟老姜各方面能力欠缺的太多,这不是,暂且停一停,想再提升提升自己嘛。”
  提升提升?一三五上国学课,二四六去茶艺师傅那儿打瞌睡,让正经报名个商学院好好研习,那是万般不肯的,一说到守家当,那就是她独生女姜辞的事儿。他们二老现在就一门心思想清福,可说完全能放下吧,又敛不住那点野心,特别是被人说暴发户的时候……
  姜辞在心里翻白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命好还是命途多舛。
  她小时候也是在乡下过过六年孤独时光的留守儿童,熬到青春期,老姜和戴女士从南边扛回来一麻袋钱,说要自己开厂子,她终于看见点生活的光,满腔希望跟着爹妈南下。
  潮湿的南方岁月,他们一家三口失败过,煎熬过,她被旧厂房里的蟑螂和老鼠吻过脸,也被班里穿名牌的男孩子塞过污秽的小卡片……
  说运气好那是客套话,那是经历风雨后对苦难的笑谈。但眼下眼界跟本事跟不上时代变化,德能否配位成了难题,这是大实话。
  好通透的一家人,老太太赞许般地点点头:“有哪儿需要帮忙的,你们随时知会,我让我那两个孙子带着点儿姜辞,他们俩啊,虽说没什么大本领,但打小耳濡目染,还算是会识人看物。”
  “您过谦了,听老姜说起过两个孩子,那是个顶个的优秀,就怕他们嫌我们家姜辞顽皮。”
  “哪儿的话,我瞧姜辞灵着呢。”
  姜辞嘿嘿一笑,眼珠子往院儿探,说曹操,曹操到。
  边骋先露了脸,在平辈面前的阔气在老太太面前敛了三分,对戴丽达女士毕恭毕敬,对姜辞斯文有礼。
  姜辞看着这张脸,想起他跟某当红女明星的那段旧日绯闻。她吃瓜吃得晚,听见这桩新闻时,他身边早换了好几茬佳人。
  边策在后,他大边骋三岁,待人接物的高门气韵比弟弟更加浑然天成。边家虽过了最鼎盛的时期,可因他沿袭了家门里的这股气韵,又没流俗做了只图享受不念家族根基的闲散公子哥,边家才得以保全门楣的底蕴。
  他找过梁小姐了吗?还是还在差人探底的阶段?假人真是不容易参透哈。
  他少年时期好像还不是这样……
  姜辞迎着边策的目光,露出纯美无害的笑容。
第3章
  两位长辈想说几句体己话,把小辈们打发到后院,让他们自己找乐子。
  老太太交代兄弟俩不要怠慢姜辞。边骋打量在院子里看花的姜辞,对边策说:“难不成老太太跟她爷爷有什么旧情,好多年没见过老太太对谁这么热情了。”
  边策正给刚播种的仙客来浇水,顺带泼了些水在说浑话的边骋脚边。
  前些天戴女士说新家里缺一些花卉绿植点缀,一家三口都忙,谁也没顾得上去采买。姜辞跟边家养花的阿姨闲聊,取了取经,打算这几天去一趟花卉市场。
  "你带些种子回去吧,自个儿种,比买现成的有乐趣。"阿姨对她说。
  姜辞不客气地挑了些花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跑回两兄弟边上,“阿姨说我可以带些种子回去。”
  “养过花吗?”边策问她。
  姜辞摇头,“试试呗。”
  “拿的什么种子?”
  “四季海棠。”
  边策提醒道:“这花得养在通风且光照充足的地方。”
  “记住啦。”
  边骋:“听说你挺忙的,有时间养花?”
  一个“听说”让姜辞确定,兄弟俩都已经听过她的轶闻了。
  她摊手:“也不能总去乱七八糟的画展当冤大头吧。”
  她知道自个儿是冤大头,大家都在背后看戏?这就有意思了。边骋展开笑颜,“甭听他们诨说,一群自命不凡的俗气东西,其实眼界并不比你高。”
  这是个会说话的,还不让人觉得是虚情假意。姜辞牵了牵唇角,弟弟可比哥哥接地气儿多了。
  这时假人哥哥的手机响了,去一旁听电话了。他迎着太阳光站着,影子边缘正好投递在姜辞的脚边。
  姜辞被光刺了眼,往前挪了一步,侧身站着,没留意,自己的影子霎时间叠到边策的影子上去了,两个分开站立的人被一道影子巧妙连接起来。
  “我有个事想问你们。"姜辞拿出正经神色。
  边骋:"你说。"
  姜辞道出戴女士和老姜去上国学课这事儿,说:"我瞧他们也没学什么正经东西,倒是对易经八卦风水那些格外感兴趣,还加了一堆所谓大师的微信。"
  边骋:“有资料吗?我看一眼。”
  姜辞从手机里找出来给边骋看。
  "糊弄人的。"边骋即刻做出判断。
  "那我得赶紧让他们退学费去,一节课八百块钱呢,俩大傻子一口气交了三个月的钱。"姜辞说着就想回屋去找戴丽达,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眼睛看着兄弟俩,"我说她肯定不信,劳烦你们俩帮我去劝劝。"
  边策这会儿已经打完电话,正要开口,边骋忍不住笑起来:"一节课800,那也比你花二十万买三副名不见经传的画强吧。"
  姜辞一听这话,"呀,都传到你们俩耳朵里了。"
  "坏事传千里嘛。"边骋开起玩笑来。
  "你是不是跟那画家认识?"边策的语气就像是随口一问,却在不经意间道出事情原委。
  边骋一怔,很快领悟这其中奥妙。
  只见姜辞言明:"是,那二十万她当天晚上就退给我了。"
  柔和的眉眼,恳切的语气。这不是她头一回玩这种小把戏了,心里并不起什么波澜。
  暴发户买画,这笑料传一次,那位青年女画家的名字就被人念一回。笑话讲多了,画家的名儿也就被圈子里的人记住了。
  边骋觉得这姑娘挺妙,小伎俩并不高级,可她玩儿的低调,被人拆穿也没所谓的淡然样子挺招人喜欢。想起许穆阳用"奇葩"二字形容她,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玩心。
  "过两天我带你玩儿去。"他对姜辞说。
  "行啊。"
  边策又接了一通电话,事情有些急,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客气跟姜辞和戴丽达告别。
  告别后,姜辞瞧见他跟种花的阿姨说了些什么。晚些时候,母女俩回到家,边家差人送来了十余盆生长繁茂的花草,其中就有四季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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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之后,日落一场比一场美。这天边骋的摄影师朋友攒局拍晚霞,边骋带了姜辞去。
  许穆阳也在,见到冷了他半个月的边骋带着姜辞一起出席,眼睛里那点荒唐感几乎藏不住。
  "姜小姐也喜欢摄影吗?"许穆阳头一回正眼看姜辞。
  说是摄影局,可谁不是带着目的正装出席。姜辞戴着画家帽,穿工装裤和马丁靴,许穆阳看她哪儿哪儿都觉得可笑滑稽。
  对于无所谓的人,姜辞仇都懒得记,就更别提察言观色了,她只对许穆阳虚意笑笑,也不搭话。
  许穆阳却来献殷情:"我教你?"
  姜辞看一眼边骋,那家伙竟然自己玩儿去了。
  "好啊。"演戏谁不会。
  许穆阳没什么耐心教,姜辞也压根没打算认真学。不同频又互相看不上的两个人硬凑在一起,氛围只剩下别扭。
  边骋虽被几人围着讲话,视线却总往姜辞这边落。教姜辞摄像的时候,许穆阳故意靠近她耳朵:“以为搭上边家两兄弟,家里生意会好做吧。想多了妹妹,边家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太太又有几年光景……”
  令人生厌的气息擦过耳廓,姜辞条件反射般地移开头,她手没松开相机,“呀,录进去了。”话落把相机拿走。
  “姜小姐。” 许穆阳眼看着姜辞要往边骋那边去,一把拉住她胳膊,“姜辞妹妹。”
  姜辞心里犯恶心,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审视他因焦急而蹙起的眉心。
  边骋从热闹里抽身,闲庭信步过来看新的热闹。人站定,稍稍把姜辞往身后护。
  许穆阳心知边骋的立场,对姜辞愈发客气恭敬,“姜辞妹妹,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说什么了?”边骋垂眼看姜辞。
  姜辞头偏向一边,抿着唇,视线往下,相机背在身后,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教她拍照时我心急了些。”许穆阳自己找了个说辞,说完拿了台新相机,“这我昨儿才买的,送给姜妹妹,就当是赔罪了。”
  “我原谅你了。”未等边骋反应过来,姜辞越过他,上前利落拿走许穆阳这台新相机,顺便把手里那台还了回去。
  “走吧,这儿闷得慌。”姜辞扯了下边骋的衣袖。
  边骋没动,手指拨弄一下眉心,没给许穆阳正眼,“别一口一句妹妹,听着别扭。”转过身,轻拍了下姜辞的后脑勺,低声在她耳边说话,把熟络的关系摆在台面上示人。
  旁人听不见边骋说了什么,姜辞听见了,但她装作没听到。
  边骋说了两个字——怂包。
  怂包心气不顺,开着边骋的车把他拉去数码城。
  “来这儿干什么?”边骋嘴上这样问,眼睛却看着她手边的新相机。
  姜辞果然把相机卖了,直接卖给门口的二道贩子。虽在气头上,她脑子却拎得清,价格卖的不算亏。
  姜辞收到卖相机的钱之后,立刻给边骋分了三分之一。
  边骋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转账,眉头一皱:“气成这样?他到底说你什么了?”
  姜辞手没停,继续转账给边策,也是三分之一的金额。
  边骋看了一眼她手机界面,“嗬,不在场的都有份儿,姜大小姐真阔气。”
  “我不气成这样,你怎么好跟许穆阳割席?你知道他在,也知道他讨厌我,所以今天才带我来。我是你边公子带来的人,他再想羞辱我也会收敛,可他今天气你宁愿跟个土包子暴发户玩儿也不愿意继续带着他玩儿,忍不住在我面前犯浑。边骋,你看了戏,达到了目的,还收到个大红包,该开心了吧。”姜辞说这些话时是笑着的,话音落下,唇角也放下。
  边骋实在忍不住,在她噼里啪啦的“数落”里笑弯了腰,待她红唇静下来后,挺直腰板摸了摸鼻底,“真是聪明姑娘。错了,我真错了,正儿八经给你赔不是,您看成吗?”
  姜辞不搭理这家伙,沉着脸上了车。
  “那你说怎么才能消气?”边骋继续哄。
  姜辞沉静了会儿,说:“我朋友下周那个画展,你来撑个场面。”
  “就这?”
  “就这。”
  “现在开心了?”
  “今晚赚了钱,当然开心,钱可是好东西。”
  边骋作抱拳状。
  边策从一个冗长无趣却走不开的场合离席,看见姜辞那条转账消息,淡而无味的情绪像转了个弯。
  他回了个问号。
  更晚一些,姜辞回他四个字:乐善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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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散场前,姜辞冷不丁问边骋:“你最近身边没人吧?”
  “这话怎么说。”边骋只笑笑。
  “反正我不跟你出来玩儿了。”姜辞下定决心似的。
  “行,你回头别在老太太跟前告我状就行。”
  姜辞探他话,妄自菲薄道:“你是冲老太太的面子才愿意带我玩儿。像我这种暴发户土包子……”
  “下车。”边公子嗔怒,扭脸却又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我带你去见个人。”
  “不去。”
  “少跟我拿乔。”边骋把玩着打火机,语气里添了些真诚:“姜辞,甭跟我演,你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上这帮二世祖呢。他们背后诽你欺你,根本伤不到你分毫。且不说咱们家老太太是什么人,我大哥又是什么人,我边骋交朋友,需要旁人干涉?我真挺愿意带着你玩儿,放心,我拿你当妹妹。”
  挺感动的一番话,可她该感动吗?她姜辞才懒得跟一人精中的人精论真心。
  她学边骋抱拳:“走了。”
  “后天见。”
  姜辞背对着他招招手,又打了个响指,当是同意赴约。
  到了家,另一位边公子用行动回复她那句“乐善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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