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安静,连刚才鼓噪的风声似乎都停了。
温灼若想继续和鬼屋演员说清楚景在野的位置。
可正要开口的时候,马里奥从旁边的路口走过,看见温灼若,马上就走过去。
“温灼若,你们两个的任务做完了吗?”
“还没。”
“好了。”
另一道男声传来。景在野慢腾腾地从温灼若后面走出来,把手里的纸布给马里奥,“拿去和他们汇合吧。”
马里奥很高兴,顺口问:“那你们呢?不去吗?难不成还有附加任务?”
“没了,但我受伤了。”
温灼若的心一下子提起,赶紧去找他手上的伤口。
不知是意外还是其他,她看过去时,景在野恰好动了动右手手腕,她看到了他小臂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马里奥也看到了,他“靠”了一声:“你丫也太娇贵了吧,这叫受伤?再晚点上药血痂都要掉了。”
景在野不疾不徐道:“嗯,今天比较娇贵。”
温灼若不知道景在野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抬起头的时候。
正与他目光对上。
温灼若这时候才冷静了一点。
也想起她刚才哭着追鬼的样子,有一刹那不知所措。
鬼屋演员给景在野带路往休息室走,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直到景在野停下,问:“还想玩吗?”
温灼若赶紧摇了摇头,追上了他们的步伐。
马里奥拿到他们的线索,最后和莫遇他们一起出了鬼屋。
明亮的路灯一下子闯入人的视野。
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鬼屋门前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夏夜蝉鸣不止,景在野坐在树中间的石凳上,架着长腿靠着树,脸上盖着崭新的地图,像是在休息。
而温灼若坐在右边树下,也像是趴着在睡。
杨一帆比较敏锐,拉住要冲过去的莫遇说:“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气氛有点怪。”
“哪怪?”
“就好像,有点……”
莫遇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这眼睛是不是看谁和谁都有猫腻啊?若若可是有喜欢的人的好不好?你可别乱猜。”
“啊,她有喜欢的人吗?”
“是啊,有一个喜欢了好多年的人。”
莫遇说话的音量没有刻意压低,是正常音量,可眼下万籁俱寂,只有不远处还营业的歌舞剧场传来稀疏的笑声。
因此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这话刚落。
温灼若就打了个哈欠,像是刚刚睡醒,揉着眼睛看向莫遇:“好困。”
莫遇也过去挨着她坐着,“我也有点了。”
“现在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就回家吧。”
“也行,我也累了。”
“啊,你们都不想来个后半场吗?”
“后个屁,明天六点四十上课呢,还得五点多起床。”
景在野插兜走在最后。
没搭一句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咋咋呼呼地聊着,影子在空旷的柏油道上时分时离。
在所有人没出来时,温灼若趴在石桌上,准备睡觉前。
景在野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他隐约觉得,她在这三个字后,还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轻。
他看向她时,她已经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可惜直到这场聚会散场。
景在野也没有想起温灼若说了什么。
很多年以后。
在看到另一个男人牵着温灼若的手,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
他才想起来。
她说的是,生日快乐。
……
周末的惬意仿佛一场短暂的梦,高二紧张的学习生活周而复始,夏季依旧很长。
在走廊的位置多站一会儿,都能感觉到皮肤被晒的刺痛。
班主任许先看着后黑板上贴着的崭新奖状,卷起两边袖口,环视教室一圈,说:“体育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和我反应了,有个别同学一解散就往教室跑,坐在教室里吹风扇,搞得吵吵闹闹的,隔壁班自习都静不下心来,下次要是被教导主任抓到了,全班都是要挨批评的。”
温灼若也趴在书本上,她坐的位置离哪台风扇都远,吹不着什么风,快被热晕了。
“所以呢,我和体育老师商量了一下,从现在开始上体育课,同学们全部去操场集合之后,老师一点完人,体委,你就去把教室的门锁上,别偷懒,都运动起来,身体是读书的本钱!”
体育委员杨一帆中气十足:“好老师,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他们的。”
他周围几个人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整笑了,都埋着头。
话刚说完,下课铃声就响起。
许先看起来还想继续说,但最终没拖堂,因为下一节是语文课,他留下了语文书,拿起水壶走出教室,往办公室去。
班上的人都像是晒蔫了的茄子,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在手动扇风,教室里安静的能听到时钟走动的声音。
这时,杨一帆弯着腰过来找景在野,幸灾乐祸地:“是不是你被老班抓住了啊?”
景在野:“你说呢?”
“不是,那你哪去了啊?上节体育课,上上节体育课打篮球都没见着你人。”
“太热。”
“就是你吧?我自打认识你起就天天看你在睡觉,也不知道你晚上干了些什么,很可疑啊。”
说到这里,杨一帆不怀好意地笑出声:“别不是我想的那样吧?看不出来啊,还蛮……”
景在野瞥他一眼。
“哎,不用解释了,我都懂的,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懂的……”
“咳咳。”
前方倏地传来被呛到的声音。
景在野手肘撑在课桌上,左边肩膀歪着,和杨一帆同时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温灼若脸没红,可耳垂已经红的不行,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到的。”
杨一帆干笑了两声,他以为压低声音就没人能听到了,乍一被温灼若这么欲盖弥彰的道歉,脸皮也有点挂不住了,回了自己位置,“没事没事,说着儿玩呢。”
景在野的视线在温灼若身上停留了两秒。
两节语文课连在一起,许先照例拿来讲作文,“这次作文最高分依旧是温灼若啊,她写的很好,立意深远,余韵悠长,范文我就让班长贴在教室后面了,不念了。”
“作文作文,还得多作,才能成文,以后周五的这两节语文课,第一堂课你们用来写,我会给出一个主题,第二堂课互相改,改完再听我讲,分析范文。”
“这算是第一堂课,就不出题目了,大家写自己最擅长的作文,下节课改。”
一堂课四十分钟,速度慢的同学写不完八百字,下课的十分钟也被利用起来,教室里打水的动静都很轻。
第二堂课,许先喊停,“现在同桌交换作文改,改完就出分,最高分六十,大家都客观点,别乱打。单列两组的,前后座互改。”
温灼若现在的位置在一组三号,而景在野一组四号。
周围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的动了,传本子的声音不断,可景在野和温灼若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
诡异的安静之后。
温灼若微微侧头,轻声问:“你写完了吗?”
这是两人同班以来,她第一次和他直接对话,问完,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这让她有些心慌,整个人像是悬在了悬崖上。
景在野抬手把练习本放到了她侧脸旁。
温灼若垂眼,也将自己的练习本放到了他的桌上。
她不是外向的性格,但也不会怯场,可在他面前,似乎总是会流露出最不自然的一面。
景在野的字迹映入眼帘,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这么光明正大的了解有关他的东西,哪怕是最寻常的字迹,都让她有些抑制不住的踏实雀跃。
温灼若看完,突然发现,作文结尾处,景在野写了一句。
[牛奶是你的?]
她心头一跳,像是被定住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温灼若感觉,景在野的视线这时像是落在了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许先开始催改卷。
景在野转着笔,看温灼若把他的练习本送回来,他送去时合上了封面,她也合上,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他翻开写了作文的那一页,看见温灼若的字规规矩矩地写在了格子里。
[你忘记了,这是我欠你的。]
温灼若的字没有棱角,整体看起来圆润软乎,像小学生写的字。
这一手小学生字,写出来的作文却深奥富有哲理。
景在野没来由地笑了声。
温灼若一直在注意身后的动静,听到他笑,心里更紧张了,想偷偷看一眼,结果一转头,正好和景在野的视线撞上。
这会儿是自由讨论时间,两道视线相撞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空气里却好似有某种隐晦的暗涌,在温灼若望进他深邃的眼底时,悄然发出涟漪。
她忙坐正了。
接着,练习本被递了来。
温灼若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接过,假装从容地打开到写有字的一页。
[谢谢]
他在她作文题目旁边用红笔打了个勾,给了满分六十。
心里霎时如同绽开了烟花。
温灼若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仿佛有个小人在心里跳舞,欢快地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喊几声。
体育老师有了班主任助阵,成功地让一班所有人都外出活动。
可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说了一句去书店吹空调吧?大伙就都悄悄往书店里走。
荔城一中内有专门的书店,为了是怕外出时间太短,寄宿生买书不方便。
这里大都放的是教辅资料,还有些杂志和名著。
每回路过空调都是开着的,店里被收拾的很干净,白炽灯光照在白瓷面,略有些反光。
书店老板也从不赶站在书店看书的同学,只是没有座位,大家都坐在台阶或是地下,空调呼啦啦的吹风,清凉又舒适。
陈舒拉着温灼若的胳膊问她:“我们也去看书吧?顺便吹吹空调,外面热死了。”
温灼若和陈舒一进去,发现全部是一班的熟面孔,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继续各看各的。
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或者小声交流,陈舒刚拿完一本想坐下,就看见温灼若提着一沓试卷去付钱,付完之后,她站在门口,像是在找人。
书店里不能大声喧哗,陈舒朝温灼若走去,“若若,我在那儿坐着呢,你要不要来?”
“好。”温灼若点头,“我先回去喝口水,顺便把卷子放了。”
书店就在教学楼旁边,去小卖部买水更远,陈舒笑嗯了一声:“好,那我先在这看着了。”
“嗯嗯。”
温灼若提着红色塑料袋,沿着公告栏的阴影走,阳光把她的影子照成一点,走了一会儿,头发都有些烫手。
教学楼就在前面,进到小花园里的时候,总算凉了些。
温灼若解开了一粒扣子,站在树荫底下乘会儿凉,这时,余光忽然瞥到了一双长腿。
她下意识去找长腿的主人。
可这人的上半身被亭子里的红柱子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星半点,温灼若正想收回视线,却看到那人坐了起来,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温灼若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
景在野换了个姿势,靠着红柱子,长腿一收一放,就这么闭着眼休息。
偌大的花园里,此刻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隔壁教学楼的读书声朗朗,时有科任老师从楼前的走道进出。
可没有人发现景在野,也没有人看到她。
温灼若不感觉热了,她默默地在树下站了许久,最终没有选择回教室。
文化墙外,她放轻脚步,找了个不那么烫的凳子坐下,然后慢慢把红色塑料袋里的试卷拿出来。
一墙之隔的地方,她喜欢的人在凉亭里假寐。
有种时光悄然流淌,一切岁月静好的感觉。
临近下课。
景在野缓缓掀起眼皮,失焦的眼神逐渐清晰,他拿起手旁的罐装饮料,单手开了盖,另一只手插兜里,准备回教室。
有翻书的声音响在不远处。
他微微侧身,食指轻扣在罐身。
文化墙后,一条纤细白皙的胳膊轻轻压在石凳上,温灼若的头微微低着,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无意识地抿着唇,淡绿色的树荫筛下的碎光,将她的鬓发染得泛金,随风轻轻碰着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