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在野:[痛就给我打电话]
给他打电话就不痛了吗。
温灼若心里想,回消息的手在空中徘徊半天,最后从表情里找了一张小猫说晚安的表情包。
景在野每次消息都回的很快,这次也是一样。
[晚安。]
温灼若重新闭上眼,却突然想到今晨景在野用手背碰她额头的神情。
她明明只是伤到了腿,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害怕。
她想找个合适的词去形容当时的他,可没有比害怕更贴切的了。
在景在野的眼神里,温灼若有种自己大病不久于世的错觉。
她闭着眼睛坐了会儿,翻开聊天列表,找到莫遇。
[鱼鱼,你知道方奶奶是怎么过世的吗?]
莫遇大概还在熬夜苦战,温灼若的消息发出去没十秒钟,她那边就回了。
鱼鱼:[方奶奶应该是我们高考之后的暑假去世的。]
鱼鱼:[很突然,我爸说她是病故。]
病故。
温灼若看着这两个字足有半分钟。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方奶奶是在京市第一医院。
当时的方奶奶面容枯槁,可她解释说没有大碍,只是病躯尚未痊愈,所以面色不太好。
温灼若思及此,又感到不对,如果方奶奶那时已经不好,景在野怎么会再回到荔城,她的病在京市治最好,他既然已经做了转学的准备,为什么又会改变主意,高考前那段时间,景在野也没有任何异常。
莫遇又发来一条:[你问这个干什么?]
温灼若回:[鱼鱼,你说,会不会方奶奶的病一直没有好?]
鱼鱼:[不可能吧?我觉得方奶奶应该是突发了脑梗这些比较急性的病才离世的。]
温灼若:[你想想,如果你要是得了绝症,会不会想尽办法瞒着我。]
莫遇那里突然沉默了好半晌。
温灼若没有发现异常,继续发:[如果我重要的人处在特殊时期,我也有那个能力保密,那我很大概率是会瞒着的。]
她觉得,景在野很可能不知情。
所以今天在医院,他才会说,【我要亲眼看到你的报告单。】
鱼鱼:[别想了若若]
鱼鱼:[早点睡]
鱼鱼:[安。]
温灼若:[你最近还这么忙?]
温灼若:[再忙也不能连轴转吧。]
鱼鱼:[你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忙起来是什么样]
鱼鱼:[我们两彼此彼此。]
鱼鱼:[(╯^╰)]
温灼若:[那什么时候能见个面?]
鱼鱼:[既然你那么想我,那择日不如撞日,后天吧。]
温灼若回:[好,正好带你来我新家看看。]
鱼鱼:[好。]
温灼若最后回了一个安。
掀开被子躺下去,她睁着眼看天花板许久,才渐渐睡去。
这次她又做了一个梦。
与上次天晴草绿的基调不同。
这次的梦沉重,压抑。
像是位于飓风中央,平静死寂。
深色的云沉甸甸地压在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少年身上。
十八岁的景在野胸前佩戴着白花,握住一把黑伞,半躬着身,手扶在崭新的墓碑上。
他朝她望过来,那一双眼血色密布,孤单悲寂。
温灼若心里不可遏制地痛了一下,梦里紧紧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亲眼见过。
第二天,天光大亮。
她醒来。
发现眼角有泪。
第59章 凛冬
曾白瑛在北市待了两天, 律所和当事人的电话像是雨点一样打来,手机在晚上也响个不停。
温灼若通过不断劝说,总算把曾白瑛在第三天晚上劝回了荔城。
在曾白瑛的要求下, 温灼若也向老师请了三天假,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曾白瑛给她请了阿姨照顾,周一才能到班, 平时就住客房, 负责照顾温灼若的一日三餐和家里卫生。
要去学校的那天,温灼若的课在下午,她准备出门, 顺便去吃个饭, 门铃就响了。
她打开门, 景在野手里提着一份早餐, 站在门口, 左右还靠着两个熟人。
“你怎么来了?”
他把温灼若坐着的轮椅给转过去, “不是说了要出门就给我电话?”
有杨一帆和池知在, 温灼若听到这话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没说话,可他们两人跟在景在野后面进了屋,也没去调侃什么, 一本正经问。
“温灼若你感觉怎么样啊, 前几天我没时间,就没过来看你恢复的咋样,今天特意蹭景哥车来的。”
“是啊, 我也是听说你腿受伤了, 就跟着来了,大家见过这么多回, 也算是朋友了吧。”
温灼若绷着腰,没去靠轮椅椅背,景在野推车很稳,她能感受到四处受力均匀的力道,身体仿佛在间接接触,因而回他们话时看起来不太自然:“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来看我。”
“不用谢,都多少年同学了,这都在外地,肯定能照顾的就照顾。”杨一帆笑回,揽着池知伸头探脑,“你这房子的摆设装修的比景哥有人气多了,他那走进去跟进了冰窖似的,冷冰冰的。”
“我还没去过他家。”
温灼若被引起了点好奇,扭头想继续说,余光却先撇见了男人放在轮椅把上的手,骨感又漂亮。
这分神的功夫,景在野把温灼若推到餐桌前,手臂就伸在她蜷在桌沿的手旁,直着腰,慢条斯理地解开纸袋。
男人身上被阳光暴晒过的热意蒸腾倾来,她凝微微偏头,试图抵挡这股气息。
“先吃饭。”景在野抬眼看向温灼若,把饭盒推到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杨一帆和池知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也来到餐桌坐下,全部睁着眼,直勾勾看着温灼若吃饭。
温灼若有点吃不下去,想去找遥控,给他们开电视看。
还好景在野坐了会儿就开始和他们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他帮她分去了目光,她也从容了很多。
景在野带的是莲藕排骨汤。
味道也有点荔城口味,温灼若喝了几口就忍不住问:“这汤你在哪里买的?”
杨一帆嘿笑:“哪买的,景哥自己做的。”
景在野问她:“好喝吗?”
温灼若脸上还没收回那点意外,嗯了声。
“那以后来我家吃饭?”
这回温灼若喝了一口,才慢慢说:“可我妈妈已经给我请了阿姨,她明天就来上班。”
景在野转过半个身体,手搭在椅背上,“不是说好了让我来照顾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饭桌上,曾白瑛当他是客气,温灼若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突然提起,她有种背约的感觉,说:“那你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比如说。”
温灼若眼神不定,余光扫过烘干机里若隐若现的小衣服和晾衣架,想到什么画面似的,脸上顿时有点热,含糊说:“很多事。”
景在野大概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干过照顾人的事,平常事情也多,所以并没有提前联想到一些细节,听了这话,陷入沉默半天,才若有所思地往浴室看去。
两人不一样的发散思维殊途同归。
目光再次在空中相撞,表情却都超乎寻常的淡定。
……
温灼若这些天在家里休养,大部分时间在练习用拐杖走路,还有试着拄拐杖做一些常做的动作,轮椅在校外方便,但在校内要上课,要走楼梯,用轮椅就不太可行。
她来的时候正是午休,这个时候人少,进教室之后,却看到讲台上的任茵茵握着鼠标在调取PPT。
温灼若笑了一下:“师姐。你来的好早。”
任茵茵听到动静,目光惊讶地放开鼠标下台来:“若若,你怎么就到这儿了,不是说好了我去校门口接你吗?”
“正门离三教不远,我就直接来了。”
“你真是,”任茵茵也不敢上去贸然上去扶她,就看着温灼若走到中间的位置,然后把拐杖收起,“好点儿了吗?医生说了要养多久?”
温灼若一一回了,然后看向讲台和投影仪:“师姐,你是在做提前演习吗?”
任茵茵在沈迪学姐那里实习了半个多月,博士论文答辩分组和时间安排就出来了,她便回来准备毕业答辩。
这事儿比实习重要的多,因此任茵茵提前了两天,知道温灼若受伤,就自告奋勇来等她一块去上课。
两人一个导师,她这段时间又要做最后的核改,也是会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和温灼若路径重合。
“是啊,说真的,我想想就有点紧张,”任茵茵拍胸脯,吁出一口气说:“希望底下的老师能放过我。”
温灼若说:“那师姐你开始预演吧,我先看看这几天上课的内容。”
任茵茵笑说:“行,那我就把你当底下的老师,你可别嫌我吵。”
“不会。”
温灼若打开书本,拔下笔盖套笔筒上,开始对着资料自学。
在她看完两页内容的时候,教室的门又被推开,李嘉酿教授走了进来,看到温灼若坐那儿,他径直拿着保温杯走来,“怎么今天就来了,不多休息两天。”
温灼若请了三天假,但李嘉酿教授给她批假的心理预期是一个星期起,所以才这么问。
“感觉已经好多了,老师。”
李嘉酿教授说:“好多了也要多注意休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我想了想,以后我的课还有组会你就线上参与吧,要上实验室的课你再来,其他老师的课不是我负责,但我会尽量请他们给你开线上,到时候确定了再详细和你说。”
温灼若有点受宠若惊,差点站起来,可准备动腿的时候才感到脚踝痛了下,“老师,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任茵茵看着也是羡慕的很,以她们导师在学术界的声望和地位,清大大部分教授都会卖几分薄面,线上开课的事情导师既然说了出来,那应该就是板上钉钉了。
可谁让小师妹这么优秀呢,优秀的人总会被人优待。
李嘉酿教授打开杯盖,热雾汩汩冒出,和蔼道:“没什么麻烦的。”
“可是老师……”
“你就好好养伤,安心做你的研究,其他的交给老师。”
老师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一步,温灼若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赶课上来下去的的确麻烦,如果能线上,不仅能节约下时间,她恢复的也快。
“好,谢谢老师。”
李嘉酿欣慰道:“下回可要注意安全了,老师教完你这个学生,也可以安心退休了。”
温灼若笑道:“我会注意的。”
-
李嘉酿教授处理事情的效率很高,温灼若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他和各个科任老师的私聊通知,除了必须要本人亲自到场的课外,她都可以通过线上学习。
但这也并不轻松多少,只是省去了她来回学校和家里的时间,该做的项目作业一样不少。
温灼若重新做了张课表,把需要去的时间段划重点标注出来。
翌日中午,温灼若刚对着电脑做完笔记,听屏幕里的教授说完下课,门铃就响起。
她有点意动,可还是礼貌地等教授走到电脑前,教授关电脑前问了她几句有没有疑问的话,温灼若回答完,他才点头关了线上会议。
屏幕中央显示“会议结束”和时长,温灼若放下笔去开门。
果然是莫遇。
她戴着一顶橘色八角帽,穿着宽松短袖和工装裤,脚上踩着双包到小腿的马丁靴,看得温灼若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三十多度的天,你不热吗?”
莫遇还以为自己敲错了门,可面前坐在轮椅上的不是她家若若还有谁,她一下结巴了,话都说不通顺了,“你,腿怎么了?”
温灼若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忙说:“脚踝扭了一下,不碍事儿。”
莫遇走来蹲下,观察了一下她包着石膏的地方,才站起来去推她的轮椅,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腿断了。”
温灼若把那天的事讲给了莫遇听,莫遇才知道温灼若是因为出车祸才弄伤的脚踝,空调开的有点冷,她额头上竟然也冒冷汗。
“你出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温灼若,我可真要生气了。”莫遇把轮椅推到客厅中间就没推了,丢下温灼若自己控制着轮椅过来,她气呼呼往沙发上坐。
温灼若:“和你说了我的腿也不会好的更快,再说这只是小伤,医生说很快就能好全。”
“报告单呢,”莫遇怀疑道:“我看看。”
“没有,”温灼若小声叹了句,“你怎么和景在野一样。”
“什么?”
“没什么。”
她去房间里拿了报告单来,莫遇看不懂这些照片,但却谨慎地拍了照给学医的同学看,等他们都回了没事,她才身子一垮,松着气看了眼温灼若。
这样小心,温灼若看得心暖,可又被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弄的有些好笑,“鱼鱼,你这是把我当犯人一样防着?我好像没什么前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