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媛侧着耳朵趴在门缝上，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打鼾声，拧开门，蹑手蹑脚地往他身边去。
她刚弯下腰，孙立昆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额前两撮毛竖起，有些愣愣的。
何媛抿着唇，笑了他两声。
孙立昆揉了把眼，看清眼前的人，上前拉她手，“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何媛没说话，垂下头趴在他胸膛上。
又一会儿，软着声：“六点多了，你怎么还不起啊？”
孙立昆哑然失笑，摸了摸她后脑勺：“你平时也才八点钟过来。”
“不是说今天去超市吗？”
孙立昆想着是有这么回事，今天是小年，从昨天起店里就开始关门了，也没准备什么菜，就说好一起去超市提前买点，留着过年。
“那也不用去这么早啊？”
何媛仰起头，眨了下眼，语气倒是装的严肃：“你都不知道那些大叔大婶多可怕，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他们都用篮子搬菜，这会超市都空了吧？”
孙立昆不信，盯着她小嘴看，好笑问她：“真有这么夸张？”
何媛笑了声，又把头埋进他脖子里。
两人就这么静静待了会儿，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亲吻，只彼此间相拥着。
孙立昆见她打了哈欠，轻声问：“困吗？再上来睡会？”
何媛摸了摸他下巴胡茬，摇了摇头。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容易，一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能让心底泛起涟漪。
孙立昆拍拍她后背，低低笑了：“你压着我不起，我怎么起来？”
何媛忽地抬起上身，脸上迅速可见的红，还好屋子里的窗帘拉得严实，挡住了不少。
孙立昆眼底笑意未尽，坐起身去拿椅子上的衣服，两下就套在了秋衣裤外面。
抬起头，就见何媛歪着脑袋狡黠地笑。
孙立昆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
何媛笑：“你穿的好多啊！”
孙立昆愣住，低头往腿下看一眼，然后缓缓开口：“嗯，哥老了。”
何媛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她只是开个玩笑，却无意间碰到了两人平日里特意避开的话题，她不想让孙立昆在这段关系显得这么低微。
她向前几步，抱着孙立昆。
孙立昆笑了笑，握住她手，说：“我得去刷牙洗个脸，不然怎么陪你去抢菜？”
何媛忽地笑出声，突然觉得这样就够了。
能在一起，能简简单单地过日子，这就足够了。
等孙立昆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后，就见何媛呆呆地站在楼梯口，先前屋子里暗，没仔细看，这会儿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穿着，一身长款大衣，露出光洁的小腿，脚下一双米色高跟鞋。
他为数不多的想到一个词，叫靓丽。
何媛回过头，孙立昆已站在她身后，眉眼含着笑，朝他伸手：“走吧，下楼吃早饭。”
孙立昆点点头，一面扶着栏杆，一面牵她下去。
他走的慢，何媛也随着慢下来，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这种速度。
孙立昆看向她脚底，轻声问她：“今天怎么穿这么漂亮？”
何媛踩了踩高跟鞋，扬起笑：“不这样穿多浪费身材。”
孙立昆笑着摇了摇头，他很少能听到何媛说这样的话，何媛是多面的，有时候让人觉得很沉静，但有的时候，也会让人感到很聪颖灵慧。
平日里，她打扮的很普通，因为她不需要任何的点缀，就已经让孙立昆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像她一样好的姑娘。
早饭，孙立昆下了两碗鸡蛋面，两人挤在后厨的折叠桌上大口大口吃着，再出门时，已过了九点钟。
到了超市，何媛先是拉了一个推车，随手拿的东西一股脑的扔进里面，孙立昆哂然笑着，没说话，只是跟在后面推车。
裤子口袋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声，他拿出来看了眼，是李维东。
何媛摆摆手，示意让他接电话，自己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接通后，却迟迟没有人开口，孙立昆喊了声：“维东？”
那边好一阵杂音，消失后，李维东才出声说话。
“是我，我刚下高铁。”
不远处，站在架子旁的姑娘脸色带着凝重，一面看手里的菜，一面看着牌子上的标价，过了会儿，又默默放下。
孙立昆了然笑了，问李维东：“到家了？”
“嗯，转个大巴下午到，正好能赶上晚上回去吃饭。”
“行，替我向叔婶子问声好。”
李维东笑了声，“那你可要亲自来，要是结婚了，不得请我爸妈喝喜酒啊。”
孙立昆看着旁边还在挑菜的姑娘，沉声回他：“暂时不回去了，以后再说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
片刻后，他问：“怎么了？你俩的事大娘他们不知道？”
前段时间，孙立昆往家里打了通电话，为的就是这件事，但孙母说出来的话夹枪带棒，无非就是拐着弯地咒骂他是畜生，连自己养大的妹妹都能下得去手，又渗透出点嘲讽。
不过孙立昆倒是不怎么在意，还是那句话，他不是征求意见，只是简单通告一声。
“知道，也无所谓。”
“日子自己过好就行了。”
孙立昆“嗯”了一声，问他：“那你这什么时候回来，过完春节？”
李维东笑笑，“不回去了，年后就在西宁这边待着了。”
“怎么回事？”孙立昆蹙着眉头，“前两天没听你说过？”
何媛回过身，就见孙立昆脸色不对，上前走了几步，口型问他‘怎么了’。
孙立昆嘴角扯出笑，去拉她递过来的手，随后摇了摇头。
李维东说：“没什么，就是想回家了，我爸妈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不放心。”
孙立昆没吭声，他也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对他而言，在卢城已经没有了打拼的动力，留在这，也只是空壳一个。
李维东倏地朗笑出声：“没当面跟你说就是怕你抱着我哭，都一把年纪了搞这套受不了。”
“李维东！”
有些话难以言喻。
“好了！”李维东望着月台外的人流如潮，说：“先前干活的团队被我解散了，又在西宁这边注册了一个，前段时间托人买了套房，现在手里还剩不少，往后的话再重新开始，日子不会比卢城过得差。”
话是对着孙立昆讲的，可好像又是说给自己听的。
孙立昆问他：“这些事早都准备好了？”
“嗯。”李维东又笑，扯了个别的话题，“好了，赶明儿你结婚，哥再回去看你。”
孙立昆蓦地笑一声，难得没反驳：“好。”
“先这样说吧，我叫的车到了。”
“好。”
挂了电话，何媛仰头看了孙立昆一眼，两人离得近，那头说的话她多少能听到点，手指捏了捏孙立昆的胳膊。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第一次见到李维东的时候，还是孙立昆从火车站接他来的修车铺，那时他有朝气，浑身又充满着干劲，可前段时间见过一次，也能看出来沧桑了不少。
好像这些年，大家都变了许多。
眼前的男人亦是如此。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岁月磨平了人的棱角。
“没事。”他视线移到推车里，问她：“怎么就买这么点？”
何媛瘪瘪嘴，说：“太贵了，还是外面菜场的划算。”
孙立昆笑出声，看着她一脸较真的模样，“没事，买不了多少，去拿点吧。”
何媛点点头，随着他一起。
等磨磨唧唧再出来时，就快到了中午。
外面阴着天，黑沉沉地压着头顶。
何媛脑袋里想的都是下午的安排，平日里，孙立昆习惯了窝在小火锅店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买菜进货也因为腿脚不方便，交给了林萍阿娟她们。
她琢磨了好几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
孙立昆偏头看她，见她这会儿安静地跟只猫似的，好笑问：“想什么呢？”
何媛顿了顿，扒着他胳膊，细声道：“哥，我们去看电影吧？”
孙立昆一愣，低头看她：“你想看电影？”
何媛点点头，这是她能想到最合适的，不仅安静，也不会累到他脚，还能打发时间。
孙立昆笑了笑，平和道：“好，那吃完午饭再去？”
何媛咧着嘴角直点头，没问往哪去，就只是随着他一起。
因为只要有他，哪里都可以。
从前，她尤其向往这种生活，能够平淡如水，也能够相依相伴。
但这些她只想要与一个人体验。
而要感谢的，是上天真的给了这机会，能让她如愿以偿。
……
傍晚。
两人回到店里后，转身望着外面泼下来的大雨，不由得相视一笑。
何媛去拿他手上的东西，轻声道：“你去洗个澡吧。”
先前在路上雨骤然下了起来，越来越密，好在离店里已经不远了，但孙立昆的脚不能跑，何媛就跟着他身侧一点一点走，他为了不让何媛淋着，就把外套脱掉罩她身上。
何媛见他不动，又催促了声：“快点啊，你脚都沾凉水了，快去泡一会啊。”
孙立昆笑了笑，蓦地想起了小时候他训她的模样。
“好。”
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确实有些疼，他抬手摸了摸何媛头发，才扶着楼梯上去。
都说小年兴吃饺子，何媛想了想，前不久孙立昆好像包过，这个点要是做新鲜的肯定是来不及了，随后去后厨冷冻箱翻了翻，果真剩一小盒，她把保鲜盒拿出来，烧开水后倒了进去。
等孙立昆从卫生间出来时，就见何媛趴在小矮桌上一口一口吃着饺子。
“只吃这个吗，我再去做点别的？”孙立昆摸她后脑勺。
“够了够了。”她扭过头：“你快坐下啊。”
“嗯。”
夜幕垂下来，笼罩在阴云底下。
窗户上慢慢溅上一层雨雾，风也肆意席卷起来，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二楼内，静谧一片。
沙发小，就只能紧巴巴坐着，何媛闻了闻身上的味，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就随着孙立昆一同躺在床上，她怕压着他脚，一直侧着身子没敢乱动。
孙立昆垂眼看，“困了吗？”
她杵在床沿边上，孙立昆怕她掉下去，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胳膊往里收了收。
何媛摇了摇头，趴在毛茸茸的碎发蹭的他发痒。
雨声渐渐歇了会儿。
他顿了顿，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静静听着外面滴答声。
孙立昆开口：“今晚还回去吗？”
何媛抬起头去看他，半晌，她说：“不回了吧。”
紧密相贴的两具身体一个柔软，一个僵硬，趴着趴着便起了火。
孙立昆刚洗完澡，能透过毛衣闻到他身上的皂香味，又夹杂着本身就有的男性气味，让她有些沉迷。
何媛微微撑起身子，往前凑了凑，突然笑了一声，亲上他的胡茬，“你这里没刮干净。”
孙立昆嘴上弯着，去捏她手，“我早上刮过了。”
何媛轻笑着低头蹭了蹭，又把脸埋在他脖子里，细密的亲了几下。
“哥...”
孙立昆按住她后脑勺，没让她动，哑着声喊她：“何媛。”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何媛拿掉他胳膊，注目着他双眼，望着他眼眸中的晦暗，不想让他忍，对上唇，轻轻覆了上去。
孙立昆愣了愣，捧起她脸颊，察觉到手下的温度迅速攀升，又喊了声：“何媛...”
何媛什么话也没说，低下头咬了下他喉结，随后伸出舌头，轻轻刮了下。
孙立昆身体突然一颤，他能清楚地听到心脏不规则的跳动声，两人细微的喘息声。
他喉咙滚了滚，忽地仰起头，吻上何媛的唇。
......
外头雨又愈发变大，豆大的雨点滴落在窗台沿上。
第55章
良久后，何媛枕在孙立昆的胳膊上，才微微动了下。
窄小的单人床上，灰色床单粘腻不堪，两人身上只搭着一床棉被。
孙立昆一直睁着眼，静静地等她平复过来，见她缓过神，才套上衣服下床去卫生间。
何媛侧着身子趴在床上，注目着他背影看。
孙立昆没着急先洗澡，就着洗手台站了会儿，两眼木然。半刻，才动了动发僵的左脚，结束后，他原本打算抱何媛去卫生间洗澡，在起身的那一刻，脚底突然打了颤，随后又试了一下，也依然如此。
他苦笑了声，随后从柜子下面拿出条新毛巾，用热水揉搓了好几遍，才拧干出来。
何媛察觉到床侧凹下去一块，转过身子，就见孙立昆坐在边上望着她。
她抬起胳膊，摸他手：“怎么不上来？”
孙立昆还是注视着她。
何媛从他眉眼中看出点什么，先前是她意识模糊，只知道孙立昆想抱她，却几下都没起来，她当时说不出话，也没劲推开，只能由他摆布。
何媛想起身往里移点，给他腾空，“你上来。”
孙立昆拉住她手，看她：“我自己来。”
他见她两眼还泛着潮红，把手里毛巾拧干热水，叠了两层，覆在她两腿上，轻轻打开。
何媛伸手拉他胳膊：“我自己可以。”
这会儿倒是何媛先别扭起来了，绷紧身子，侧过头去拉他。
孙立昆哑然失笑，说：“都已经看过了。”
其实他想说亲都亲过了，又念她不好意思，后面这话就咽下去了。
何媛脸上瞬间羞赧，抬着胳膊挡住脸，“你还是别说话了。”
孙立昆笑出声，不再逗她，垂下眼，用毛巾轻轻覆上那处擦去湿. 滑，何媛不自主地皱起眉闷了声，刮得火辣辣的疼。
他急忙拿起来，换了一面，恍惚间看到毛巾上的一丝丝血迹，敛下眸，只是热敷着，停了一会儿，才慢慢清理。
等他再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后，何媛还是微睁着眼，侧身趴着等他。
“睡会儿吧？”
何媛摇摇头，柔声说：“你上来，我们说会儿话。”
孙立昆从另一侧上去，胳膊穿过她腰间，胸膛紧贴着光滑的背，手落在小腹上，轻轻搭着。
就在他以为何媛睡着时，怀里的人出了声：“哥...”
孙立昆下意识回应，声音低沉带着哑意：“嗯，怎么了？”
何媛又摇了摇头，只是想喊他一声，别无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