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去吗?”他接着问。
卜幼莹愣了瞬,垂眸摇了摇头:“我去不了。虽然很向往,但我和你一样,这辈子只能待在皇城里了。”
他静静看着她。
良久,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开口:“对不起。”
她张张唇,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春雪急促的声音:“二殿下,您不能进去!二殿下.”
他们齐齐望去,只见萧祁颂风风火火地站在门口,瞳眸如炬,正紧盯着相拥的二人。
看见他的一刹那,卜幼莹身子骤然一滞,这才想起来他们约了巳时见面,而此刻早已过了巳时。
她连忙轻推开萧祁墨,坐直身子,垂下眼眸不敢与面前的人对视。
萧祁墨倒是坦然看着对方,微微笑道:“祁颂这么急匆匆跑来我东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萧祁颂并不接他的话茬,收敛眸中怒意后,前摆一掀便坐在了他们对面。
而后也微微笑道:“我还以为今日在朝堂上,兄长是被我气晕了,没想到是为了早早退朝,好回来陪卜姑娘啊。”
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卜幼莹不禁蹙了下眉。
随即便听萧祁墨不疾不徐地回他:“祁颂说笑了,今日朝堂争论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实属正常。不过是父皇器重我,让我这几日处理了不少政务,有所劳累才晕厥罢了,劳烦你特地过来关心。”
这一番话里任谁都听得出来火药味甚浓,明知陛下对祁颂毫无期待,偏要捡着最疼的说。
卜幼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她什么。
对面的萧祁颂闻言,并不如往常那般勃然大怒,只嗤笑了一声:“我看我们并非只是政见不同吧,南边洪涝,你手下的人贪污少粮,派去赈灾的人章程还出了问题,导致难民暴动,我对此提出异议,认为你不该再负责此事,这是对百姓负责,与政见无关。”
方才被扯了一下,萧祁墨便收敛了锋芒,只说:“此事既然已经归你负责,我们之间便不用再就此事争论。还是说,你今日来我东宫是问我的罪来了?”
“哪敢。”
萧祁颂看向一旁垂眸的卜幼莹,口中却对萧祁墨说道:“不过是来感谢兄长送来的差事,顺便来跟兄长道个别罢了。明日就得出发去南边,还望兄长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卜幼莹一怔。
原来约她巳时见面是为了道别,自己竟然还爽约.
她咬住下唇,双眼紧闭,眉间快拧成一个川字,心里真是万分的后悔。
“既然话已经说完了.”萧祁颂起身,冷脸看着二人,“那就不打扰兄长和卜姑娘恩爱了。”
恩爱一词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
卜幼莹听着心里更崩溃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她都没敢再抬起头来。
谁能想到就这么巧,偏偏撞见他们拥抱啊。
“阿莹。”萧祁墨唤道,“可是生我的气了?”
她丧眉耷眼,闷闷回他:“没有。”
确实没有,毕竟他这次又不是故意的,可是,方才的情形该如何解释呢?
头疼。
真是头疼。
帮萧祁墨批阅完全部的劄子已是傍晚,因为需要静养,所以他沐浴过后便早早睡下了。
卜幼莹回到寝殿也去沐浴了一番,而后在殿内硬生生等到天全黑下来后,才打开殿门准备出去。
可.
门外的邢遇瞥了她一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少顷,她弯眸笑道:“你.不去睡觉吗?”
“站着睡。”
“.哦。”
站着竟然也可以睡觉吗?她算是开了眼了。
随后又关上了殿门。
在屋内来回踱步片刻后,她又将门打开,冲他笑道:“今晚月色不错,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赏月啊?”
邢遇抬眸看了一眼天上,然后转头看向她。
意思是,这里不就可以赏吗?
“.”沉默一息,她又说:“赏月要配景色的,这庭院里有什么好赏的,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御花园里,那里赏月可好看了。”
邢遇看了她斯须,淡声道:“你是想去见萧祁颂吗?”
卜幼莹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瞬,立马消失。
她垂下脑袋:“好吧我是。”
他没再说话。
气氛安静了片刻,她本以为没戏了,正要关上殿门,忽听他出声道:“那走后门吧。”
话落,卜幼莹双眸顿时亮了起来,连忙点头如捣蒜。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从东宫后门离开。有了邢遇带路,他们熟练避过来往的宫女侍卫,顺利到达了御花园假山里。
这里有一条宽大的石缝,足够容纳两个人,卜幼莹便站在这石缝前,吩咐邢遇去给萧祁颂报信,说自己在此处等他。
邢遇领命离开。
进入深夜后,周遭温度开始降低。
她出来时忘记带上斗篷,现下只能蹲在石缝里,抱着自己的双臂取暖。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邢遇终于回来了,只是.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卜幼莹起身,忙问道:“他人呢。”
邢遇耸了耸肩,声音不冷不淡:“他说不敢与卜姑娘私下见面,怕影响你们夫妻恩爱。”
“.”她都能想象到祁颂说这话时的语气了。
“算了,不来就不来。”
虽然是她的错,但总这么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况且自己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这么冷她都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结果就等来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甩脸子给谁看呢。
卜幼莹也生气了,一脚踢走脚旁的石子,转身就走。
可就在此时,周围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这么走了?阿莹对我可真没耐心。”
话落,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走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萧祁颂站立环臂,撅着唇,眼神幽怨的看着她。
第37章
夜里起风了。
邢遇一身黑衣抱臂伫立, 长剑握于怀,马尾随风轻轻飘动,像极了夜里行侠仗义的武林大侠。
不过与大侠不同的是, 别人在劫富济贫, 而他只是在站岗。
为了掩护身后假山群里, 某对正在闹别扭的少男少女。
石缝中, 卜幼莹双手交叉摸了摸手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我……
尽管面色冷淡, 但萧祁颂仍是垂眸瞥了她一眼, 无奈将外袍裹在了她身上:“还冷吗?”
“嗯嗯。”她点头, “还冷着呢,你再裹紧点。”
他抿唇,打鼻腔里呼出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但抓住衣襟的手却十分听话又拢了拢。
卜幼莹终于满意, 伸出半截手指拍了拍他, 声音轻快:“看在你帮我取暖的份上, 我就不生你气了。”
“什么?”
仿佛听见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他下意识蹙眉。
接着松开双手直起身, 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生我气?明明是我该生气吧,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原谅起我了。”
“我为何不能生气?”她将差点掉下的外袍重新裹好,扬起小脸理直气壮:“你明明就已经过来了,还让邢遇骗我,还对我阴阳怪气的, 我就要生气。”
“我可没让他骗你,他转达的话我确实说过, 而且他好像也没有说我不来吧。”
闻言,卜幼莹回想了一番。
好…………有说过。
尴尬了一瞬,她又将小脸扬得更高了:“可你阴阳怪气是真的啊,午时就在故意气我,现在还要故意气我,我能不生气嘛。”
“……”
萧祁颂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见她毫无悔过之意,猝不及防地抬手捏住了她脸颊,咬着牙道:“你要气死我才肯罢休是不是?”
“啊!”她握住他的手,委屈巴巴看着他,“你捏疼我……
“疼什么,我都没用力。”
他确实半分力都没敢用,不过听她喊疼,还是松开了手,而后掌心抚上被捏过的地方,缓慢揉了揉。
卜幼莹真是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唇角溢出得逞的笑意,扬起下颌嗳了一声,杏眸笑盈盈的:“这么冷淡做什么,你想绝交啊?我就是故意气气你而已嘛,跟我计较什么。我错了好了吧,萧郎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小女子吧。”
一声萧郎让他微蹙的眉间立时平展,再怎么忍,下垂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悄悄上扬。
他轻咳了声,强行作出严肃的表情,故意责问:“那你同本官说说,你都做错了什么?”
卜幼莹轻笑了声,配合着回道:“回大人,小女子今日不该迟到爽约,也不该故意气您,还请大人看在小女子年少无知的份上,就原谅则个吧。”
说罢,故意扁嘴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可听完,萧祁颂方才还不错的脸色又蹙起了眉,似乎不大满意。
他提醒道:“只有爽约吗,还有他抱你呢,你怎么不说?”
她愣了瞬,试图解释:“那是他为了安慰我,不是故意抱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你会来啊。”
话落,他眉间皱得更深了,握住她的双肩将她稍稍拉开,义正严辞道:“阿莹,你怎么能为他说话?不管是不是故意,他都不能抱你,难道,你也希望别的女子以安慰的名义来抱我吗?”
“我当然不希望啊,但你要我怎么做?”
她也有点恼了,自己都已经同他道过歉了,况且她认为主要问题在于自己爽约,而并非萧祁墨的拥抱,可他却抓着这点不放,难道这也是自己的错吗?
想罢,她接着说:“你与别的女子并无任何关系,自然可以直接拒绝,可我与他还有一道圣旨压在头上,又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非要弄得像仇人一样吗?”
卜幼莹虽然理解他是吃醋,但更希望他也理解自己的处境。
于她而言,萧祁墨不仅是她未来的夫君,更是她的室友、她的朋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
两人日后还要一起生活的时间很久,说不定还有有求于他的地方,如非特殊情况,没必要将关系弄得如此糟糕。
况且,就只是一个安慰的拥抱而已,即便作为兄长朋友,也有资格给予这样一个拥抱。
可萧祁颂向来是个非黑即白的人,尤其是在感情问题上,因此即使她说了这么多,他也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怒意连着失望一起爬上眸底,他咬着后槽牙看了她良久,沉声问道:“卜幼莹,你难不成真想让我做你的情人?”
相识十八载,这是他一次叫她的全名。
情人一词,来源于她被嬷嬷打手板的那个晚上,他说他愿意做她见不得光的情人。虽然她并未当真,但也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并问出这种问题。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平静的看着他:“我如今与他,与你,都没有任何关系,情人一词无从谈起。不过.你心里既然如此想我,我也无话可说。”
“你想我如何想你呢?我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何不能推开他?与他保持距离很难吗?”
他顿了顿,偏头小声嘀咕:“我看不是你做不到,是你不想。”
“?”
卜幼莹顿时眉间紧皱,樱唇微张,被气得笑出了声。
随即丢下一句“那你就这么想吧”,便毫不犹豫迈步离开了此处。
萧祁颂张了张唇,本想说什么。
可碍于面子,终究是未将挽留她的话说出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自己也转身走了。
回到东宫后,卜幼莹气得根本睡不着。
喝了安神汤,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仍旧气得狠狠踢了几下被褥。
他怎么能那么想自己?
昨日自己说守着自己的心等他,结果他今日就说这种话?!
真是气死了!
她翻了个身,深呼吸几口气,试图将自己的怒意平复下来,可…
完、全、不、管、用!
卜幼莹猛地坐起身,打算去找几本用来学习的书卷来看,毕竟她一看这种书就会犯困。
可人才刚下床,春雪忽然在外敲了敲门,禀道:“小姐,太子做了噩梦被魇住了,怎么都叫不醒,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她一怔,连忙套了件外袍便急匆匆赶往太子寝殿。
她到的时候宫女太监都在床边叫他,可他怎么也醒不来。见卜幼莹过来,他们便赶忙让开。
卜幼莹这才看见,躺在床上的萧祁墨满头大汗,眉间拧得紧紧的,眼珠在眼帘之下左右快速移动,嘴唇也微微张开,喘着粗气。
“祁墨哥哥?”她唤了声。
他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又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