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赶紧把药喝了吧。”热气腾腾的汤药被萧芸沐端到她面前,“御医说这药能减轻风寒之症,你喝了喉咙能好受些,不过血.”
话音未落,萧芸沐的袖角倏忽被人扯了一下。
她不解地抬眸看向自家大哥。
后者仍旧眉眼含笑,接过她手中的汤药,开口道:“阿芸,你不是说要来找邢遇玩吗?他在屋顶上,让未央送你上去吧,小心着些,别摔了。”
说完,又偏首嘱咐未央:“看好公主,别让她摔下去。”
“是。”
一听到要去找邢遇,萧芸沐立刻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喜笑颜开地转身欲走。
可方迈出一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扯了扯萧祁颂的衣摆,细声道:“二哥,你同我一起出去吧,别打扰大哥和姐姐了。”
“啧。”萧祁颂立马瞪了她一眼,“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玩你的去。”
“.”小公主撅起唇,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旋即转身走了。
未央也跟在后面离开了寝殿。
殿内现下只剩他们三人。
为防他们再因为喂药一事又争执起来,卜幼莹直接从萧祁墨手里把汤药接了过去,坐到桌前自己喝。
萧祁颂冷睨了对方一眼,坐在了她左边。
后者自然坐去了她右边。
一左一右坐着两尊冰冷僵硬的大佛,让她感到极不自在,可偏偏赶谁走都不是,只能一言不发地埋头喝药。
“阿莹,这药烫,你慢点喝。”说着,萧祁墨便伸手递去一方手帕,欲替她擦嘴。
可途中却被某人粗暴地夺了去。
萧祁颂展开帕子,视线落在上面的刺绣上。
唇边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故意揶揄道:“看起来像是女子的手帕啊,兄长莫不是偷偷寻欢去了吧?”
闻言,卜幼莹抬眸瞄了一眼。
素白的手帕一角,的确绣有一束并蒂莲,且绣工了得,一看就不是出自于她手。
可怎么觉得.这绣法有点眼熟呢?
一旁的萧祁墨也弯唇含笑,幽深的瞳仁里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嘲弄,漫不经心道:“哦,的确是女子的手帕,不过.是伯母给我的。”
二人皆是一愣,她转头看向他:“我阿娘何时给你的?咳咳.我怎的不知?”
他解释道:“那日我去相府接邢遇,伯母说她很后悔回门那日与你争执,便给了我这方手帕,说等你消气了再给你,但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我便将此事忘了。抱歉,阿莹。”
“哦,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只是一方帕子而已。”说完,便从萧祁颂手中将帕子拿过来,置于眼前仔细端详。
指尖缓缓抚过上面的并蒂莲,开口感叹:“我就说这绣工怎么如此眼熟呢,不愧是阿娘绣的,就是好看。”
“是啊。”萧祁墨略微倾身,与她一同欣赏上面的刺绣,“伯母说,她绣这并蒂莲是希望我们将来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像这并蒂莲一样,同福同生。”
说着,目光特意越过她,落在萧祁颂的脸上,欣赏着对方无法掩饰的妒意与愤怒。
他像个胜利者,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气势缓缓碾压,眼神中嘲讽之意尽显。
只等着对方再也忍不住,露出致命的破绽来。
可萧祁颂已经不是以前的萧祁颂,尽管他此刻牙都要咬碎了,但头脑中理智仍旧占据了上风。
他微微一笑,以拳撑颊,温声提醒道:“阿莹,再不喝药要冷了。”
正沉浸在对母亲思念中的卜幼莹蓦地回过神,哦了一声,随即拿起汤匙。
可下一瞬,纤细白净的手却突然顿了一顿,原本平淡的脸色,也莫名流露出几分紧张。
“怎么了?”萧祁墨问道。
她摇摇头,“没,没什么.”
说罢,喉间上下滚动一番,继续埋首喝药。
他并不知晓,精美的桌布之下,腿侧传来一瞬间的温度,穿透单薄的裙摆将她烫了一下。
萧祁颂的腿在恶意磨蹭着她。
第51章
喝药间隙, 卜幼莹抬眸瞪了萧祁颂一眼以示警告。
可后者毫不悔改,甚至倾身朝他靠近了些,面不改色地微笑道:“药苦吗?要不要吃蜜饯?”
“.不用了。”她深感震惊。
他都是从哪学的这些?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啊。
怎么感觉与他哥越来越像了.
“咳咳.”喉咙又开始不适。
她捂唇咳嗽起来, 声音刚迸出喉间, 脊背便同时覆上两只手掌, 温热成倍的透过衣衫传进身体里。
“……”
卜幼莹左右各瞄一眼, 感受到两人电光火石的视线后,她倏地起身, 仰首将最后一点药一饮而尽, 豪气得如同喝酒一般。
而后舔了舔唇, 道:“我喝完了,身子还有些不适,我想再歇息一会儿,就不留你们了。”
既然她已经下了逐客令, 他们二人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强留。
于是萧祁墨最先起身, 柔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 你好好休息, 这药也许晚上才会见效, 那我晚点再来看你。”
话落, 她还未回应, 一旁的萧祁颂先开口道:“阿莹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你老打扰她做什么?一天来一次也就够了。”
闻言,对方旋即发出一声哂笑:“那你又来做什么?若是我没记错,这里是我的东宫,阿莹是我未来的妻子吧?”
“呵。”他也嗤笑一声, “你两又没结婚,她还不是你的妻子, 整日把未来二字挂在嘴边就以为她是了么?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再自欺欺人,还是你以为说这些话便能气到我?笑话,阿莹心里的人是谁,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不必在我面前做戏。”
萧祁颂现在竟也学会杀人诛心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往他心里钻。
他抓住了自己唯一无法反驳的弱点。
萧祁墨紧握双拳,本就阴沉的眸中现下更是寒风肆虐,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不知不觉浸染了他的瞳光。
他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自己倒成了以前的萧祁颂,数次都被气得差点失去理智。
“够了。”卜幼莹突然出声,蹙眉揉了揉太阳穴,“可以不要吵了吗?我头疼。”
闻言,方才还在得意的萧祁颂立即收敛了神情,低声道:“抱歉阿莹,……次注意。”
他说不出“下次不会了”这种话。
他很清楚,但凡有萧祁墨在的场合,自己便忍不住与他针锋相对。
哪怕今后阿莹会成为自己的妻,他眼里也再容不下自己这个哥哥。
思落,他听见阿莹叹了声气,随后转身对萧祁墨道:“祁墨哥哥,我想和他单独谈一会儿,可以吗?”
似是猜到她想说什么,萧祁墨并未拒绝,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十分大度地离开了殿内。
随着殿门关闭,卜幼莹的目光直视着他。
须臾,再次轻叹一声,语气轻缓道:“祁颂,我知道你担心我,他也知道,所以你来东宫并没有人拦你不是吗?既如此,你又为何不能暂时与他和平共处一段时日呢?”
东宫是太子的地盘,萧祁墨若真不想让他进来,就是让禁军将东宫包个里三圈外三圈,那也是合理合规。
可昨日和今日,都没有一个人在东宫大门前拦住萧祁颂,只有一个未央拦在了寝殿外,这说明萧祁墨并不打算阻止他与阿莹见面。
当然,不是萧祁墨不想,而是考虑着阿莹的想法,才暂时选择退让一步。
可惜这些卜幼莹明白,萧祁颂却不领情。
她说此话本意只是劝解,可落在他耳中,却让他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阿莹,我是答应你不会再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在我面前为他说话。”
他直视着她,尽管已经尽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可字里行间却仍是透着一股气劲:“他允许我们相见你就感动了,可你怎么忘了,若不是他,我们何苦连见面都要如此艰难?”
卜幼莹张了张口,刚想解释一句,咳嗽却比言语抢先一步冒了出来。
“咳………”她撑着桌沿,躬身掩唇。
因咳得厉害,光洁的额头上凸起了几根青筋,脖颈亦是如此,两颊也难免晕出一层淡薄的绯红色。
看起来似乎分外难受。
萧祁颂连忙抚摸她的背帮忙顺气,温和下来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对不起,阿莹,我不该这样同你说话,你别生气,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闻言,她棕色的瞳眸移动了一下。
没想到生病还是有好处的,她心想。
自己都不用再多费口舌,便让他答应下来,还以为又要大费周章地解释,再多哄几句才行。
于是等胸口缓和下来后,她放软了语气乘胜追击道:“祁颂,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在你成功之前只做朋友。你方才故意说那番话去戳他心窝子,这样也让我很为难。”
萧祁颂一听这话便蹙起了眉头:“你总是这样,明知我不喜欢你为他说话,却偏偏要这样做。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若是顺着我一次,我也不至于会让你感到为难。”
“你这是什么逻辑?”卜幼莹心底又升起两分气,“我如今该以何种身份顺着你?又为何要顺着你?我们之间必需有一方要顺着另一方的吗?”
“怎么没有,那为何我总是顺着你?”他突地提高了声量。
许是担心外面的人听见,他瞥了一眼殿门,随即又道:“罢了,你是病人,我不想惹你生气,今日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他道歉道得心不甘情不愿,但卜幼莹已经没有力气再同他说更多。
自己这病本就让她体力大幅减弱,说不了几句话便得咳嗽,现下若是再吵一番,她确实也受不住。
于是她无奈地叹了声气,抱着先安抚他的想法,伸出手问他:“我上次给你的帕子呢?”
萧祁颂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拿出帕子。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将帕子放在她手中,自己便立即收到了另一条帕子。
“这是.”他垂眸仔细看了看。
正是伯母绣的那条!
卜幼莹移开眼神,轻声道:“你之后不是还要回去吗?就带这条吧。”
“阿莹.”
他话未说完,她倏尔补充道:“还是老规矩。”
萧祁颂笑起来,仿佛一个给点糖就能哄好的孩子,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谢谢阿莹。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刚说完,他顿了下,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唇边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而后凑近她悄声道:“还是今日夜里来找你吧。”
他说的是夜里,不是晚些时候。
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这里是东宫,他每一次进出萧祁墨都知道,况且如今自己身边又被派了未央,若惊动她的话,那岂不是在萧祁墨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见面嘛。
就算与他坦白过也不能如此啊。
卜幼莹正想开口阻止,却见他已然转身,吐出一句:“那我先走啦。”
接着便打开了门。
“……”
透过门缝,她清楚的看见萧祁墨就在外面。
这下什么也说不了了。
啪的一声,殿门又再次关上。
她叹了声气,没办法,只能等晚上用膳时再与萧祁墨说一声,希望他不要生气才好。
想罢,药效逐渐上来,困意再次将她席卷,于是打了个哈欠后便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因喝了药的原因,卜幼莹这一觉睡得极沉,等未央到用膳时辰将她叫醒时,她脑中还迷迷糊糊着。
不过新研制出来的药似乎起了作用,一觉睡醒后头不疼了,喉咙也舒服了许多,虽然还是有点咳嗽,但比前几日已经好很多了。
萧祁墨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等着她一起用膳。
期间,得知御医新研制的药起了作用,他一贯沉静的眉眼难得跃上明显的喜色。
于是趁着他高兴,卜幼莹只犹豫了一瞬,便将祁颂打算夜里潜入东宫之事和盘托出,希望他不要对祁颂如何,她会尽快让祁颂回去。
其实潜台词,也是希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这对他来说很残忍。
原以为听了这话他会不高兴,可没想到他的表情并无丝毫变化。
只伸手为她夹了一道菜,而后慢条斯理道:“不用等入夜,他等会儿就会来了。”
她倏忽一怔:“为何?”
“父皇将他召去了勤政殿,无诏回京,加上强闯皇城,你可知是何罪?”
心脏猛然一跳。
她缓缓起身,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眸看着他:“是你告的状?”
按理说,祁颂从昨夜闯皇城之时,陛下就该收到消息了。整个上京城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回宫。
可今早祁颂却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以为是陛下并未责怪于他。
现在想想,哪是陛下仁慈,恐怕是有人趁着上京城混乱之际,捂住了陛下的眼耳,特地延迟了消息。
好确保这件事情在正确的时刻,发挥正确的作用。
可是为何呢?
为何偏偏要在此时告状?这个时刻难道很重要吗?又或许,他是为了报复?
思及此,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口质问道:“所以白日里你在门外都听见了是吗?所以你离开后,故意去御前告状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