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被自己的想象委屈到了,猝不及防掉下泪来,全然没有在扎那颜面前冷静分析的样子,恶狠狠捶了程枭一下,嘶哑道:“你要是死了,我才不会给你守寡,世上好男儿多的是,我还青春貌美,又不用吊死在你一棵……”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程枭堵住了嘴,男人的吻带着哀悸的颤抖,她当然有说这种话的资本,易鸣鸢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大把的勇士为她赴汤蹈火,在匈奴嫁过人甚至为前一任夫君生过崽子都不会被嫌弃,只会被当成富有魅力和身体健康的信号,反而会受到更多独身男子的青睐。
但是她此刻说出这种话来,分明是愤怒中藏着委屈,威胁中带着撒娇,告诉自己不要舍下她一个人独活在世上。
“你,唔……孤儿寡,母,怎……”舌尖狠戾探进柔软的口腔,重重舔过敏感的上颚,易鸣鸢推搡着他的肩膀还想再骂,却被压着吻得涎水滴落,到最后还是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程枭贪婪地汲取着她口中的津液,吻得越来越放肆,难以言状的满足感蔓延到全身,他在此刻确认了自己正在被易鸣鸢的爱意深深包裹着。
浮尘飘荡在午后热烈的阳光里,窗棱内的暗点跳动得悠然又柔和,仿佛在空中曼舞轻歌。
这次亲吻又深又长,分开的时候易鸣鸢都快喘不过来气了,更没有力气接着骂他,慵懒地被半拖半抱去了寝殿后侧。
“我不想在地上,这里好凉。”她以为程枭又要拉着自己颠鸾倒凤,毫不犹豫地抬脚准备走掉,这个位置是整个屋子里最冷的,又没有铺垫子,除了刚住进来的时候她就没来过第二次。
程枭单手把她揽回来,忍俊不禁道:“今天不闹你,过来看。”
说着,他敲击了两下墙上的某一块砖石,又把床边的油灯点上拿在手里,不消三息,整面墙体訇然打开,露出内里乾坤。
第6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往内张望, 里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除了温度比较冷并没有什么不同。
“慢点踩。”程枭把油灯凑近壁上的火烛, 依次将它们点上, 霎那间整个密道都亮了起来。
一张软榻左侧是宫灯和暖炉, 还有瓷杯茶壶, 矮几小凳,右侧是巾架盆架和高柜, 放着许多书卷竹简, 高柜后则是一架别致的屏风, 分明是温馨舒适的布置,却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显得有几分幽暗。
最令人感到怪异的是软榻边延伸出的铁链子。
易鸣鸢迈步过去,发现屏风后面别有洞天,密道联通着其他的房间, 后面一间满是风干后的食物, 整个通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不知会连接到哪里, 她心颤了颤, 指着铁链迟疑道:“你真想过把我锁起来?”
“有备无患。”面对她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程枭倒也没否认, 他布置第一间的时候确实是抱着这个想法的,但现在用不着了。
他过去先把四处的细尘清了清,一步步带着易鸣鸢往深处走去,“原本我想让你留在王庭里,如果厄蒙脱或者优犁打进来, 你可以趁机从这里逃走,令牌就放在暖炉的灰里, 顺着这条路出去后,我的人会护送你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
“这不像是近些年挖出来的。”易鸣鸢四处张望,他们下了几级阶梯,应当是进了底下,这条密道土块夯实,地面平整,恰能供两人通过,想来并非一日之功,她摸摸墙壁,算了下程枭升为右贤王的时间,感觉并不足以办到。
程枭一步跨过三个台阶,介绍道:“这地方在我受封前就打造好了,我和逐旭讷觉得这是上一个老东西留下来的,第一次打开的时候这里都是兵器,除了兵器就是金子。”
逐旭讷当时看着满屋子堆的黄金眼睛都快看直了,大骂那尤舜老贼藏着这么多好东西,骂完又缠着程枭夸他运气好,刚封为右贤王就挖到这么大一份宝藏,最后逐旭讷舔着脸把好东西搬走了一部分,美滋滋地承诺要是他在左贤王庭找到好东西,也分给他一半。
后来的结果当然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一次就已经够难得了。
但这些武器和金钱的补充无疑给了转日阙很好的助力,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们两个王庭的盔甲和粮草都是最好的。
那日之后,逐旭讷时不时就骂上一任右贤王不是东西,中饱私囊了这么多年,怪不得他听说矿区大量出金矿,拿到手却还是这么一丁点。
“既然先前的右贤王是服休单于的伯父尤舜,那就是优犁的弟弟,也不知他们兄弟二人关系是否亲近,若是他曾在生前带优犁来过这里,那可就不好了。”易鸣鸢忧心忡忡地说。
要知道密道之所以叫密道,除了位置隐蔽之外,还需要所知人数甚少,最好不要有超过三个人知道,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是如此了。
“不会,他们兄弟二人水火不容。”程枭丈量着大致的距离,牵着易鸣鸢向右边绕去。
尤舜看不起优犁,认为他心眼比马毛还细,优犁也同样瞧不上尤舜,觉得他跟狍子一样蠢,两兄弟明明一母所生,却与天生的仇人没什么两样,儿时甚至会因为一起打到的猎物如何分割而争论不休,一点都没有身为王子的气度。
当然,这些都是涂轱闲暇时说给他们当故事听的,大多数情况下多了点添油加醋的形容,听听也就罢了,不过他们的确互相看不过眼,没多少亲情在。
随着闲谈结束,程枭也停下了脚步,伸手照亮满屋灿亮,突然道:“娇娇到了。”
入目间光彩夺目,易鸣鸢心想好在只有一盏烛火,否则她今日怕是要瞎在当场,整间房里黄橙橙的,金币和玛瑙松石珠子不要钱似地堆在地上,像是一间另一种意义上的“金屋”。
“金屋藏娇不是这样的,金屋是用纯金造出一间屋子,不是用金子堆满屋子,再说,”易鸣鸢轻笑两声,原来是这个“娇娇”,她上前抓了一枚金坨坨,它们丢到尖尖最顶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转身道:“我也不是娇娇啊。”
当年汉武帝刘彻钟爱皇后陈阿娇,因此才传为一段佳话,可惜二人开始美好而结局潦倒,最终并没有走向圆满,她此番回答既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娇弱女子,也不愿和程枭重走他们二人悲哀的结局。
小插曲过去后,她指着屋内的金子问:“要用来锻造新的军需吗?”
以右贤王部的储备来说,供给服休单于所带来的骑兵长期作战是有些吃力的,光有矿产还不够,他们需要更精湛的冶炼技术,锻造出比厄蒙脱部落所用更锐利耐用的兵器,还有厚逾半寸的铠甲。
“嗯,但只用其中的一半,剩下的去买种子。”
服休单于和扎那颜做事雷厉风行,刚到尚不满半天,就将前面所有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看到易鸣鸢整理的种植良方后,当即让人大量南下采买适宜在北境种植的稻种禾苗,还有抗寒的蔬菜。
他们匈奴困囿于粮食短缺太久,正好趁这个机会彻底扭转。
说话间,程枭动手把一小块金币捡起来,轻轻放到易鸣鸢掌心里,他说:“那些都给族人去用,这一块,我想请阿鸢帮我编一个剑穗。”
其他的那些都是责任,唯独现在手里拿着的一小块,是私心。
程枭所有的私心,全在易鸣鸢身上。
他想要一个在战场上时时刻刻都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剑穗,让他在搏杀之际,念着后方等他平安归家的人。
易鸣鸢收下“报酬”,身体开始轻晃摇摆,慢悠悠地说:“没问题,只是我不太会编织,上一个草蜻蜓你也看到了,若是不满意可不能怪我啊。”
“好,不怪。”程枭见状撑住她,慢慢地,易鸣鸢在他怀里躺倒睡去,并没有听见他愈发绝望的叹息声。
今日她清醒的时间,还不足五个时辰。
第6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加更】
风雪初歇, 处理军备的程枭彻底成了个大忙人,为了防止易鸣鸢在寝殿里待着无趣,珍而重之地把她“托付”给了扎那颜。
身为明勒阏氏, 扎那颜每日需要处理的事务有很多, 易鸣鸢被她手把手带着学了身为首领的阏氏应该涉猎的一切领域, 闲暇之余她会毫不吝啬地出言夸奖, 两个人的相处就像是一对和谐的母女。
易鸣鸢在扎那颜身边久了,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渐渐平静下来, 少了几分对身上毒素的忧虑, 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当下的生活上。
值得一提的是, 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服休单于出现在扎那颜身边的时候,凶狠的脸上总会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起先她还很怕大单于的威严,觉得他的眼神比秃鹫还狠辣敏锐, 吓得她两股颤颤, 伏在桌案前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后来这样的次数一多, 她也就适应了。
易鸣鸢还发现, 逐旭钠那活泼得上了天的性子也许不全是他自由生长而出的, 服休单于身上久经岁月洗练的沉重悍然偶尔也会不经意间露出少时欢脱的底色, 若是往前推二十年,恐怕他们父子二人会成为最志趣相投的人。
这些日子里珠古帖娜也时常过来向她们确认一些有关雪日安排的细节,大单于在场的新年尤为重要,同时开战在即,这也是鼓舞士气, 为她们增强信心的重要手段。
靛颏依旧像条小尾巴一样坠在珠古帖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奇额-羣吧仪似把一六酒六仨娜后头,可她为奴为婢久了, 骨子里害怕着抬手间生杀掠夺的王权,程枭倒还好些,因为有小小姐在,自家姑爷总不用怕的。
可她唯独不敢出现在大单于和扎那颜面前,每次都退避三舍,只敢站在殿外不远处,悄悄地踮脚往里面张望。
易鸣鸢瞧见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放下手里的羊皮卷,和扎那颜交代了一句,她走到靛颏面前,塞给她一把临走时抓上的榛仁和果干,问道:“靛颏,为什么不进去?”
扎那颜好说话早已是她们所熟知的事情了,身为自己的好姐妹,珠古帖娜的半吊子徒弟,她完全不用在外面受冻,一起坐着听也没什么的。
“小小姐,我,我不敢。”靛颏往嘴里放了几个榛仁,丰润的油脂在嘴里炸开来,味道不错,可美味的食物也无法降低她对王权和皇权的害怕,她的心仍旧砰砰直跳。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听完她的顾虑后,两人已经逛到了一处朝南的小山坡上,易鸣鸢停下脚步,指着远不可见的中原楼阁说:“靛颏,从前我爱去东市中的酒楼,坐在最高的雅间里用膳,那时临街而望,我总觉得自己站得很高,看得很远。”
“是啊,特别是进士们中举游街的时候,远远就能瞧见了。”靛颏回忆道,那时候下面百姓走过,小得像蚂蚁一样,坐在别致的雅间里,既不拥挤,也可尽揽街上盛景。
易鸣鸢收回手指,定定地看着她说:“靛颏,大单于他们不用权势压人,你不用害怕,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广邑,已经不是邺国了。”
大邺皇帝喜欢强调自己的权势,不许旁人在答话时直视他的脸,连带着底下的人也争相效仿,动辄闹出人命来,有次进宫的时候靛颏见到有人“冲撞”到贵人,被生生挖去一双眼睛。
她们易家主子和蔼,下人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坦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严酷的规矩,吓得回去高烧了两日,可把易鸣鸢担心得够呛。
靛颏呐呐重复,目光有些迟滞,半晌,她把剩下的果干全部倒进嘴里,似是在想通了什么,“我明白了,小小姐。”
易鸣鸢欣慰地点点头,“既到了此处,就好好过全新的日子吧,扎那颜是好相与的,大单于也没那么可怕。”
这里正值午时,积雪化了许多,两人坐到一处干燥蓬松的草地上,偷偷附在靛颏耳边说了一个关于服休单于和扎那颜的小秘密,彻底把她心里的芥蒂打消了。
靛颏听后惊讶地扬起了眉头,消化了片刻后说:“那,我也和小小姐讲讲关于珠古帖娜和大王子的事儿吧。”
前些天日头刚好起来的时候她就想找小小姐谈心了,只不过碍于得空就跑过来寻珠古帖娜的大王子,害她在阻拦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易鸣鸢一直很好奇这二人之间的过往,程枭顾及着兄弟的脸面,话总是模棱两可的说一半,让她抓心挠肝的,靛颏就不考虑这么多了,她住在珠古帖娜家里多久,就被逐旭讷打扰了多久,此时正需倾诉。
“小小姐,你是不知道大王子他那人有多烦人!”
她话头一起,易鸣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靛颏向来耐心十足,在易府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能把她烦成这样,大王子也算是个人物。
还有她现在喋喋不休的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大王子也是她惧怕的王权中的一部分,易鸣鸢不去点破,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珠古帖娜出生不久之后,她的阿爸阿妈就死了,她被族中无儿无女的几个老妇人收养过去,一点点拉扯长大,过了约莫十年,匈奴战事吃紧,有什么好东西也全都紧着青壮年,老人分到的食物不多,她们一家饿的时候甚至还动过割肉喂孩子的念头。
总之那几年珠古帖娜的阿妈们饿倒了两个,却把她养得壮实健康,完全不逊于富足的人家,这些好她都记在心里,想等长大后找机会报答,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
可一战争未歇,另一战又起,食不果腹的日子过了太久,终日打铁牧羊,分肉制皮的珠古帖娜认识到做这些做到死也养不活一大家子,于是她把目光定向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