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已专注看平板里的新闻，修长指节在屏幕上上下滑动，回答漫不经心。
林秒抿抿唇，不多问，继续回复消息，她随口编了个谎：【宋特助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爸昨晚找我没找到来着。】
陈凝：【嚯，你还有这么高级的关系啊？】
陈凝：【宋特助级别比王总还高，你要不问问他裁员的事，说不定能让你留下甚至转正呢？】
林秒再一次悄悄看向对面人，心想这里有个级别更高的始作俑者，求宋特助不如直接求他。
她想着想着还真冒出些想法，是啊，为什么不能直接跟他说呢？
让一个实习生留下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瞻前顾后考虑那么多？
看得太专注，不料男人突然掀眸，对视上。
林秒一惊一咳嗽，急忙移开视线，用喝水战略性掩盖慌张。
她有些心不在焉，垂下头整理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
起床前特意去网上搜了搜程书楠，果然，所有有关这位大禹集团千金的新闻全与靳修云挂钩。
网上说程家和靳家从爷爷辈起关系就很好，这么多年两个集团早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同盟关系，如今北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即是两家共同经营。
所以要是没她插一脚，程书楠铁定要嫁进靳家，像那天在西山她们说的那样，这个来路不明的娃娃亲迟早要“退位”。
退位......离婚......这些都是早晚的事。
林秒嚼着小馒头，越嚼越没味道。
......
次日上班，陈凝滑动椅子过来说话，“你真的不找找宋特助吗？听说这周正式员工要开始绩效考核，结果周五前出来，谁生谁死很快可以下定论。”
林秒垂下眸，没有回答。
她这两天想了个下下策办法，还在犹豫不决。
她依然想要争取这份实习，也不能容许一点细微差错摧毁她十几年的努力。
目的是留下，无论通过什么手段。
下午快下班，开完会的林秒才发现方如曼轰炸过她手机，并且伴着十几条信息。
【秒秒！港大offer出了！！！！！！】
【你快看看邮箱！！】
【我们是不是又要成为同学了！！哇！！】
一连串的感叹号让林秒有些懵。
这么快？
上周五她才递交申请材料，现在就给offer？
她站在过道，直接点开邮箱。
然后呆住，真的有......
Congratulations，刺眼夺目。
方如曼还在发来消息：【有吗有吗？】
林秒切出邮箱，回复：【有。】
方如曼：【哇，你太棒了，刷新港大给offer最快记录！这是抢着要你呀！】
跟敦大比起来实在太快，快到没给她很多时间反应。
有路过的同事问怎么了，林秒笑笑说没事，走到走廊尽头。
敦大预计过完年才有消息，她现在如果要保留港大offer需要交留位费，十万，她没钱。
方如曼开心过后也冷静下来：【秒秒，你现在怎么选？】
林秒重重叹气，不知道，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完全不会思考。
......
一直到周五下午，终于做出决定。
她在官方网站下载了份标准的离婚协议模板，又根据自己需求修改，但其实不用修改多少，她压根没想过要他什么，她自愿放弃所有婚后财产，包括那套过户给她的房。
林秒在女方处签下名，日期与男方处空着，由他来签。
与人交易要有资本，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的只有这张离婚协议，她想他应该需要。
与其到时候被逼着“退位”，不如现在主动放弃。
一张迟早会签的离婚协议被她提前用来换实习证明，林秒觉得还挺物有所值。
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林秒把协议折起来放进衣服口袋，打算先干点活，她现在有些紧张。
距离下班两个小时，杯子里的水喝完，又去倒了一杯。
距离下班一个小时，林秒拿起手机，她想要当面说，发消息问宋瑞他在不在办公室，宋瑞回：【靳总正在开会，需要帮您叫他吗？】
收到消息的人不知为何长松口气，【不用不用，会议结束你告诉我一声。】
可这个会没有按时结束，一直开到八点靳修云才重新回到办公室，财务总监跟在身后汇报会议上不方便明述的资产情况。
靳修云在办公桌前坐下，财务总监坐对面，“靳总，医学中心体量大，政府财政削减，我们要是真竞标成功恐怕得承担不少风险。”
靳修云按按太阳穴，眼睑半垂，似乎在思考。
目光触及桌面上亮起的手机。
林秒：【你开完会了吗？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顺手回复：【什么事？】
林秒：【离婚......】
“其实华怡资金流动完全没问题，主要是去年前年好几个项目回款难，蒋总也无能为力，靳总您要是出面......”
财务总监还在说，等不到回应，抬头一看，看见男人眼里藏着的锋利寒意，他霎时一惊，立即改口：“我这就去催相关部门回款。”
可靳修云没理会，气势依旧冷峻，他拨通内线，“林秒找过我？”
宋瑞：“是的，下午四点多，当时您在开会。”
靳修云径直吩咐，声线沉得可怕，“让李叔备车，回北棠公馆。”
“是。”
财务总监懵：“靳总......”
走到门口的高大男人停下，压着嗓音：“医学中心按计划推进，把不能回款的项目发我。”
财务总监如释重负：“好的靳总！”
第11章
林秒后面其实还跟着两条解释，但统统没有回复。
她捏着手机，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可她打下这些字也需要很多勇气，她什么都没有，只能破釜沉舟。
靳修云到家时林秒在沙发上发呆，看见他很震惊。
这么快回来？
男人轻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再低头换鞋，去拿水。
林秒没再管他喝什么水，她觉得现在冰箱前的人正散发着怪异气场，挺瘆人。
她乖乖坐好等他先说话。
靳修云喝了两口水，合上盖子，不容抗拒的视线望来，沉声叫她名字：“林秒。”
像小时候忘记带作业本班主任可怕的呼唤，林秒顿时背都挺直了，“啊？”
靳修云想起那条信息，葱白手指一点点握紧水瓶。
离婚。
他心底笑，原本以为是个胆挺小的小姑娘，没想在这给他一个惊喜。
半晌，撤回眸，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先进主卧洗澡。
人一走，林秒松口气，她跑回卧室拿那份离婚协议放茶几，脑海里模拟跟他谈判内容。
姑且算是谈判吧.....
十几分钟，靳修云换了身衣服出来，头发半干，锁骨间隐约可见水珠。
他走到饭桌拿起先前喝剩一半的水，拧开盖子，却不喝，倚在餐桌边，幽暗目光直接地落在她身上。
短暂的停歇并没有让俩人之间的气氛松缓，反而为即将到来的谈话铺垫紧张前奏。
林秒被这目光看得一凛，先前想好的说辞变成一片空白。
他身上压迫感太强，凌厉眼神与这样肃穆氛围让她觉得自己行为无比幼稚。
但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笨方法已经走了一半，收不回了。
林秒把离婚协议往前推了推，装作冷静说：“这是离婚协议，你要不要看看？”
靳修云目光低垂，抿了口水，开口语气平静：“是什么原因让你想要离婚？”
俩人领了证之后很少这样正正经经坐着谈事，现在他为了这个特地回来......
林秒斟酌几秒，也认真说：“华怡准备要裁掉实习生，但是我已经实习了将近半年，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被裁。”
“我唯一能想到的有效方法是向你求助，这是我作为交换的资本，离婚协议你签字立即生效，我随时可以跟你去办离婚。”
“就因为这个？”
用离婚协议换实习协议，对她来说两者等价？
然后得到答案：“是......我想留下来。”
靳修云一窒，眉心跳了跳，他抵着饭桌，深呼吸几口，“你要离婚，你父母和老太太同意吗？”
“我不是要现在离，日期你可以看着填。”林秒攥紧手心，紧张，却仍然要看着他说话：“我知道我们家为什么那么想要我嫁给你，他们不会同意我离婚，领这个证对你们家来说不公平，我现在只是提前做了我该做的，是我要离的婚，爷......你爷爷不会有负担。”
靳修云听着听着又气又好笑，没想通她脑子是怎么转的。
他也算叱咤商场的一号人物了，现在被一个小姑娘提离婚，栽在她身上。
他勾勾唇，走到林秒跟前，拿起那份离婚协议。
起草得还挺工整。
扫两眼，靳修云看她，“你什么都不要，不怕你父亲责怪你？”
“本来也不是我的，何况他们已经由此获得不正当利益，没有立场再闹。”
最多说她几句，可那时候她应当在英国，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他们怎么来。
他们卖女儿的时候没想她好，她没必要真把自己卖了。
靳修云看着女孩清醒又稚嫩的脸，极轻地一笑，“这两个月中荣一共向林森外贸注资八亿，真要离婚，这笔帐怎么算？”
林秒登时脸都白了，杏眼睁圆：“八亿？！”
靳修云眉梢一挑，肯定这个金额。
林秒咽咽口水，八亿，真卖了她也还不了啊，林阳平这虎口张得也太大。
她语不成句，“这......那.......”
靳修云本就吓她，走向主卧，“我们靳家没有离婚的先例，关于裁员的事我会重新考虑，你不必担心。”
峰回路转，只听见最后半句重点的女孩清澈双眸随即闪出光芒，“谢谢靳总！”
靳修云眉蹙了蹙，回身提醒：“这里不是公司，不用叫我靳总。”
不叫靳总叫什么？直接叫大名？还是修云？好像哪个都不太好吧？
他们现在除了上下级关系还有什么关系？夫妻？
林秒这会心情好，但又有些怕他，特别是那双眼睛一看过来，死火山都能给他看喷发。
可现在他是大爷，她得讨好，林秒小心翼翼地揣摩，脑子一热试探性发出问句：“啊......那谢谢老公？”
男人脚步微顿，掀开眸子，淡淡望来：“你说什么？”
“......谢谢老公。”
原先只是商量疑惑语气，现在重复一遍像含羞带怯故意似的，林秒后背出了好几层汗，为脑子一热选的这个称呼后悔。
好在靳修云对这一个称呼没有多余表态，进屋。
林秒吓半死，抚着胸口顺气。
现在裁员的事应该是解决了，但离婚她也不是开玩笑，这是她的投名状，是她给予靳家随时能中断“娃娃亲”承诺的保证。
思来想去林秒觉得还是要说得再明白些，坐下来给他发消息，刚打开对话框准备打字心又一紧，那吓人的两个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说了。
【谢谢你重新考虑裁员的事，不过离婚协议依然有效，如果你想要离婚我随时可以，至于我父亲的八亿，我不能全部承担，但我愿意偿还我应该偿还的部分。】
林秒看向主卧门，三分钟，他没回，十分钟还是没回。
她撇撇嘴，进屋。
直到睡觉前他都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
早上起床时照例是不见人在，林秒乐得安宁，已经解决完目前最紧要一桩事，她身体和心都十分轻松。
今天周末，吃完早餐林秒撸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他请的阿姨一周来一次，她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打扫，正好趁今天有空。
以为只打扫客厅厨房还算轻松，林秒拖拖洗洗干了两个小时，累得直接躺倒在沙发上。
中午午休醒来，她抱着电脑在餐桌边办公，今天干的是私活，通过贾教授接的，画完一个稿子她大概能拿到五万块报酬。
不过这一次的甲方有点麻烦，对方要在乡下建个别墅，既要方便老人居住又要有设计感，不能千篇一律，同时花园菜地休闲区都要给他规划好。
但好在甲方出手阔绰，五万已经远高于一般的活。
林秒早上拖地特地加了点她自己香香的沐浴露，这会空气里都有股淡雅的栀子花味，非常好闻。
她看着整面落地窗外的好天气，心情曼妙。
保持心情轻松愉悦是人生一大课题。
她有许多困境，结婚离婚，实习，申请留学，以及刚解决的裁员，每一件拿出来都能烦上半天，可这些在此刻都比不上一直铺到沙发的阳光。
林秒伴着好心情开启今天的工作。
可惜好心情只持续了几个小时，傍晚吃完饭她打算先去洗个澡，刚找好衣服饭桌上手机响了。
林秒把衣服搭上椅背，按下接通。
林阳平一上来就问在哪，林秒不想多说，“在宿舍。”
“宿舍？你这都和修云结婚了还住宿舍？”
“爸。”林秒打断，“您有什么事吗？”
可林阳平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不依不饶地问：“靳家不让你住进去？不给你安排司机吗？我给靳老打电话。”
林秒真的头疼，深呼吸一口气说：“爸您能不能别老这样，就算人家真不让我住进去那又怎么样？您拿了靳家八亿还不够吗？林森外贸根本没有那样庞大的体量能吃下八亿，你们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林阳平一噎，果然说不出话。
“靳家什么家庭不用我说您知道，他们今天能给你八亿，明天就能让你负债八亿，他们一家明白人，分得清‘贪得无厌’和‘见好就收’两个成语。”
林阳平安静下来。
林秒从小就格外懂事有主意，妹妹林清然刚出生时她主动让出自己房间一半做杂物间，后来换了房子又住到小书房去。
清然小的时候他忙得没空接送她上学，她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从不多说一句。
长大后也都理解他与董晴，没跟他们红过脸。
林阳平回忆过往，一时感觉心酸，懂事是好事，可这个女儿早已无形中离他而去，父女关系浅薄。
逼着她结婚这件事更是加剧俩人矛盾，他理亏自知对不起女儿，却又无可奈何，公司、家庭、清然出国的开支，总有人要做出牺牲。
林阳平最终叹了声气，缓和道：“秒秒，爸爸和奶奶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靳家出来的人都可靠，爸不是无缘无故让你嫁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