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中心项目有条不紊推进，年前完成招投标，年后估计能开工，这样她就能完整跟完一个设计项目，书上学到的内容真正落到实处。
可一进办公室却察觉气氛不太妙，大家都低着头看手机，表情凝重，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亦是满脸愁色。
林秒与陈凝不在正式员工群，不清楚群里因为即将到来的改革炸了，下楼买咖啡才听见消息。
“我听总经办的人说这次改革不是小改，新老板和蒋总开了几次会才确定下来，之所以还没公布是怕引起不满。”
“这么严重？”
“对，听说为了压缩成本要裁掉不少人，实习生临时工还有绩效排名最末的30%，统统裁掉，中层高层也很危险。”
本来还在哼着小曲的陈凝脸瞬间白掉，林秒内心同样震惊。
陈凝转回头去接话：“真的假的？要裁员？”
那人见陈凝面生，先前斩钉截铁的话不敢说死，“不确定，也是别人跟我说的，估计大差不差。”
“哪里来的消息？”
“不清楚，但空穴来风，而且现在大环境裁员潮一波又一波，多少建筑公司连员都裁不了。”
陈凝快要哭出来，“呜呜秒秒，你说我怎么这么惨，我这都快转正了，我兢兢业业干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以为最多就砍项目，现在怎么就砍人了呢。”
林秒听着这些此刻心也慌，陈凝急得不行，拉着她手问怎么办，林秒只好先安慰她，同时也安慰自己，“你先别慌，咱们好歹也工作了几个月，就算不能拿到完整的实习证明也能有在职在岗证明。”
陈凝：“可是我还是想转正的，现在外面房地产行业乱成一锅粥，只有华怡还是象牙塔，我出去了哪还能找到工作。”
“好单位很多，你可以进设计院，或者一些民营单位，都有历练的机会，而且你拿着华怡的证明，去到哪里人家都会对你感兴趣的。”
陈凝难过不已，林秒又说：“先别急，现在都只是在传，也许有转机。”
“这个新老板太可恨了，又砍项目又裁员，资本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林秒无法评判事情对错，高层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有他们的考虑，说到底也是为了华怡建筑能够长远发展。
她深深吸一口气，但愿事情真的有转机。
上楼，彭慧安在群里安抚，【裁员具体消息以总经办文件为准，大家先不要慌，好好工作。】
裁员30%，没人会不慌，现在文件不发，就像一个死刑犯已知生命即将到头，却仍要在牢里吃牢饭，食不知味提心吊胆。
陈凝哪还有心情工作，拖着她说话。
把人安抚得差不多，林秒打开邮箱，又打开申请学校官网看公告，都没有消息。
对比被裁她更怕影响自己的留学申请。
这份实习对她来说很重要，一是跟着大项目实操的宝贵经验，二是文书上的实习经历。
海外高校看重诚信，学校一般情况下不会要求递交实习证明，可面试时面试官会问及相关问题，如若被发现说谎，那么申请到此截止。
敦大虽然是rolling申请制，但下offer会累积，特别慢。根据历年经验，二三月份才会批量发offer 。
她11月底提交申请，12月上旬材料齐全并上传了作品集，现在没有收到面邀，也不确定是否需要面试。
林秒有些忐忑，中介说她收到offer可能性非常大，她也有自信，所以只申请这么一所。
现在实习如果突然中止也许会有一些影响，即便微乎其微林秒也不想冒险，她要做两手，甚至三手准备。
林秒静下心，想解决办法。
或许可以去找彭慧安，让她跟上级或人事求求情？可这大刀阔斧的裁员凭什么她是例外？
不要工资可以吗？她只想留下来，可只要她留在公司不可避免会产生人力成本，到时候别的实习生也不要工资请求留下，上面肯定不会同意。
她不断想办法，又不断推翻。
晚上下班回家，林秒没心思吃饭，在沙发上坐了会，拿起手机发消息问方如曼她申请的学校什么情况。
方如曼立即打电话过来，“你要陪我吗？”
林秒：“不是，我现在这个学校还没有消息，我要趁早做准备，现在很多学校都招满人了。”
“那行那行，我马上发材料给你。”方如曼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你肯定可以，而且港大难度小很多，给offer也很快。”
她这么一说林秒又有点犹豫了，最终说：“你先发我吧，谢谢你曼曼。”
“行。”
电话挂断，林秒抱着膝盖继续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四季如春的屋内空旷宁静。
抱到腿微麻时林秒松了松，点开手机里单独一个相册，里面是她妈妈陈婉宁在敦大的很多旧照。
极具特色的哥特式建筑背景前是二十出头的漂亮女人，笑容恬静温婉，一如她的名字。
在她五岁以前家里还有许多陈婉宁的东西，各种书籍、建筑模型，她亲自画的草稿，后来林阳平有了新欢，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再留着。
林秒那时候太小，但看着林阳平一点点把有关妈妈的东西装进纸箱准备丢掉也哗哗哭出来，哭得鼻涕横流，抱着他大腿不让丢。
奶奶过来拉她，说这些书和模型太占地方，将来这个房间要改成婴儿房给新来的弟弟妹妹住。
五岁的小人哪反抗得过两个大人，最后天黑了，小林秒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到垃圾桶去捡，模型太大，她只抱回来一个，剩下的大多是手稿和书，她小心把它们藏了起来，林阳平和奶奶至今没有发现。
高考成绩出来后选专业，林阳平不同意她学建筑，觉得女孩子不合适做这个，林秒一意孤行非要学。
敦大是她第一且唯一的选择，因为陈婉宁毕业于敦大建筑学院，那是她曾经追求梦想的地方，林秒想要遵循她的脚步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出国这件事林阳平和董晴都不知道，后背无人支持，林秒这四年为着这一个目标拼尽全力学习、攒钱，如今离梦想不过咫尺。
她有点害怕。
十点，靳修云回来。
林秒还在沙发上准备材料，听见动静回头。
男人一身裁剪合体的黑白西装，身姿挺拔，弯腰换鞋这样的动作也被他做出优雅。
林秒盯着人，看他换好鞋，脱外套，松领带，再走至冰箱拿水，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凸起喉结上下滚动。
她咬咬唇，问他：“华怡真的要裁员吗？”
靳修云身子一顿，不疾不徐给出肯定答案：“是。”
第9章
裁员这桩事已经板上钉钉，不少人开始寻找下家。
林秒没问彭慧安，彭慧安现在自身难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了保她和公司起冲突。
她心里可惜，一是为不能顺利结束的实习，二是国际医学中心这个项目她付出了努力熬了夜，现在走之前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它落地，孩子养一半离开，是个人都会心疼。
不久后有人走有人留，大家达成默契，这天下班约着一起出去聚餐。
林秒下班后和陈凝一起坐同事宋弘义的车过去，一上车，林秒先开了后排车窗，让空气流通。
宋弘义入职两年，每年绩效考核都是优秀，这次裁员波及不到他，路上他问：“你们离开华怡之后准备去哪里？”
陈凝一提起这个就烦，“不知道，我可能先休息一两个星期再找，我妈那边说帮我联系了一个亲戚，说在设计院工作，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设计院挺好的。”
“好什么啊，设计院加班比一般公司更加严重，是个人都知道华怡好。”
宋弘义笑笑，从后视镜里看过来，“林秒呢？”
林秒回一半，“我可能继续念书。”
陈凝疑惑：“真的吗？”很快自我解答，“我觉得秒秒你天生是学习的料，适合深造考个研什么的，我就不行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学习。”
宋弘义也说：“考研也好，将来就业选择的机会多一点，而且你读研期间碰到的人更上一层，以后资源也多，出来干私活都不愁。”
陈凝：“哇，弘义哥你这么一说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要不我也要考一个。”
“你现在考来不及了吧，人家都快出成绩了。”
“那我考明年的不行啊，只要不交社保，我都是应届毕业生。”陈凝推推林秒胳膊，“是吧秒秒，我们一起考。”
林秒按下心里担忧，嘴上笑得轻松：“我不考，我看看有没有机会出国。”
话题说到这俩人都不惊讶了，陈凝附和：“出国更好，不用参加那么多考试，可惜我英语不好，真要命。”
林秒没有再接话，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许是又要下雪，天色暗沉，云层压得低低。
到达聚会餐厅，三人一起进去。
一共来了十来号人，坐满一桌，领导们都不在，气氛轻松。
整个小组目前确定林秒和陈凝要走，但绩效末尾的30%还未定，谁也不想走，大家就拿两个女孩做由头，“感谢林秒和陈凝的付出，将来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尽管来找哥姐们。”
陈凝会烘气氛，接了一长串感谢祝福的话，大家举起酒杯。
林秒从没喝过酒，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场合需要喝酒，但今晚忽然想试试。
他们说借酒浇愁，她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浇愁。
是啤酒，可林秒还是觉得有些呛喉咙，味道也奇怪得很，喝了口水才压下去。
坐旁边的陈凝问有没有事，林秒摇摇头，“没事。”
她像看出来什么：“第一次喝啊？”
林秒坦然承认：“第一次。”
“那你少喝点，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
氛围到这，也都是年轻人，林秒喝了几口后适应过来，眼前一大杯只剩一小半时她渐渐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脸也很烫。
陈凝问：“秒秒你醉了？”
“没有。”林秒身体有反应，脑子还清醒。
饭桌上开始谈起公司近况，大家三言两语搭起话头，“其实华怡重组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是利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裁员也是给满了补偿金，不至于到最后待岗连基本工资都没有，把人耗没。”
“中荣还是有魄力的，不对，应该说那个靳总有魄力，我听说啊要是中荣不接盘，咱们三个新项目都要砍掉。”
“那可不，靳总帅死了。”陈凝最近研究靳修云研究得多，一边骂他裁员一边又沉迷他个人魅力，挑挑眉，一副八卦尽在我嘴中的姿态，被裁的烦闷消散殆尽，“你们猜靳总结婚了没？”
林秒心一紧，侧身看去，又见她眼都不甩自己一个，悬着的心放下。
一个女孩接话：“没有吧，我看靳总没戴婚戒啊，而且中荣掌权人结婚这事怎么可能没有新闻。”
陈凝举起食指晃了晃，“NONONO，靳总已婚。”
女孩震惊：“真的假的？哪家千金？”
陈凝说：“不知道哪家，但听说是娃娃亲，从小定下，可神秘了，靳总金屋藏娇爱得不行，没让媒体拍到过。”
林秒听着前半句还觉得陈凝这八卦有点谱，一听后半句直接忍不住笑。
陈凝回头，“你笑什么呀，真的，我们靳总的爱太拿得出手了，这样有钱有颜还温柔体贴的丈夫全地球就他一个好吧。”
林秒说：“你之前不是还说他吓人？说他讨厌？”
“那叫公私分明！对外铁面冷血，对老婆关怀备至，十佳好男人！”
越来越夸张，林秒不想再听，身体也热，趁他们聊得起劲溜出包厢。
来到卫生间撩开衣袖才发现整个手臂通红，脖子肚子都是，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酒精过敏。
又探探额头温度，高了些。
林秒接水降温，稍微舒服些后打算回去拿包离开，走到卫生间门口，和三个女人撞上。
其中一个认出她，下意识说：“靳太太？”
林秒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这个靳太太，她看两眼眼前打扮精致的女人，记起她是那天靳微生日会一个小姐，可实在想不起名字，只好模糊打招呼，“好巧。”
女人侧眸望向身旁，“……书楠。”
唤做程书楠的女孩脸有些难看，盯着林秒未发一言。
程书楠身材高挑，脸型圆润，属于可爱型，但看人的目光直接大胆，林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撇开视线说：“我还有点事，先走。”
可另一位不打算让她走，抱起胸，双眼斜着看人，语气轻蔑：“你就是靳总那娃娃亲啊，你们林家可真厉害，也真挺不要脸的。”
程书楠心里也隐隐有气，但她知分寸，拉了拉身边人，“郭婷！”
郭婷甩开，对她说：“书楠你怕什么，靳家孙媳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是她鸠占鹊巢，我要是她早夹起尾巴做人，哪还敢出来招摇。”
林秒懂了，这个叫书楠的是大禹集团千金，叫郭婷的是为她打抱不平的姐妹。
她身体越来越热，头也开始有些晕，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也不想多费唇舌，她往旁边走，“你们好，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郭婷不让，拦在身前，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走什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你们林家不占理，要不是书楠这么多年在国外她和靳总早成了，哪轮得到你，你等着吧，靳总早晚有一天和你离婚。”
程书楠压低声音，“怎么越说越不像话。”
“本来就是，你哥今晚还和靳总吃饭呢，就你们这关系，联姻不是早晚的事吗？”
“小婷！”
林秒头越来越晕，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认出人的女人察觉，她家里还承着靳家的情，终究不敢太过得罪，关心问一句，“你不舒服吗？”
林秒撑出笑，“我没事。”
想走，但心底有股气，不想憋着，只好发出来，她字正腔圆回应：“郭小姐，你我素未谋面，希望你保持应有的尊重。”
“我如何不占理如今靳太太这个位置也是我来坐，你说三道四的本领再加强些也沾不到靳太太一点边，再有，我离不离婚关你什么事？你闲得没事多去完善完善人格。”
林秒平常性子算和善也不爱与人发生冲突，可她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受气包。
她可以接受彭慧安的差遣，那是因为彭慧安是她领导，她可以在工作中学到东西，利弊分明。
她接受这段婚姻是看清本质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结果，但眼前这顿骂到跟前的欺辱来得莫名其妙，她没必要生生受着。
郭婷气得脸涨红，程书楠脸也早已铁青，她低低问眼前脸透红的女孩，“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